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清万万没想到, 岳寂带他见的人他不仅认识,还很熟悉。
“……江师弟?!”
他微微睁大眼。
眼前一袭素色衣衫,眉目淡漠, 不是灵药园首席弟子江陈秋又是谁?
江陈秋倒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神色,抬眸望向他, 淡淡唤了一声:“戚师兄。”
戚清疾步上前,拉着人左右看了几眼,确定没有伤痕后才错愕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不是魔族大本营吗?在这里看到一名纯血正道修士, 简直不亚于在曹营看到一位纯正汉臣。
他立马看向岳寂:“这也是被你干的好事?”
岳寂正要解答, 另一道熟悉的怒喝忽然响起。
“——为师不尊的浪荡子!”
蜃族老者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怒目圆睁,不可置信,指着戚清的手都在颤抖:“你、你就这么把你徒弟采补了?他还是个幼崽……你知不知道!”
这话一出, 不仅江陈秋面露惊诧, 连刚进直播间的众人都一阵混乱。
【什么!崽被采补了!】
【我就知道人间自有真情在, 年下!年下是真的!】
【主播你……】
【哈哈哈终于发展到这一步了吗!需要双修秘籍吗?需要双修技巧吗?后台私信我八八折!】
戚清耳根烧得通红, 恨不能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明明是他这个当师父的被逆徒采补了好吗!
早知如此, 他就不该路上闲的没事手贱打开直播, 这下好了,昨夜的荒唐事还没捂热, 转眼人尽皆知,尴尬得要命。
他心虚地瞟了一眼江陈秋, 生怕这位唯一的正经人从此对他另眼相看。
蜃族老者一嚷嚷, 显得他很是轻佻放诞。毕竟, 师徒之间……总归是太过逾矩了。
好在江陈秋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短暂的诧异后,很快收敛了神情, 正色道:“我是自愿来此的。”
又是这个答案!
戚清记得岳寂路上带回来的修士也是这个答案,目光愈发狐疑,在岳寂与江陈秋之间来回游移。
古里古怪,莫非魔族还自带迷魂汤技能不成?
“我来说吧,”岳寂主动开口,语气坦然得近乎理直气壮:“江师叔确实是自愿来的,因为他被我下了魔种。”
“……”戚清眉头一蹙:“然后呢?”
难得看到人干了坏事还这么坦荡,指不定还有多少事瞒着他呢。
二人目光相接,无声交锋。
戚清挑眉:昨天还说对我毫无隐瞒?
岳寂毫不心虚地回望:这不是亲自带师父来见人了么。
戚清再递眼色:何时动的手脚?
江陈秋看着师徒二人眉来眼去,终于忍不住轻咳一声:“还是我来说罢。”
他挽起衣袖,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臂,只见皮肤之下,一道半指长的黑影时隐时现,笼着黑气,宛如活物般蠕动。
“这便是魔种。”江陈秋淡淡道。
戚清看得一阵皱眉,觉得更奇怪了:“你……不生气?”
据他所知,修真界大多修士对魔族的印象并不好,即便不喊打喊杀,至少也厌恶抵触,可眼前这位师弟的反应,平静得未免反常。
江陈秋苦笑道:“一开始知晓时自然震怒,只是那时我身在秘境,连是谁下的手都无从得知。”
岳寂适时给戚清递来一杯清茶,戚清顺手推向江陈秋,却见对方微微摇头。
“我以玉清门弟子身份潜伏在那些人之间,原本相安无事。”江陈秋声音渐沉,继续道:“后来你们进入火莲禁地,我在外围遭遇玉清门同门,身份败露险些丧命——正是这道魔种救了我。”
戚清有些出乎意料,侧首看向岳寂。
某位始作俑者立即邀功似的往他身侧贴近了些,借着袖口遮掩,指尖悄悄拨弄着青年的手指。
戚清索性放出一只手任他把玩,又问道:“那玉清门事后为何不曾戳破你的身份?”
江陈秋拢了拢衣袖,解释道:“魔种上施加了一道幻术法诀,他们始终没能破开,我借此逃出了秘境。在风波平息后,岳师侄才私下找到我说明原委。”
一旁的蜃族老者突然挺了挺胸,不屑道:“区区几个无知小辈,也配用得上我族幻术?真是牛鼎烹鸡,大费……”
“你没揍他?”戚清直接打断了老者的自夸,横了岳寂一眼。
若是换作自己,当晚就能揍得这混账满山乱跑。
【主播就是这么会教育徒弟。】
【给崽十个胆子也不舍得对你下手吧。】
【等等,所以崽居然是魔族?当年我飞升前还参与过讨伐魔族的那一役呢……心情复杂。】
【魔族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崽是主播一手带大的啊,相信主播吧。】
江陈秋清俊的面容浮现几分挣扎:“起初确实恼怒,可……这魔种毕竟救了我性命。”
“所以师叔答应了与我合作。”岳寂接道。
他面色十分镇定,丝毫没有半分下了黑手的心虚:“我请江师叔在我离开时照看师尊,顺便帮忙遮掩魂渊附近的蜃族踪迹。”
戚清眉梢一挑,想到什么,转向江陈秋道:“所以你当时故意提及魔修,该不会是在暗示我吧?”
江陈秋抿了一口热茶,算是默认。
“其他那些修士呢?也是这个流程?”戚清往椅背一靠,反手勾了勾岳寂的手,扬眉道:“还有什么隐瞒的?速速道来。”
岳寂漆黑的眸子定定看着他,双手合拢,把他的手圈在手心里:“只是这些。”
戚清的心这才缓缓落下。
他虽然隐约觉得岳寂必定还藏着其他事,小黑手一只又一只,根本捉不完,但终究没做出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好歹是他亲自养大的孩子。
青年垂下眼睫,懒懒道:“你今日告诉我这些,总不会是突然良心发现?”
岳寂唇角微扬,眸底却透露着意味深长:“这正是我想与师父商议的。”
他忽然起身,随手关了门,布下一道隔音结界,才回到戚清身边,拉起他的手,在手心轻轻写了几个字。
戚清骤然收拢手掌,尽量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表情。
“你……”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视线在屋子里的几个人身上来回逡巡,半晌叹了口气:“难怪,原来在这等着我呢,嗯?”
江陈秋适时拂了拂衣褶,站起道:“时辰不早,我该告辞了。”
“回天度宗?”戚清脱口而出。
难道魂渊有后门?
“暂居蜃族前辈处。”江陈秋顿了顿,道:“戚师兄若是无事,可以来找我。”
戚清忍不住道:“那季春风呢?”
先前吵个架出走都要急的人,这会儿就不担心江陈秋了?
江陈秋转过了脸,轻声道:“我不想把他扯进来,走之前留了绝交信。”
戚清欲言又止:“你,我……唉。”
依照季春风的性格,怕是非但绝交不成,反而要满世界找人了。
待江陈秋离去,戚清又喝了会儿茶,才起身准备回去。
外面的阴风微寒湿润,青年站在回廊下,衣袂翻飞,突然开口道:“岳寂,今日你虽有坦白,但有句话我还是要说。”
岳寂一边为他披上外袍,一边随口:“何事?”
戚清深深看了他一眼,抿唇道:“我不可能久居魔族的地界,纵使再疼你,但你也该明白,自古正邪不两立——我有我的道要走。”
岳寂怔了怔,倏忽收紧了手:“为了我也不可以吗?”
戚清没有回答。
天边乌云又压了过来,昏昏沉沉,闷得像要下雨。
但魂渊终年无雨,这是一片自古就被天地众生遗弃的地方。
就如同注定要被舍弃的魔族。
蓝衣青年转身,步伐不快,却毫不迟疑地离去,徒留黑衣青年静立原地,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久久未动。
不知过了多久,岳寂才迈开步子,失魂落魄一般朝蓝衣青年离开的方向追去。
暗处,一道黑影悄然消散。
……
“这等小事也要禀报本座?”魔君嗤笑:“废物,连个普通修士也拿捏不住,巴巴当狗也要扑上去,蜃族血脉果真无能。”
魔影深深低头。
魔君把玩着一柄匕首,倚在座上,嗤笑道:“知道本座为什么留着那些蜃族余孽吗?”
他抛了一下刀刃,割开手指,暗红的血流出,被他不经意抹在刃面,无不讽刺:“若非本座圈养,这帮蜃族还能不能存在都是未知数,这些杂种倒好,得个炉鼎也玩物丧志,哪里还有一点记挂蜃族?”
魔影仍然低着头,语气毫无波动:“主上圣明。”
“行了。”魔君斜了他一样,猛地拔出匕首抛给了他,溢出几分杀气:“告诉那小崽子,要么把人锁在榻上永远别下来,要么……”
他染血的指尖划过魔影的脖颈:“用这个,送他的炉鼎上路。”
毕竟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漂亮炉鼎。
死了,换个更听话的就是。
……
戚清装酷装了没一会儿,步伐越来越慢。
倒不是演到一半不想演了,而是身体有些难受。
——具体体现在经脉里。
戚清:“……”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总不至于昨晚被岳寂折腾了一晚,把任督二脉日通了吧?
症状说来就来,他霎时心跳如擂鼓,浑身闷痛,像是沙漠里垂死的人急需喝到水分,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需要滋润。
然而这里是魂渊,哪里有灵气给他吸收?
不仅如此,变异灵根的副作用更是雪上加霜。
眼看青年摇晃了一下,隔了一条街的岳寂立刻出现在他身边,将他揽入怀中,急声道:“怎么了!”
戚清紧紧皱眉,按着心口深深呼吸了几下,冷汗浸透后背:“我可能……”
要突破了。
第102章 进犯 往事不堪回首
戚清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经脉里的灵力被丹田疯狂吞噬,却得不到外界丝毫补充。经脉干涸,隐隐有崩断之势, 疼得他冷汗涔涔,额角青筋暴起。
他深吸一口气, 想坚持到回去四合院,但终是没能如愿,才走了几步, 就一头栽倒在岳寂怀里。
……
熟悉的流程, 熟悉的对手。
看见天道镜心的瞬间, 戚清条件反射地幻化出冰剑:“要打架?”
六年前突破时被这人一剑抽飞的记忆仍然隐隐作痛。
谁知,天道镜心这次竟对他视若无睹,径直穿过他走向后方。
戚清这才发现, 周围不是突破元婴时的小院场景, 而是在灵药园外。
……等等, 灵药园?
换战场了吗?
他迟疑了一下, 还是跟了上去, 没走几步, 竟又看到了江陈秋。
这里的江陈秋穿着最常见不过的灵药园青衫,正在悉心打理灵草。
听见动静, 他转过头,看向的却不是戚清, 而是略过他, 直直落在天道镜心身上。
“来了?”江陈秋语气平淡。
天道镜心略一颔首, 对方便擦净双手,起身道:“随我来。”
戚清眨了眨眼。
这又是什么情况?不用打架了?
见那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天道镜心跟着走进了草庐,他急忙跟上, 生怕漏掉什么关键信息。
草庐内,江陈秋将医书推到一旁,铺开素布,示意青年伸手。
天道镜心——或者说另一个“戚清”顺从地挽起了衣袖。
虽然没人邀请,但戚清丝毫不见外地在旁边落座,看着江陈秋为“自己”诊脉,随口道:“诊出什么了?说说呗。”
江陈秋似乎听不到他的声音,片刻后眉头微皱,沉吟道:“你的灵根……情况不妙。”
他收回诊脉的手,取出银针在“戚清”指尖轻刺,看着渗出的血珠沉声道:“须得尽快了,师尊外出游历,单凭我一人难以调理,雷劫一旦来临……”
他声音渐低,戚清即便靠近也没听清楚,但从二人凝重的神色,再结合自身灵根的状况,他已能猜到必定不是什么好消息。
戚清心里忽的一动——这个场景与其说是幻境或做梦,倒不如说……更像一段尘封的回忆。
而记忆的主人是谁,已不言而喻。
眼前景象骤然一变,江陈秋的身影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既在意料之内又出乎意料的人——岳寂。
但此刻的岳寂全然不似他所熟悉的样子,少年身形单薄,倒在“戚清”怀中,脸上凝固着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胸前插着一柄冰剑,死死攥着青年的衣角,固执道:“师兄……为什么!”
“戚清”双唇颤抖,沾血的手也在发抖,却仍毅然覆上怀中人的眼睛,轻声道:“闭上眼睛,很快就结束了。”
眼看他搅动冰剑,戚清额角一跳,终于明白了这是哪段剧情。
——这不是原著坑掉的地方吗?!
他就是因为痛骂这个坑比结局,才倒霉地穿越过来,阴差阳错成为岳寂的师父,经历这一连串的荒唐事!
当初抓心挠肝地想知道后续,偏偏作者就此断更,连兑换的剧情卡也直接跳过了这段。如今他跟岳寂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还是不知道原著“戚清”的下场。
难道作者终于良心发现,要填这个坑了?
戚清激动地搓了搓手,又长吁短叹,对着“戚清”摇头劝说:“你这样杀不了他的,人家可是龙傲天主角,不如趁早自行了断,说不定还能少受些酷刑……”
可惜“戚清”根本听不见他的提醒,青年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手上却毫不犹豫地将冰剑狠狠一拧!
“岳寂”的手指微微颤动,似乎想要抓住什么,最终无力垂落下去。
……完了。
戚清绝望地扶额。
接下来不用看,都能知道“戚清”没好果子吃了。
果然,画面再一变,不知几年过去,“戚清”浑身浴血,一瘸一拐地从深坑中艰难爬出。
青年脸色惨白如纸,爬到平地时终于支撑不住,重重跌坐在地。四周散落着许多妖兽的残骸,空气里弥漫着浓浓血腥味。
他喘息许久,颤抖着为自己包扎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因为受伤太重,失血过多,几次差点晕过去。
戚清看得心惊胆战,想要帮忙,手却直接穿过了对方的身体。
所幸青年意志坚韧,简单包扎后,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枝近乎透明的雪白花朵——想必是方才与妖兽搏命的战利品。
他没有任何处理,直接将花朵塞入口中囫囵吞下。
戚清不由叹了口气,若是在自己手上,自有岳寂帮忙炼成丹药,让药效发挥到极致。可回忆里的“戚清”显然没这个时间,也没这个资格。
花一下肚,“戚清”的气色很快好转,甚至能勉强行走。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日夜兼程地赶路,戚清不知道能做点什么,只好一路跟着他,直到看见了熟悉的观山镇镇口。
原来他是要回宗?
回忆里的“戚清”与谢棠谢棣似乎更为熟稔,青年已经收拾好了伤口,外形从容,特意绕到猫狗堂,掏出一袋灵石递给谢棠,轻笑道:“听说你又捡了几只小馋猫?”
面前的谢棠看起来比戚清认识的那位年长些许,连连摆手:“呀,不用的,戚师兄,上次的灵石还有结余呢。”
青年不由分说地将钱袋抛进她怀里,眉梢一挑:“能有多少灵石?让你收着就收着,听话。”
谢棠只好抱着钱袋,目光落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戚师兄,你脸色不太好……听说你们门派之前的那个叛徒有了踪影,你是不是和他交手了?”
青年一怔,谢棣也问:“戚师兄气息不稳,莫非受了伤?”
“你们两个小家伙瞎操心什么?”
青年笑了笑,往二人额头上各弹了一下,“瞧不起师兄的本事?不过是修炼出了点岔子,调息几日就好。”
“那叛徒呢?”谢棠忧心忡忡地追问:“他是不是很厉害?师兄你要当心啊。”
“不过一无名小卒,早就死了,不必担心。”青年转身时脚步顿了顿,轻描淡写道:“好了,我先回山,过几日再来看你们。”
可惜这个“过几日”的约定,终究是没能兑现。
——叛徒“岳寂”不仅没死,还带着滔天恨意杀回了天度宗。
堂堂掌门被逐出师门的弟子打败堪称奇耻大辱,奈何渡劫期的乾元剑尊正在闭关,纵使此人嚣张至此,满山竟无一人能制。
当着全宗上下的面,掌门被剑抵在脖子上,不得不屈辱地低头同意了“岳寂”的要求。
他要一个人。
——曾经的师兄,戚清。
掌门老头一口否决,戚清再怎么样也是他的门徒之一,岂能说给就给?
但众人七嘴八舌地劝他,不过是个天赋平平,灵根还不稳定的弟子罢了,若“岳寂”要报仇,只找“戚清”便是,何必牵连整个天度宗?
最终,刚回山的“戚清”就这样被交了出去。
戚清的心悬了起来,说真的,他一点都不想看到接下来的场景。
他用脚指头都能猜到,“戚清”被带走后必定遭受了难以想象的酷刑折磨,想象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被凌虐,戚清浑身发毛,不自觉搓了搓手臂。
但记忆画面不受控制地切换到了一间黑沉沉的房间。
“戚清”被沉重的镣铐锁住四肢,衣衫破碎,身上多了数道伤痕,看样子打过一场——结果毫无悬念。
他倔强地瞪着眼前的人,咬牙切齿道:“要杀要剐随你便!”
“想死?哪有这么容易。”
黑衣青年冷笑一声,粗暴地掐住他的下巴:“当年师兄‘照顾’我的恩情,我可得好好报答才是。”
话音未落,刺啦一声,残破的衣衫被彻底撕开。
突如其来的变故别说被绑着的青年,连旁观的戚清也傻了眼。
他僵硬地伸出手,试图徒劳地阻止一些根本阻止不了的东西——等等!
这个走向不对吧??
明明刚才还在打斗,怎么突然就……就要上演这种完全偏离原著的情节啊喂!
“戚清”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黑衣青年狠狠压倒在地。
接下来的画面根本不是戚清想象中的脸红耳热,而是一场充满恨意的、近乎施虐的侵犯。
每一次动作都带着刻骨的恨意,仿佛要将多年积攒的怨恨尽数发泄在这具躯体上。
这根本不是情事,没有任何温存与准备,粗暴的侵入让鲜血很快染红了衣摆。
青年痛苦地仰起脖颈,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却被镣铐禁锢得动弹不得。
龙傲天强悍的体魄本就不是常人能承受的,更何况是对未经人事的身体,“戚清”脸色很快转为惨白,泪水混合着冷汗浸湿了鬓发,到最后连痛呼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发出微弱的抽泣声。
最残忍的是,他连晕过去都成了奢望。
“岳寂”事先喂给他的血不断吊着他的意识,让他清醒地承受每一分痛楚,却剥夺了他反抗的机会。
“这就是……你想出来的…羞辱?”青年断断续续地问,嘴唇已经咬破,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禽兽不如!”
黑衣的人动作未停,眼神却冷得像在看一个死物:“师兄该不会以为,我对你还有什么旧情可念?”
他突然俯身揪住青年的头发,强迫对方抬头:“毕竟师兄对我也厌恶至深,对一个瞎子都能笑得那么好看,唯独对我没有好脸,还四处说不认识我……怎么,看我活着回来,很失望吧?”
说到这里,他微笑起来,加重了力道。
青年被重重摔回去,在剧痛中猛然睁大眼睛:“你跟踪我?!”
第103章 暴戾 独裁者
“师兄行径这般招摇, 还用得着我特地跟踪?”黑衣青年冷淡地笑笑,手指已不容抗拒地扣住“戚清”的命门。
他的灵力入侵得太过蛮横,青年顿时闷哼一声, 额头渗出细密冷汗,本能地挣扎起来, 却被身上人压制得动弹不得。
“岳寂”扣着他的手腕探查片刻,忽地低笑:“看来离了我,师兄过得确实不怎么样, 经脉破损至此……是突破失败的反噬?”
“那又如何?”青年哑着嗓子, 仍然强撑道:“折辱我一个小小金丹, 你很得意?”
身上的人骤然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毫不犹豫地割开了自己的手心。
殷红的血珠滚落, 顺着手心, 一滴滴落在青年素白而汗湿的肌肤上, 红与白的交映刺目极了。
戚清看得手掌幻痛, 忍不住啧了一声。
不知道岳寂在哪里养成的习惯, 无论是在记忆里还是现世, 总是动不动就割手放血,以为自己的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不是做梦都想要吗?”
黑衣青年低下头, 染血的指尖恶意碾过他的唇畔,扬眉道:“这可是你曾经宁愿杀了我都要得到的东西, 何必与我客气?”
他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满意地看着青年在血腥味里眸色迷蒙, 本能地仰起脖颈,却又在最后一刻别开了脸。
“怎么,不喜欢?”“岳寂”嗤笑着重重冲撞了一下, 听他痛哼出声,眼底戾气更甚:“师兄现在倒是学会装清高……啊,我忘了,是送到手的东西根本不值得师兄珍惜。”
青年攥紧了手,竭力让声音变得平静:“是不是看我狼狈,你就痛快了?”
“……当然!”
“岳寂”骤然拉下了脸,狠声道:“看你自作孽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我不仅痛快,我还要你日日悔不当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着,他猛然把掌心鲜血狠狠抹过青年颤抖的身躯,像是为一道残忍而荒淫的仪式奉上的祭品。
接下来的剧情戚清都不想说,“岳寂”的体力好到恐怖,就这么不知疲倦地折腾了快一天一夜。即便用血吊着“戚清”的命,依他来看,面前的青年也被折磨得只剩一口气了。
他既碰不到两人,也出不去这个房间,只能万分痛苦地围观,从一开始的不忍,到麻木,再到背后生出一丝微妙的后怕。
——按照这个程度来看,岳寂的那几次恐怕根本就没有尽兴。
当这场折磨终于结束时,“岳寂”冷漠地抽身,看着身下人满身狼藉,粗暴地将人扛起,转向内室深处。
戚清这才发现屋里竟藏着一眼温泉,“噗通”一声,青年被扔了进去,紧闭双眼,如濒死的鱼一般恹恹伏在池边,一动也不动。
“好歹也是你师兄,就算无情,也该留几分体面吧……”
戚清叹了口气,半跪下去想看看青年的伤势,却听水声响动,“岳寂”紧跟着跨入了池中。
他不紧不慢地褪下仅有些凌乱的衣衫,把昏迷过去的青年搂在怀里,娴熟地撬开牙关又喂了点血,而后开始细致地清理那些触目惊心的痕迹。
青年身上伤痕新旧交错,大大小小,有些是方才留下的,有些时间更久一点,像是与妖兽搏斗的旧伤,全都被龙傲天面无表情地一一处理妥当,最后才用流水将人仔细洗净,捞出来擦干,打横抱起,扔到了隔壁卧房的床榻上。
戚清心惊胆战地去探青年鼻息,生怕人给龙傲天玩死了。
还好,“戚清”很坚强。
从这天起,这间不见天日的密室就成了青年的囚笼。
“岳寂”从不许他踏出半步,也吝于与他交谈,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多,起码跟现实里那个一日见不到他就天都要塌了的徒弟不一样。
但两人为数不多的相处时光里,“岳寂”几乎都在强迫他。
起初青年还会激烈反抗,到后来不知是麻木还是彻底绝望,任凭对方如何摆布都无言受着,再无反应。
开了直播也会被和谐,戚清只能自己当观众,看得一言难尽。
他私下对照了时间线,旋即恍然。
原著剧情正是在龙傲天离开这里的时间点触发的!
也就是说,龙傲天不在这里的日子里,一边跟外面的红颜知己闯荡修真界,一边……等等,好像有什么谜题解开了呢。
他无言地抬头。
难怪龙傲天一个后宫都没收,甚至在宗门大比差点遭人陷害,还要特意提起师兄的名字。
——敢情是把师兄囚禁在这里,翻来覆去地做了又做!
更恐怖的是,“岳寂”还给“戚清”下了禁咒,自尽?想都别想。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说到做到。
戚清看得毛骨悚然,心里偷偷告诉自己,以后万事好商量,实在不行他退一步海阔天空——总之千万不要让岳寂发疯。
虽然青年气色和修为都在龙傲天的“滋养”下维持得不错,却像一尊漂亮的人偶,正在一点点地流逝生机。
他被关疯很正常,就在戚清也要跟着被关疯时,事情终于迎来了转机。
天度宗极力封锁的“戚清”被抓走的消息不胫而走,第一个找上门来的竟是谢棠和谢棣。
二人费尽周折,拼命潜入,试图救出“戚清”。
但很可惜,她们失败了。
两人被押到了“戚清”的面前,“岳寂”抱臂冷笑:“真是情深义重,连这种地方都能找来,师兄给她们灌了什么迷魂香?还是说……你们私下有染?”
“住口!”“戚清”气得脸颊酡红,声音都在发颤:“我与她们清清白白,你休要污蔑谢棠!”
黑衣青年的脸色骤然阴沉,大步上前掐住他的下巴:“污蔑?师兄对外人倒是护得紧。”
他厉声道:“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一个废人,也配在我面前逞英雄?”
青年的脸颊一下被掐出了红印,谢棠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道:“住手!不许你折辱戚师兄!我和弟弟本事技不如人,受死就是!为难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人,你算什么正人君子!”
“岳寂”猛然转向她,眸中燃起两簇火焰,咬牙切齿道:“我不才不稀罕当正人君子!”
他狠狠胸口起伏了几下,目光触及“戚清”时,忽然松开了钳制,手指却恶意地滑向青年衣襟深处,声音莫名温柔得可怕:“师兄最清楚了,是不是?”
“戚清”死死盯着他,他亦不甘示弱地盯回去,谢棠和谢棣急得满脸是泪,却无能为力。
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压抑,戚清顶着对峙走上前去,用劝和的口吻道:“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再吵了!”
虽然明知无人能听见,他还是认认真真地当起了和事佬:“各退一步行不行?岳寂让小姑娘和她弟弟好好回去,两个凡人千辛万苦找来也不容易。至于你呢……”
他看向青年,迟疑了一下,还是叹了口气:“你就哄哄他嘛,也好少遭点罪不是?俗话说的好,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必跟自己过不去?他就想听你说点软话。”
做了这么久的旁观者,戚清也算摸清了二人的脾气,絮絮叨叨地劝解了一大堆,不知是不是错觉,青年忽然轻轻转眸,朝他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
“岳寂”眼中怒火更甚:“既然你要护着她们,那就让你看清楚——现在你的性命都在我手上,有什么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说着,他指间金光一闪。
戚清瞳孔骤缩,一个箭步挡在姐弟俩身前。
两个凡人哪里经得起他这一击?
“你疯了吗!”青年猛地起身,却因牵动闷哼一声,重重跌坐回去。
昨晚被折腾得太狠,他直到谢棠他们闯入时才勉强醒来,幸而衣衫穿得齐整,只是身子不便。
眼看黑衣青年真要动手,“戚清”死死攥住被角,深吸一口气,忽然颤声道:“别……别这样,岳寂……师兄,求求你。”
“你说什么?”
“岳寂”身形一滞,瞬间转头,直勾勾地盯着他。
青年缓缓低头,伏下了身子,露出雪白的后颈,像只柔弱可欺、引颈受戮的猎物。
开了这个口,后面的话反而顺畅起来。
“她们不是有意擅闯,求你放过她们。”青年闭了闭眼,忍辱开口道:“我……师兄不会跟她们走,不是说好了吗?……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岳寂”喉结滚了滚,目光如刀,定定地在他单薄的脊背上逡巡,许久没有出声,似在掂量这话有几分真心。
半晌,慑人的金光终于消散,黑衣青年转身望来,语气竟透出几分和缓:“既然是师兄开口,我也可以答应……不过,求人总该有个求人的样子,嗯?”
青年闻言,刚松开的眉头又蹙了起来,脸色越发苍白。
戚清相当共情他——依照他这个体质,每回和龙傲天做都像渡劫一样,不被折腾到失去意识绝不罢休,简直是场酷刑。
未等他回应,谢棣突然悲愤道:“你有什么冲着我们姐弟二人来就是,这般折辱师兄,倒不如叫我以死明志!”
话音未落,盲眼的少年一头往地上撞去。
“岳寂”眸色一凛,少年顿时如人偶般僵在原地,进退维谷。
“找死。”轻飘飘的两个字,却让人背后寒毛竖起。
“戚清”立刻急了,喝止道:“停手!”
眼见黑衣青年神情更冷,他咬了咬唇,拖着锁链缓缓起身。
被禁锢在床榻上的身躯无法站立,只好蜷起身子,一寸寸地朝着“岳寂”爬去。
纤长的眼睫轻颤着垂下,青年终是屈辱地仰起脸,用牙齿轻轻咬开了对方的衣带。
“……求师弟开恩。”
第104章 出狱 你会去移一座山吗?
“戚清”能清晰地感受到几道目光同时落在自己身上。
“岳寂”灼热的目光像烙铁般烫在他背上, 谢棠姐弟的眼神更是让他如芒在背。
他始终低垂着眼睫,不敢和任何人对视,只是生涩地用唇齿解着那两根并不复杂的系带。牙齿不小心磕到银质扣环, 发出细微的“叮”声。
黑衣青年忽然伸手插入他的发间,示威般朝谢棠挑了挑眉。
谢棠死死攥住了手, 指甲深陷手心,却硬生生忍住了扑上去拼命的冲动。她知道,此刻任何不理智的举动都只会让戚师兄更难堪。
她颤抖着牵起弟弟的手, 姐弟俩互相握紧, 仿佛这样就有支撑了似的, 眼泪无声滚落。
青年的动作停住了,他扯紧手中的衣料,明明只差最后一步, 却怎么也无法继续。
“……师弟。”
他嗓音轻轻颤抖。
“岳寂”猛地将他按在自己腰间, 转头对谢棠冷笑道:“还想继续看下去?”
挡在姐弟二人身前的戚清闻言十分不爽, 呛了他一句:“怎么?接下来是付费内容?”
谢棠红着眼拽起弟弟, 最后望向青年的一眼, 青年却没有抬头。
黑衣青年不耐烦地一挥袖, 姐弟二人瞬间被打包丢出门外。
床榻重重一沉,青年被压倒。
破天荒的, 这次“岳寂”的动作竟温柔了几分,甚至会在青年疼得发抖时放慢节奏, 擦去眼泪, 结束后更是盯着昏昏沉沉的青年看了许久。
青年身形单薄瘦削, 连薄薄的一层肌肉都快挂不住,柔弱得像一碰就碎。
就在戚清以为这人终于良心发现,打算对师兄好一些时, “岳寂”却不知从哪里找出了一管狼毫笔。
他蘸了墨,一把掀起青年身上的锦被,在那截细瘦苍白的腰侧一笔一划写下“岳寂”二字。
戚清:“……”
他果然高估了这狗东西的人性!
更过分的是,黑衣青年写完,竟以指为笔,凝聚灵力将这两个字刺入皮肉,像占有宣言,从此这具身体永远带着他的印记,再也无法抹去。
做完这一起,龙傲天心满意足地摩挲着那片皮肤,将昏睡的青年紧紧搂在怀里。
当“戚清”醒来得知此事时,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没有厌恶,没有愤怒,仿佛就这样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屈辱的标记。
渐渐的,他学会了说软话取悦龙傲天,这个发现让黑衣青年的态度明显缓和许多。偶尔事后,“岳寂”甚至会抱着意识模糊的他说一些外面的见闻,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见。那幅神态偶尔会流露出几分少年时的模样,就像当初那个渴望师兄关注的小师弟。
就这般一转眼,“戚清”的生辰到了。
戚清掐指一算,不由仰天长叹——这倒霉师兄已经被囚禁了近一年,该不会真要被关一辈子吧?
出乎意料的是,这日龙傲天来得格外早,手里还拿着个锦盒。
“师兄还记得吗?”
黑衣青年难得规矩地坐在床前地上,牵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这是二人少有的衣衫齐整的时刻:“那年你生辰,我看中了一支青玉簪,想送给你作生辰礼,可是它要足足要一颗灵石,我买不起。”
他声音低了下去:“我只能送你竹枝。”
青年的手被他引到锦盒之上,无需用力,盒子已悄然打开。
“岳寂”继续道:“……可你把我送的竹枝簪在了头上,说这样就很好。”
锦盒之中,赫然躺着一支素雅的青玉簪。
黑衣青年仰起脸,明明是个该被摸头的乖巧姿势,可那双眼睛里透出的掌控欲,却让坐在床沿的青年像个任人摆布的玩偶。
“现在我有钱了。”他取出发簪,弯唇抵掌,与青年十指相扣:“我给师兄簪上,好不好?”
青年微微点了点头。
龙傲天眼底闪过一丝罕见的雀跃,起身为他挽发。那一晚,他的动作是前所未有过的温柔。
自那以后,每当独处时,“戚清”总会握着那支簪子出神,手指反复描摹簪身的纹路,一坐就是大半天。
某日,戚清实在看不下去了,蹲在他面前抱怨道:“真有这么好看?你还不如让他带几本书来,总这么关着也不是个事儿啊,人都要发霉了。”
他习惯了没人能听见,说话越发肆无忌惮:“都一年了,要不试试求个情,让他带你出去走走?横竖他舍不得杀你,最坏不过回到原点,你都熬过最糟的时候了,问问又不亏……说真的,我都快记不清蓝天白云长什么样了……”
正嘀嘀咕咕着,青年忽然开口:“抱歉。”
戚清一惊,左右看看,以为“岳寂”又来了。
屋内分明只有他们两人,他从没听过青年在独处时开口说话。
“……”
戚清心里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果然,下一刻,青年的目光便落在了他所在的位置:“你……一直在陪着我吗?”
见鬼了!
戚清满脸惊恐,吓得直接蹦了起来:“你能看见我?!”
“看不见。”青年摇头:“但约莫从半年前起,就能隐约听到你说话。”
他顿了顿,诚恳道:“你是被困在我身边的魂魄么?为何不去往生?”
青年反应这么平静,倒叫戚清有些不好意思。
他长长叹了口气,道:“虽然不是鬼魂,但也跟这个没差吧。”
戚清简单解释完自己的情况后,青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他又问:“你能现形吗?我想看看你的样子。”
“啊?”戚清踌躇道:“我倒是想让你看见,可一直像个透明人似的,说什么做什么,都没人能看得到。”
青年蘸了茶水,在床沿画了个简单的法诀:“这是显形咒,可惜我灵力被封,使不出来,你要不要试试?”
戚清照着掐诀,一阵微光闪过,几秒过后,蓝衣青年在原地身形渐渐凝实。
当指尖真切触碰到床柱时,他简直要喜极而泣。
终于不用当鬼了!!
天知道他做了多久的透明人!没人搭理的日子对他这种话痨简直是酷刑!
看到戚清容貌的瞬间,青年目光先是一怔,随即露出恍然的神色。
“竟这般么……”他轻声道。
欣喜过后,戚清立马想到了先前的念头。
他掌心一握,凝出一柄寒光凛冽的冰剑,跃跃欲试道:“想不想逃?我带你逃出去!”
他可不是谢家姐弟那样的凡人,好歹拥有丰富的实战经验,还有技能卡傍身,就算打不过龙傲天,带着人逃跑总没问题吧?
谁知,青年摇了摇头。
“你信我!”戚清急道:“我修炼过几门隐匿气息的法子,带个人逃走不是问题……再不济也能帮你送信求援!”
“求谁?”青年笑了笑。
戚清正要脱口而出“天度宗”三个字,忽然哑了口。
这里的天度宗,早就把青年亲手推向了深渊。
师兄、城主、贺冲……这些能叫的上号的友人此刻却显得那么遥远,而最该站在他身边的岳寂,却成了他最需要逃离的梦魇。
戚清拧眉陷入沉默,青年反倒继续问他:“你既然能化形,为何不独自离开?”
“我……”戚清看了他一眼,叹气道:“我丢下你一个人走,总归良心不安。”
好歹是一年朝夕相处的“狱友”,他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对方留下来受折磨。
他不过是无聊些,可青年遭受的确实身心双重煎熬,能撑到现在还没崩溃,已经是人类耐性的奇迹了。
青年把玩着那支青玉簪,漫不经心道:“我有个法子,能让我们都重得自由。”
戚清连忙支起耳朵,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玉簪在青年修长的指间转了个漂亮的弧度,被轻轻递到戚清手中。
“用它,杀了我。”!!
戚清浑身一震,玉簪差点脱手而出,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青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很清醒。”青年冷静地看着他:“所以我说,杀了我。”
空气凝固了一下,戚清喉头发紧,追问道:“……为什么?”
他一下子觉得手里的玉簪烫手起来,想还给青年,道:“被关在这里只是暂时的,只要你坚持下去,总有逃命的机会,活着才有希望啊!”
他急切劝了一大堆,青年只是淡淡一笑,忽然问他:“你会去移一座山吗?”
戚清一时语塞。
“现在的他于我,就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山。”青年轻声道:“你知道的,我连自我了断都做不到。”
他的手指轻轻划过青玉簪,主动将心口抵了上来。
“……让我解脱吧。”
“不行!”戚清想扔掉这根碍事的簪子,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找出口!”
“来不及了。”
青年突然紧紧握住他的手,恶趣味地笑了一下:“这支玉簪上有他的感应法术,现在,它在你手里。”
戚清手指一颤,没想到最后被这人给坑了。
“快些,”青年轻声催促:“手要稳。”
四目相对的瞬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戚清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慢慢握住了那根簪子,闭眼努力下定决心。
“最后一个问题。”他低声道:“你恨他吗?”
青年摇了摇头。
他微微掀起眼皮,看向戚清,笑容温和得就像在哄谢棠:“他只是误入了歧途。”
下一瞬,二人的衣裳同时溅上血花。
簪子没入心脏,直到死,青年始终安静。
戚清感受到磅礴的灵力正快速而源源不断地涌向自己,从那支玉簪,将灵力从“戚清”身上引渡到他的身上。
他惊愕地看向面前的人,却只听到了一句“多谢”。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
……
魂渊,百里以外。
天地间汇聚的灵气突然停止,仿佛旋涡中心的人停止了吸收。与此同时,乌云密布,雷声滚滚,是雷劫来临的前兆。
“师父!”
戚清缓缓睁眼,视线尚且模糊,眼前的面容却与回忆里那个疯狂的身影重叠,下意识抖了抖。
岳寂的声音顿了顿,带着无措又喊:“师父?”
……回来了?
戚清恍惚地摊开手掌,鲜血黏腻的触感好像还在那里,手心却干干净净。
岳寂小心拨开他眼前的碎发,低声问:“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戚清这才抬头,目光细细描摹着眼前人的轮廓,心里沉沉的。
他怔了片刻,忽然伸出手,勾住了对方的脖颈,将人紧紧搂入怀中。
岳寂懵了一下,随即更用力地回抱住他。
“岳寂。”戚清声音闷闷的,抽了一下鼻子:“……为师真的,好想你啊。”
第105章 夕阳 我想听你的答案
岳寂嘴唇碰了碰他的耳尖, 手臂环住了青年的腰身。
戚清半闭着眼,顺从地往他怀中靠了靠。
黑衣青年的肩膀已经足够宽阔温暖,让他能够安心倚靠——这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 而非回忆里那个冷血无情的龙傲天。
“师父梦见什么了?”岳寂搂着他,轻声道:“我一直听见你在叫我的名字。”
戚清滚了滚喉结, 没有立即回答,岳寂也不追问,只是换了个姿势将他搂得更稳, 手掌在他后背轻轻抚过, 仿佛在安抚。
他们周身已不是魂渊, 而处在一个狭小的山洞里,洞口透进微弱的天光。
灵气源源不断涌入,经过岳寂炼化之后, 化作最温和的灵力, 完全渡入戚清体内, 不知这人持续了多久, 戚清经脉中的灵力已溢满, 甚至隐约触碰到了元婴与化神之间的那层屏障。
他靠了好一会儿, 才微微直起身子,问了一个有些莫名的问题:“岳寂。”
“……如果有一日, 我为了修复灵根,重伤了你, 想取你的血却没能成功, 等你养好伤回来, 会怎么做?”
岳寂明显愣了一下,语气竟有些委屈巴巴:“师父……你舍得这么对我吗?”
和回忆里的龙傲天相比,此刻的岳寂像只耷拉下了耳朵的家犬, 眼神有些可怜,看得戚清心头一软,揉了揉他的发顶:“只是假设。”
“就算是假设也不行。”
岳寂郁闷地否定了这个可能,又往他身边凑近了些,道:“师父不会这么做的。怎么突然问这个?”
戚清避开他的目光,坚持道:“我想听你的答案。”
他不确定那段回忆是另一个世界真实发生过的过往,还是破境时产生的心魔环境,却极想知道,这个被他亲手养出来的这个孩子究竟会给出怎样的答案。
是会像原著那样走向极端,还是……存在其他的可能?
岳寂抿着唇,黑眸轻轻转动了一下,极快瞥了他一眼,道:“不告诉师父。”
看见他的眼神,戚清微微摇头,知道暂时得不到答案了。
他仰望向洞外天际,面色略微凝重。
只见浓黑的劫云翻滚,紫电如游龙般在云层中闪现,这次的雷劫竟比岳寂晋升化神时来得还要可怖,莫非是因为魂渊的影响?
“师父。”他听见岳寂忽然开了口:“不论你听到了什么传言,看到了什么幻想,我就是我,也只是我。”
他伸手握住戚清的手腕:“不是恶人,不是白眼狼。师父担心的事,不会发生的。”
戚清回过头,岳寂靠近一步,几乎抵上了他的额头,耳语道:“所以,师父别怕,好不好?”
那双眸子清澈见底,是独独属于他的柔和。
戚清忽然觉得心尖被轻轻撞了一下,有什么东西无声落定。
见他不答,岳寂又问:“好不好?”
戚清闭了闭眼,终于点头。
岳寂这才弯了弯唇,蹭进他的怀里放软了声音:“师父昏迷了怔怔三日,我都快急疯了,幸好并无大碍,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想我’……是有多想?”
戚清被他蹭得往后仰,后背抵在岩壁上,被他正儿八经地问出来,有些不好意思,道:“自然是很想。”
“很想是有多想?”岳寂不依不饶地追问。
戚清无奈道:“雷劫要来了,就算想听好话,至少也得等为师先办完正事吧?”
“可是我想听。”怀中人撒娇似的勾了一下他的手指。
远处雷声炸响,闪电将山洞照得惨白,戚清能感觉到头发丝在往上飘飞,一种本能的危机感攀上心头,好像天道想致他于死地似的。
外面是雷光,眼前是缠着他说情话的徒弟。
……罢了。
还是先说吧,冰灵根渡劫本就凶险,往不吉利的方向想,说不定没等雷劫结束他就没了呢。
戚清叹了口气,捏了捏对方的脸颊:“你啊……”
青年唇瓣开合,却在下一刻,被汹涌而至的雷声尽数吞没。
戚清甚至没听清自己说了什么,耳朵嗡鸣作响,温热的鲜血从耳道渗出,可面前人却好似听懂了,微微一笑,将他牢牢护在身下。
岳寂用整个身躯为他筑起屏障,任凭暴烈雷光倾泻而下。
戚清瞳孔骤缩,拼命想推开身上的人,可身上人的身躯却如同山岳般纹丝不动。
“岳寂!你疯了吗?!”
戚清急得喊他的名字,声音嘶哑:“你不要命了?替人雷劫会遭天道反噬的!”
回答他的是一个用力的拥抱。
岳寂将他的脸按在自己胸膛前,滚烫的唇贴着他的耳垂,在雷声中一字一句道:“我也很想你。”
……
魂渊。
倒悬的天顶雷云密布,近百位魔族大能凌空列坐,气氛冷肃。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般齐聚一堂,上一次这般阵仗,还是近千年前誓要踏平修真界之时,而其中有些昔年的同伴已经凋零。
上首的魔君背手而立,冷冷道:“人还没齐?”
身侧魔影微微躬身:“禀主上,族老与七十二魔将已到齐,至于公子之中……唯有少主人还未有踪影。”
“一个杂种也敢摆谱?”魔君冷笑:“半个时辰内若不到,他也不必再来了。”
魔影不敢接这话,沉默之间,底下忽然有人不经意道:“我怎么听说,他那炉鼎要突破了?有人见他带着炉鼎闯出了魂渊,父君若要等……恐怕一时半会也等不来呢。”
魔影瞥了一眼那人,十公子,魔君子嗣中少有的纯血魔族,自诩血脉尊贵,并不待见其他兄弟。
几位族老交换了个眼神,暗自摇头。
一个沉迷炉鼎,一个搬弄是非,魔君这两个儿子倒是如出一辙的不成器。
魔君森冷的目光扫过十公子,十公子把玩骨扇的手一顿,正要请罪,他却只淡淡道:“再等半个时辰。”
说罢,魔君坐回了主座,闭目再不理会。
……
天度宗山门前。
穿着不同宗门制服的修士挤满了整个山门,各色灵光闪烁,盛况空前。
掌门负手立于阶上,望着底下整装待发的人群,不由叹息:“上一次这般热闹,还是送戚清去参加宗门大比,当真是物是人非……”
话音未落,师兄已负剑上前,神情坚毅地拜别道:“师尊放心,弟子此番出征,定救回师弟,荡平魂渊!”
他眼底带了一丝决绝,有种似乎即便要与魔族同归于尽,也绝不会让师弟继续在魔窟受苦的气势。
“好徒儿。”掌门拍拍他的肩膀,半是欣慰,半是嘱托道:“为师要的是你门师兄弟都平安归来,若遇危机,莫要盲目逞强。”
这时,另一名弟子走了过来,低声道:“掌门,丹宗派人来催了,咱们这就出发?”
立于丹宗最前方的白衣青年衣衫猎猎,面色冷凝,远眺着魂渊的方向。
此番出征,像是回到了近千年之前,不知能有几人得胜凯旋。
掌门挥了挥手,平白有些疲惫,道:“去吧,记住,定要平安归来。”
……
戚清很想对天道竖一个中指。
他差点给岳寂的冲动急出眼泪来,氛围都烘托到这份上了,结果雷劫还是精准地只往他一个人身上劈。
专雷专人制度是吧!
他被劈得浑身焦黑,衣衫尽碎,头晕眼花,一张嘴,魂都差点飘出来。
“咳、咳咳!”
对了,山洞还被劈垮了。
等到雷劫结束,青年已经像具死尸似的躺在地上。
哗啦一声,岳寂徒手扒开了他俩身上的碎石,把他从碎石堆里抢救出来:“师父!”
“松、手。”戚清被他勒得翻了翻眼白,挣扎了一下,有气无力道:“我还没死呢。”
岳寂手忙脚乱地给他擦掉脸上黑灰,直到确认他的眼神还算清明,才长舒一口气:“方才当真吓到我了。”
“你也快吓死我了。”戚清戳了戳他的额头,指尖都在颤抖:“谁叫你往天雷底下扑的?替人挡劫轻则重伤,重则魂飞魄散,知不知道?以后再敢这般胡来,为师就把你逐出师门!”
岳寂小声道:“那我不也没事吗?”
“是没事。”
戚清似笑非笑:“我有事,有很大的事。”
他指了指自己动弹不得的左臂,又指了指双腿,连多余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任由岳寂摆弄,狼狈不堪。
反观先前在蜃族秘境里破境的岳寂——啃完他就睡觉,睡醒大发神威,连根头发丝都没乱,形象闪亮得不行。
想到这一茬,戚清语气酸溜溜的:“有时候真怀疑你是不是天道的亲儿子,机缘、相貌、天赋……算了,还是私生子吧。”
他嘀咕道:“你这辈子也算栽我身上了。”
岳寂凑近了些,道:“嗯?”
“没什么。”戚清伸出手,理直气壮道:“为师现在半身不遂,该你尽孝的时候到了,来,背我回去。”
岳寂眼睛一亮,像得了什么天大的奖赏般,小心翼翼将他背起。
戚清懒懒靠在他背上,雷云散去,满天夕阳,斜阳的余晖柔和辽远地在天地之间镀上一层金色。
顺利破境,又有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在侧,心头骤然轻松了起来。
戚清被背着走了一会儿,看天看地,看云看山,觉得哪里都好,好到有些无聊。
他哼了哼歌,突然道:“你知道吗?当你活了一个时辰,就是多活了八刻钟。”
岳寂脚步顿了顿:“我知道。”
戚清又道:“你活了十二个时辰,那么就是多活了……八乘十二等于多少来着?”
岳寂简短道:“九十六。”
“啊对,九十六。”戚清来了劲,接着道:“那一旬是几刻钟?一个月呢?一年呢?”
“……”岳寂回头看了他一眼:“师父。”
戚清道:“好好好,我不说了。”
魂渊还不见影,没有魔气阻碍,天空和远山极其干净。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戚清忽然想起,多年以前也曾被岳寂背过。
那时岳寂还是个小不点,练了几天剑,个头不见长,力气倒是很大。
他忍不住笑了笑,岳寂闻声侧过脸,道:“师父在笑什么?”
戚清晃荡着逐渐恢复知觉的腿,随口道:“你知道吗?师父被徒儿背着走会很逊诶。”
岳寂步子一停。
眼看他要把自己放下来,戚清连忙道:“好了好了,逊就逊点,你千万别把为师半路扔下啊。”
第106章 闲叙 师父答应你
不料, 黑衣青年只是换了个姿势,将他从背后转到了身前。
修长有力的手臂一手托着他的大腿,一手环住腰际, 将他整个人稳稳当当地抱在怀中。
戚清不得不搂住他的脖颈——这个面对面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人身上的姿势更逊了好吗!
但他不好意思说“还是第一版好”,只好假装研究起天边的云, 看了一会儿,目光不自觉移到了岳寂被夕阳镀上金边的侧脸上。
黑衣青年的的轮廓被映得十分柔和,高鼻深目, 风神秀逸, 不张嘴的时候, 很有几分端方君子的味道。
特别能唬人的一张脸。
……怎么就被这小子唬住了呢?
岳寂大大方方任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道:“师父先前问出的那个问题……是因为我在你的梦里做了错事吧?”
戚清一怔。
“我说师父不会那样做,是因为……”
岳寂脚步未停, 喉结却轻轻滚动了一下, “我相信师父永远是对的, 若真有那一日, 定是我误入歧途……还望师父, 再将我带回正道。”
说着, 他偏过头来,脸颊轻轻贴上戚清的, 扶在腰间的手上移,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将人搂得更紧。
夕光是温热的, 他的脸颊也是。
余晖里, 戚清在那双近在咫尺的眸子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无论如何, 我都不会伤害师父,更不会责怪师父。”
岳寂专注地望着他,一字一顿道:“只要师父一直陪着我……一直。”
刹那间, 时光倒回了六年前,那个还不到他腿长,因为他不要自己而哭红了眼睛的孩子,如今已经能将他整个拥入怀中。
长大了,依然执拗地不肯放手。
戚清指尖抚过他的脸颊,轻声道:“师父答应你。”
没过多久,阴云翻涌,倒悬城的剪影再次出现在视野之中。
魂渊外瘴气弥天,黑雾如潮,而这一次,雾中却多了一道身影。
“公子终于舍得回来了。”那人皮肤惨白,身形高大,一双暗红眼珠幽冷地望过来,目光在戚清身上停留片刻,讥诮之意不言而喻:“再晚些,怕是连主上都要亲自‘请’您了。”
戚清尴尬地拍了拍岳寂的手,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没人的时候胡闹也就罢了,如今被外人瞧见,饶是他脸皮再厚,也禁不住这么逊的姿势。
岳寂却纹丝不动,甚至将他搂得更紧,指尖在他腰间不轻不重地一捏,似在警告他别乱动。
“我何时回来,轮得到你置喙?”岳寂说话同样不客气,连眼神都懒得施舍,堂而皇之地抱着戚清越过魔族,朝魂渊走去。
那魔族紧随其后,阴恻恻的目光再度扫过戚清,阴阳怪气道:“公子图一时新鲜,宠着玩也就罢了,可若带到魔君面前,岂不是自找麻烦?”
岳寂转过头,眼底杀意骤现:“舌头若不想要,我不介意替你割了。”
魔族脸色僵了僵,不屑地别开眼:“属下只是为了公子着想。”
说话间,三人已至魂渊的关口。
戚清被带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还在梦里晕着,如今才看清此地全貌。
眼前是一座横跨深渊的锁链长桥,两侧深不见底,浓雾萦绕,隐约能听见凄厉哭号自渊底传来,宛如万鬼同泣,令人毛骨悚然。
踏上锁链桥的瞬间,身后雾气悄然合拢,两只魔气凝成的龙头自雾中狰狞探出,利齿咬合,将退路彻底封死。
只是戚清仔细瞧着,这两只龙身上似乎有几道被暴力撕开的缺口。
他瞥向岳寂,黑衣青年神色冷峻地走在魔族前方,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可托在他腿弯的手却悄然下滑……不动声色地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
戚清身体一僵,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立刻用唇语道:“调戏我?”
狗东西,好大的胆子。
岳寂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同样用唇语回道:“放心,他看不见。”
这是看不看得见的问题吗!
戚清轻轻咬了下后牙,暗中发力想挣脱,岳寂却借势把他往上一托,动作行云流水,倒像是怀中人不安分地乱动,偏生这姿势让两人贴得更近,再想挣脱也难了。
他不爽地屈膝顶了一下岳寂,再抬头时已是一派云淡风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后方的魔族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眼中嫌恶更甚。
穿过锁链长桥,魂渊深处的隘口近在眼前,这里才是魔族地界的入口。
魔气又浓郁了起来,魔族舒服地舒展了一下身子,随即朝戚清伸出手:“既然公子要去赴会,不如由属下带此人……”
金光乍现!
一道长剑骤然横亘在魔族身前,再进半寸便要见血。
岳寂眸中杀意森然:“你也配碰他?”
魔族悚然收手,背后沁出一层冷汗,语气终于勉强带了几分恭敬:“是属下逾矩,但……若放此人在城中独自行走,只怕主上那里……”
“我自有安排。”岳寂归剑入鞘,声音冷淡:“现在,滚。”
待那魔族忙不迭滚了蛋,戚清终于得以落地。
他松了口气,左右活动活动腿脚,道:“好像没问题了,我自己回去?”
岳寂没有回答,忽然单膝跪地,大掌握住他的脚踝,力道恰好地揉捏了几下,温热掌心很快顺着小腿线条缓缓上移。
戚清眼看他似乎想把全身都捏一遍,连忙按住他的手腕:“行了行了,为师还没那么脆弱,赶紧去做你的事。”
岳寂仍半跪在地,扶着他的小腿,仰头望向他:“那,师父在家等我。”
“嗯。”戚清应了声,弯下腰捧住他的脸,亲了一口,温声道:“早去早回。”
黑衣青年眸光微亮,马上扣住他的后颈亲了回来。
唇齿交缠间,水声啧啧,岳寂起了身往他怀里钻,戚清抱不住,被亲得往后退了几步,直到后背抵上石壁才勉强稳住了人,气息略有些紊乱。
“……停,停停停。”
他偏头避开岳寂意犹未尽的追逐,嘴唇湿漉漉的,替岳寂理了理微乱的衣襟,又道:“快去。”
岳寂放开人,轻轻击掌。
一个穿着灰衣的半大少年忽然从隘口之后现身,眸子亮晶晶的。
“少主人!”
他高兴地喊:“我能出来了吗?”
岳寂牵过戚清的手,示意道:“照顾好我师父。”
戚清耳根一热,登时有些窘迫。
早知道还有个小孩一直在旁围观,他就不跟岳寂随地乱亲了!
——放电视里都要被换台的程度。
少年却浑然不觉难为情,挺直腰板朗声道:“是!保证完成任务!”
岳寂这才冲戚清点了点头,告别之后,御剑而起。
戚清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浓雾中,看向少年:“走?”
“走!”少年拉着他的衣摆,热情道:“您跟我来!”
隘口后面,一条蜿蜒山路通向盆地中的魔族城池。从高处俯瞰,这座灰暗破败的城池规模竟不逊于鎏城,只是死气沉沉,像是早该覆灭的古迹。
戚清边走边问:“你叫他少主人?”
少年点头如捣蒜:“少主人的名讳不能随便直呼。”
戚清又问:“那其他魔族为何称他公子?”
他没记错的话,登门的那几个侍女都称呼岳寂为“公子”,隔壁四合院的几个小孩和救过他的魔影却叫他“少主人”,这个称呼上的微妙差别让他有些在意。
“因为少主人是我们蜃族的少主人呀。”
少年仰头认真解释道:“少主人一直保护着我们,如果没有他,我们早就被魔气侵蚀得一干二净了。”
戚清闻言一怔:“不是魔族少主?”
这不该吧,以岳寂的天赋和修为,还被魔君委以策反修士的间谍重任,好歹也该混到个第二第三顺位继承人当当才像话吧。
少年摇摇头:“魔君有很多子嗣,即便是少主人,小时候也只能跟我们一起住在偏远,替那些大人们跑腿办事……”
说到这里,他突然紧张地抓住戚清的衣袖:“但您千万不要嫌弃他,少主人现在可厉害了!”
戚清笑了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轻声道:“嗯,不嫌弃。”
岳寂确实跟他提过幼年,但那到底是主观叙述,很多事选择性地一笔带过,哪里及得上别人口中的细节。
青年放柔了声音,想了想,从纳戒里取出几块黄糖:“他之前都办些什么事,可以和我说说吗?”
少年得了糖,高兴得不得了,哪里还有什么遮拦,絮絮叨叨地就说了起来。
这可是少主人的师父,要是表现得好,说不定少主人也会很高兴呢!
就这般,一人问一人答的,二人往城中去了。
……
岳寂这一去,说不清到底去了几个时辰,戚清自打回到四合院厢房就开始等,等得犯困了,还不见人影。
他把烛火挑亮了些,打着哈欠打开了系统后台,换了张剧情卡,打算看看接下来的剧情发展。
主线虽然出现了偏移,不能尽信,但当个消遣也不是不可以。
——主要是想看坑比作者被折磨。
这次的剧情走向终于出现了大偏差。
宗门大比圆满落幕,龙傲天夺魁——很好,实际上根本没来得及办完就无疾而终。
大小姐霍枝恳求“岳寂”带她私奔——行,霍誓要是再出现在岳寂面前,怕是脸都要被抽肿。
“岳寂”揭露“好友”的真实面目,玉清门颜面扫地,云霄宗却出现了一位隐士大能对他大加赞赏——嗯……云霄宗的验灵镜被得稀巴烂,隐士大能估计恨都恨死他们了。
接下来又是熟悉的套路:大能暗中试探,惊为天人,欲将生平技能倾囊相授;男修嫉妒眼红,女修芳心暗许,龙傲天来去如风,冷傲无双……看到这里,戚清终于忍不住冷笑出声。
要不是亲眼看过回忆里那一段,他差点就信了这厮“清心寡欲”的人设。
——明明就是把他师兄关在小黑屋满足变态私欲!
他皱着眉看完,正要关掉时,突然发现最后一页多了个“评论”的图标。
居然开放评论功能了?
他马上点了进去。
一楼:作者写的什么垃圾?几百章了一个妹子都没收!
二楼回复一楼:兄弟你断了几年网?现在早就不流行收后宫了,只会影响男主的拔剑速度懂不懂?
一楼回复二楼:老子就爱看收后宫怎么的!
三楼:吵什么吵,这种水文也值得吵,不爱看就滚。
后面紧跟着叽里呱啦吵了几十楼。
戚清恶从心头起,当即留言回复:【龙傲天有老婆啊,他师兄被他金屋藏着娇呢。】
不到一分钟,系统提示:评论已被删除,理由是涉及剧透。
戚清:“……”
这作者还真打算这么写?!
他又愤愤留言:【狗屁作者狗屁文】
这次删得更快,理由:恶意人身攻击。
顺带封了他的账号十天。
戚清:?
第107章 盲盒 弟子学了些双修典籍,想讨教一番……
戚清气得一下子关掉了书评。
他正要叉掉整个后台, 忽然瞥见商城技能分类旁多了个醒目的“新”字。
难道因为升到了化神期,商城也跟着升级了?
他点开技能栏,果然, “旗鼓相当的对手”后面,多了一个亮闪闪的新技能。
【喂, 出来:一次性技能盲盒,消耗品。心诚则灵,使用后能够召唤出意想不到的东西, 说不定还能和不可名状之物握个手?】
价格倒是出乎意料的亲民, 仅需五十积分。
盲盒?
戚清不自觉地摩挲下巴, 决定对此持保留意见。
系统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出于习惯,他顺手点开“旗鼓相当的对手”看了看,结果瞬间瞪大眼睛——价格居然翻了一倍!
“有没有搞错, 升个级还要加钱?!”
戚清瞬间火冒三丈, 无法忍受辛辛苦苦赚的血汗钱就这么流向系统的钱包, 立刻开始找投诉入口:“给我降回去!一天天的哪有那么多积分给你扣!听见没有, 我要降级!”
然而系统投诉入口来来回回只有一句话:【亲亲你好, 因技术升级原因, 暂不支持版本回退哦~】
“技术升级?”戚清冷笑,“除了多收积分和车轱辘话, 也没见你哪里升级了!有本事你把我赚的积分也翻个倍啊!”
经过半天的投诉,他始终没能成功, 只好悻悻点回商城界面。
“我倒要看看你升级了个什么名堂……”
青年哼了一声, 打算买个盲盒, 忽然心里一动,重新点开了“旗鼓相当的对手”的详细描述。
【旗鼓相当的对手:一次性技能卡,消耗品, 使用后强制挑选一名敌人进入决斗状态,维持一分钟平手。】
等等,五秒变成了一分钟?!
戚清猛地屏住了呼吸,眼睛亮了起来。
——一张更比六张强,难怪价格贵了一倍!
他在心里快速盘算,生死关头,这一分钟能发挥出的效果怕是比原先六张不停歇使用好多了,能创造的转机难以估量,无论是绝地反击还是趁机脱身都绰绰有余!
——行吧,这次就暂时原谅系统了。
戚清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嘴上却仍不饶人:“早说清楚不就好了,哑巴做什么设计。”
他一边嘀咕,一边顺手买了个盲盒。
里面会开出什么呢?
系统也没说召唤的是活物还是死物,动物还是花花草草……总不能什么都能召唤吧?
戚清盯着凭空出现在手里的巴掌大小的盒子,沉思半晌,终于动了动手指。
要是开出来一堆小垃圾,他就……就继续投诉系统!
青年谨慎地点下了打开按钮。
白光一闪而过,他的掌心多了个眼熟的小人偶。
小人偶呆呆地坐在他手上,似乎还没搞明白怎么突然到了这里,等感应到熟悉的气息,马上活了过来,朝他挥舞起了小手。
“……”
一言难尽。
戚清面无表情地用食指推开它:“你来凑什么热闹?”
五十积分,就召出了这玩意儿?
看看身体的毛刺,似乎还不是被几个小孩拿去玩的那只。
“岳寂那混账到底搞了多少只这种小玩意……”
小人偶灵活地蹦跶几下,稳稳跳到他肩头,像找到归宿般扒拉住他衣裳坐稳,说什么都不肯下去。
戚清试着拽了拽被它紧抱的手指,嫌弃了半晌,扬眉道:“罢了,既然要待着,就好好待到岳寂回来,懂吗?”
小人偶乖乖点了点头。
……
倒悬天顶。
浓稠的魔气与阴气交织,氛围阴沉到了极致,仿佛凝成了实质。
列座鸦雀无声,族老们面色漠然,魔将个个甲胄森然,神情严肃,就连素来轻佻的几个公子也收起了漫不经心的气势,整个天顶都笼罩在魔君的威压之中。
但在这样令人窒息的场合里,末尾的黑衣青年却低垂着眼睫,用袖子遮住了怀中动静。
岳寂看似恭敬聆听主座人的长篇大论,藏在案几下的两只小黑手正专心致志地雕刻着一只小人偶。
“岳寂。”魔君冷不防点了他的名字。
他眯起眼,不悦道:“本君方才所说,你可听清了?”
黑衣青年不慌不忙地收起小黑手,抬眼时神色如常:“是,属下已清点完蜃族可出魂渊的名单,随时可供主上查阅。”
待魔君移开视线,他不动声色地垂首,准备继续雕刻。
这一低头,黑衣青年忽然一愣。
怀里空空如也。
刚刚还在雕刻的小人偶……不见了?
……
眼看灯火又要摇曳欲灭,戚清不得不再次挑亮灯芯。
肩头的小人偶已困得东倒西歪,小脑袋一点一点地撞着他的肩膀。
“魔族到底在搞什么,有完没完?”他忍不住抱怨。
再等下去都要石化了,戚清正想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忽然听见房门发出细微响动,冷风悄然从外面侵入进来。
他转头,只见身形高挑的黑衣青年轻手轻脚合上了门,抬眼对他笑:“师父久等了?”
岳寂披着霜风,从阴沉沉的天色里归来,身上尽是寒气。
“哟,大忙人回来了。”
戚清还没说完,对方就利落地将外袍一脱,灵力流转间,周身寒气尽褪。下一刻,温热的怀抱已经将他整个裹住,那人还故意在他颈窝蹭了蹭,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师父这次可有想我?”岳寂含笑问。
戚清简直哭笑不得:“这才多久?”
面前人才不管这么多,半推半抱地把人往床边闹腾去,理直气壮地追问:“想不想?到底想不想?”
小人偶睡得正香,被挤了几下,茫然地坐起,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岳寂拎到面前,匪夷所思道:“这东西怎么会在师父这儿?”
戚清面不改色:“自己跑来的。”
“嗯?”岳寂意味深长地拖长音调,随手将小人偶往旁边一抛,似笑非笑:“倒是比我还心急。”
“胡说什么。”戚清连忙用灵力托住小人偶,把它放到桌上,才转回来和岳寂对视。
他压低声音:“耽误这么久,可是出了什么事?”
那魔族先前说“赴会”,魔君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开会——除非是要准备干什么大事。
比如说,对修真界动手。
戚清到现在也没明白魔君的倚仗是什么,总不能是那几十个被种了魔种的修士,这跟派天度宗打下西吾洲有什么区别?
岳寂却占据了小人偶方才躺的地方,深深嗅了嗅,含糊道:“到床上再说……”
“?”
戚清拍了下他的后脑勺,没好气道:“一回来就惦记这个?”
“我好想师父。”
岳寂知道他吃软不吃硬,胡乱蹭了几下,楚楚可怜地抬起脸看他:“师父,都快四天了……”
戚清被他这副模样噎得无言了一下。
这孩子初尝情事,确实不能指望一开荤就能克制得住。
他闭了闭眼,终是深吸一口气:“……随你吧。”
衣衫窸窣落下时,尽管已有过经验,戚清还是做了下心理准备。
他闭着眼等了许久,却迟迟不见动静,不由睁开,疑惑地往身上人望去。
昏暗烛光下,岳寂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神色竟带着几分罕见的紧张。
“又怎么了?”戚清无奈地问。
见对方仍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他叹气幽幽道:“都有过一次了,难道还要为师教你?”
“不是……”
岳寂眨了眨眼,扭扭捏捏地开口:“我这几日研习了些双修典籍,想……想在师父身上试一试……”
戚清脸色骤变,当即警觉:“不行。”
他语气果断,岳寂拽着他的手晃了晃:“师父——”
戚清冷酷地抽回手:“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上次任岳寂自由发挥都够呛,若真学了什么招数还得了?
岳寂顿时如遭雷击,一副天都要塌了的模样,眼圈瞬间红了,眼巴巴看着他不说话,仿佛再晚几秒眼泪都要掉下来。
戚清心里剧烈动摇了一秒,选择背过身,眼不见为净。
不料,岳寂又把他翻了回来,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师父……”他软着嗓子开口。
这人显然很晓得发挥自己的外貌优势,越凑越近,那张俊美的脸无限放大,令人目眩神驰。
简单地说,就是色令智昏。
等到戚清回过神来,已经跨坐在了岳寂的身上。
淡淡的脂膏香气在空气里弥漫,充盈在鼻端之间,岳寂贴上来咬他的耳垂。
湿热舌尖裹住他的耳垂舔舐,突如其来的酥麻感让戚清浑身一颤,失了力道,整个人往下沉了几分。
青年眼睛微微睁大,有些吃力地“呃”了一声,急促的喘息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偏偏岳寂忽然停下动作,语气认真道:“魔君已决定近日动手,我们留在魂渊的时间不多了。”
戚清正艰难地起来,听到这句话,顿时瞪了他一眼,恼怒道:“……你就非得挑这时说正事?”
岳寂十分无辜道:“方才答应过师父要说,弟子岂敢食言?”
“你别太离谱。”
戚清见他还要再顶嘴,又恼又羞,用手捂了他的嘴:“等……等结束再说。”
狗东西,这种时候谁能听得进正事?
岳寂得了逞,把他手掌一咬,立刻占据了主动权。
……
等到好事终了,先前信誓旦旦要听正事的人已经昏沉睡去,不知天地为何物。
岳寂吹了灯,在黑暗里凝视了一会儿怀中人疲惫的睡颜,半晌拨开汗涔涔的额发,在青年颊边亲了一口。
他紧紧环住青年的腰,另一只手却取出一张有些特殊的传讯符,眸光微沉。
符纸上的灵草纹清晰可见,微微发着亮光。
——看来他在等的那些名门正派,离魂渊越来越近了。
第108章 双簧 以逸待劳
霜降, 天寒。
豺乃祭兽,草木黄落,蛰虫咸俯。
魂渊周围的晦暗魔气一夜之间化作苍茫白霜, 倒悬的城池宛如海市蜃楼,沉寂而诡谲。
而在这片白茫茫深处, 暗影无声出动。
戚清推门而出时,满城魔气稀薄了许多。他仰头看向天际,数点黑影凌空而立, 多如黑烟, 岳寂亦在其中。
——魔君出手了。
在修真界的讨伐大军压境之前, 他要以雷霆之势截杀修士们于半途。
只要无人踏足魂渊,他的目的就达成了——催发暗地里种下的魔种,在修真界反应过来前, 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这些年来, 替他做这件事的蜃族并不在少数, 为了永久地保守秘密, 都被处理掉了。
岳寂若非他的子嗣, 此刻发挥完用处, 怕也成了弃子。
孱弱的蜃族终是刀俎上的鱼肉,正如妙筝昔日所言, 只需要些许甜头,那些混血的孩童就是魔族最好用的刀。
魔君手中永远有可以用的棋子。
青年捏了捏怀中的小人偶, 转身走向隔壁院落。
自从他破境回来, 院外第二天就多了几名守卫。一个化神期的正道修士, 总是令人有所忌惮。
“站住!”魔族守卫冷声道:“做什么!”
戚清晃了晃手中食盒,好言好语道:“给孩子们送点吃食,二位可要来一碗尝尝?”
魔族板着脸, 道:“奉魔君之令,不得擅动,回去!”
“好说。”
戚清轻笑一声,倚在门边吹了声口哨,隔壁院落里立刻窜出几个孩子:“吃的!吃的!”
见这几个孩子被训得像乞食的狗一样,看守魔族眼里闪过一丝嫌恶,横身挡住戚清,冲孩童们喝道:“滚回去,谁准你们过来的!”
孩子们顿时僵在原地,面面相觑,变得有些小心翼翼。
戚清却嗤笑一声,侧身绕开了守卫,扬眉道:“怎么?我不过去,让他们过来也不行?”
“你放肆!”
被当面忤逆,另一个守卫勃然大怒,长戟“锵”地横在戚清胸前:“再敢往前一步,休怪我不客气!”
戚清不避不让,反手握住了戟尖。
寒霜顺着他的指尖蔓延,在铁器上凝出细碎的冰花。
“我好声好气地配合你们……”他眯起眼睛,声音陡然转冷:“你们最好也识相一点,否则,你们会知道什么叫后悔。”
“找死!”
见他还敢反抗,暴怒之下,两名守卫同时出手。
然而他们哪里是化神期修士的对手?青年一个响指,凛冽寒气便顺着守卫的脚踝攀援而上,眨眼就将人牢牢冻在原地。
紧接着,戚清手一抬,冰教鞭出现在了手心里。
“啪!啪!”
两记响亮的耳光声炸响在院门前,声音响亮得让远处的魔族都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脸,隐隐有些幻痛。
他似笑非笑,道:“我可是你们公子的老师,教你们尊师重道,应当不算逾越吧?”
“你——!”
守卫简直双目喷火,理智尽失,再不管此人是谁心尖宠,长戟裹挟着魔气直取戚清咽喉而来。
戚清故作慌乱地躲闪了几下,手一歪,食盒“哐当”坠地,热粥泼洒,瓷碗碎成数瓣。
这个声音仿佛一道号令,原本瑟缩的孩子们突然扯开了嗓子,大声道:“打人啦!守卫杀人啦!”
两个守卫就是想去抓也抓不过来,他们四散奔逃,像一群受惊的麻雀,转眼就消失在巷道中。
在二人怒火冲天的围攻下,青年似有些不敌,往后连连退了几步,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惊怒交加的神色:“我不过送些吃食,你们竟要取我性命?这难道也是魔君的意思?!”
“是又如何!”
守卫脸上火辣辣地疼,见他还在挑衅,长戟高高扬起:“我看你是活到头了!”
……
魔君行帐内。
出征的队伍刚离开没多久,留守的心腹就匆匆派人来报:城中两名看守仗势欺人,竟将岳寂安置在城里的炉鼎给伤了。
“什么?!”黑衣青年面色骤变,既惊又怒,转头向主位上的魔君抱拳:“主上!此二人明知戚清是我心爱之人,还敢如此猖狂,分明是存心挑衅,请主上严惩!”
没出息。
魔君眉头微皱,冷淡道:“不过一个炉鼎,待此战结束,本君赏你十个八个便是。”
岳寂敛眸,眼底闪过一丝杀意,面上怒意更甚:“主上明鉴,戚清与我出生入死多次,更有师徒情分,岂是寻常炉鼎可比?若不能严惩此二人……”
他不满地朝后看了一眼,冷冷道:“不如让我即刻回城,亲自处置!”
场上一片哗然,没想到岳寂为了个炉鼎敢说这种话。
“你疯了吗?”十公子在后排冷笑出声:“大军整装待发,你为了个玩物就要折返?该不会是你们师徒串通好的吧?”
岳寂目光如电,立刻朝他扫了过去。
“我倒要问问,为何事情如此巧合?偏偏我刚离开城中,守卫就迫不及待地对我师父出手?”
他语气森然,再看向魔君时,似是理智回笼,勉强收敛了几分怒气:“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我知道主上素来大度,不会轻易与人计较,但这二人是不是受了他人指使,蓄意扰乱军心……那就未可知了。”
帐中众人神色各异,魔君更是眯起了眼,怀疑的目光在十公子身上停留了一瞬。
岳寂说的没错,眼下正需要倚重岳寂指挥蜃族的关键时刻,他自然不会做这等蠢事。
……但某些自作聪明的蠢货可说不准。
十公子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一僵,拔高了声音:“你这是在污蔑我?”
“我怎么敢怀疑亲兄长呢?”岳寂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眸中却并无一点笑意:“不过是觉得那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未免太会挑时候了。”
话里的指桑骂槐让十公子脸上闪过一丝狠色,他正要还口,余光忽然瞥见魔君阴沉的脸色。
不好,父君动怒了。
十公子自然不是什么傻子,立刻强压下怒火,改口道:“好得很,是不是我所指示,等回城之后,我自有清白可证!”
谁知,向来寡言的岳寂今日却咄咄逼人:“既有证据,为何不敢现在就拿出来?”
他挑起眉毛,嘲讽似的道:“莫非……还要现编不成?”
“……你想死吗!”
十公子气得握紧了刀柄,他都已经退让一步,这人竟还如此不知好歹!
“够了!”魔君一声厉喝,帐内温度骤降。
他阴鸷的目光扫过二人,煞气沉沉道:“大敌当前,你们倒是吵翻了天!”
帐外狂风骤起,吹得旌旗猎猎作响,仿佛在应和这场剑拔弩张的对峙。
迎着所有人的目光,魔君冷脸挥手:“把那两个废物即刻斩首,换人看守!”
说完,他森冷环视众将:“此事到此为止,不得再议!全军,拔营!”
……
戚清倚在门边,玩了一会儿小人偶,两个守卫就在魔君的怒火里掉了脑袋。
他啧啧摇头:“效率真高。”
连审批流程都不用走。
新换的守卫对前任同事被砍头的前因后果一清二楚,远远见他再度提着食盒出来,不约而同地一颤。
为了自己的脑袋着想,他们不仅不敢拦,还稍微让开了些。
“谢谢。”
青年微笑着冲他们点点头,走出几步,又忽然转身道:“啊,对了。”
他指着门前那滩早已凝固的粥水,露出为难的神色:“能劳烦二位收拾一下吗?若是让阿寂回来看见……”
戚清欲言又止,低声叹了口气:“你们也知道的,他脾气不太好。”
两个人又是一颤,连忙道:“我我我我们这就收拾!您稍等!”
说着,一人抄起扫帚,一人抓起簸箕,手忙脚乱地开始打扫。
看着他们战战兢兢的模样,戚清心里莫名涌起一股“妖妃”的酸爽,满意地在旁边欣赏了一会儿,这才提着食盒施施然进了隔壁院落。
“吃的!”孩子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戚清放下食盒,挨个揉了揉他们的小脑袋,压低声音道:“辛苦你们了,待会儿可能还要再受些累。”
“不辛苦!”
几个孩子捧着热粥,几乎是狼吞虎咽。
在魂渊这种地方,一碗温热香甜的米粥简直是梦中才有的好东西,几口下肚,有人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忍不住眼巴巴看向戚清。
青年无奈摊了摊手:“没啦,我就带了这么点米。”
见他们难掩失望,戚清叹了口气,宽慰道:“等出去了,想喝多少都有,好不好?”
说着,他从碗底抽出事先藏好的符箓,一人分了一张:“记住,今晚务必小心,等我信号一出,你们就动手。”
反正都要离开魂渊,不如临走前给魔君送份“大礼”。
——在见到江陈秋的那天里,岳寂就向他袒露了这个计划。
作为蜃族的少主人,岳寂一直想让族人摆脱“魔君快刀”的可悲命运,却一直差点东风。
如今局势终于成熟,种了魔种的修士们是取信于魔君的棋子,蜃族内部由江陈秋和蜃族先祖暗中策应,部分族人随岳寂出征,余下的则潜伏城中随时待命。
唯一欠缺的,就是一个合适的领路人——此人需要修为不俗却不引人注目,身在魂渊,既能获得蜃族信任,又能突破魔族封锁。
而戚清,恰好完美符合所有的条件。
身为岳寂的师父兼道侣,他的立场天然不会惹人怀疑。虽然顶着正道修士的名头,却因“炉鼎”身份被魔族轻视,都觉得他是个靠美色上位的笼中鸟,把岳寂迷得七荤八素,软了骨头。
殊不知,化神期的修为足以让他在守备空虚的城中杀出血路,更遑论他还掌握了魂渊的后门所在——那座深渊上的锁链长桥。
万事俱备,只待子时。
自由,近在咫尺!
第109章 东风 等等,怎么是这个东风?!……
夜半, 子时。
凄厉的鸮声啼叫不止,阴风肃肃。
天幕始终笼罩着一层灰白,看得多了, 令人心生倦怠。
两个守卫强撑着眼皮,杵在院落门口, 其中一个偷偷打了个哈欠,低声问同伴:“让我眯会儿呗,就半个时辰, 怎样?”
右侧守卫眉头拧成疙瘩:“不好吧, 这要让人看见……”
“能出什么事?”左侧守卫撇撇嘴, 朝院子里努了努下巴:“那位两个时辰前就没声儿了,说不定这会儿睡得正香,就咱俩在受这个苦……再说白日送饭时你也瞧见了, 连口热汤都不晓得孝敬, 还能指望他弄出乱子?”
他说着揉了揉干瘪的肚皮, 又打了个哈欠。
右侧守卫一想, 也是这个理, 便道:“好罢, 就半个时辰,后面轮到我。”
不过是个供人采补的炉鼎, 又深陷魂渊,想来就算有再大的本事, 也掀不起什么浪。
等左侧守卫放心地眯起眼睛, 右侧人留神听了半天动静, 终于也忍不住,悄悄伸个懒腰,闭上了眼。
一只小人偶大摇大摆地路过脚边。
“哒哒哒。”
右侧守卫不耐烦地睁开了眼, 迷迷糊糊看到地上什么东西在动,手里的长戟下意识戳了过去:“谁!”
下一刻,爆炸声响,火光冲天而起!
热浪掀得他一个趔趄,守卫昏昏欲睡的脑子顿时清醒。
——面前哪有什么活物,分明是隔壁四合院走水了!
不对,魂渊怎么可能走水!
他慌忙拍醒左侧同伴,大叫道:“出事了!”
大火熊熊而燃,那些火苗竟像活物般顺着青苔蹿向四周,在木头和瓦片上迅疾猛烈地蔓延开来。
两个守卫手忙脚乱,一人忙着灭火,另一人径直冲进身后院中去抓戚清。
很快,他又重新从院子里疾奔而出。
长戟在他手中显得格外笨拙,守卫索性像握剑一样单手提着,几个箭步冲到正在灭火的同伴身边:“我来助你!”
隔壁院中的几个孩子早就吓得四散奔逃,同伴掐着法诀试了几次都不见效,急得直跺脚:“助什么助!快去叫人!这火来得古怪,肯定和院子里那个修士有关!”
“就他?”守卫不屑地哼了一声:“他如何有这等本事?方才已被我放倒了,不就是场小火,你灭不了,我来!”
话音未落,火势突然猛蹿起来,热浪逼得他连连后退,小孩们的哭喊声在噼啪火里分外惹人心烦。
同伴被浓烟呛得眼泪直流,见他固执自大,气得一杵长戟:“等着,我去找大人!”
等他一跑远,守卫突然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对孩童们低喝:“动手!”
凭着腰间的令牌,他一路畅通无阻地穿过骚动的街道,直奔城外山脚下。
那里已悄悄聚集了一群老弱妇孺,站在最前方的是一名穿夜行衣的蒙面青年。
看到他冲过来,青年冲他微微点头,老弱妇孺们脸上则露出惊惶。
“别怕,是我。”
戚清抹去脸上的伪装,气息瞬间变了回去。
当他拿出岳寂的小人偶时,蜃族的人们神色马上放松了许多。
“是少主人的气息!”
“少主人来了吗?”
戚清向蒙面的江陈秋打了声招呼:“事情差不多了,准备去跟他汇合。”
“现在就走?”江陈秋压低声音问。
戚清回头望向城内,火光已经映红了半边天,那些孩子动作真快,转眼间就让整座城乱了起来。
他沉吟了一下,道:“你们先走。”
尽管有岳寂留下的火莲苗子和符箓,但毕竟都还是小孩,若是被抓住……后果不堪设想。
江陈秋依言转身,对虚空处道:“前辈,劳您殿后了。”
“啰嗦什么。”蜃族老者现出身形,沉声道:“快点,现在就走!”
望着蜃族人陆续隐入山道撤离,戚清毫不迟疑地重新折返城内。
他隐在暗处,屏息凝神,不多时敏锐地察觉到城中魔气开始扰动。
留守的魔族高手终于发现异常,开始抓浑水的鱼了,再等下去,城门定会遭封锁。
戚清皱了皱眉。
好在赶着城门封锁之前,几个小小的身影终于陆陆续续地朝约定的地点赶来。
“——走!”落在最后的满脸惊恐,几乎喘不过气,只能嘶哑地喊出这一个字:“走!”
阴冷的魔气骤然射出。
紧接着,一柄缠绕着紫黑色光芒的长刀破空而至,堪堪擦过孩童的衣角,钉在他方前一秒所站的位置上。
没有见血,刀身震颤着发出不满的嗡鸣,凌空飞起,就要再度斩落!
“锵!”
冰剑凭空出现,迎了上去。
戚清护在孩童面前,余光一扫,心猛地提了起来:“西边那个呢?”
少了一个!
长刀再震,恐怖的力道震得戚清虎口发麻,不得不撤剑后退。
面前混沌散去,魔气弥漫,一道巨大的人影逐渐凝实。
“尔等蝼蚁,也敢在魂渊兴风作浪?”
黑紫色人影居高临下,目光不怒自威,威压如山岳般倾轧而下。
戚清瞳孔骤缩——千算万算,没算到魔族为了保险,竟然第一时间派出了一名族老!
谁家杀鸡用屠龙刀的?!
不讲武德!
他在心中骂了一句,眼前虽然只是分身投影,但巨大的修为差距做不得假。
随着黑影的完全显现,城中躁动的魔气被强行镇压,城门发出沉重的“咔咔”声,即将封锁。
这是要瓮中捉鳖。
戚清心下微沉,将身边的孩童往远处一抛,喝道:“赶紧跑!”
长刀裹挟着必杀之势再度斩了下来,森然魔气如锁链,禁锢住了戚清的脚踝,令他避无可避。
寒意笼罩的一瞬,戚清闭上眼,一咬牙打开了手中盲盒。
都说心诚则灵,他这个东风眼看是刮不动了,能再送个东风来吗?
最好是能降维打击的那种。
盒子开启的刹那,时间仿佛静止,魔气、刀光、喊杀声一并凝固。
——成了?
青年迟疑地睁开了眼睛。
待看清盒中之物,戚清瞬间失了语。
按他的设想,本该是潇洒地从盲盒里召唤出另一种意义的“东风”,并配上那句炫酷的:“大人,时代变了!”
但不知道是他召唤的心不够虔诚,还是盒子里根本没有那玩意儿。总而言之,打开的一条缝里,的确能感受到风的气息。
坏消息是,这个风……似乎跟东风没什么关系。
戚清只看了一眼,立刻将整只盒子连盒带风甩了出去,转身玩命似的狂奔:“——快、逃!”
他一把捞起险些被卷上天的小人偶,头也不回,用最快的速度逃离了现场。
失策了!
——来的怎么是超级大台风!!
霎时间,天地变色,狂暴的风龙以摧枯拉朽之势,在城中掀起了一场堪称毁灭性的降世。
……
同一时间,前线。
魂渊百里开外,两军终于狭路相逢。
修士们万万没料到,预想里邪恶而孱弱的魔族不仅没龟缩防守,还敢主动冒头。
双方甫一照面,当即打了个天昏地暗,灵气魔气不要钱似的四处炸开,砰砰乱响,将荒野犁得一片狼藉。
但激战过后,双方迅速冷静了下来,意识到谁都讨不到好,鸣金收兵,双方默契地各自后撤十里,陷入短暂的僵持。
帐内,黑衣青年垂眸独坐,耐心地擦拭着长剑,帐外传来的嘈杂声显然昭示着这次计划并不顺利。
他心情莫名有些愉快,弯了弯唇,一道魔影悄无声息在他身后凝聚成型。
“少主人。”他阴恻恻道:“方才为何不出手?”
岳寂头也不抬,嗤笑一声:“他又没下令,我脑子被驴踢了?非得给自己找麻烦?”
他擦完了剑,在剑身轻弹了一下,清越铮鸣在帐中响起。
“如何?”岳寂朝魔影示意了一下。
“剑是好剑。”魔影不紧不慢道:“您既然不肯惹麻烦,此时磨剑,又是为了什么?”
氛围骤然凝固起来。
黑衣青年凉凉瞥他一眼,归剑入鞘,嗓音转冷:“与你何干。”
“身为主上最忠诚的暗影,怎么会与我无关?”魔影寸步不让,意味深长地提高了语调:“您最好别想着擅自动手。”
岳寂眯起眼,冷笑道:“当了几百年走狗,你还真当自己成了魔族的看门狗?记不记得自己是谁?”
他横过剑,骤然起了身。
“自然记得。”
魔影忽而低低一笑,笑着笑着,朝岳寂探出手:“拿来。”
岳寂面色微沉,收紧了手,剑鞘的另一端却已被魔影扣住,暗中发力,力道之大,竟能与他形成抗衡。
“正因记得,才更要给我。”
魔影看着他,声音里透着前所未有的肃杀:“……蜃族前任右护法,离家三百一十二年有余,今朝归来,特向少主人复命。”
岳寂一怔,就这么愣在原地。
帐外起了长风,天光渐明,是魂渊里不曾有过的朝阳,也是无数蜃族至死都未曾见过的晨曦。
黑衣青年目光复杂:“你从未答应过效忠于我。”
魔影淡淡道:“是啊,当了这么多年的看门狗,我的确没为蜃族做过什么事,唯一庆幸的,就是当年保下了少主人。”
岳寂定定看着他。
“我说过,等少主人成为下一任魔君,就可以随意驱使我。”魔影笑笑,单膝跪地,长长出了一口气。
“——恭喜少主人,终于快要成功了。”
说罢,他从黑衣青年的手里缓缓地,不容拒绝地抽出了那柄剑。
岳寂张了张嘴:“你……”
迎着帐外初升的朝阳,魔影轻轻说了句:“少主人,再会。”
哪怕谁都知道,这一去,便是永诀。
岳寂五指攥紧又松开,正想阻拦,耳畔忽然传来一阵地动山摇般的动静。
他猛然掀开帐子往后方看去,竟见数道人影从魂渊方向飞掠而来。
人影速度极快,从小黑点变成完整的人形不过几息时间,俨然快到了极点。
为首那袭蓝衣格外瞩目,戚清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了过来,看到他的瞬间,声嘶力竭地大喊:“跑——快跑!台风来了!”
第110章 挖蛊 他今天非得宰了这人不可
看到魔族黑压压的营帐群时, 戚清还没来得及绕路,忽然从边缘一处帐子外瞥见了岳寂的身影。
他抹了油的脚步骤然一顿,硬生生扭转方向, 连口气都来不及喘,飞身掠至岳寂跟前, 把人一扯就道:“跑!”
顺带掰回了黑衣青年准备回望的脸。
魔族能不能扛台风他不清楚,但他知道自己绝对抗不住。
那可是超级大台风——放在穿越前起码是十四级起步的风力,能硬扛下来的恐怕也该直接飞升了。
他预料得分毫不差, 就在拽着岳寂疾驰出十余里之后, 后方隐约传来魔族此起彼伏的惨叫。
狂风袭击了毫无防备的魔族营帐, 一个接一个掀起了营帐。
阴云汇聚又散开,大纛折断,修为浅薄的魔族转瞬化作黑点消失在天际, 即便是魔将, 也只能勉强控制自己被抛飞的轨迹, 争取让自己飞得好看一点。
直到感觉身后风声渐弱, 戚清才放缓步子, 心有余悸地往后转头。
“东风”过处树木摧折, 落石如雨,魔族营帐已经面目全非, 帐顶尽数掀飞,旗杆折断, 原本森严的营寨刺客只剩满地狼藉。
好消息, 魔族连同魔将都被卷上了天。
坏消息, 蜃族出征的队伍似乎也在其中。
更坏的消息是,那片废墟中唯有一座营帐岿然不动,大纛虽倒, 帐顶的魔纹旌旗却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
戚清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看向岳寂:“魔君究竟什么来头,怎么连台风都撼不动??”
岳寂收回指尖的金光,眉梢微挑:“我原以为师父早知道他的修为,才特地携‘东风’来与我会合。”
戚清顺手接住几个从天而降的蜃族人,干笑两声:“意外,意外。”
原本说好的高调捣乱、低调汇合,结果一场台风直接给他搞出了史无前例的高调亮相。
戚清简直不敢想魔君现在的脸色。
或许是跟他有心灵感应,下一刻,那座唯一完好的营帐轰然炸开!
魔君端坐其中,目光中的杀意几乎实质化。
——如果忽略他头上冲冠的怒发,场景确实威慑力十足。
戚清努力绷住表情,让自己不去看他被台风吹得竖起的头发,握紧冰剑,蓄势待发。
然而,魔君的杀意只在他身上一扫而过,随即阴沉沉地锁定了他身旁的岳寂:“杂种,本君让你活太久了。”
岳寂冷笑:“怎么,我活着竟是靠你施舍?”
“蜃族狼子野心,实乃反复小人。”魔君缓缓起身,大掌一握,长刀猛然出鞘:“带着你的炉鼎来挑衅本君,看来属实是本君对你太心慈手软!”
“你也配说这个词?”岳寂眸色骤凉,正欲反唇相讥,忽然被戚清打断。
“老狗!”戚清一步上前,挡在岳寂身前,冰凉剑锋直指对面:“骂谁杂种呢?你又是什么好种不成?”
青年身形并不伟岸,却寸步不让,摆出了护犊子的架势:“哦,我忘了,你母不详,父不慈,活了一千多年,怕是连‘真情’二字怎么写都不知道吧?被天道厌弃的老狗,嫉妒我徒弟天资比你高,长得比你俊是吧?”
他故作恍然,啧啧摇头:“嫉妒使人丑陋啊,魔君大人。”
魔君眸光微寒,转向他道:“聒噪。”
话音未落,戚清忽然感觉胸前袭来山岳般的重击。
——好快!
他甚至来不及运气灵力,整个人倒飞出去,只能以冰剑险险护在心口,待稳住身形,剑身“咔”地一声碎成两段。
“师父!”
岳寂脸色骤变,连忙飞掠至他面前。
戚清强压下心口翻涌的血气,咬牙道:“我没事。”
比起玉清门掌门来说,魔君对他的宽容已足够让人出乎意料。
“本君与逆子说话,何时轮到你个炉鼎插嘴。”魔君冷哼。
戚清顿觉双唇一紧,“唔唔”几声,竟被无形的力量牢牢封住,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催动灵力想冲破禁制,心中却升起了迷惑。
以魔君渡劫期的修为,想隔空杀他,动动手指就能解决,为此他还特地换了一张技能卡和盲盒,打算紧急关头再来一次“东风”。
但魔君只是封住了他的嘴皮,连血都没吐,为什么?
……总不能真被他说中了吧??
嫉妒岳寂天赋高长得好还被人真心喜欢什么的……想想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但马上,戚清就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因为魔君隔空要杀的不是他,而是岳寂。
他身前的黑衣青年忽然闷哼了一声,被无形的力量凌空提起,周身瞬间爆开几处血花!
岳寂挣扎了几下,手臂变成雾气般的黑色,在魔气里勉强抬了抬。
“如何?”魔君欣赏着戚清剧变的脸色,唇角勾起残忍的弧度:“看着你最疼爱的徒弟慢慢死在你面前,是不是比你自己受苦更痛?”
寒气在青年掌心迅速凝聚,再次幻化出新的冰剑。
戚清怒目而视,说不出话就不说了,他今天非得宰了这人不可!
“瞧瞧你们难看的样子。”
魔君睥睨着二人,眼中满是不屑:“只有弱者才会执着于什么真心真情,所谓的情爱,不过是任人宰割的借口罢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戚清讥讽一笑:“想开口了?不急,待本君收拢部将,在万千子民面前将你千刀万剐时,定会让你叫个痛快。”
话音未落,魔君瞬间收紧手掌,却见岳寂忽然化作一团黑烟消散。
与此同时——
“嗖!”
戚清身形如电,剑锋直取魔君咽喉,而另一道凌厉劲风同时从魔君背后袭来!
二人一前一后同时出手,魔君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身形瞬移数丈:“……倒是小看了你!”
他再度出手,这次准确无误地锁定了岳寂的真身。
黑衣青年横剑格挡,魔气与剑刃迸发出几点火星,借着反震之力,他的身形再度隐入黑烟之中。
作为魔族和蜃族的混血,岳寂既能完美隐匿于魔气,又能以蜃族天赋制造幻象,着实令人防不胜防。
如此来回了两三次后,魔君眉宇间戾气骤增。
他信手一挥,正要脱离战场的戚清顿时如遭巨石倾压,整个人被按倒在地。
黑烟瞬间凝聚成形,拦在他的身前,蓝衣青年趁机翻滚避开。
“猫捉耗子的游戏到此为止。”
魔君长刀一震,刀锋所指之处,地面寸寸龟裂:“岳寂,你既然选择背叛,就该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
闻言,戚清正要再度抹油的脚步立刻顿住。
不对。
他眉头一皱,隐约觉察岳寂又瞒了他什么。
只见魔君手诀一变,岳寂忽的从虚空中现出身形,单膝跪地,冷汗涔涔,脸色惨白如纸。
“本君迟迟未催动血蛊,已是给足你机会。”魔君冰冷的声音里带着快意:“咎由自取的滋味好受么?”
戚清从没见过脸色这么难看的岳寂,吓了一跳,当即将人扶住:“怎么了!”
眼看岳寂连站都要站不稳,他当机立断,将人往肩膀一架,再不多问,道:“撑住,为师这就带你走!”
【是否使用技能卡?】
点下确定的前一瞬,岳寂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戚清低头,对上一双亮到让人害怕的金眸。
黑衣青年冷汗大滴大滴从额角滑落,唇畔却扬起一个近乎疯狂的笑。
“看好了。”
他的手倏忽探入自己心口,随着血肉撕裂的闷响,再抽出时,整只手掌已被鲜血浸透,衣襟上迅速晕开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血淋淋的手掌心上,躺着一团血糊糊的东西,像某种令人恶心的虫子,还在微微蠕动。
岳寂微笑着冲魔君摊开手:“你是在说这个?”
魔君掐诀的手陡然僵住,同一时间,黑衣青年的唇角流出了血。
“岳寂!!”
戚清一把接住歪倒的人,发觉他的气息迅速孱弱下去,心跳停了一拍。
岳寂微微闭上眼,虚弱地靠在他身上,嘴唇翕动:“走,……他有反噬…追不了……”
“你……好,好得很!”魔君怒极反笑,身形却仍定在原地:“你竟然敢徒手挖出血蛊!当真是活腻了!”
“闭嘴!”
戚清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出手如电封住岳寂几处大穴,随即把人敲晕,往肩上一扛,眼里几乎要冒火:“好个屁,等我腾出手就来取你狗命!”
这是继岳寂袒露魔族身份以来,他第二次这么生气。
明明千叮万嘱不许再瞒,自以为什么底都交了,结果这人跟套娃似的,不声不响又瞒了他这么大的事!
尽管危机还未解除,戚清扛着人一边逃命,一边心里的火越烧越旺,简直气得要死。
他低头看了眼肩上那张惨白的脸,咬牙切齿想将人揍一顿,手掌刚扬起又硬生生收住,最后只是轻轻擦了擦对方唇角的血。
等这混账醒了,看他怎么收拾他!
身后魔气翻涌如潮,魔君虽当真被那劳什子“反噬”绊住,却不肯轻易放过他们。
眼见几道漆黑魔气破空而来,戚清猛地刹住身形,反手甩出技能卡。
“啪啪”两下,魔气竟被他当空抽了回去,在魔君身边爆炸开来。
魔君没预料到他有这个水平,受到波及,闪得有些狼狈。
“都说了等我腾出手,你这么急着找死?”青年狰狞一笑,灵力暴涨,毫不留情地凝出一柄巨大的球拍。
他抡圆了胳膊,对准远处的魔尊脑袋就是一记暴扣:“想死也得排队!”
这一击带着十成十的怒气,气头上的人连技能卡的时限都懒得计算,扣杀完理也不理魔君暴怒的咆哮,扛着岳寂扬长而去。
——帅不过一分钟。
技能卡效果刚消失,戚清就感觉身后魔气紧追不舍,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呼唤宛如天籁。
“师弟!”
戚清抬头望见那道熟悉的剑光,差点热泪盈眶:“师兄!救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