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我初见他那一日,就是在城门食肆处。”


    那厢,文婳开口说起往事。


    明遥立马竖起耳朵,随时准备画重点。


    “那日,我头上的发钗不小心丢失,那发钗是金玉所制,于我也很珍贵。可那食肆中人来人往,极难找丢失之物。”


    “是他将我的发钗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


    “找回发钗,我自是欣喜万分,想着必得亲自见他,与他道谢,下马车时,着急了些,踩着裙摆摔了下去。”


    “他扶住了我,见我站稳,才轻轻松开,说他冒犯失礼,让我见谅。”


    啧啧。


    这负心汉还有些心机在身上。


    明遥忍不住感慨,明明是文婳冒失,他倒很体贴地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若是再配上一副好样貌,确实很难不让人心生好感。


    果不其然,便紧听着文婳说——


    “他生得好,又是读书人,清隽端方,我出了丑,总归是有些不好意思,慌乱之间,也只是点了点头,原本道谢的话忘得九霄云外,愣愣地看着他走远。”


    “只是没走几步,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轻声提醒我——‘发钗珍贵,姑娘别再弄丢了’。”


    “他回眸轻笑,恰似春水初融。”


    “便是这回头一顾……”文婳声音渐低,隐隐发颤,“让我错信了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屋内一时安静,即便文婳的故事并不新鲜,还是让明遥片刻无言。


    倒怪不得文婳这般轻易地就生出好感。


    好样貌,好涵养,体贴又温柔,对这般的男子一见倾心,不是什么稀奇事。


    若是此后,又在什么场合重逢,那种宿命相见的惊喜感,加之文婳的爹强力反对制造出的坎坷……文婳的决定虽然草率但并非不能理解。


    “但这一次,新婚之夜,便是他的死期。”


    良久,轻飘飘的话在屋内响起,带着孤注一掷的恨意。


    明遥一愣,她原以为重来一次文婳不会再选择嫁给他,可转眼想起这并非现实,而是幻境。


    文婳要的,是那人死在她的手里。


    而没有什么是比新婚夜,新郎喝得醉醺醺回屋,正逢人生三喜之一时动手,来得更加容易痛快。


    看来玄岫又要当一回新郎了。


    明遥脑海中一闪而过玄岫的脸。


    窗外下起了雨,黑夜沉沉,公布完前置剧情的文婳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密密麻麻落在屋檐的雨声,在此间静谧处,总让人生出些许不安。


    明遥其实不大喜欢雨天,阴冷,潮湿,混杂着泥土的腥气,加之此前的经历,总让她有种会被抛尸荒野的错觉。


    轻轻吐出口浊气,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若是出不了这个幻境,她的小命交代在这里可怎么办。


    这可是她自己的身体,死了就真没了。


    好讨厌穿书啊。


    想得正出神,窗棱处被轻轻敲了敲。


    明遥一抬头,是玄岫。


    心口一跳,她下意识看向屋内的文婳,好在文婳并未有动静。


    她关上窗户,飘到了屋外,“你怎么能进来的?”


    “多亏了嫂嫂。”玄岫伸手露出腕上血痕,“怨鬼杀人,猎物总要到场。”


    啊,知道了。


    迎着玄岫沉静的目光,明遥诡异地有些心虚,好歹是在鬼城共患难过的,如今又拖人下水,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夫君呢?”明遥轻咳了两声,仓惶转移话题。


    “兄长在幻境外围守着,不会有事。”


    “那就好,那他的伤没大碍了吧?方才来不及问。”明遥装作关切。


    “已经无碍。”玄岫不着痕迹地摩挲着腕上的血痕,雨夜黑沉,只有屋内的些许烛光透出来,半掩住了他的神色。


    寒暄完之后,有一瞬的沉默。


    像是从前自习课上,吵吵闹闹的班里,莫名其妙的静谧。


    “那……此间幻境可有解了?”明遥回神,猜想玄岫此番来寻她,总不会是来和她闲聊两句的。


    却见玄岫摇了摇头,转头看向廊外黑压压的雨幕。


    “日夜晴雨随心意而动,一个怨鬼怎么会有如此之力。”玄岫温声问她,“兄长方才问这话时,嫂嫂可是想起了什么。”


    明遥一愣,眉间似乎又有些发烫。


    高出她不少的男子神色温和,可或许是这阴郁雨夜之故,却让明遥莫名想起碧空妖府前,他乖戾又讥诮的表情。


    【渺渺仙君于凡界走火入魔,亲斩十数位仙君头颅,叛逃仙山,罪在不赦,遣须臾山凌霄山君前往捉拿。】


    仙山看过的典籍记载也浮现在脑海之中。


    明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矢口否认:“没有。”


    “这样的事情,我怎么知道。”


    明遥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并未注意玄岫脸上的笑意浅淡了几分。


    她攥紧了手,瞳孔微微放大,有些不安地抿着唇。


    撒谎都不会。


    玄岫垂眼,两人如今不过两三步的距离,仙力几乎是贴在了她的身上,却始终入不得她体内。


    一如她如今的态度。


    不清楚,不了解,不想入局。


    唇角微微上扬,掩过眸色之中的氤氲雾气,恶意自空空荡荡的神魂深处,探出一角,他想,天命之人哪能当得这般容易。


    无边夜色,掩过他的冷漠。


    他开了口,含着真切的忧虑:“嫂嫂,如今幻境之中,危机四伏,你若想起什么,记得在明日怨鬼动手之前告知于我。”


    这…这个样子的吗?明遥一愣,见玄岫说得认真,方才的防备疑虑,裂开了条口子,还在犹疑,又听他说起明日动手。


    “明…明日?”明遥有些讶异,“文婳准备在新婚夜动手,哪会这么快。”


    玄岫抬手再次给明遥看了看腕上血痕:“怨鬼的死劫已至,事情便快了。嫂嫂,这只是幻境,若那怨鬼还醒着,下一刻便是在新婚夜也不奇怪。”


    明遥闻言脸色一白,掐了掐自己的指尖,想起鬼城之中,也是玄岫帮了她,她一咬牙,松了口,一五一十将自己在玄岫梦境之中所见所闻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玄岫皱了皱眉,“这怨鬼约摸是吞了我的几分仙力。”


    “数百年前,我修之仙术有异,为了活命,便学了仙山禁术,每一次生死之后,便会有仙力依梦而散,今日怕是让怨鬼钻了空子。”


    “那…那怎么办?”明遥有些慌张,鬼还能食仙力的吗?


    “嫂嫂别慌。”沉吟片刻,玄岫轻声说,“我可暂借几分仙力给嫂嫂,即便有什么意外,也好让嫂嫂有自保之力。”


    明遥一听,自然求之不得,但——


    “我没有灵脉。”


    这如何借得?


    “无碍。”玄岫伸出手,“嫂嫂只需将手放于我之上。”


    明遥依言而行。


    幻境之中,并无实体,玄岫感觉不到她的温度,不过好在她神魂之中也沾染了他的血气。


    仙力涌动,以血为媒,徘徊在她四周的仙力,顺着两人相握的手,涌进她的体内。


    “若遇险境,它会护你。”


    “多谢多谢。”明遥收回手,心中有了底,神色松快了几分,看着玄岫也越发顺眼。


    “嫂嫂不必言谢,也还请嫂嫂帮我保密。”玄岫温温柔柔地开口。


    “保密?”明遥不解。


    “仙山禁术之事,望嫂嫂不要说与兄长。”


    明遥一听,顿时心中生起一股豪气,鬼城和这幻境之中,玄岫如此帮她,区区保密,何足挂齿。


    “自然了。”明遥压低声音,像是怕被人听见,轻声说,“这是我们的秘密,你放心,我绝不和第三个人提起。”


    我们的秘密。


    玄岫在心中默念,长睫轻轻颤了颤,随即弯眼一笑:“好,我自然信嫂嫂的。”


    *


    雨过天霁。


    文婳沉沉睡了一夜。


    果真如玄岫所说,她睁眼没多久,府中便开始张罗起她与玄岫的婚事。


    大仇即将得报,文婳的脸色却不太好看。


    明遥知道,此时约摸正是文婳家里人和她闹得最僵的时候。


    明遥不太想这个时候触她的霉头,悄摸躲在角落里,却还是让她逮了个正着。


    “我成亲那日,他们一个也没到。”文婳开了口,幽幽地看向她,“他们恨我没依从父母媒妁之言。”


    这世间最复杂的关系,莫过于夫妻和父母子女之间,明遥没有贸然开口,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错。


    偏偏文婳却不肯放过她:“如果是你,你会如何?”


    明遥想,如果是她,相比起老公,她大概率还是更在乎明女士的想法的。


    “多想无益,左右你今晚大仇得报,是个好事。”明遥从嘴里憋出安慰的话。


    只是,今夜当然不能让她杀了玄岫,玄岫他们说得对,若杀了他们,就能化解怨气,怨鬼不会这么积极才对。


    昨夜她和玄岫商量好了,等这怨鬼动手的时候,再反水,将她先捆起来再说。


    “是啊……多想无益。”文婳没再多言。


    转眼便至天黑,府中灯火通明,新婚之夜,红烛长燃。


    明遥原本想躲在屋外,等玄岫将这怨鬼捆好再说。


    但文婳加诸在她身上的禁制,让她不得不留在她的身边。


    屋内,玄岫已经就位。


    又是一身红衣,这一次他的衣服更精致些,坐在桌前,含笑的模样,还真有几分新郎的样子。


    “……夫君。”文婳冷着一张脸开口,听不出喜意,“敬你一杯。”


    她抬手拿起杯盏,酒水却并未入口,淅淅沥沥浇在了地上:“你该上路了。”


    图穷匕见。


    明遥闻言心口一跳。


    想着玄岫怎么还不动手,正要递个颜眼色,示意玄岫动手。


    却见文婳偏过头,四目相对,文婳声音缥缈:“吉时已到,我们该动手了。”


    我们?关她什么事情,不是你自己要亲自动手报仇吗?


    眼前陡然一黑。


    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时,明遥还未缓过来劲儿,却觉手中冰冰凉凉,一阵黏腻,低头一看——


    她的怀中,抱着一个男人,血顺着男人的身下淌了一路,来不及确认怀中之人是不是玄岫。


    明遥愣愣地看着对面案桌之上。


    那面被文婳打碎了的镜子,完好如初地放着,映出她的模样。


    可脸却不是她的。


    是文婳的。


    她如今,是文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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