只用了零点一秒, 戚清就反应过来了那是什么。
他整个人都呆住了,竟忘了躲,就这么僵硬地躺在岳寂腿上, 呼吸微滞。
那温度烫得惊人,简直能感觉到血脉的跳动, 简直像随时会引战的火药,戚清僵着身子,脑中轰然炸开, 旋即一阵尴尬和羞恼涌了上来。
……才夸了一句, 这混账就原形毕露, 当真以为他没脾气!
他暗暗蓄力要坐起来,偏生手臂压得发麻,一时没了知觉。
岳寂却似察觉到他的异样, 忽而俯身凑近, 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睫毛。
戚清心跳如鼓, 尴尬得要命, 索性死死闭眼装睡, 不想让岳寂发现自己醒着。
那处灼热随身前人的动作变本加厉抵在他颊边, 甚至微微陷进软肉里。岳寂的手指仍在不紧不慢地梳理他的长发,顺着发尾, 绕在指节,仿佛在把玩什么珍品。
戚清能清晰地感受到颊边抵着的形状, 如同羞耻的烙印, 随呼吸微微顶动, 岳寂一点也没有挪开的意思。
青年眼睫颤了颤,悄然攥紧了拳头,在起身把岳寂揍一顿和继续装睡之间纠结。
岳寂把玩了一会儿头发, 竟又来摸他的脸,指腹轻轻摩挲,在他唇上暧昧地揉按着,划到唇角,竟试探性地往里探入,想要顶开齿关。
触感越发鲜明,戚清终于不堪他的围追堵截,猛地翻身坐起。
“放肆!”他一把拍开那只作乱的手,耳根通红,狼狈地退了好几步,怒道:“仗着为师睡着,想以下犯上不是?”
岳寂不慌不忙地收回手,无辜道:“师父醒了?”
他瞧着一点也没有心虚的意思,敛了眸子,腼腆道:“方才师父躺在怀里,实在是让人……移不开眼,弟子一时情难自禁。”
“情难自禁?”戚清用力擦了几下发烫的脸颊,气得指尖发颤,扯下披的外袍就丢了过去:“你那是什么东西情难自禁?还敢戳到我的脸上来!”
岳寂眸色闪动,忽然抿出一点笑意:“是师父先蹭过来的。”
他欺身上前,去摸戚清的手,仿佛黑暗里慢慢接近的精怪:“师父摸到了吧?不帮帮我吗?都是因为您,我才……”
他的声音低哑蛊惑,一点点将手指强势插入指缝,十指紧扣。
戚清碰到的瞬间,火烙般猛地抽开了手:“你……!”
“师父总是这样。”岳寂幽幽望着他,嗓音含了点莫名的委屈:“非要我再失控,才肯哄我么?”
“哄你?”戚清冷笑,掌心已凝聚起灵力:“我看你是欠收拾!你大可试试,看我是哄你,还是收拾你!”
“当真?”岳寂语气一扬,马上把这话当成了圣旨,周身灵力出现了熟悉的暴动。
戚清忍无可忍,终于一脚把他踹了下去。
那点温热还在脸颊,青年狠狠擦拭着残留的触感,却根本没办法忘记,遂恼怒地在洞口摆好了架势,准备等岳寂爬上来再算账。
等了一会儿,底下迟迟没有动静。
他气昏了的头渐渐冷静下来,眉毛一蹙,莫非……岳寂被闻老发现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猛然一紧,顾不得其他,急忙探身查看。
底下不远处,丹宗弟子生火的生火,巡逻的巡逻,不见任何异样。
戚清心头正疑惑,一只有力的手突然扣住脚踝,将他狠狠一拉——
青年瞳孔骤缩,还未来得及出声,整个人就被熟悉的体温裹住。
岳寂单身揽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攀着凸起的岩石,两人悬在峭壁间微微晃荡。
……白担心了。
戚清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手中凝出冰剑,准备照着这张脸狠狠来一下。
“嘘。”岳寂示意他别说话,传音道:“看下面,师父。”
他用眼色示意,戚清手里寒光未敛,将信将疑,顺着他的目光往下望去。
这一看,表情就不由得凝重了些许。
底下的火灵气何时这般浓郁了?
光是悬在这里,便能感觉一股浓郁的热浪升腾上来,顺着岩壁往上冲刷,连头发丝都开始微微卷曲,脖颈很快多了一层薄汗。
丹宗弟子门显然也察觉了异样,小小骚动了一下后,一面派人禀告闻老,一面四处查找异样的来源。
没过几息,闻老掀帐而出,目光冷厉地扫过营地,弟子们在旁惴惴不安地等着他的命令,岳寂却用唇语先一步道:“锅。”
戚清的目光移到那几口锅上。
丹宗弟子们还不到辟谷的境界,赶了许久的路,难免疲乏饥饿,这会儿正打算生火做饭,填饱肚子。
有弟子为图方便,自作聪明从旁边的火海引了火,果然烧得又快又旺,只是未免太旺了些,迟迟灭不掉,差点把锅底烧坏。
浓郁的火灵气正是从几口锅中发出,闻老随意并指一斩,凌厉指风分别射向了几口铁锅。
令人惊异的事出现了,其中一口有盖的铁锅突然“哐当”一跳,像活物般蹿了起来,一蹦三尺高,冲向离得最近的弟子。
那么一口热气腾腾的锅朝自己冲来,弟子吓得大叫一声,连连后退。
“装神弄鬼!”闻老怒喝一声,灵力化掌,往逃跑的锅凌空抓下。
那锅见没有得逞,又立刻掉头往另一个弟子冲去,圆圆的身形灵活异常,滴溜溜地一转,在人群里左冲右突,周围弟子们便惊呼着四散躲避,谁也不想被锅里的热油溅了一身伤。
场面一时鸡飞狗跳,极其混乱。
灵力大掌不容它再逃窜,猛地长大数倍,握住了手指。
“嗖”的一声,锅凭借着强悍的求生欲,竟硬生生从指缝钻了出来。
它走投无路,在半空中诡异地停顿一秒,忽然调转方向,直直朝峭壁上的两人冲来!
戚清心头一跳,咬牙暗骂这锅往哪里冲不好,好死不死偏往他们藏身处撞,一下露了踪迹,功亏一篑。
他脚下一点,和岳寂分头闪开,谁知那锅对岳寂完全熟视无睹,发了疯似的只追他一人。
“跟踪老夫?”闻老脸色阴沉,灵力大掌随之出现在戚清身后:“好大的胆子!”
闻声赶来的妙筝和城主都不由得一愣,望着眼前的奇景。
只见蓝衣青年被一口沸腾的铁锅追得满场乱飞,速度之快,几乎成了残影。可无论他腾跃还是闪躲,回避还是主动,那锅都不依不饶地穷追不舍,活像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岳寂最先回神,灵力化作锁链缠向铁锅。
谁知这锅像开了灵智似的,一个虚晃就躲过拦截,连闻老的攻势也一并避开。
“你们到底煮了什么东西啊!”
戚清边逃边崩溃质问丹宗弟子。
眼看锅要杀到他面前,青年猛地后仰折腰,滚烫锅身擦着鼻尖呼啸而过,戚清趁机折返,朝岳寂奔去。
“唰!”
他跑过后,土墙立刻拔地而起,紧跟着是冰墙,木墙……几重阻碍拦住了铁锅的去路,暂时将它阻隔开来。
仅仅一秒。
下一秒,铁锅就破墙而出,直接将几堵墙冲开了连续的大洞,虽然自身也撞裂了一道缺口,依然来势汹汹,速度丝毫不减。
冰墙被冲开的一瞬间,戚清能感觉到一股极烫的温度瞬间融化了他的冰墙,比灵火更炽盛。
他心念一动,连忙回首看去。
从铁锅裂开的小缝中,缕缕赤红的流光正朝外渗出。!!
难道说……这里面是万年火莲!
这个念头刚闪过,铁锅已携着灼热的气浪,结结实实和他撞了个满怀。
“等等——咳!”
戚清发誓,这辈子没被锅撞过这么狠。
青年踉跄后退了数步,腰间火辣辣地疼,好似遭了水牛的猛顶。
虽然没有预想中的热油溅出,却有什么东西从锅沿倏忽探出,如灵蛇般往他怀里飞快一卷。
铁锅卷完就想跑,被追上来的岳寂劈手截住。
黑衣青年身形似电,似察觉不到烫一般,五指仅仅扣住滚烫的锅沿,指缝之间亦燃起了灵火,准备将这口锅就地炼化。另一边,闻老随之而至。
他目光老辣,自然能看出锅中之物不同凡响,当场与岳寂再度交手争夺。
戚清揉着腰缓了缓,忽然反应过来,一摸怀里。
——糟了!钥匙!
他转头一看,锅身裂缝处赫然探出一瓣赤红的莲花瓣,瓣尖翻折起来,像没有指头的小手般,牢牢攥着偷过来的钥匙。
红莲操纵着铁锅,灵活地扭动着,在修士包围圈中左冲右突,时不时还甩出火星,烫得丹宗弟子连连跳脚。
小偷!
戚清拔出冰剑,立马加入了战场:“还给我!”
见势不妙,红莲上蹿下跳,障眼法似的溜了一圈人,突然一个猛子扎向熔岩深处。
戚清和岳寂对视一眼,道:“追!”
闻老也一挥袖袍,怒道:“追!”
霎时间,丹宗弟子倾巢出动。
戚清抢在他们前面,前方没有火海,尽是熔岩,他索性把冰剑一抛,化成雪橇追了上去。
那钥匙可是蜃族老者的赔礼,更是取火莲的关键,岂能让这玩意儿轻易偷走?
好消息:火莲没跑多远就被撞飞了,正好飞到他脚下。
坏消息:撞飞它的是另一口锅。
戚清身体先于脑子一步,先从脚下的锅里抢回了钥匙,才有空注意到另一口锅后面同样追着人。
不巧,是一大群人。
第72章 贪吃 美味的龙傲天
对面乌泱泱的修士骤然脚步一滞, 与这边人马四目相对时,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两拨人马面面相觑,愣在了原地——他们各自追着铁锅狂奔, 却在此狭路相逢。
每个人脸上写着同样的迷惑:明明追的是独一无二的万年火莲,怎么突然多出一口锅来?
“万年火莲不是只有一朵吗?”有人失声道。
他还以为自己是幸运儿, 却没想到这东西根本不止一份!
短暂的震惊后,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抢啊!”
霎时间,熔岩洞里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各种法术的光芒竞相炸开, 剑气如虹, 符箓撕毁,捆仙索像渔网般撒开,混乱交织在一起, 其中甚至有一声清越的鸟鸣。
只见一只眼熟的肥啾倏忽从人群里窜出, 一眼认出戚清, 亲热地叫了一声, 就要往他头顶落去。
与此同时, 对面追着的那口铁锅也直冲戚清而来!
戚清暗道不好, 看架势,这锅也是冲着他的钥匙来的。
他当机立断, 把钥匙往纳戒一丢,抬脚直接将飞来的铁锅牢牢踩在地上。
“铛”的闷响发出, 铁锅没能翻起浪来, 锅沿立刻再度探出几片赤红莲瓣, 像被踩痛了一般扒拉他的脚踝。
还未触及皮肤,灼热的流光便让戚清嘶了一声,被烫得不得不缩回了脚, 对岳寂道:“拦住它!”
“休想!”紧接而至的闻老冷笑一声,袖袍翻飞,灵力如山岳般压下,出手截住岳寂去路,“结阵!绝不能让这两人得手!”
命令发出去好几息,妙筝才不疾不徐地赶到,率领丹宗弟子展开了阵势,然而终归慢了一步,先前追的铁锅缓过了劲,将还未成型的阵法撞得七零八落。
这下子,两口铁锅都穿梭在人群中,戏耍似的,每当有人即将抓住其中一口,另一口就会突然改变方向,引得众人扑空。
岳寂没有立即加入混战,击退闻老后,便冷静地回到戚清身边观察局势。
师徒二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岳寂持剑掐诀,瞬间引来了湍急的灵水,凭空重重砸下。戚清也没落后,马上默契以寒冰辅之,趁火莲躲避灵泉的同时,在其周围筑起一道冰山屏障。水火相克,在灵水与寒冰冲击之下,火莲身边的温度骤然降低,升腾起浓密白雾。
众人的视线都被遮住,生怕火莲被这两人收服,个个不要命似的往雾里跑。
而白雾中心,铁锅在水与冰的交攻下剧烈震颤,锅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热胀冷缩之下,整个铁锅轰然炸开!
“轰——!”
刹那间,两团赤红的流光破锅而出,如同挣脱牢笼的火凤凰,在半空撕扯缠绕,交织融合,炽烈光芒直冲洞顶,将整个熔岩洞窟映照得亮如白昼。
半晌,红光渐敛,一朵完整的火莲终于现出真身。
莲心是极亮极刺目的橘黄,近百瓣莲瓣由流动的火光凝成,层层叠叠铺展开来,琼香缭绕,瑞霭缤纷。
它美得令人目眩神迷,却霸道分毫不留情,狂暴的热气如浪潮般席卷,火舌拂面,一些修士并非火灵根,骤然吸入一口这般浓烈的火灵气,顿时面色涨红,掐住脖子,简直要被闷得晕过去。
内围的不少人中了招,踉跄后退,外围的人也受了影响,稀里糊涂撞倒了一片,现场立时人仰马翻。
戚清在混乱中敏锐地捕捉到一张熟悉的面孔——白日里,被称作“大师兄”的那位中年男子。
对方显然也发现了他,贪婪之色顿敛,犹豫一瞬,眉头慢慢蹙起。他正要接近戚清时,数道藤蔓突然从他脚边破土而出,缠住了他的双腿。
“谁!”中年男子惊怒转身,转头见清冷的白衣仙子翩然而至,二人交手,将他拖在原地。
借着这个空荡,戚清迅速掠过他,继续往人群里急切逡巡。
……既然肥啾在这里,想必那对万兽宗的师兄妹也在附近!
就在这时,一个人忽然高声嚷嚷着,从混乱的修士间挤了出来:“让让!这锅是我的!你们不要乱抢私人物品行吗——我就这么一个锅!”
师兄!
戚清惊喜地朝声音来源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灰头土脸的男人正拼命往前挤,衣衫有些破损,像是也交过战,受了轻伤,肩上盘踞的眼熟黑蛇不断吐着信子,帮他吓退旁边的修士。
他还在声嘶力竭地喊:“不要把我的锅挤坏了!我的锅!”
“谁稀罕你的破锅!”旁边的修士一剑避开溅射过来的铁片,喝道:“我们只要火莲!”
师兄气得跳脚:“都说了没有火莲,锅里煮的是我的干粮!”
另一个修士冷哼道:“还想狡辩?分明就是火莲!你休想骗过我!”
“你——!”
“师兄!”戚清隔着几个人,冲他高喊:“锅、碎、了!”
师兄刚挤到前排,脸上的愤怒还没来及褪去,就颤抖着手,看着漫天乱飞的铁锅碎片,不可置信道:“我……我的锅!”
天杀的,这锅花了他快十个灵石,听说有一百多种用法,被贩子夸得天花乱坠,结果才用这么一次就没了!
他心痛地挤到戚清身边,怒然道:“师弟,帮我抓住它!”
火莲在人群里灵活地逃窜,红光所过之处,修士们立刻感受到皮肤被燎伤的灼痛。但这非但没有吓退众人,反倒更激起了更疯狂的争夺,混战再次爆发。
戚清护着纳戒,没敢贸然上前。
藏好钥匙后,火莲似乎对他失去了兴趣,掉了个头,如流星般砸向人群。
这一次没了铁锅束缚,它周身流转的外焰温度暴涨,所过之处,连熔岩都开始微微流动。这般可怖的温度叫不少人心里一紧,毫不怀疑肉身若被击中,定然会遭无法熄灭瞬间融化!
真的要冒着死亡的风险抓它吗?
一些修士开始动摇。
闻老见势,正要出手护住他们,岳寂的剑却比他更快。
附了火焰的剑身斩向火莲,火莲微微一晃,躲过他的攻击,把原本就散的人群冲得七零八落。
远远的,一道带着稚气的惊呼从对面传来:“师兄!它、它又来了!”
“退后!”浑厚的男生紧跟着响起。
戚清精神一振——是万兽宗那对师兄妹。
若果贺冲身上的钥匙还在,双方合作,说不定能抢到火莲!
“岳寂。”他果断道:“去会合!”
师徒二人身形疾闪,师兄把蛇往脖子上一缠,连忙追了上去。
三人剑法皆出自同宗同源,进退默契,中间虽有修士阻拦,却都被凌厉的剑招击退。见势不妙,更多修士放弃了争斗,转而再度加入追逐火莲的行列。
贺冲正被火莲追得焦头烂额,突然看见戚清师徒竟冲自己而来,当下大喜,踩着岩壁来了个鹞子翻身,躲过火莲后,重重落到二人身边。
“可算找到你们了!”他喘着粗气,急切道:“正好有东西要交给你们!”
话才出口,火莲已一个急转弯,拖着长长的红色流光朝他黏了过来。
闻老和中年男子见状,立即调转公式,强劲的灵力从侧面袭来,逼得几人不得不后退数步。
岳寂眸色一冷,道:“你们谈,我去拖住!”
“一起!”
师兄丢下黑蛇,与他一同迎上去。
戚清朝贺冲抛了一个眼神,两人带着扶铃迅速后撤,贺冲不忘传音道:“你还记得那柄钥匙么?此物乃获取火莲的关键,我实力不够,甘愿拱手相让!”
戚清眉梢微挑,没想到他这么上道,还没来得及谈合作就主动奉上,遂道:“条件是什么?”
“只求一事。”贺冲一个侧身,替小姑娘挡住险些冲到面前的红光,短促道:“护我师妹安全离开秘境!”
他唇角泛起一丝苦涩。
原以为自己化神期的修为,待师妹来秘境开开眼不过是举手之劳,谁曾想这秘境中的凶险远超预期,如今怀璧其罪,他绝不甘心就这么轻松把钥匙让给一群陌生人。
与其两败俱伤,倒不如送给戚清,助对方一臂之力。
电光火石之间,戚清已权衡利弊。
眼见火莲再度逼近,他当即答应道:“成交!”
——不就是一场豪赌么?
那他就赌岳寂有这个资格,也有这个命数拿下火莲!
“啪!”
二人凌空击掌为誓,贺冲反手抛来一柄画着莲纹的钥匙。
感应到钥匙气息,火莲立刻换了目标,再度锁定了蓝衣青年。
“又来?”戚清深吸一口气。
一回生,二回熟,他已经不意外被火莲追得像孙子,脚底抹油,朝岳寂的方向冲去。
那边战局正酣,岳寂与闻老再次交上了手,除了夺火莲,二人还隔着新仇旧恨,难免想要你死我活,招招杀心浓重。
闻老修为深厚,气势凛然,岳寂却丝毫没有被压制的意思,剑招愈发凶悍,竟是想以命搏命。
“疯子!”
闻老眉头紧锁,这般不要命的打法让他进退维谷——若全力应对,难免损耗过大,红莲不保;若保留实力,又恐被此人找到破绽,当真十分难缠。
黑衣青年终于撕开了他的防御,剑气划破闻老的肩膀,眸中精光骤亮。
杀了他!
嗜血的想法在心里浮现的一瞬间,他身后忽然传来了师父的声音。
“岳寂!”戚清大喝:“接住!”
岳寂本能地收剑回身,凌空接住了一物。
千钧一发之际,火莲已凶猛而至。
“唰!”
下一刻,一道耀眼的金光猛地爆发,又亮又烫,刺得众人睁不开眼。
待强光散去,黑衣青年的身影荡然无存,被火莲的花苞整个吞噬进去,堪称灰飞烟灭。
戚清傻了眼。
完了,他千算万算,没想到火莲竟这么……直接?
——一口就把岳寂吞进了肚子里!
现场突然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震惊于突然出现的变故。
他们是亲眼见识过火莲威力的,哪怕只是被一点点的流光擦过,皮肉都会瞬间焦黑,如今那人被整个包裹,岂不是连骨头渣子都烧得不剩了??
第73章 复生 不两清
火莲坠地, 熔岩瞬间解封,赤红的岩浆流动起来,霸道地在地面蔓延铺张, 宛如巨人的四肢百骸正在被唤醒。
灼热的气浪扭曲了空气,灵力在高温中沸腾, 修士们的护体罡气接连破碎,有人稍慢半步,靴底便连皮带肉地被烫了下来, 惨叫声撕心裂肺。
戚清的心脏猛地一沉。
其他人都这样了, 那岳寂呢!
在众人仓皇后退之际, 他逆着热浪冲了上去:“岳寂!”
师兄没看住他,慌忙道:“师弟!回来!”
仿佛为了回应戚清的呼喊,前方的烈焰微微跃动起来。
戚清眼中刚亮起一点光, 便瞳孔骤缩。
——逃出来的不是岳寂, 而竟是浑身焦黑的闻老!
老人半边身子都已烧成了焦炭, 火莲绽放的那一瞬, 他恰好站在岳寂对面。
和那道惊魂未定的视线相触, 青年脑中登时闪过了某个疯狂的念头, 又被强行压下。
……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尽管此人着实讨厌, 但此刻更重要的是岳寂。
死寂只持续了瞬息,当众人意识到化神强者在顷刻间灰飞烟灭时, 贪婪立刻压倒了恐惧。
这是何等强大的力量!若是自己能够掌控……想到这里, 不少人的呼吸都粗重起来。
“火莲在择主!”
“祭品……需要更多祭品!”
数道身影飞蛾扑火般冲向火莲, 不乏有人想将他人性命当做献给火莲的养料,与棘手的大宗弟子相比,与岳寂同行的戚清自然成了众矢之的。
贺冲和扶铃赶到戚清身边, 和师兄一起背靠背结阵,几人勉强应对着四面八方的杀招。
每一道袭来的杀招都让戚清心里更沉一分——火海里,感受不到岳寂的半点气息。
岳寂是主角,是未来的龙傲天,一定不会有事的……吧?
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可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烈焰中始终没有人影再出现。
所有幸存者都杀红了眼,这片燃烧的战场已变作炼狱,唯有最残忍的刽子手才能活到最后。
熔岩在等待新的祭品。
火莲在血色滋润里愈发炽烈饱满,已有不少修士殒命,重伤的闻老被妙筝从围攻中救走,那中年男子虽有不甘,也只能带着师弟们仓皇后退。
唯有戚清。
迟迟等不到岳寂的出现,他心里已沉到谷底,满脑子不可置信,身体先于意识一步动了。
青年发疯似的往火莲冲去,师兄和贺冲两人都按不住,本就脆弱的冰灵根承受不住烈焰,发出警告般的刺痛。
他却不管不顾,迎着火莲死亡般恐怖的温度逆行,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岳寂还在里面。
事已至此,戚清突然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将钥匙掷给岳寂。
那可是地心凝聚万年的灵火,他凭什么以为岳寂能硬抗?
什么“龙傲天”,什么“天命之子”……就因为这样苍白无力的名号,自己便将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推进了火海。
他究竟在做什么?
“岳寂。”
戚清的声音微微发颤,怀抱着最后的希望,轻声唤道:“师父来了……你应一声,好不好?”
与其说在自欺欺人,不如说是不敢相信,岳寂就这么死了。
怎么可能呢?
他先前总在拒绝岳寂,总觉得对方年纪尚小,前途远大,自己不过是他生命里的过客,就如同没有哪一位主角会永远为新手村的配角停留。
那人进一步,他就退一步。
可到底是在为岳寂着想,还是为某些无法宣之于口的怯懦寻找理由,只有他自己知道。
“师弟!不能再往前了!你会死的!”
见青年充耳不闻,师兄急得一跺脚,对贺冲喝道:“你守着,我去带他回来!”
师侄已经折在火海里,师弟绝不能再出事。
他纵身冲向戚清,却不知这一冲,二人顿时成了其他人的靶子。残存的修士们眼中凶光毕露,既怕他们得了火莲,更怕他们活着离开。
“卑鄙!”
暗算防不胜防,贺冲气得破口大骂,白鸟倏忽变大,张开翅膀挡在他面前,依然寡不敌众。
一道阴毒灵力自死角袭来,直取戚清后心。
师兄发现时,那道寒芒已近在咫尺:“师弟小心——!”
同一时间,漫天烈焰忽然如活物般翻卷而起,朝戚清扑了过来。
在最后一刻,戚清脑子里一片空白,想的居然是……这也算无痛火葬了吧?
预想中的恐怖温度却没有到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的,被紧紧拥抱住的错觉。
等了好几秒,戚清茫然睁眼,发现自己既没被烧成一堆灰,也没有死。
……为什么?
他心中猛地升起一个猜想,刚抬起头,熟悉的气息便铺天盖地,将他全部笼罩了起来。
“岳寂,岳寂!”戚清提高了声音,颤声道:“你还活着,对不对!”
无人回应,火焰却更炽烈地将他拥住,宛如独属于他一人。
那道偷袭的灵力没入灵火,瞬间消弭,远处的偷袭者突然浑身冒出了火焰,在凄厉惨叫中坠入了火海。
他还没落地,就生生烧成了焦骨。
“这、这怎么可能!他方才不是没有碰到灵火吗!”
“火莲在护着那人!”
接二连三的惨叫声响起,方才对戚清出手的修士一个个从体内燃起烈焰,其他修士不敢再看,恐慌地四散开来,再也不敢想什么夺下火莲,只想快些逃命,生怕晚一步也会自燃起来。
吃饱喝足,火莲摇曳着舒展了层层花瓣,一道修长身影逐渐成型。
黑衣青年环抱着一人,从容踏火而出。
火光投在他的侧脸,勾勒出凌厉的轮廓,脸上血迹未干,分明生了一张好看到张扬的面容,却森森然似索命的恶鬼。
外袍烧毁,内衬也破破烂烂,依然遮不住黑衣青年精悍的肌理线条。他肩宽腰窄,每一寸肌肉都充满了进攻性,抬手一勾,那朵几乎要燃尽一切的火莲竟团团收拢,缩小,最终化为一团火苗,温驯地落在了手心。
全场死寂。
无论是师兄和贺冲等人,还是侥幸存活的修士,此刻都只能呆呆看着这个死而复生的鬼魂。
这等危急的时刻,岳寂还惦记着把戚清放到安全的地方。方才要毁天灭地的火莲此刻成了可以随意把玩的小花,被他递到戚清眼前。
“师父,”他语气闲适,像忽然兴起,问道:“看,像不像你从前养死的那朵?”
这句话倏忽把戚清拉回了许多年前。
那个扯着他衣角怕被抛弃的孩子,如今差点死在他面前。
戚清怔怔地看着他,蓦然眼眶一红。
青年看也不看乖得像朵假花的万年火莲,猛地一伸手,紧紧搂住了岳寂的脖颈。
“混账东西!”他声音颤抖得厉害,吸了口气,隐隐有些哽咽:“你吓死为师了……”
岳寂一怔,立刻散去了周身火焰,生怕伤到了他。
“弟子……知错?”他用无法抗拒的力气将戚清搂入怀中,小心翼翼地道:“都是我不好,让师父担心了。”
戚清好不容易缓过来,又险些被他的力气弄得再度喘不过气。
熔岩之上,两道身影紧紧相拥。
远处幸存的修士们噤若寒蝉,唯有满地七零八的尸骨,昭示着方才那场争夺有多么惨烈血腥。
仿佛被他们的目光打扰了兴致,岳寂缓缓抬眸,冷漠地扫过他们的脸,仿佛在思考先取谁的性命。
士气一溃千里,没有人敢再提出抢夺火莲,更没人敢于觊觎戚清的命。
转眼间,修士们作鸟兽散,连滚带爬地消失在火海深处。
——尘埃落定。
从今日起,“岳寂”这个名字将铭刻在他们的心上,如一片拂不去的阴影,响彻修真界!
贺冲搀扶着师兄,带着扶铃走了过来。
他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恍惚,朝岳寂拱了拱手:“恭喜。”
自入秘境已来,一行人各自经历了恶战,也受了不少伤。
但不论如何,终究是赌赢了!
活着真好,他不由自主地扬起微笑,戚清抹去脸上黑灰,哑声道:“先离开这里。”
……
等疏疏月光重新洒在肩头,几人都不免升起了恍若隔世之感。
夜风微凉,从身侧吹过,极大缓解了灵火带来的灼痛。
不知是谁先躺在了地上,很快,所有人都松懈下来,一个接一个瘫坐下去。
“终于可以休息了,差点连命都折腾掉了!”
“谁说不是呢?师弟你也是,往后别这么吓人,若有个万一,我回去怎么跟掌门师尊交代?”
几人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贺冲起身草草堆了篝火,又和师兄一起搭好了幕帐,拿出酒分给大家。
小姑娘就着酒叽里呱啦地打开了话匣子,说起回宗之后要如何告状,又说想去天度宗,师兄逗了两句,气氛很快热络起来。
戚清一边听着,一边接过烈酒猛灌两口。
到了这会儿,他身上的疼痛才一股脑涌了出来,关节疼,四肢疼,脑袋也疼,活似从地狱里走了一遭,还没报废真是奇迹。
——他来秘境到底图什么!
哪哪都疼,戚清又悲愤地咕噜了一大口,旋即被辛辣的味道呛得猛咳几声,转头却不见岳寂的身影。
他立刻心里一紧,刚刚才放下的心又提起来,慌忙喊:“岳寂?”
不远处的幕帐帘子微微一动,岳寂从里面探出了头,发梢还滴着水珠,显然刚刚清理完满身血污:“师父,我在这。”
戚清悬着的心落回原处,放下酒囊,脑子有些发晕,踉跄地走过去:“什么时候进去的?怎么不喝点酒?”
帐子里没点灯,他刚一踏入,就被一双手臂牢牢箍住腰身。
岳寂将脸埋在他腰间,发烫的呼吸透过薄软的衣裳,烫着戚清的皮肤:“不想喝。”
或许是吸收了火莲的缘故,岳寂浑身都暖洋洋的,即便不做什么,对于天生冰灵根的戚清来说,侵略性也强得可怕。
青年僵了僵,随着吐息,慢慢放松了身子,静静任他抱了一会儿。
不远处的篝火噼啪,隐隐传来几人的说笑声,而这一方寂静里,不算浓烈的酒气在黑暗里弥散,酝酿,发酵成朦朦胧胧的暧昧,热得惊人,让人短暂忘却了疼痛,只余彼此肌肤相贴的温度。
戚清搂着岳寂的脑袋,手指穿过怀中人柔顺的发丝,无意识梳理了几下。
岳寂眯起眼睛乖乖享受着,忽然听他叹了口气。
“抱歉,”戚清垂眸看着他,自责道:“这次是师父考虑不周,若你真有个好歹,我当真是……”
话音未落,岳寂和他对上了视线。
怀中人眸底再度亮起了金光,幽幽道:“师父何必道歉?是想弥补我?”
戚清道:“犯了错,自然要弥补。”
“弥补之后呢?”
岳寂手中用力,把他拖到了腿上,炙热的气息靠近,戚清不适地别开脸,被他掰过来,声音微冷:“之后是不是又要两清?爱也好恨也罢,永远只配一句师徒?”
“我不要这样,你分明清楚,我不需要你的两清……更不想只做你的徒弟。”
“可是……”
“戚清。”
岳寂哑声打断了他,一字一顿道:“——你知道我想听到什么。”
岳寂显然太熟悉他的处事风格了,一下子就切断了戚清的后路。
空气里静了一下,戚清被岳寂直勾勾盯着,那双金色的眸子寒意森森,似乎在逼着他说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
“……我想想。”
说完这句话后,二人之间良久没了声音。
在岳寂的耐心见底之前,戚清终于深吸一口气。
他眼睫轻颤,低声道:“……不两清。”
青年认命般地闭上了眼,任由自己坠入怀中人收拢的臂弯中,声音轻得几不可闻:“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罢。”
第74章 出境 腿被亲软
耳畔久久没听到人说话, 唯有略显发紧的呼吸声。
戚清不免睁开了眼,正对上岳寂直愣愣的目光。
那人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过了好几息才猛地抓紧了他的衣裳, 像没听清楚似的,急切确认道:“你再说一次!”
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动听的情话, 岳寂眼底金光倏忽一散,只余下一双湿漉漉的,黑白分明的眼睛, 像被雨淋透的小狗, 可怜又执拗。
“师父……”岳寂软了嗓音, 额头抵在他肩头蹭了蹭,央求似的喊他:“师父,求你了, 再说一次好不好?”
戚清见他急得像要哭出来, 心软了几分, 忍不住摸摸他的眼尾, 温声道:“为师说了, 不两清。”
话音未落, 岳寂猛地抬头,鼻尖几乎蹭到他的下巴:“此话当真?”
“自是真的。”
青年俯首抵住他的额头, 呼吸相接,轻轻问:“这下可开心了?”
岳寂的唇角不受控制地翘了起来, 眸光亮得令人不敢直视, 一把搂住戚清的腰身, 扭扭捏捏将脸埋进他颈窝处,声音闷闷的,一个劲地喊他:“师父, 师父……”
每一声都带着抑制不住的欢喜,吐息烫得戚清脖颈酥麻。
方才还咄咄逼人,活脱脱一副得不到同意就要毁天灭地的人,此刻却像只大犬似的黏在戚清身上,恨不能叫所有人都知道“高兴”二字怎么写。
戚清被他蹭得发痒,正要开口,忽然身子一轻——
“等等!”眼见这人兴奋得要冲出去炫耀一番,他慌忙按住对方肩膀:“放我下来!”
虽说已松了口,但想到外面还有师兄等人,他还没准备好将这段变质的师徒情公之于众。
岳寂立刻乖乖停了步子,眼睛却晶晶亮亮地望着他:“我去拿酒!”
“你不是不想喝?”戚清问。
黑衣青年凑近他耳边,虽然极力压低声音,仍忍不住尾调上扬:“可是师父答应我了……”
他摸着戚清的手贴到脸上,笑吟吟地问:“就当是庆祝,只喝一点,好不好?”
“当真只是一点?”戚清似笑非笑地反问。
岳寂的手已经微微撩开了帘子,恰好透了一缕月光进来,夜风拂过,将戚清略微散下来的长发吹到了岳寂脸上。
“别动。”戚清替他撩开,顺手把散乱的头发拨到耳后。
随后微微低了头。
温热的气息愈发接近,青年眼睫一颤,竟主动吻了下来。
他的嘴唇是柔软的,带着一点微凉的酒味,瞬间让岳寂绷紧了脊背。
他迫不及待地加深了这个吻,反复吮吸过唇瓣,交缠更深,津液连同吞不下的呼吸一并溢出唇角,一丝丝混杂着酒气的甜味蔓延在舌尖,分明在引诱他追逐更多。
二人鼻尖相抵,唇舌厮磨,谁都没有闭眼,就着月光微弱的影子,要将对方的模样看个清楚。
——看清楚了,眼前的人,正是心心念念了许多年的那个人。
暧昧的水声在寂静夜色里格外清晰,连绵不断,戚清原本占据主动的吻很快就被岳寂热烈的回应夺去了掌控权,只能凭双手抵在对方肩头,任岳寂索取着。
青年指尖轻颤,整个人几乎要化在这个吻里,身子越发软了下来。
岳寂察觉到他的变化,动作顿了顿,恋恋不舍地舔过唇角,才将戚清放下来。
戚清刚站稳就踉跄了一下,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
自己一个堂堂元婴修士居然被亲到腿软,这像话吗?
岳寂含笑擦过他的耳垂,揽住腰身,把戚清放倒在了床榻上。
不知是谁先点亮了烛火,暖黄的烛光摇曳间,青年身上还有方才经历恶战的痕迹和灰尘。
岳寂指尖一划,勾开了腰带。像剥春笋一般,他一层层除去了戚清身上的衣袍,腰带、外衫、中衣……剥到最后,只留下一层单薄的里衣。
脱到这里,岳寂又去吻他,把人压在榻上,边亲边解开最后的系带。
正是最血气方刚的年纪,不需如何撩拨,岳寂便已耐不住和系带较劲,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蹭着身下的人。
戚清被吻得情动,下意识环住他的脖颈,却冷不防牵动伤口,猛地咬了一下岳寂的舌头。
“嘶。”
他蹙起眉毛,岳寂立刻感觉到异样,小心地把他扶起。
果然,雪白里衣上已洇开一抹刺目的红色。
淡淡的血腥味弥散,二人四目相对,半晌,戚清对他挑了挑眉毛。
看吧,他也不想的。
岳寂唇角耷拉下去,显然为突如其来的刹车有些郁闷,马上道:“我来。”
说着,他取出药膏,让戚清翻过了身。
自打进入秘境,戚清就数今天遭的罪最多。
在接连的恶战、围攻和幻境消耗下,青年原本如玉般光洁的背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刀剑伤和燎伤。最可怖的那一道已经愈合,新添的伤口虽不算严重,却因他皮肤白,一道道红痕青紫交错蔓延,显得格外令人心惊,有种莫名的凌虐感。
岳寂越擦手越轻,生怕碰痛了师父,戚清懒懒地趴着,一点声音也没有。
他体力早就有些透支,脑子被烈酒和岳寂的吻弄得晕晕乎乎,这会儿难得的安全感在侧,难免彻底放松下来。
不知不觉间,青年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
待岳寂涂完最后一处伤,才发现怀中人早已沉沉睡去。
戚清睡颜十分安静,眉目舒展,火莲的余温让他脸颊微微发干,唇色也比平日里苍白几分,却沾着水光,整个人看起来脆弱而靡丽。
怕把人闹醒,岳寂一动也不敢动,索性就这么看着。
帐外的谈笑声渐渐低了下去,紧跟着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轻快的口哨,不偏不倚停在了帐前。
“师弟,还没歇息吧?”师兄提着酒壶,心情极好地招呼:“出来喝——”
帘帐被猛地撩开,出现在面前的竟是他那从不沾酒的师侄。
岳寂比了个噤声手势,低声道:“师伯,师父睡了,别吵醒他。”
“噢,睡得挺香。”师兄也不在意,一把揽过岳寂肩膀,将酒囊往他怀里塞:“来来来,替你师父喝!”
篝火旁只剩贺冲一人,小姑娘早已回帐休息。
酒意上头,这粗犷汉子大胆了不少,醉醺醺地看着他,笑道:“这酒烈得很,你行不行啊?不会一口就趴了吧?”
师兄大笑起来,非但不帮腔,反而跟着起哄:“他师父都被喝倒了,肯定喝不过咱俩!”
在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狂言里,岳寂一声不吭,默默接过了酒囊。
……
四更,天将白。
黑衣青年放下空酒囊,篝火早已熄灭。
眼前二人东倒西歪地醉成一团,一人枕着另一人呼呼大睡,嘴里不时冒出一句“喝”之类的梦话,浑然忘了先前是谁要把谁灌倒。
岳寂起身,回到幕帐边,稍稍撩开了一个角。
帐内的人睡得安稳,几乎完全蜷在了他的外袍里,只露出小半张脸。
岳寂唇角不自觉扬起,在晨风吹过来之前,重新将幕帐放下。
走出营地数丈,再抬头时,他的表情已经变了。
“出来吧。”岳寂淡淡道。
过了两息,一道白影才慢悠悠地浮现在他身边。
蜃族老者没好气道:“还以为你小子把尔祖忘干净了!怎的,又有事相求?”
他俨然已经接受了被当苦力使唤的命运,不想岳寂却话锋一转,道:“我和师父离开秘境后,你们要怎么办?”
“……算你小子有点良心。”蜃族老者脸色稍霁,道:“自然是待在这里……你这什么眼神?祠堂虽毁,重建便是,说不定待下次火莲现世,老夫还能守在这里。”
“再等一万年?”
“自然。”
蜃族老者傲然扬起头:“你这等魔族混血岂会明白,蜃族乃天地精魄所化,纵然身死,其魂亦可长留不灭,不入轮回!”
他说完这话,还故意等了一会儿,岳寂却没有露出惊讶或是羡慕的意思,只是静静听着,看向天边,不知在想什么。
老者瞬间觉得好没意思,挖苦道:“你就别想了,魔族血脉污浊,可不会受天地垂青。”
“想出去看看吗?”
黑衣青年负手而立,轻声问。
这回轮到蜃族老者惊讶了。
岳寂转过身,眸色晦暗,直视着他重复道:“想出去看看,如今的蜃族,在怎样的世道中生存么?”
蜃族老者一怔,旋即眉头紧锁:“你这话什么意思?”
“岳寂。”
不远处的幕帐内传来戚清含着鼻音的呼唤。
黑衣青年周身冷意骤然消散,回首往幕帐走去,低声道:“身为先祖,就算不照拂自己的子孙,也该知晓世事变迁,绝无永恒。如今的世道……早已不是蜃族的时代了。”
老者看着他的背影,皱眉思索话中深意。
掀开帘子时,岳寂的嗓音已恢复如常,乖巧道:“师父。”
……
玄天阁。
掐算好弟子们回来的时间,掌门正要安排人去接应,突然一名弟子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
“掌门!不好了!李师兄他们的命牌……碎了!”
“……什么?!”
掌门猛地打翻了茶杯,不敢置信道:“你再说一遍!”
弟子跪在地上,声音发抖:“去蜃族秘境的师兄们,整整十一人……命牌全部碎裂!”
听清这话,掌门身形一晃,顿时喷出一口鲜血。
那些他精心培养的心血!宗门未来的天骄!
——就这么没了?
“掌门!”
弟子惊叫着看他倒了下去。
同样的场景在几个大宗内轮番上演。
不到一日,许多名门大宗都得到了一个惊天消息。
三大宗门派去历练的精英弟子们全部折在了蜃楼秘境,无一生还!
修真界为之震动,与此同时,戚清等人悄然出了秘境,各奔东西。
无论三大宗门的人如何心头滴血,蜃族秘境的入口都已关闭,重归寂静。
唯有新鲜的血水顺地下暗河流淌,无声无息涌向地底深处。
长夜来临,火海将熄,灵火的种子落入熔岩,等待着一万年后的再次盛放。
第75章 教学 为人师表
这次回天度宗, 戚清一行人可谓收获颇丰。
岳寂拿到万年火莲这个最大的彩头自不必说,天狮兽内丹和各种珍稀灵草更是将纳戒塞得满满当当。更恐怖的是,这人还一举突破至化神期大圆满, 简直是此行的最大赢家。
岳寂是不是修真界最厉害的天才,戚清不敢断言, 但绝对是天度宗开宗立派以来最年轻的化神期。
消息传回宗门时,掌门震惊得说不出话,随即大喜, 连声道:“好!好!好啊!”
他怎么也没想到, 这个当初被自己随手塞给戚清的小徒弟, 天赋竟然妖孽至此。
为表重视,白胡子老头亲自到山门等了一整天,就为逮着刚回来的戚清师徒一阵嘘寒问暖。
“咱们天度宗这是要崛起了啊!”掌门老头摸着胡须大笑几声, 拍拍戚清的肩膀感叹道:“徒儿, 想不到你徒弟当得一般, 做师父倒是一把好手!”
什么叫他徒弟当得一般?
戚清扯了扯唇角, 想给自己争辩一下, 就听掌门又道:“这样, 过几日为师给你办个讲坛,你好好给那些老顽固们讲讲, 到底是怎么教出这么个天才徒弟的!”
这老头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戚清汗流浃背地婉拒道:“师尊说笑了, 这个就不用了吧……主要还是岳寂天赋异禀, 我不过是……呃, 顺水推舟!”
他能教什么?
难道要教那些古板的长老天天跟弟子睡一块,长大就把自己搭进去??
掌门老头不以为意地摇摇头,道:“从前没见你这么低调, 学会了一招半式恨不能到处显摆。怎的,如今教出个化神期的徒弟,反倒学会谦虚了?”
“当初年少轻狂不懂事嘛……”戚清干笑两声,突然正色道:“师尊,眼下确实不是办讲坛的好时机。”
“为何?”掌门老头觉得奇怪。
戚清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您可收到了消息?这次蜃族秘境中,三大宗门的精英弟子全军覆没,只有些普通弟子侥幸生还。我们半路听见这事时,已有不少大宗派了人来接应自家弟子,三大宗门恐不会善罢甘休,修真界有一阵子没法清净了。”
他将沿途见闻徐徐道来,陈述了一番利弊,本以为掌门老头会慎重考虑。
谁知这老头捋须沉吟了片刻,眼中精光一闪,果断道:“为师明白了!那就改成小范围传授,安排!”
他大手一挥,招来弟子去请宗门内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
戚清傻了眼,阻止的手还没伸出去,弟子已经接过命令跑掉了。
掌门老头满意地点点头,道:“就请几个人,这下够清净了吧?”
青年欲言又止,半晌深深叹气——他不是这个意思啊!
这老头到底有没有在听他说话!
……
玉清门。
一名身着锦袍的男子快步踏入掌门殿,恭敬行礼道:“掌门,人找到了。”
阴影中的人缓缓转身。
只见他面容枯槁,双目布满血丝,眼神却阴鸷得骇人。
“可是从蜃族秘境出来的?”
“正是,属下查验过他带回的灵草,的确是秘境独有。”锦袍男子顿了顿,道:“据他所说,此番生还除了万兽宗,丹宗弟子以外,就只剩些小宗派的人。其中有个叫天度宗的门派,与万兽宗同行,怕是已经结盟。”
掌门声音嘶哑地问:“丹宗呢?”
“丹宗一出秘境就直奔西吾洲,此刻怕是已在路上了,另外……”锦袍男子迟疑了一下,“虽不知火莲最终落入谁手中,但属下推测,此事……恐与魔修有关。”
“魔修?!”掌门瞬间抬头,眼中寒光迸射:“你是说,出来的这些人里有魔修?”
锦袍男子沉声道:“据那人描述,他在一条溪水边发现了几具腐烂尸首,面目虽无法辨认,身上却都带有魔种。此事蹊跷,不如派人去这几个宗门查探一番?”
“准!丹宗那边也要盯紧,火莲必在其中一处。”
掌门脸上浮现出狰狞之色,一掌重重拍在案上,“我就不信其他两个老东西能咽下这口气!来人,笔墨伺候,本座要亲自修书……势必要查明我儿死因!”
……
回了天度宗的第三天,戚清就被赶鸭子上架,不得不带着他的得意门生、知名天才弟子、绿级炼丹师、天度宗最年轻化神期,岳寂,去给一群年龄够当他祖宗的长老们传授“教育心得”。
掌门老头煞有其事地给他准备了一间空殿,不仅设了讲经坛,放了蒲团,还焚香净室,摆上几盘灵果茶点,搞得他像是什么东渡的得道高僧。
更让戚清头皮发麻的是,长老们很给面子地全来了——包括刚刚出关的乾元剑尊。
原定的师徒年下连续剧主角之一。
戚清:“……”
倒反天罡啊!
原著中龙傲天的正派师尊被安排来听他这个冒牌货讲怎么教徒弟,是不是有点太荒谬了?
他深吸一口凉气,不自觉看了岳寂一眼。
后者倒是气定神闲,还悄悄勾了勾他的手,弯唇道:“师父面子可真大。”
戚清拍开他捣乱的手,整理了一下衣裳,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殿内长老们的目光齐刷刷投了过来,尤其是那位活在几句传说里的乾元剑尊。
这还是戚清第一次亲眼见到他,此人不愧有天度宗第一剑修之称,白衣胜雪,眉目如剑,整个人就像一柄亟待出鞘的利刃,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只可远观几个字。
察觉到他的视线,乾元剑尊平静地回望过来。
戚清连忙挪开目光,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台。
“各位长老,”他清了清嗓子,决定先给自己来个免责声明:“谨遵掌门师尊谕令,与诸位分享教学心得,今日所讲纯属个人浅见,若有不当之处还望海涵!”
说完这番开场白,他也不管众人反应,飞快进入了正题。
“首先,我们要明确一点,新入门的弟子多在七岁到十二岁之间,这个阶段的弟子具有十分典型的……”
接下来的半日里,他从教育心理学讲到综合素质,再从综合素质讲到实战案例,把前世当家教时恶补的理论知识全搬了出来,听得一众长老时而皱眉,时而恍然,被这套闻所未闻的“教育体系”镇得目瞪口呆。
什么学龄期,青春期……总结倒是精辟形象,或多或少都有切中的地方,就是不知写出这稀罕词的皮大师,艾大师究竟是何方神圣。
戚清也没想到自己这么能叭叭,讲到后来嗓子都哑了。
他讲完最后一节,接过岳寂递来的茶润了润喉咙,道:“各位同学……咳,长老可还有什么疑问?若是没有,今日就到这里吧。”
殿内一片寂静,长老们面面相觑。
今日这番育徒之道,乍一听荒谬无比,偏生细想却处处在理,让他们不由得陷入深思。
原来弟子们竟如此脆弱,需要这般殷勤呵护?
难怪他们教不出天才弟子,看看人家戚清,才带了六年徒弟就悟出这么多门道!
长老们眼中浮现出敬佩之色,再看看戚清身后一派芝兰玉树的天才模板,心中不由得升起了自信。
法子有了,天才还远吗?
他们又围绕着戚清请教了几句,最后纷纷怀着壮志离开。
唯独一人未动。
戚清抬眼一看,笑容顿时僵了僵。
乾元剑尊不仅没走,还一脸深沉地盯着自己……该不会想把岳寂要回去吧!
也是,这本该是他的徒弟,给自己养了这好些年……莫非后悔了?
“戚师侄。”乾元剑尊忽然开口,声音清清淡淡:“方才听君一席话,颇有感悟,只是尚有几点不明,可否赐教?”
“不敢当不敢当。”戚清连忙摆手,局促道:“剑尊但问无妨。”
乾元剑尊理了理下摆,端坐在蒲团上,问道:“你说对待徒弟应当关心爱护,身体力行。不知这‘身体力行’具体该如何施行?”
“这个嘛……”戚清绞尽脑汁地想着合适的例子:“就是尽己所能照顾弟子,比如准备营养膳食,不要让他太早辟谷影响发育,又或者……”
安静当了半天背景板的岳寂突然插话:“师父最身体力行的,就是每夜与我同床共枕。”
“……!”
戚清猛地扭头瞪向他。
这种话是能当着外人的面说的吗!
乾元剑尊闻言,神色一凝,正色追问道:“日日如此?”
“自然。”岳寂面不改色,语气肯定:“师父待我极好,坚持夜夜相伴。若无师父在侧,我便难以入眠。”
“那关于弟子成长各阶段的关怀……”乾元剑尊求知若渴,继续向他讨教。
岳寂不吝赐教道:“师父在我心志不坚时,不惜以身为引,亲自将自己……”
戚清心头一跳,察觉到岳寂要语出惊人,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岳寂象征性挣扎了两下,被青年偷偷踩了一脚,无辜地看着他。
戚清死死捂着他的嘴,强笑着找补:“剑尊明鉴,小孩子夜间怕黑实属常情,心志不坚则容易道心动摇,进而耽误修炼,故而有时可以适当进行安抚……”
他此地无银三百两,解释了一大堆,却只换来乾元剑尊一句若有所思的“本尊知晓了”。
戚清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果然,翌日传来消息——乾元剑尊当晚回去,安排全山共一百余人大被同眠,乾元宫前铺满各色被褥,几无落脚之处,一时震惊宗门,蔚为奇观。
更离谱的是,弟子们不仅欣然接受,靠近乾元剑尊的床位更是被炒上高价,一席难求。
戚清:“……”
这也太荒谬了吧,修真界也有黄牛?
他正被震惊到麻木,岳寂却高兴了,站没站相地挂在他身上,扬眉道:“徒儿说的也没错。”
“你别把人家一百多个弟子都引入歧途了。”戚清没好气地白他一眼,道:“你要搬回来住,直接过来便是,收拾什么行李?”
岳寂此番回来可不得了,不仅理直气壮地重新霸占了他的床榻,还在自己屋里挑挑拣拣,到处拾掇,不知道的还以为两间屋子相隔万里,实际就在隔壁。
“师父,”岳寂搂着他的手一顿,忽然道:“我要离宗一段时日。”
戚清从未听他主动提起过离宗之事,还是在这样一个节骨眼,不由怔住了:“去哪?”
岳寂将脸埋在他怀里,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声音冷了些:“……回家。”
第76章 昏帐 用腿……可以吗?
岳寂的答案有些出乎意料。
自打拜入天度宗以来, 他从来没说过“家”这个字,戚清也默契地不问,生怕触及他的伤心事。
久而久之, 连他自己都快忘了,原著里的岳寂, 本该是背负血仇,隐忍蛰伏的主角。
——岳寂怎么会突然提到回家?是要祭拜亲人,还是……何时寻得了关于仇家的蛛丝马迹不成?
戚清犹豫了一下, 终究没问出口, 只揉了揉他的发顶, 缓声道:“要师父陪你一起回去么?”
“不必。”岳寂轻声道:“师父等我回来就好。”
再抬眸时,他暗藏的冷意已经消退,和戚清四目相对了一会儿, 忽然唇角微弯, 道:“临行前, 师父陪陪我吧?”
戚清摸他的头发的手一顿, 眼睫微颤:“想要为师怎么陪?”
话音未落, 岳寂的手已摸入了他的衣襟, 指尖在他腰腹摩挲流连,意图昭然若揭。
戚清眉梢一挑, 扣住他的手腕,啧道:“青天白日, 你倒是愈发肆无忌惮了。”
他就知道, 这崽子果然没安好心。
“只是因为白日?”岳寂眼巴巴地看着他, 不仅没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地贴在他胸口不起来。
这会儿日头正好,戚清搬了张躺椅出来, 坐在院子内晒太阳。
恰到好处的阳光把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晒得慵懒极了,他浑身也暖烘烘的,衣袍上有股好闻的暖香,岳寂很喜欢这个味道。
“还因为你师父我受着伤,你有点良心好不好?”
戚清推了推那颗不安分的脑袋,一点也不想看他装可怜。
岳寂却执拗得很,又挪了回来,下巴抵在他的胸膛上,仿佛不愿挪窝的狗崽子。
戚清任他趴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再次把人推开。
岳寂委屈道:“我不闹师父也不行么?”
“你能不能对你现在的个头有点数?”
戚清拍了拍他的脸,“还当自己是当年那个小崽子?再这么趴着,为师迟早一口气上不来,当场蹬腿……换个地方还要我教吗?”
岳寂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半晌没作声。
就在戚清以为他要识趣地起身时,这人却忽然手臂一抄,一手穿过他腰下,一手托住膝弯,直接将他打横抱了起来,大步往屋里走去。
戚清猝不及防,下意识扶住他的肩膀:“作甚?”
“自然是听师父的,”岳寂扬起眉毛,意味深长地对他道:“换个地方。”
刚说完,戚清已被他稳稳放在了榻上。
黑衣青年反手落了门栓,又解下床帘,眼前光线倏忽暗了几分。
他慢慢走过来,爬上床单膝抵在了戚清身前,目光灼灼,有如实质,叫人想装糊涂都难。
戚清暗叹了一口气。
——果真这混账养大了就是讨债鬼,偶尔短他一次都不行。
“师父……”岳寂喉结滚了滚,嗓音里是压不住的试探。
戚清闭了闭眼,终是抬手,指尖朝他勾了勾。
分明是一个唤小狗的手势,岳寂却十分受用似的,立刻眸子晶晶亮亮地凑了上来。
戚清顺势揽住他的肩膀,带着安抚的意味,唇瓣轻轻吻上他的眉心,顺着鼻梁缓缓下移,吻过鼻尖、脸颊,随后贴在了微凉的唇边。
床帐内盈满了阳光温暖的气息,是戚清身上的味道,温暖熨帖地将岳寂整个人包裹了起来。因为太过温柔,反倒勾出了他心底肆虐的冲动——想将这份暖意撕开,侵占,每一寸都不放过,好让这个人从里到外染上自己的气息,再无干净之处。
日光透过纱帐,将床榻间笼成一片朦胧的昏黄。
所有的颜色都柔和起来,平添几分缠绵之意。
戚清搂紧了岳寂,指腹轻抚他的脸庞,以年长者独有的耐心细细吻他,并纵容那只手胡乱扯开了自己的衣襟。
眼前人到底还很年轻,沉不住气,呼吸发急,追着他的唇舌纠缠不休,情不自禁地喃喃道:“师父……师父,我心悦你……”
戚清被他吮得气息微乱,喉间溢出一声低哼,眼看好端端的衣裳又要遭殃,略一迟疑,只得主动解开了系带,任由岳寂灼烫的手掌贴了上来。
衣衫被褪到肩头,很快滑落,再无阻拦。对方如了愿,又去扯他的发带。
长发散落的瞬间,岳寂覆了上来,将他困在身下。
青年被推入铺好的床褥中,眼尾泛起桃花般的酌红。岳寂已熟稔地抚过他的腰线,在他脖颈间轻嗅,膝盖抵了进来,带着恶意碾磨了几下,感受着身下人因这个动作而微微颤抖。
“嗯……”戚清忍不住蜷起双腿,却被岳寂早有预料地压住了脚踝,强硬分开,被迫将自己展露在对方面前。
他觉得面上发臊,几次想要别过头去,又被岳寂转过来。
见他还要躲闪,岳寂的力道忽然重了些。
青年的瞳孔骤缩,身体颤得厉害,连眼神也失焦了一下,喉咙里哼出一声呜咽般的可怜喘息。
待回过神来时,他眸子已被泪意濡湿,不住地喘着气,看向岳寂的手:“你……”
“师父。”
身上人随意擦了擦,俯首在他耳畔吐着热气,低低地笑了:“用腿……可以吗?”
……
床帏内很快响起了令人脸热的声音。
床榻咿咿呀呀地响着,两道身影交叠纠缠。
窗外日已西斜,屋内却正是细汗淋漓的时候,那一点燥热比正午时分更为难捱,汗涔涔地贴在人的皮肉上,一下又一下。
起初戚清还能跟上,到后来连手指都没了力气,颤抖着想要逃开这过分的欢愉。
岳寂掐着他的腰,将人重新压回凌乱的被褥间。青年白皙的身躯上布满齿痕,心口处尤甚,深深浅浅,分不清是惩罚还是爱怜。皮肤被磨得通红,整个人软得像化开的春水,只能任人摆布。
“……狗东西。”
戚清捂住眼睛,深深喘了几口气,没好气道:“不分地方的乱啃,叫我这几天怎么见人?就不该应你……”
“师父现在说这些,可是晚了些?”岳寂放软声音,鼻尖亲昵地蹭着他的耳垂,又将人往怀里带了带:“不是你教过我的么?想要的东西……得亲手攥住了才作数。”
薄薄的锦被已经滑落到了床下,戚清挣了几下,终究还是看清现实,长叹一声,闭眼任他施为。
他让一步,岳寂果然得寸进尺,将脸贴到他颈窝,带着撒娇般的意味:“师父,你抱抱我好不好?”
“哈?混账玩意。”
戚清抬起发颤的手抵住他额头,骂道:“得了便宜还敢卖乖?”
岳寂捉住他的手腕,在指尖落下几个细密的吻。
“师父从前睡觉都是抱着我的。”身上人抱怨道:“可后来分了床,就算重新睡在一起,师父也不抱我了。”
他越说语气越低落,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却毫不犹豫地在自家师父身上兴风作浪。
身下人被他弄得气息紊乱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心满意足地听见那句带着颤声的妥协:“……过来。”
等到太阳彻底落下了山,岳寂总算餍足,放过了早已失神的怀中人。
戚清被折腾到神思涣散,眼尾泛着未褪的绯红,累得一动也不想动,几乎闭眼就能睡着。
他不想理身边的人,这人也知道自己有些过分,给他擦拭干净后又按摩一番,态度格外乖巧:“师父,弟子明日便离山。”
“只管走,关我何事?”戚清蹬开他,哑声道:“行了,自己给我滚出去。”
这一觉睡得极沉,待戚清醒来时,身侧早已空无一人。
岳寂向来干脆利落,说回家便即刻动身,也不知他家在何处,离天度宗有多远。
起初戚清并不担心,照常养伤修炼,日子过得先前无异。
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心底渐渐升起了某种不安。
三日、五日、十日、半个月……快一个月过去,岳寂不仅人影全无,连只言片语都未曾传回。
……莫非路上出了什么意外?还是被仇家找上了门?
戚清心里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就在他准备下山打探时,一名不速之客忽然造访了天度宗。
“玉清门使者?还要见我?”
收到掌门传唤时,戚清颇感诧异,心里登时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没记错的话,秘境里那些针对他的大宗弟子里,有不少人都来自玉清门,如今对方找上门来,恐怕来者不善。
他蹙眉问传信弟子道:“掌门师尊怎么说?”
弟子老老实实地跟他汇报:“掌门师尊没说什么,只是让师兄好好整理仪容,挑选衣裳,沐浴焚香,莫要失了礼数。”
懂了,掌门老头这是让他拖延时间呢。
戚清心里有了主意,立刻扶住额头,有气无力地咳了两声,虚弱道:“我今日忽觉内息紊乱,恐是旧伤复发,烦请师弟转告掌门师尊,今日恐怕不便见客,还望使者海涵。”
小弟子领命而去,然而不过半天却又匆匆折返,无措地看着戚清道:“戚师兄,那使者说愿意等候,还特意让弟子转赠紫丹参和这些丹药,说是给师兄调养伤势。”
戚清神色微沉,接过锦盒打开。
盒子里的紫丹参色泽莹润,接近百年份,不算太好也不算差,丹药倒是上品。
他合上盖子,挑眉道:“这般殷勤,看来是非见我不可了?”
他自忖在秘境中行事低调,唯一引人注目的,便是最后熔岩洞中因火莲决战一事。若死的精英弟子里没有漏网之鱼,岳寂取得火莲一事,知情人便只有师兄、万兽宗师兄妹和妙筝城主。
其中妙筝为了救治闻老,当日便启程返回西吾洲,连伴生莲叶都没来得及找他讨要。
万兽宗师兄妹得赠了一颗天狮兽内丹,不会多言,至于师兄,更不可能出卖自己。
如今秘境关闭已一月有余,玉清门突然遣人造访天度宗,意欲何为?
戚清眸光微闪,把锦盒收了起来,淡淡道:“既然如此,便让那位使者再多等几日罢。”
等待的耐心往往与所图之事分量成正比。
他倒要看看,对方能等到几时。
第77章 邀请 又来了一位
戚清又拖了三天, 才佯装服下紫丹参后气色好转,施施然去了掌门的灵霄山。
使者竟然真能等到现在,耐心足得相当棘手。
戚清暗自提高了防备, 灵霄山上的氛围却出乎意料的悠闲。
掌门老头见他来了,立即安排了使者与他会面。
玉清门使者穿着一身青色长衫, 袖口暗纹流转,华贵柔滑,一看便价格不菲, 财大气粗。
戚清低头看了看自己和掌门老头身上的简朴料子, 心里不由得泛起一点微妙的不爽。
他面上却不显分毫, 谦和道:“让使者久等了。”
玉清门使者端坐在对面,皮笑肉不笑道:“名师难见,等这几日也是应当, 没想到天度宗竟藏着能教导出化神期弟子的高人, 叫人好生惊喜啊。”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 戚清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掌门老头适时笑道:“道友谬赞, 不过是弟子有点天赋罢了。”
对面的人把玩起了拇指上的金玉扳指, 意味深长地瞥向戚清:“这般天赋固然不多,但若只归于天赋, 怕是连大宗的天才们都该自愧不如了,二位何必谦虚呢。”
戚清没接话, 亲手斟了杯茶水奉给他。
玉清门这样的大宗, 晾几日无妨, 但若真惹恼了对方,后果不是天度宗能承受的。
使者显然很满意他的退让,接过茶品了一口, 脸色稍霁:“既然戚道友有伤在身,我就长话短说了。”
掌门老头对戚清使了个眼色,戚清在旁落坐,不卑不亢道:“愿闻其详。”
使者袖袍一拂,飞出一枚卷轴。
卷轴飞到掌门老头手边,使者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展开。
掌门老头结果一看,有些诧异:“宗门大比?”
这显然出乎了他的预料,他将卷轴递给戚清,戚清亦是微怔。
在来之前,他已设想过使者可能的发难——要么盘问秘境之事,要么试探火莲下落,却没想到,对方送来的竟是一封邀请函。
卷轴上书,因修真界新秀辈出,而上届宗门大比已是十余年前的事,云霄宗特联合玉清门、玄天阁等几大顶级宗门重启大比,广邀各派共赴盛会。
戚清目光扫至末尾,受邀宗门的名单上,前几列皆是万兽宗、丹宗这样的名门,而天度宗却赫然位于末流,与一众籍籍无名的小宗门并列。
这等小宗门也值得玉清门使者亲自跑一趟么?有意思。
他微微一哂,大宗倒舍得下血本,请了数十个宗门当幌子,实际只为试探他们这些从蜃族秘境活着出来的修士。
那几个掌门只怕早就怀疑自家精英弟子的死另有隐情,只是无法确定凶手是谁,这才设局引他们入瓮。
去了别人的地盘,是生是死,可就由不得他做主了。
戚清当即合上卷轴,掩唇假装虚弱地轻咳两声:“宗门大比?确是盛事,修真界许久未曾这般热闹过了。”
“二位以为如何?”使者貌似随意地问。
“挺好的。”戚清看向老头,提议道:“掌门不如选派宗内新秀前往,也好扬一扬我天度宗的名声。”
闻言,掌门老头欣然颔首。
“不错!若论新秀,当属乾元山一脉最为出众,乾元剑尊教导有方,此事交由他安排便是。”
师徒两人一唱一和,使者却眯了眯眼,蓦地打断道:“且慢。”
他目光锋锐,丝毫不遮掩地落到戚清身上,笑道:“我宗弟子曾听万兽宗弟子之言,说戚道友与其爱徒在秘境中表现颇为不俗。此次大比,不如就由戚道友携弟子前来参加,也好让我等开开眼,见识见识这位天才化神期的风采,如何?”
戚清心里一凛。
——果然是冲着岳寂来的!
万兽宗弟子?莫非贺冲和扶铃……不,恐怕是离间之计。
青年眸色微暗,露出几分为难之色:“这……倒是不巧,我伤势未愈,弟子也已回乡省亲,怕是赶不及大赛了。”
“戚道友莫急。”
使者慢悠悠呷了口茶,道:“大比时间还未定,待令爱徒回来再议不迟。再者,若道友觉得紫丹参和丹药不错,玉清门库藏丰富,大可再送些来给道友调养。”
这话让掌门老头笑意淡了淡:“……天度宗虽不及大宗底蕴,丹药倒还不缺,就不劳烦使者费心了。”
“好说。”
使者玩味地搁下茶盏,掸了掸衣袖,起身道:“那便说定了,待戚道友爱徒回宗,我定传书回禀宗门,敲定宗门大比时日。如此,也算不负掌门所托。”
话里话外,分明是逼也要将戚清师徒逼去他们的眼睛子底下。
待使者离去,掌门老头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徒儿,你待如何?”
戚清嗤笑道:“他要等,便让他等吧。”
横竖如何都逃不过大宗的猜忌,若今日拒绝,下次来的或许就是暗箭。
他本意是想将使者再晾个十天半月的,谁叫天度宗势弱,不好直接撕破脸皮呢?
——谁知这一等,竟真的等了两个月。
岳寂迟迟未归,若非中途收到一封报平安的信,戚清差点要怀疑三大宗门背着他朝岳寂下了黑手。
他想了想,决定去找江陈秋打探消息。
先前在秘境时,江陈秋主动留在玉清门之中做内应,回宗时带了轻伤,按理说该在灵药长老处休养,结果叫人扑了个空。
戚清一问才知,江陈秋被季春风接去照料了。
——这俩不是在江陈秋出门前还吵过架么?竟然还能和平共处?
他嘀咕了一句,转道去了季春风的居所,果然见到这位灵药园首席弟子正在悠哉地翻看医书,伤势显然已无大碍。
青年径直走进去,顶着二人诧异的目光坐了下来。
“玉清门?”
听到他的来意,江陈秋蹙眉道:“我离开秘境时,同行那几人确实活着,但根本没能进入地下熔岩洞,也不知晓火莲出世之事。”
季春风剥了几个带核的灵果,随口问:“那你们在干嘛?”
“自然是遇到了疑似魔修的活尸,给它绊住了脚……师兄有听过秘境的魔修传言么?”江陈秋问。
“魔修啊……”戚清若有所思道:“的确有传言说,三大宗门的弟子是遭了魔修毒手。”
可哪个魔修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杀人不夺宝,管杀还管埋,跟日行一善似的。
江陈秋接过季春风递来的灵果,转手给了戚清,又问:“师兄觉得……假如真有魔修,会不会就藏在我们这些活着出来的人当中?”
戚清眉头一紧。
他思忖片刻,道:“咱们四个自然不可能,万兽宗那两人虽然鲁莽些,却也行事正派,无半分魔气,至于丹宗……”
他想起妙筝那张冷淡的面容,以及闻老的多次针对,叹气道:“罢了,不好说。”
江陈秋眸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手背碰了一下茶壶,轻声道:“茶凉了。”
季春风才坐下,又马上站了起来:“我去换一壶!”
待他的脚步声渐远,这位素来淡漠的灵药园首席弟子忽的抬眼,定定看向了戚清:“若魔修一定在我们中间呢?”
戚清纳闷地问:“……啊?”
难道他错过了什么隐藏剧情吗?
他敢肯定自己和岳寂不是魔修,至于师兄,中途虽失散了一阵子,但看他抠门的模样,应当没什么走火入魔的必要。
……莫非江陈秋自己悄悄成了魔修,试探他来了?
戚清心里瞬间闪过各种想法,没一个能确定,最终摇摇头:“不可能。”
江陈秋收回眼神,语气恢复了正常:“师兄说得是,魔修的确是无稽之谈。”
……不对劲。
明明就是话里有话。
戚清想追问,可季春风已提着新茶走了回来,江陈秋也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没给他再问的机会。
回去之后,戚清索性换了张剧情卡。
他得意地翘起了唇角,哼了一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就是谜语人吗?他可是有原著的人!
原著里的“岳寂”自秘境归来以后,修为突飞猛进,不仅得到了火莲,更是跟几大名门的嫡传弟子结为了好友。
恰逢修真界重启宗门大比,丹宗受邀,闻老自然派出得意门生“岳寂”前往。
一路上,“岳寂”有妙筝仙子相伴左右,又与万兽宗小师妹半道重逢,红袖添香,好不快意。他先前在炼丹大会和秘境中表现出色,路上又结交了许多名门弟子,一时风光无俩,成为大比夺魁的热门人选。
赛程过半时,“岳寂”遇见了一位特殊的对手——玄天阁掌门千金。
此人性子温柔聪慧,虽败落“岳寂”之手,却因其点到即止的风度,对“岳寂”芳心暗许。
而后遇上灵兽意外暴动,“岳寂”又救了她一命。
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千金告知了“岳寂”一个惊人的秘密——他那位名门友人,竟欲在决赛前夕对他进行下药暗算!
这人不仅要让“岳寂”惨败,更要让“岳寂”身败名裂,好伺机夺取火莲。
得知了这个消息,“岳寂”出乎意料的不算很生气,只是冷笑。
此人的龌龊手段……倒是令他想起了一个久违的故人。
他的师兄,戚清。
——然后就没了。
戚清正为看到自己的名字提心吊胆,剧情断在这里,让他瞬间十分恼火。
虽说原著线也不一定准确,但是过了快三百章,居然又提到了他这个炮灰——莫非还有他的戏份?
……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呢。
戚清深吸一口气,反复看了几遍,原著却连魔修的只言片语都没提。
算了,不管了。
管他什么戏份不戏份的,书里的岳寂他打不过,收拾现实的还不容易?
或许原著出现了自己的名字,又或许是江陈秋的魔修言论终究有些影响,戚清这晚睡得并不十分安宁。
青年辗转反侧,正要翻身,忽觉身侧一沉。
一具温热的身躯贴着他,悄然躺了下来。
第78章 露馅 馅是黑的
戚清瞬间睁开眼, 警觉道:“谁?”
他竟丝毫没察觉有人接近!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只是手臂环上他的腰,再把额头抵在他肩胛骨上。
熟悉的气息让戚清先是怔住, 旋即一喜。
他连忙撑起身子,转头看向身后:“回来了?”
那人“唔”了一声。
借着帐外微弱的月光, 戚清看清了他的模样。岳寂只摘了发冠,外袍没脱,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就这么躺了下来, 似乎疲倦极了。
惦念多日的人就这么悄无声地跑了回来, 真是叫人一点准备也没有。
戚清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连日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他一边替岳寂脱去外袍, 一边低声问:“回来了怎的不提前说一声, 也好叫师父下山接你。”
岳寂闭着眼睛配合他的动作, 待外袍脱下, 又一下子把戚清抱住了。
“太晚了。”
他声音沉沉的, 有点长途跋涉后的沙哑:“不想让师父等。”
戚清心头一软, 见他瘦了些,肤色也黑了不少, 手掌轻轻拍抚着他的后背,放轻声音道:“赶路累了么?睡吧。”
岳寂被他拍得很舒服似的, 往他掌心里蹭了几下, 干脆滚进他怀里让他摸。
戚清也躺了下来, 正要阖眼,却听怀中人忽然开口:“师父想我没有?”
戚清避而不答:“要睡就好好睡。”
方才还困得要死的人却立刻来了精神,支起身子直勾勾望着他, 不依不饶地要他承认:“想不想?想不想?”
戚清被问得耳根微热。哄孩子似的拍拍他:“……想,可以了吧?”
顿了顿,青年又补充道:“你第一次出这么久的远门,师父当然会想。好了,现在睡觉。”
岳寂得了想听的答案,弯唇亲了他一口。
隐约间,戚清嗅到一丝极淡的血腥气。
——有伤?
他心里一紧,不动声色地搭上岳寂手腕,刚想送入灵力,熟料这人却反握住他的手,直接吃掉了那一点灵力。
“你是不是受伤了?”戚清皱眉问他。
岳寂笑笑:“我没事。”
戚清哪里肯信,想直接探查一番,无意间一低头,忽然发现自己握着的这截手腕……怎么这么黑?
虽然他知道自己肤色偏白,但跟岳寂这截手腕一比,就像他的手被衬在了一团墨上。
他愣了愣,忍不住仔细摸了下,确实是手腕没错。
——一定是他睡出幻觉了。
戚清倒吸一口凉气,岳寂却倏忽收回手,睁眼的刹那,眸子里闪过金色:“师父还不歇息?”
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又飘了过来,朦朦胧胧地钻进戚清的鼻腔。
他推了推岳寂:“起来。”
岳寂装作没听见。
戚清从被窝里掏出他的手腕,想看个究竟,这次扯出来的倒是正常肤色,但其他地方……似乎更黑了点。
什么情况?他这么大一个徒弟掉色了?
他看得茫然又震惊,伸手去扒拉那些发黑的部位,不知碰到了哪里,岳寂突然眯起眼睛,猛地抓住他的手,眼下亮起了红纹。
——岳寂绝对出了问题!
戚清看见他的金瞳不算太担心,唯独红纹出现的几次,他都付出了相当惨痛的代价,于是果断停了手:“还说你没事!”
岳寂叹了口气:“真没事。”
他意有所指地摩挲着戚清的掌心,金眸像某种野兽,在他身上流连:“就是出了点小状况,还控制得住。师父要是不放心……”
他压低声音,意有所指道:“不如亲自帮我疏导?”
戚清给他噎了一下。
旋即恼怒地把人按回被子里:“睡觉!”
别以为他不知道疏导指的是什么!
岳寂心满意足地搂住他,发出一声含糊的笑,呼吸很快再度匀长。
戚清嘴上说得干脆,心里却始终记挂着岳寂可能存在的伤势,一晚上没怎么睡着,总觉得哪里透着古怪。
除了有金瞳、红纹,岳寂现在还会掉色了?
不知想了多久,外面天蒙蒙亮起,他侧头朝枕边人看去。
岳寂睡得正熟,活似一百年没睡过这么好的觉了似的,神情舒展,眼下红纹早已褪去,皮肤也变回了正常的颜色,仿佛几个时辰前的黑色是他的幻觉。
……或许不是幻觉。
戚清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莫名的念头——那种诡异的黑色,他可能……曾经在哪里见过?
某个画面如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还没等他抓住就消失不见,戚清蹙眉回想着,悄悄挑开了岳寂的衣襟。
“师父就这么想我?”
岳寂含笑的嗓音猝不及防响起。
这人不知何时醒了,非但不躲,反而兴味地侧过脑袋,好让他的动作更顺手。
“你别闹了。”戚清正色道:“到底伤在哪里?一点也不肯叫我知道,是不是很严重?是在路上出的问题,还是……”
青年想到什么,手指一紧:“难道是火莲的后遗症?”
见他还要再乱猜,岳寂直接坐起了身子,利落地扯去了上衣。
介乎青年和男人之间的身躯展露在黯淡晨光里,肩宽腰窄,每一寸都蓄势待发。
岳寂故意拉着戚清的手按在自己身上,绷紧了肌肉线条,凑近了些,用温暖的皮肉烫着戚清的掌心。
“来吧,检查一下?”他意味深长地问。
这具身体就像它的主人一样充满侵略性,掌心隐隐能感觉到血脉跳动。戚清强作镇定,扫视了几眼,没有看到伤痕,昨晚那些异常也尽数消失了。
他却反而叹了口气:“岳寂。”
岳寂歪了歪头。
“你先前说过,让为师相信你,那也得做出让我信任的表现吧?”戚清道:“遇事却什么都不说,净让人担心,叫我要怎么相信?”
岳寂身上的异常太多了,金瞳、红纹、还有在秘境里莫名失控的灵力……他可以不过问,但一切的前提是不会对岳寂本人造成伤害。
若盲目听信岳寂的话,忽视了其他的问题,便不是守信,而是他这个做师父的失职。
约莫是他的表情太严肃,岳寂思忖片刻,终于放开了灵力限制。
岳寂说的没错,他的灵力运转得四平八稳,比戚清自己还稳些,时不时有几簇微小的火苗流窜过去,争相往外来的灵力上舔一口。
运行过一周天,戚清猛地收回灵力,难以置信道:“……等等,你已经突破到了合体期?!”
快得也太离谱了吧!
自己先突破到的元婴,至今还卡在元婴期大圆满死活不动弹,岳寂去了一趟秘境就升到了化神期大圆满,紧接着出门一趟,又直升合体期——当龙傲天就这么爽吗!
岳寂“嗯”了一声,顺势将他的手往下带,随口道:“路上感觉压制不住,索性就突破了。”
“是吗,”戚清酸溜溜地回了一句:“……那可真是恭喜你啊。
他怎么就没这待遇,一觉睡醒压制不住什么的。
青年还想说什么,随即感觉摸到了一个有些起兴的东西上,被火烫了似的抽回了手,绷起脸道:“一回来就胡闹?既然没事,赶紧起床!”
见岳寂还想蹭他,戚清直接从他身上跨了过去,披上外袍没好气道:“行了,有正事要跟你说。”
“何事?”岳寂跟着起身,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是玉清门使者的事?”
戚清掀开茶壶盖看了眼,闻言转头道:“你也听说了?”
他倒掉隔夜冷茶,去厨房换了一壶新的,回来时岳寂已穿戴整齐,身形似乎比离开前更高了一些,长腿一伸,小桌底下都快挤不下了,显得空间格外逼仄。
“山下有人在传玉清门使者到访天度宗,已待了好几月,到底作甚却没人知道。”
岳寂取出两块灵石,推到他面前:“路过猫狗堂时听那对姐弟说的,他们还说猫狗堂进来有些盈余,托我转交给师父。”
“盈余?”戚清诧异了下,摇摇头道:“下次别收了,他们能有多少积蓄?咱们也不缺这点灵石。”
他倒了热茶润润嗓子,随后就把玉清门使者的事跟岳寂完完整整说了一遍。
听到使者点名要自己参加大比,岳寂眸中寒光一闪,低声道:“看来还是便宜他们了……”
“什么?”戚清没听清。
岳寂唇角绷出锋利的弧度,冷笑道:“我是说,他们想要机会——正好,我也在等这个机会。”
戚清没想到他竟连丝毫逼退的意思都没表现出来,直接就要与三大宗门正面对上,迟疑道:“不再考虑一下么?”
“不了。”岳寂转而看向他,眉梢微挑:“再说了……师父不也正有此意?”
四目相对,戚清也笑了。
他道:“好,那就让他们看看,小宗门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捏错了人,可是要沾一手血的。
两人达成共识,戚清主动去找了使者。
使者听说岳寂回来,迫不及待要求一见。
亲眼确认这位传闻中的天才果真年纪轻轻就达到化神期时,他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嫉妒,又迅速堆起笑容道:“既如此,我这就禀明掌门,向他请示回去的日子。能在大比中见到如此多的少年英才,实在是修真界之幸啊。”
“哪里哪里。”戚清唇角微扬,谦逊道:“依我看,还是大宗的弟子更为厉害。”
使者哈哈一笑,二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没有再提到少年天才的话题。
玉清门的回信来得极快,仿佛早已等候多时,几乎是掐着日子,即刻就敲定了宗门大比的日期。
使者热情地邀请戚清等人一同上路,戚清以需要准备为由暂且推拒。
送走使者,他径直去找了季春风。
季春风正在给江陈秋整理药材,被他叫了出去。
“我有件事需要你相助。”戚清开门见山道。
第79章 阵仗 谁是新娘子
季春风正愁没机会还他人情, 闻言眼睛一亮,拍案道:“师兄尽管吩咐,只要我能办到的,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用你赴汤蹈火,宗门大比的事听说了吧?”
季春风愣了愣, 旋即道:“师兄要我陪你去参加?”
“非也。”戚清故作苦恼,背手叹气道:“你我皆是小宗出身,我还是头回参加这等盛会, 便想着出场时总得有些排面, 以扬我宗威名, 你觉得如何?”
季春风悟了:“师兄是要出门的排场?”
孺子可教,戚清欣慰地点点头:“我喜热闹。”
怕对方不理解,他强调道:“最好能像状元游街, 将军凯旋之类的大阵仗, 越热闹越好……”
季春风当即一拍胸口, 保证道:“包在我身上!我这就下山去张罗, 保管让师兄和师侄风风光光地出门!”
戚清满意地回去了。
待到出发那天, 山门前却多了道意外的身影。
——乾元剑尊衣袂飘飘, 临风而立,对他微微颔首, 身后是两名面生的弟子。
戚清茫然地看了看掌门老头,老头轻咳一声:“你和岳寂羊入虎口, 为师实在放心不下。”
戚清心里暖了暖:“师尊……”
“当然, 主要是剑尊主动请缨。”掌门又补了一句。
戚清那点感动顿时烟消云散, 见乾元剑尊走过来,正要行礼,对方已先开了口:“戚师侄, 我此番同行有个不情之请,想让这两位弟子向令徒沿途学习,不时讨教一二。”
“讨教?”戚清诧异道:“剑尊说笑了,以您的修为,何须让师侄向我这不成器的徒弟取经?”
乾元剑尊微微抬手,身后两名弟子上前一步,齐声抱拳道:“弟子宋文/宋武!拜见师叔。”
“这二人入我门下百年,至今仍是金丹。”乾元剑尊语气平淡,眼底却闪过一丝遗憾:“待我来日飞升上界,他二人这本领实在令人难以心安。”
戚清露出了然的神色。
——懂了,博导退休前想把最后两个不成器的徒弟带起来。
感天动地导师情啊。
他们两人才说了几句话,使者已收拾妥当,前来会合。
来人的目光在乾元剑尊身上一顿,显然忌惮其渡劫期的修为,不知想到什么,又眯了眯眼,阴阳怪气道:“今日启程,不日便可抵达玉清门。届时,我派掌门定会好好招待诸位,必让诸位宾至如归……就像在下在天度宗时一般。”
掌门老头捋着拂尘,权当没听出他话里藏的绵刺,笑道:“有使者这话,我便放心了。乾元,徒儿,此番宗门大比尽力即可,万勿受伤,早些回来。”
“谨遵师尊教诲。”
戚清恭敬拜别,瞧瞧给岳寂使了个眼色。
岳寂会意,侧身让道:“使者大人,请。”
使者昂起脑袋,坐上了下山的马车。
车轮辚辚碾过石板,山间薄雾还未散去,四周一片静谧。
车厢内安静了一会儿,使者眼睛在几人之间打转,正欲开口试探乾元剑尊的底细时,一阵喧天的锣鼓骤然炸响。
他皱眉撩开车帘:“何人在此喧哗?”
戚清心里一喜,看来季春风相当靠谱,阵仗果然很大!
察觉到使者探究的目光,他立即板起脸清了清嗓子,谴责道:“成何体统!宗门重地岂容他们如此喧哗。”
“可要弟子前去驱散?”岳寂配合开口。
戚清故作沉吟,末了摇摇头:“罢了,听其奏乐,多半是有好事。我等修道之人,何必与凡人计较?想来使者大人胸怀宽广,也不会在意这等小事。”
使者被他戴了顶高帽,冷哼一声,重重甩下车帘,终究没有发作。
马车又行了一段,喧闹声越发震耳欲聋。
连一向喜好入定的乾元剑尊都睁开了眼,意外地往前方看去。
车夫适时勒了马:“几位大人,山脚到了。”
众人刚下了车,就被眼前的阵仗惊得震在原地。
——八抬大轿,十里红妆。
谁家娶亲娶到天度宗门口来了?
喜婆满脸带笑,欢欢喜喜地候在最前面,见他们下来,一甩手绢,锣鼓声顿时齐整停下。
“迎新人咯——!”
戚清看傻了眼:“……”
岳寂挑眉:“?”
其他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之中。
——这就是季春风说的“大阵仗”?!
戚清额角青筋直跳。
几人和迎亲队伍面面相觑半晌,喜婆扭着腰迎上来,小心地问:“这……哪位是新娘子啊?”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投向戚清。
岳寂神情玩味,使者困惑而震惊,乾元剑尊也诡异地露出一种微妙的表情。
戚清微笑着挤出一句:“……反正不是我。”
他掉头就想去找季春风的麻烦,马上被喜婆拦住:“大人别走呀!定金都付了,这钱可不退的!”
戚清脚步一顿:“多少钱?”
喜婆束起一根手指。
“一块灵石?”
“十块哩!”喜婆道。
戚清眼前一黑,咬牙喝道:“季、春、风!”
这败家子居然垫了十块灵石!十块!
岳寂强忍笑意,凑近低声劝道:“师父,要不还是上去吧。”
戚清怒而回头,却听他说出了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钱都花了。”
“……”
青年的怒气顿时被砍了一半。
喜婆还在絮叨,火上添油:“真不能退啊大人,我们这么大一班子人等着吃饭呢……”
半晌,戚清黑着脸走向花轿,突然瞥见最前面系着红绸的高头大马,步伐一停。
他眯起了眼睛,问:“这是新郎官的马?”
“是啊大人!”喜婆赶紧道:“您要骑马也行,但花轿的钱……”
“放心。”戚清忽然笑了,抛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你们只管继续,花轿我另有人选。”
一刻钟后,迎亲队伍重新启程。
玉清门使者坐在花轿里,脸都青了,看着前面共乘一匹灵马的师徒二人,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刚才怎么就鬼迷心窍,答应了这种事情!
天度宗外面的路不好走?他看是这两人压根没想让他走!
戚清倒是心情明媚,骑在马上甚至哼起了小调,朝岳寂扬起眉毛:“我这主意不错吧?”
岳寂默默瞥了眼刻意与他们保持距离的乾元剑尊:“剑尊师伯似乎很怕被人误会与我们是一伙的。”
“谁让人家是长老呢,有自己的坐骑。”
戚清看了一眼,忽然起了兴致:“等为师也当上长老,就搞个威风点的坐骑给你开开眼!”
“有多威风?”
“反正你肯定没见过,到时候让宗内人都羡慕不来。”
戚清摆摆手,想到什么,咬了下后牙:“对了,往后记得离季春风远一点。”
败家子,他再也不会找这人办任何事了!
就这样,使者坐轿,戚清和岳寂骑马,乾元剑尊则带着弟子驾着飞行法宝,一行人相顾无言前进了几天。
迎亲队伍倒是负责,收了灵石便勤勤恳恳地吹拉弹唱,阵仗要多大有多大,所过之处路无不引人侧目,完美达到了戚清预想的高调效果。
……只是流言也不胫而走。
修真界不乏好事多嘴的散修,起初传天度宗师兄弟二人共娶一妻,待发现乾元剑尊等人也在队伍中后,又很快改了口,变成了乾元剑尊为爱出走天度宗,带着弟子投奔他处。
这些便也罢了,最离谱的是有人认出花轿里坐的是玉清门使者后,竟开始疯传天度宗不知廉耻,为了巴结大宗,拿到宗门大比的资格,不惜派出两名俊郎勾引玉清门使者!
还大张旗鼓迎娶过门,眼看着要成为玉清门的破落穷亲戚。
得知这个传言的戚清:“……”
他不是很敢看使者的脸色。
路上行到第五天,使者终于忍无可忍。
他一把掀开花轿的帘子,抓出灵石砸向迎亲队:“都给我滚回去!”
喜娘被灵石砸了满怀,顿时甩了甩手绢,锣鼓吹打声一停,整支仪仗队齐齐看向戚清。
戚清盯着使者鼓胀的钱袋,谨慎试探道:“那个……这钱应该不用我出吧?”
“你以为本使者连这点灵石都拿不出来吗?!”使者脸色黑如锅底。
岳寂眼珠子一转,惋惜地叹了一声:“可惜了,这仪仗可是花了宗内不少灵石。”
戚清脸上也十分肉痛,劝说道:“要不还是算了吧?以使者大人的大度,何必在意这些不实之言?路途难行,花轿代步何不舒坦,使者大人就当没听见,再有一个月就到玉清门了。”
使者:“……”
再走一个月?!
等到了玉清门,他的名声早都没了!直接走到门口让同僚取笑吗!
眼看这两人还要唧唧歪歪,使者面容扭曲地又掏出一把灵石:“本使者有的是钱!现在,立刻,让他们滚!”
他本以为这番举动会让这二人难堪,谁知戚清欢天喜地接住了灵石,转头就对迎亲队伍挥手道:“辛苦各位,快回去吧!不用送了!”
喜娘数着意外多到手的灵石,当场眉开眼笑:“好嘞!”
双方都对这个结果心满意足。
“……”
使者眼底闪过一丝恼羞成怒。
迎亲队伍撤离,他怕极了戚清再整出什么幺蛾子,自掏腰包买了匹灵马,重新哒哒哒地上路。
只是一路没给过戚清好脸色。
戚清也不在意,知名度打出来后,几乎走一个地方就能听到夹杂在宗门大比之间之间的一两句“听说了吗,天度宗胆大包天,竟然派出兄弟二人同娶一位使者”之类的谣言。
就这样,在还算不错的关注度里,一行人不紧不慢赶了一月的路,终于抵达了玉清门的地界。
第80章 名分 还没想过
玉清门不愧为大宗之一, 光是宗门脚下的小城,就快有一个天度宗那么大了。
长街一眼望不到头,两侧飞檐斗拱, 披红挂绿,街上往来的修士和凡人络绎不绝, 俨然一座繁华城池。
“此城名为‘玉关’,乃是我宗弟子回山歇脚之处。”
使者见戚清四下打量,不由面露得色, 昂首道:“再往前百里, 方能抵达山门所在。今日天色已晚, 还请诸位先在城中住下,待我回宗禀报,明日再来相迎上山。”
戚清闻言看向他, 动了动嘴, 刚要开口, 使者马上警觉地抢先道:“我付钱!我付钱行了吧!”
青年未出口的话立刻咽了回去。
戚清眉眼一弯, 笑得如沐春风:“好嘞, 那便有劳您了!”
使者一步三回头, 生怕再被造什么谣,就这样如临大敌地牵着灵马, 走了快两刻钟,才磨磨蹭蹭离开了几人的视线。
氛围顿时松懈许多, 戚清带着队伍, 在城中找了一间客栈安顿下来。
玉关城虽不如鎏城奢华, 但因大比即将到来,城内早已盘桓了各宗各派的修士。街头巷尾人声鼎沸,各地方言混杂, 倒也别有一番热闹。
戚清安放好行李,正想招呼岳寂一同出去逛逛,推门时手一颤。
“参见师叔!”
宋文宋武跟两尊门神似的,杵在他门外齐刷刷拱手,神情坚毅:“师尊特命我二人随行左右,观摩学习!”
戚清被他俩钢铁般的语调震得微微后仰,随即瞥向朝岳寂,抛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岳寂敛眸,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默默走到戚清身侧:“师父,走吧。”
得,这下连师徒独处的机会都没了。
戚清暗自叹气,冲宋文和宋武点头算是应下,几人一起下了楼。
一行人刚走到街上,便闻到了烧饼的香味,炉火正旺,面饼被烤得微微焦黄,又涂了不知名带着咸香的酱,在热气里滋滋作响。
虽然已过了饭点,但赶路时吃的干粮实在难以下咽,此刻被这香味一勾,戚清忍不住摸了摸肚子。
岳寂察言观色,道:“师父稍等,我去买。”
——不错,还算孝顺。
戚清欣然应了,美滋滋地等着,忽然看到宋文和宋武互相对视了一眼。
宋文嘴唇翕动,对自家兄弟道:“师尊交代了,要多向岳师弟学习。”
“那……”宋武试探道:“咱们也去买一个?”
“走!”
二人忙不迭跟上岳寂的步伐。
戚清有些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们一眼。
不一会儿,岳寂带着热腾腾的烧饼回来了。戚清撕下一小块尝了尝,眸色微亮,顺手将烧饼递回去道:“味道不错,你也尝尝。”
岳寂没接,反而微微低头,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
宋武拿着大烧饼跟着回来,看到这一幕张了张嘴,拽住宋文的袖子就问:“师尊又不在,这个怎么学?”
宋文摸着下巴沉思片刻,忽然灵光一闪:“反正师尊早辟谷了,咱们俩模仿就行!”
说完他便学着戚清的样子,故作优雅地撕了一小块,扭扭捏捏地递过去:“……尝尝?味道不错的。”
宋武抻着脖子,直接往他手里更大那块咬了一大口,味道果然不错,马上把烧饼全抢了过来:“你不吃?不吃都给我!”
“蠢货!”宋文收回手,黑着脸道:“让你学习,谁让你吃烧饼了!”
“师尊又没说不许吃烧饼!”
兄弟俩吵吵嚷嚷起来,戚清刚跟岳寂你一口我一口地吃掉了烧饼,又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们一眼。
……剑尊这两个弟子,当真是一言难尽。
华灯初上,城中灯火渐渐亮了起来。
戚清已经不知道多久没看过这么好看的夜色,立即兴致勃勃地招呼三人道:“走,去逛逛!”
岳寂十分自然地牵住他的手,青年顾忌着还有别人在场,下意识想抽回,却被握得更紧。
宋武刚刚吃完烧饼,见此迟疑了一下,悄声问兄长:“这个……咱们也要学?”
“……学!”
宋文斩钉截铁,一把抓住他的手:“学了回去,对师尊也好有个交代!”
两兄弟铁骨铮铮地跟了上去。
夜市人潮涌动,小轿穿梭在行人之间,时不时露出一张芙蓉面,路边除了吃食玩乐的摊子,还有一些各派弟子卖艺赚盘缠的地方。
戚清看入了迷,利用上辈子的旅游经验挤来挤去,等回过神来,才发现三个小辈早被人群冲散了。
“岳寂?”他一边挤出人群,一边张望道:“岳寂,岳寂!”
他正要逆着人流往回找,一只温热的手倏忽稳稳握住了他的手腕。
戚清回首看去,黑衣的青年身形高大,手上捧着几包油纸包裹的吃食,另一只手不由分说地将他往巷子里带。
“刚才去买这些了?”戚清被他牵进昏暗的角落,鼻尖一动,嗅到了肉香。
“是。”岳寂将油纸包一一展开,献宝似的递到他面前:“师父定会喜欢这个,我特意让摊主多烤了片刻,外皮更酥脆,还有这个蜜饯……”
戚清怀里顿时被塞得满满当当,哭笑不得:“我找你找得急,你倒不怕自己丢了。”
岳寂定定望着他,那一点眸光在阴影中格外明亮:“不怕,我总能找到师父的。”
巷外人声喧嚣,倒衬得这一隅分外静谧,巷子檐下悬挂的铃铛微微摇晃,钟舌敲打,叮当作响。
明明没有灯火,却更分明地看清了彼此的神情。
岳寂盯着戚清看了几眼,忍不住靠近了些,声音闷闷的:“那些人真碍事……这一路都不能好好地跟师父说话。”
戚清明白他在委屈什么。
一路上使者随行,乾元剑尊也在场,更别提还有两个小尾巴,二人几乎没有独处的时候,岳寂几次想和他亲近,都被他避开,想来也是郁闷到了极点。
他心头一软,余光扫了眼巷口,将人又往里带了半步,随后缓缓的,蜻蜓点水般贴了一下对方的嘴唇。
“可满意了?”戚清低声问。
岳寂的眸子亮了亮,似乎想亲回来,却被戚清再度避开。
“外头有人呢。”他扬扬下巴,朝不远处路过的人示意了一下:“消停点。”
岳寂抿唇,单手撑在他头边,沉沉地盯着他瞧。
“罢了罢了。”
戚清知晓他不肯罢休,放软声音哄道:“待会儿回去准你进为师房间,好不好?”
黑衣青年这才勾起唇角,俯首在在他手指上亲了亲,低声道:“就这么说定了。”
二人的身影在角落里交叠,靠近,而在阴影的更深处,看见这一幕的两张脸目瞪口呆。
“这……”宋武僵硬地转过头,“这个……也要学?”
“……”
宋文脸色凝重,考虑了片刻,最终下定决心:“学!”
——岳师弟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
兄弟俩靠近了一瞬,马上被对方那张脸膈应得退了好几步,互相嫌弃,又试了好几次,还是下不去手。
“……算了,还是回去找师尊试试吧。”宋文长叹一声。
宋武小心翼翼道:“咱们不会被师尊打出来吧?”
宋文沉吟:“就说是师叔教的。”
二人对视一眼,再度鬼鬼祟祟跟了上去。
戚清浑然不觉身后跟了两条小尾巴,和岳寂在夜市逛到灯火阑珊,才尽兴而归。
回客栈的路上,宋文宋武两兄弟不知从哪个角落又冒了出来,继续亦步亦趋跟在他们身后,铿锵有力地手牵着手,一脸视死如归。
戚清被他们的气势镇住,一时差点忘了问他们被挤到哪去了。
待回了客栈,岳寂本想直接跟进他的房中,被戚清一个眼神制止,不情不愿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多日风餐露宿,正好客栈中还有热水,戚清就草草洗了个澡。
等他推开窗扇时,岳寂已不知道在窗外瓦片上蹲了多久,眼巴巴地等他把自己放进来。
“怎么跟夜猫子似的?”戚清失笑,伸手把他拉进来:“不是说好等我叩窗吗?”
“等不及了。”
岳寂蹿进来就抱住他的腰,气息急切地覆了上来:“先前在外面不许,这会儿总许了吧?”
“嗯……”戚清被吻得气息微乱,反手关上窗扇,推了推他,含糊道:“……沐浴没有?就这么着急?”
岳寂一边跟狗似的咬了口他的脖颈,一边将他往床榻带,语出惊人:“结束了再洗。”?
戚清马上脚步一停,扯住他道:“这里可不是宗内,你别太放肆。”
岳寂原本在跟他衣带较劲,听到这话,突然停下了动作。
他保持着极近的距离,直直望向戚清眼底,问道:“师父是觉得不方便,还是……怕被别人知道?”
戚清一怔。
不知为何,他有些心虚,挪开眼道:“自然是怕别人知道。”
“为什么?”岳寂的声音沉了下来:“我们的关系见不得人么?”
不容戚清后退,他便将戚清抵到床柱旁牢牢禁锢,继续道:“先前我就想问,师父似乎一直在回避让别人知晓我们的事情?”
被看出来了。
戚清摸了摸鼻子,装作镇定,道:“你是我徒弟,哪里见不得人?我可没回避过人。”
“戚清。”岳寂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你分明知道,我说的关系不止师徒。”
“——我想与你结为道侣的事,就这么难以启齿吗?”
他眼底翻涌着某种执着,戚清沉默了一下,没计较他直呼大名的事,轻轻推开了他的手:“现在还不是时候。”
见他不虞,青年解释道:“为师觉得,只要我们心意相通,又何必在意旁人知晓与否,对不对?”
岳寂冷声道:“当然不对!”
他喉结上下一滚,攥住戚清的衣襟,急切道:“我就是想让所有人知道,我是师父唯一的徒弟,也是师父唯一的道侣……我还想在道侣大典上看到师父穿喜服的样子,让全天下来做这场见证。”
闻言,戚清微微睁大了眼:“你想得这么远?”
——他没记错的话,他答应岳寂才四个月吧?
其中甚至有三个月的时间,岳寂都在出远门,虽然说该做的都快做得差不多了,但是……
饶了他吧,修真界的交往也要以成亲为前提吗?
或许是他脸上的诧异太真情实感,岳寂似有些难以置信,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眼神蓦然失望至极:“……师父,你从未想过和我举行道侣大典么?”
“你还年轻。”
戚清心里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摸摸他的脑袋,缓声道:“再等几年不好吗?何必这般着急?”
岳寂抿唇,明显生气了。
他冷冷地松开戚清,连亲也不亲了,转身往屏风后面走去。
戚清整理了一下被揉乱的衣襟,颇有些无奈。
没想到这崽子竟然一直在等他给一个名分,他才多大?分的清一时喜欢和长相厮守么?
戚清自认为对岳寂的偏爱也算人尽皆知,有没有道侣的名头不重要,从未考虑过结契一事。
更何况,岳寂往后要遇到的人还有很多,若多给对方一点选择的余地……
应当也不算坏事。
想到这里,他轻轻叹了口气,屏风后响起水声,很快又停了。
岳寂换了身雪白的中衣走出来,没什么表情,吹了蜡烛,顺手把戚清推到了床榻里,自己躺在外侧。
“这就睡了?”戚清逗他。
岳寂一言不发。
戚清好声好气地哄道:“为师刚才想了想,的确有些考虑不周之处。这样吧,师父答应你,等回去后定然认真考虑结契的事,好不好?”
岳寂还是不说话,似乎被他先前的态度伤了心。
就在戚清准备继续哄人时,隔壁忽然传来咯吱一声床榻的响动。
紧跟着的,是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黑暗中的二人同时僵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