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两人都睡过头了,连早饭也没吃,在卧室窝到十一点。
赵锡在院子里喊了一声,两人才从房间里走出来,看起来都醒来一会儿了,就是在赖床,楼月的头发堆成爆炸头,她还很烦躁地揉来揉去。
中午又是他们三个吃饭。
赵锡看着赵应东自然地从楼月碗里夹走一块肥瘦相间的肉,楼月熟视无睹,对两人之间的“感情”有了更深的体会。
要他说,就几个人能处得这么好,这高中三年读下来,和亲兄妹也没差了。
虽然两位当事人没有表态,但是彼此心中差不多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flag是不能立的。
楼月也没想到,她和赵应东不仅兄妹情破裂,连基本的战友情也灰飞烟灭,曾经肩并肩打连连看的情谊一去不复返,赵应东视她为叛徒,两人在时间的推动下,越走越远,分道扬镳。
现在她回家,赵应东都要看她身份证才让她进来,可见此人已经完全不讲情面了。
在他这种少言寡语、冷脸冷笑的状态下,楼月很难从阳台光明正大走出去,假装自己只是在阳台赏雪,并没有关注到客厅发生的事。
蹲久了,脚有点麻,楼月伤感的劲头过了就觉得有些无聊。
他再在客厅沉淀下去,楼月回卧室就得跳着回去了。
雪下得真大,大得她自己都有些恍惚。
好在赵应东也没待多久,在客厅一言不发地思考了半小时后,浑身冒着黑气,抱着花回到自己卧室了。
他走了十分钟,楼月才从阳台绕出来,表情有点狰狞,因为两只脚都麻了,现在走的每一步都刻骨铭心。
她走到茶几前,俯身闻了闻,还能闻到上面残留的花香。
楼月还是没记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学赵应东坐在沙发上,手肘着膝盖合十,假装自己在思考。
只不过她的脑海里没那么多伤春悲秋的画面,只是作为一个藏在暗处的嫌疑犯,在复盘自己的行动。
她没漏过脸,而且和他打电话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都在夹,七年伪装者,楼月练就出一身伪音的本领,她甚至大学还接过配音的活儿。
回来这一趟,一来是出于对赵应东的惭愧,二来是有朋友要结婚,没有结婚这个理由,她还真不一定回来。
楼月忽视心中那一抹酸涩和别扭,正准备回房间玩手机的时候,前方的走廊传来门开的声音。
楼月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一扭头,就看到赵应东看向她那阴气森森的脸。
他比高中时又高了一些,肩膀也变得更宽,成熟了许多,不笑的时候,看起来真不是个好接近的人,尤其是他现在眼神里还冒出不加掩饰的阴沉。
做贼心虚的人还学人家姿势,现在被抓包,更是被吓得魂不附体。
楼月赶紧从沙发上做起来,轻咳了两声,往自己的卧室走,一眼都没有看过去,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大家都相安无事。
“你现在回来干什么?”赵应东冷不丁发言,还堵住了楼月的路,垂眸看着她,非常强势。
楼月往后挪了几步,嗓子还有些哑,小声说:“关你什么事呢?”
声音小小的,态度牛牛的。
赵应东冷眼看着这个三年五载不回家的人,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他不由分说地抓着楼月的手腕来到阳台,又站在楼月刚刚藏身的地方。
楼月心虚一层叠着一层,以为自己刚刚大意了,被他发现,又或者这里装了监控,她没注意到,非常抗拒但是无法挽回地被拽到那里。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窗外好像一个静止的世界,黑沉沉的。
赵应东把她抓到阳台后就收回了手,两人之间保持了不到一米的距离,只有影子叠在一起。
“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赵应东盯着楼月的脸,眸光里凝了冰。
楼月手腕被抓得还有点痛,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然后用一种慢吞吞又十分欠揍的语气回答:“好像记不清了。”
人的记忆也有保质期的,那些长久保存的,也可能在时间的作用下变质。
比如,她确实记不清他们分别时,赵应东的表情、态度和言语。
楼月将之归咎于她两次感染新冠,对大脑产生了一定程度的负面影响。
她抖了抖肩,用一种无所谓的态度说:“你不想我回来吗?”
她还好意思问出这个问题?
赵应东匪夷所思。
楼雁和赵锡离婚的第一年,他想,要是楼月回来并且和他道歉,那么他也就勉强原谅她,但楼月杳无音讯。
长辈离婚的第二年,赵应东对此不再抱有希望,但仍旧挂念着她,还会遗憾这段掺杂着友情的亲情,希望她至少能有所联系,发一个新年祝福也好,可这也没有实现。
那场席卷全球的疫情出现时,千里之外的楼月却打来了电话,很生疏地问候了赵锡,以及曾经的哥哥。
再多的情也淡了,赵应东那时有了新的情感寄托,对这个曾经倾注一点情愫的妹妹也没有了过多的怨愤,只是将之视作一种成长过程中无可避免的擦伤。
他们大学毕业那年,赵应东听说楼月早就和楼雁分开了,楼雁再婚又去了更远的地方。
楼月并没有想她想象的那样,和亲妈黏在一起,快乐地当她的妈宝女。反倒更加不幸,一个人飘零。
他不能完全理解她的苦衷,甚至一度觉得这是她自讨苦吃。
他知道她对于圆满有一种执着的追求,追求她一开始就想达成的、正常的、和谐的母女关系。但母爱并不总是柔情的,楼雁更不会为了这种感情牺牲自己的幸福。
那年冬天的时候,楼月回来过一趟,提着大包小包,看望因为路上的滑冰不小心骨折的赵锡,那是他们的久别重逢。
赵应东打量着那双清亮的眼睛,和她看起来柔和的轮廓不同,楼月有一双很薄的单眼皮,眼尾向上勾,眼睛又圆,那种薄情被削弱,但仍旧带了点冷清。
“如果你是因为韩思雨结婚的事情回家,那婚礼结束后你就可以离开了。”赵应东突然不想多说什么,“你不用理会我爸跟你说的那些……并不属实的八卦,我用不上你担心,以后也不用再来。”
楼月目光奇异,有种惊心动魄的锐利,她刚刚和赵应东纠缠时还带了点心虚,现在全然陷
入了旁观者的视角。
“你在担心什么呢?”她又靠近了一步,影子更深入地交缠,“两年前你问我,是不是只有等有人死了我才肯回来,现在这不就是反例吗?”
“反例?什么反例?难道你不是听说我要自杀才来看我的吗?”
楼月微微一笑,“你刚刚也说了,我是因为朋友结婚回来的。”
她并不在意自己死活,赵应东冷笑,“那劳烦下次莅临时,记得自己订房,这里可不是你家。”
楼月不清楚他回卧室一趟就突然发疯是因为什么,但对他突如其来的咄咄逼人,表现得很适应。
如果他还停留在因为失恋而对她漠视中,楼月会觉得尴尬,因为那是一层套着赵应东壳子的恋人。
但当他表现出一种纯粹的对她处于从前纠葛的厌恶时,楼月就适应良好,因为此时他们的关系都很单纯。
“怎么办,我就是想来。”楼月露出虎牙来,笑得很单纯。
赵应东从和她对话开始,就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他们是这么多年,只见过两面的关系,是决裂时两人互殴的关系,是许多年都没联系的关系。
他今晚这样问,也是怒火攻心,但说完之后还有些不自在,因为总有些陌生的感觉。
楼月却不是,她好像没经历过漫长的分别似的,对他的态度有种诡异的熟捻,连偶尔撞在一起的目光也带着些不同寻常的探寻,那里面有意料之中的淡然。
赵应东心被架在火上烤。
无论是那束他用来纪念恋爱999天纪念日的花,还是那张刺眼的婚礼邀请函,都让他压抑许久的心情在此夜爆发。
他还想说些不太好听的话,目光突然扫到楼月的头发时停住了,蓬松,细软,还是缠缠绕绕的卷发。
卷发。
赵应东不由自主伸出手,那手掌直指楼月的发顶,她迅速向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两人之间隔得更远了。
“我最后说一遍,不管你是怎么想的,都不用再回来了。”
赵应东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看着楼月还顶着那张艳丽的妆容看着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就是一盒眼影。
那时,她还很陌生地拿着刷子蘸粉,糊里糊涂地试色。
楼月歪着头看了眼窗外,表情又变了,她用一种赵应东曾经很熟悉的腔调说:“哥哥,你想多了。”
如果说他们见面的次数是寥寥无几,那这声哥哥几乎算得上绝迹。
赵应东也愣了下,随机皱起眉头,“我没有和你开玩笑。”
如果心情有刻度的话,他现在头顶一定是负数。
最开始他以为敲门的是“她”,结果却是她。
楼月的身份证是高中时因为奖学金需要办卡,办银行卡又需要身份证时办理的,只有十年年限,上面的照片还是她短发时期的样子。
顶着一头不规矩的发型,脸上带着局促的笑。
那张身份证让他有一秒钟的恍惚,但面前遮遮掩掩的女人让他回到现实。
于是赵应东恶声恶气地让她露出脸,像刷脸才能进入的车站,而他就是那个核验员。
楼月摸了一把脖子,又咳嗽了一下,换了个话题:“我听说你是网恋?小心杀猪盘哦,没必要这么认真。”
赵应东神情阴鸷,“我劝你好好说话。”
他看起来实在太可怕,楼月吸了吸鼻子,“行吧,等婚礼结束我就走,你结婚我也不来了。”
赵应东看着她熟悉的小动作,好像刚刚两人之间的对抗是假的,楼月方才说出口的才是真心话,她确实只是因为朋友结婚才奔赴一趟,和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麻烦你和她说一声,婚礼我就不去了,礼金我会托范林带过去。”
楼月:“那你和范林说呗,干嘛和我说,是因为我的原因,你才不去参加思雨的婚礼吗?”
好歹他们四个人还玩过三年呢,没必要这么小心眼吧。
赵应东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神又黯淡了一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接了一杯冷水回卧室了。
他今晚奇奇怪怪的。
楼月挠挠头,关掉客厅的灯,也准备回去睡觉了。
赵锡的房门始终紧紧的关着,自始至终也没有出来过。
分开七年,赵锡新买的房还留了她的空间,位置好,装修好,连门口都贴了一个小月亮。
她心情突然就有些颓然,丧丧地推开卧室的门。
距离韩思雨的婚礼还有大半个月,楼月有些踌躇,既然赵应东的精神状态还不错,那是不是该换个地方了。
她拿起床头的手机,要和朋友吐槽点什么,赵应东又发来一大串消息,那串99+的小红点提示,像鲜血一样显眼,而她现在晕血。
这号上也加了韩思雨的,她点开和她的对话框,如实地传达了刚刚赵应东的话。
韩思雨在线,立马就回了。
[不来算了,把他能的。]
[他就是因为我和我对象是网恋奔现嫉妒的,眼睛都红了还在那矫情。]
[和你没关系,不要多想。]
楼月头一天知道韩思雨和她对象是网恋奔现的,她问:[你不是在峡谷旅游认识的吗?]
那头又不回了。
她好像有点明白赵应东今晚的反常是为什么了,真是受到刺激了。
刚刚还有效不爽的心情散的七七八八,一拿起手机,赵应东又成了那个套在壳子里的人,手机变成了沉甸甸的罪证。
楼月准备放下这个千钧重的东西好好睡觉时,屏幕顶部又冒出消息。
[你上线了?我看到了]
[宝宝、宝贝、乖乖]
楼月被恶心的头皮发麻,她说过很多次,不想让他喊乱七八糟的称呼。
因为赵应东企鹅头像从恋爱开始就换成了自己的艺术照,她一看到他的脸喊出这么奇怪的称呼,楼月就有种看到熟人擦边的尴尬。
[再喊拉黑……]
说完她就立马切号。
楼月放下手机,闭上眼睛时,想到了一句话,“骗子一开始总是会装出一副真心实意去爱的样子,可到头来还是会原形毕露的。”[1]
她不由得心虚地蒙上被子。
正要全力以赴酝酿睡意的时候,赵应东的房间里穿来劈里啪啦的声音。
他好像疯了。
第17章 发疯我要结扎
楼月做了一夜的梦。
梦里的赵应东不知为何发现了她的身份,然后立马拨通了110,警察居然是范林,他骑着三轮车来抓捕在逃诈骗份子楼某。
楼月苦苦哀求,语无伦次地狡辩自己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没有要骗人骗财还骗心的意思。
一旁的赵应东留下了血泪,捉着她从五楼扔下去,又在她落地之前先一步砸到地面上。
一个梦死了两个人。
楼月醒来时还有些恍惚,因为梦里自己头着地,一头砸在某人的小腹。
她下意识揉了揉鼻尖,从床上做起来,口干舌燥,嗓子又开始疼得很厉害,之前依旧好了大半的感冒有卷土重来之势。
赵锡敲门问:“吃饭吗女儿?我做了早餐。”
楼月踢踢踏踏穿着拖鞋打开门,脸色有些憔悴,用沙哑的口音回复道:“稍等,我洗漱完马上就来吃。”
“昨晚没睡好吗?嗓子听起来比昨天还严重。”赵锡忧心忡忡地说,“今天让你哥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他们正说着,旁边的门也被打开,里面的窗帘没有拉,房内一片昏暗。
赵应东从里面走出来,胡子拉碴,眼眶下方青黑,比楼月看起来还辛酸。
两个年轻人,一个像是一阵风都能吹倒的虚弱,一个像是在下水道熬了一晚,没有一个容光焕发的。
赵锡忍不住问:“你们昨晚都干什么了?睡觉了吗?”
楼月下意识看向赵应东,他也面无表情地看
过来,两人视线撞到一起后又迅速移开,分别在心中冷笑。
不知情的长辈还以为他们在闹别扭,催着他们去吃饭。
楼月晃晃悠悠走到卫生间,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自己,揉了揉脸。
不管怎么样,今天真的得去医院一趟了。
楼月弯腰洗脸,热水扑到脸上时,身体才舒服了一些,她挤了一泵男士洗面奶在脸上揉搓,正要观察脸上的泡沫时,在镜子里看到了赵应东。
他靠在门框上,表情意味不明,一言不发地看向这边,楼月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这么大的块头走起路来几乎没有声音。
她瞬间瞪圆了眼睛,在察觉到来自身后强烈的注视后,她楼月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迅速用清水洗清自己脸上的泡沫,脸上还滴着水就准备让开位置。
赵应东堵在门口,也不离开,看着她满脸湿漉漉地站在自己前面,低声问:“怎么不擦干净?”
楼月抹了一把脸,假装无意把手掌上的水珠甩到别人身上,“我怕你憋出病来。”
赵应东没让,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就那么上上下下地看着,在楼月心惊肉跳的几秒钟,他问道:“我记得你是在华亭读的大学是吧?”
空气寂静了几秒,被问话的人慢半拍地点了点头。
冬天,房子里的暖气烘的窗户上都有水蒸气,楼月觉得自己脸依旧被烘干了,僵硬地说:“你要是不上厕所的话,我继续了。”
赵应东微微站直,在她希冀的目光下,换了个方向,继续斜倚着,他身材高挑挺拔,这么多年练就的肌肉轮廓在轻薄的睡衣下隐约可见,不开口说话的话,当真是赏心悦目。
“你大学学的是工科?计算机还是……机械?”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问题,因为她给自己捏的人设就是机械工程专业的。
楼月转身,拿起牙刷,准备刷第二次,刷的自己牙龈出血。
她的手腕有些颤抖,可能是昨天行李箱提久了,身体现在才反应过来,迟来的虚弱让她力度有点失衡。
昨晚她受刺激到失去理智,居然没忍住回复了赵应东的脑残话,要是因为这个使他起了疑心,她真是百般努力,功亏一篑。
楼月非常清楚,互联网时代没有隐私,只要愿意花钱,她的信息几乎是透明的,况且赵应东也不是什么小白兔。
所以,她昨晚是不是泄露IP了?
因为根本就没准备和他坦白,怀着对未来自己生命安全担忧的心态,她频繁地、反复地、孜孜不倦地和赵应东科普隐私权,探讨大数据之下的个人信息,营造出一个边界感十足的人。
那时沉浸在恋爱中的男生也和她保证,不会在她不允许的情况下去查她的信息。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说不定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阳光开朗大男孩了。
赵应东慢慢凑上前,在她排斥的气息下突然开口:“昨晚是我的不对,我反省过了,做不成家人还可以做朋友,不能那么狭隘。”
楼月冲掉嘴里的牙膏沫,一转身就撞到大胸肌上,刚好擦干了唇边的水渍。
赵应东脸一黑,立马后退,嫌弃地盯着胸口的印子,刚刚营造出的温和一扫而空。
“你干嘛吓人!”楼月先发制人,用袖子狠狠地擦了几下嘴巴,一把推开……没推开,“让开行不行!”
赵锡在客厅大喊:“你们在打架吗?快出来吃饭。”
僵持的两个人皱起眉头,反正他现在也没堵在门口,楼月绕开这个人高马大的蠢狗,迅速溜开。
等除了洗手间才语调悠扬地说:“就你这样子还网恋,人家女孩儿知道你这么邋遢……咦~”
洗手间的门被大力关上,楼月听到赵应东在里面无能狂怒,她气哼哼地想:“最后他也刷出血才好。”
一回到餐桌前,赵锡就端来了稀饭和包子。
“今天就去医院挂号吧。”他看着楼月红肿的鼻头说:“你哥昨晚一晚上都没睡,进进出出的,我真怕他殉情了。”
楼月还在想赵应东那两个问题,心里十分不安,总觉得他抓住自己的马脚了,在憋一波大的,但是刚刚两人撞在一起,他又很抗拒的样子不像真的发现什么。
她往嘴里喂了一口粥,绞劲脑汁在想有什么办法既可以安抚住他,让他不要再继续查下去,还能就这么安然无恙地结束这段地下恋。
恋爱是一门学问,分手也是。
她嗓子还在隐隐作痛,身体也很酸,像是被赵应东昨晚偷偷打了一顿似的。
楼月心不在焉地看向窗外,阳光明亮,虽然亮也不热,但是出门心情就能好很多。
她咬了一口包子,对赵锡说:“叔,我下午就去医院看看,再给家里买点药。”
赵应东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坐在楼月对面,抓起包子就吃,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楼月,简直阴魂不散。
“看什么看?”
楼月瞪了他一眼,吃掉最后一口后,和赵锡打了个招呼回卧室了,反正她身体不舒服,现在也不好和别人接触。
客厅里只剩下父子俩的时候,赵应东看着楼月坐过的位置,眉眼之间萦绕着一丝不解,问道:“她是什么时候和你说要回来的?”
赵锡本来也要去沙发上坐着了,听到这话,又坐了下来,“大概是一个月之前?反正就你寻死觅活那段时间?”
“韩思雨什么时候说自己要结婚?”
“也就是这段时间吧。”
“那她回来之前有和你问过我吗?”
赵锡的耐心耗尽,“自己问去。”
赵应东面色沉郁,脑子里像爆炸一样,昨晚一夜没睡,烦躁至极。
现在是重度手机成瘾患者的人一拿起手机就看到韩思雨发来的消息。
[你现在不想来也得来了,必须给我装点门面!我这边缺一个伴郎。]
[朋友一场,你也不想我婚礼办不起来吧。]
[等你结婚的时候,我可以给你老婆当伴娘啊,怎么样,我知道你们肯定能成。]
赵应东不吃花言巧语这一套,他就喜欢听实话,所以虽然很不情愿,但是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韩思雨的请求。
[好嘟,过几天联系。]
[给你传授点经验哈。]
乱七八糟的人消息不停,心心念念的人却沉默至今。
赵应东看着那个灰下去的头像,咬牙切齿,一口气给她充了超级会员,那头像立刻闪亮起来。
她就等着吧,等他抓到人,就没现在这么好说话了。
赵应东把桌上的碗筷收拾到厨房,在洗碗的时候,制定了下一步计划。
——
楼月一回卧室就打开了手机,设置好了隐身才打开消息界面。
韩思雨给她拍了很多张婚纱细节,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吐槽婚礼的事情。
楼月晕字了。
她顺着她的话聊了几句后,假装不经意地问:[赵应东这几年怎么样啊?]
韩思雨又滔滔不绝发了满屏的话。
楼月深呼吸几口,才下定决心看消息。
在韩思雨的眼里,赵应东是个彻头彻尾的恋爱脑,在他没辞职之前,一直准备在华亭买房,听说还攒到了不少钱。
[他绝对是被骗了,对方要么是个男的,要么就是已婚已育的姐妹。]
[人家也不骗他钱,纯吊着他,也不知道图什么?]
[但是他疯疯的,刚失恋那会儿和范林喝酒,要不是我们拦着,他把攒的老婆本全给人家转过去了。]
[你呢?没听你提起过谈恋爱,一直这么清心寡欲吗?]
楼月看得头大,正要回复消息时,发现自己的头像变得亮闪闪,连气泡上都挂着svip。
这绝对是赵应东搞的鬼!
他又发了一堆消息,昨晚点开对话框后消失的99+小点又挂在了手机上,难道他一夜没睡就是在给她发消息吗。
楼月心烦意乱地点开和他的对话框,以为他又发了什么痴言痴语,不准备回复,却被迎面撞
来的四个大字震撼到无话可说。
他说:[我要结扎]
楼月把手机丢到床上,像一只猛然间从热带雨林穿越到人身上的猴子一样,在地上绕圈走来走去。
她感觉自己好像不识字了。
他前一秒还在表忠心,还在发身材照,还在飞小作文,还在求复合,不知道怎么就来了这四个字。
结扎!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楼月从卧室走出来,疾步走到客厅里,她虽然不知道自己出来要干什么,但是自己的卧室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多待一秒大脑就要被那两个字攻击。
然而一出门看到的景象又让她无语凝噎。
赵应东把昨晚那一大束鲜花插进花瓶、塑料瓶、窗户缝,相框里。
赵锡和她一样站在地板上,茫然无措地看着他搞园艺,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身看去,就是同样不明所以的女儿。
“他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疯了吧。”
辛勤插花的赵应东突然停下动作,捏着经过一夜还很鲜活的花朵走到他们中间。
他低头闻了一下花芯,慢条斯理地说:“下午我也要去医院。”
“精神科?”
“男科?”
赵锡和楼月异口同声,说完两个人纷纷看向彼此,又同时说:“他怎么了?”
赵应东倒是露出一个并不好看的微笑,回答了这个问题:“我被传染感冒了啊,而且楼月从小就不喜欢去医院,我得陪陪她。”
虽然楼月极力阻止,但是双拳难敌四手,赵锡头一次站在赵应东那边说话,还纳闷:“昨天你不是和我说你要带你哥去医院看看吗?”
楼月心里苦,她哪知道他今天是这个德性啊。
赵应东把家里搞得花香洋溢,但他的老父亲看他现在疯疯癫癫的又不敢阻止他,只能任由他发疯。
楼月吃午饭时心事重重,没吃两口就感觉饱了。
罪魁祸首倒是胃口大开,一连干了两碗饭,连赵锡都惊了。
“你今天怎么吃这么多?”
赵应东早已休整了自己的仪容仪表,凝望着桌子对面的人,脸色柔和,“过几天要订婚,我要尽快调整过来。”
赵锡放下手里的碗,叹了口气,儿子精神反复无常,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啊,你哪来的老婆?”
“这就要有人帮帮我了。”赵应东说,“我发现,我女朋友和妹妹可能是校友。”
楼月原本在他毛骨悚然的凝视下心跳过速,听到这句话却放下心来。
还好。
还没有发现。
第18章 西*图-澜-娅马甲皇帝的新衣
午睡前,楼月心神不宁地从书包里取出一袋从学校宿舍里拿的感冒灵颗粒。
她在热水机旁边找了一个一次性纸杯,接了点热水,轻轻晃动杯子,在反省自己刚刚又露出的破绽。
男科要怎么解释呢?
楼月眉头皱着,一口抿下又甜又腻的药,感觉牙缝里都是感冒灵的味道,越品越觉得反胃。
她喝了一大口清水,勉强压下那股味道,这导致她连对某人的讨厌都被感冒药消磨掉一点。
可一想到自己还要去医院看病就觉得头疼,尤其是本来只是计划去医院,现在变成板上钉钉。
“你的脚是36码?”
赵应东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响起,居然又是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边,楼月现在已经开始怀疑到底是自己的感冒严重到听力都出现了问题,还是这家伙像鬼一样,阴魂不散又神出鬼没。
嘴里含的那口水,楼月忍了又忍才咽下去,以免自己的吐到别人身上。
她把杯子放下,不耐烦地回道:“有什么问题吗?”
赵应东盯着她的脚背,细细脚踝上似乎有一颗小痣,不太清楚,他弯下膝盖想低头仔细观察时,那双脚朝后退了几步,然后踹在他小腿上。
“死变态!”楼月掷地有声,“看什么看。”
赵应东顿了下,又站直了,下巴内收,目光在那张因为身体不适而血色苍白的脸上巡睃。
要是在昨晚,在楼月带着刺的话下,他一定会怼回来,配以一种不屑或者厌恶的眼神,充斥着剑拔弩张。
然而现在,他对她的骂声充耳不闻,既没有要回怼的意思,也不生气,还又向前走了一步,轻声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要去男科?”
这个问题楼月还在苦苦思索中,一下就扎破了她脆弱的伪装,因此她不敢看他的脸,闪躲着对着他鼓鼓囊囊的胸口说:“……啊,市医院最近在做活动,割包.皮的第二根半价。”
赵应东拿起她刚刚放下的杯子,盯着杯壁上残留的颗粒问:“那你准备去哪里找第二根?”
楼月眨眨眼,“说不定你的会增生,一个人就能用掉两个名额呢?”
“你懂的还挺多的。”
赵应东一夜之间,性情大变,昨晚是活人微死的状态,现在就是死人微活,不知道他一个晚上又发现了什么,掌握了什么证据,但总之对她很不妙。
“我前女友脚也是36的,真巧啊。”
他似乎真的被传染了感冒,声音有些沙哑,又可以放低了声线,一米之内的楼月敏锐地察觉出一丝暧昧。
“你发烧了吗?”她也用那种不算清白的语气问过去,但脸上明晃晃地都是讽刺。
赵应东用楼月喝过药的杯子接了些清水,眼神从她的脚背移开,看着楼月的发丝,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嘲讽,“你的卷发在哪里烫的?”
说到发型,楼月也对这个很无奈。
她回家前去过一趟理发店,Tony是室友介绍的,擅长处理女生的发型。她那天是想把头发简短或者拉直,但是一直等到晚上六点,也没轮到自己。可也就那天有时间,后面她就忙着开题,忙着兼职,把这件事忘了。
她还在网上吐槽,学门手艺比搞学术有前途多了。
这算是一个大漏洞,但是楼月宿舍楼看到宿管阿姨的飘逸的卷发就会被安抚,头发不就分直的卷的吗?人还都长两只眼呢,赵应东也不会这么丧心病狂。
“……我妈肚子里烫的。”她没好气地说,“你要是真想找到你前女友的线索,就好好和我说话。”
赵应东凝视着她,点了点头。
楼月咳嗽了一声,很平常地问:“你怎么知道你前女友和我是校友,华亭那么多大学,也不一定就是我们学校吧。”
赵应东:“要是她跟我说过呢?”
她才没有说!楼月从一开始就藏得好好的,连捏的专业都是因为当是他缠得太紧,而她课程太重,只能告诉他自己是理工科。
“你好像不相信?”
“她要是告诉你的话,你不会说可能。”
楼月记得很清楚,午餐时,赵应东说的是“可能是校友”,而非肯定是校友,说明他也不确定。
她看着赵应东握着自己刚刚喝过药的杯子,疑神疑鬼地担心他这是要把杯子拿去化验。
“确实,她没和我说过。”赵应东看到她盯着自己的手,于是把杯子放到一旁,“只是我去过华亭所有的大学,恰好在你的学校发现了她曾经照片里的东西。”
去过华亭所有的的大学。
抱着侥幸能够碰面的心理。
走遍了大大小小的街道。
但始终没有如愿。
范林说他这是白用工,没被看到的深情不一定就算爱,说不定只是一种在别人看来犯蠢的纠缠。
可是,赵应东看着楼月因为不想和他对视而扭头的侧脸,鼻息沉了些,没有白用工,每一步都算数。
楼月心颤了颤,生怕自己露出破绽,顺着他的话问:“这也不能代表什么吧?说不定她是去别的学校找同学玩呢?”
“是有这个可能。”赵应东没有反驳,“但还是你更熟悉
华亭一些,所以希望你能帮帮我。”
楼月:“怎么帮?你不是说我最好不要再回来吗?你不说不想再看到我吗?我们不讲情分的。”
因为还不能确定一些事,所以赵应东尽量让自己冷静些。
因为答应过不能用特殊手段,他的查找进度一直很缓慢。
从那么多张照片里提取有效信息,加上他烂熟于心的部分,赵应东初步锁定了华亭大学。
他去微博把华亭大学的超华翻了个遍,终于看到有个熟悉的头像发过两次帖。
一个是询问新生入学报道事项,一个是求大英竞赛的复习资料。
而“她”,正好和自己炫耀过一等奖的证书。
她最新一条博文的内容是转发了给流浪猫狗做绝育的公益视频。
[不噶,是一时的幸福。噶了,是长久的保证……]
而这条微博的IP地址,就是本省。
其实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年关两地往返的人流量上百万,符合年龄性别的人,就算是万里挑一,也能站满一操场。
喜欢用句号结尾的习惯更不算什么,这已经算是一种互联网句式。
卷发,也代表不了什么。
赵应东想,一万条线索,只要有一条实打实的证据,那前面的所有暗示都可能被推翻,他心里要是有了结论,不可避免地就会让现有的线索联合起来。
和他做过网友、知音和恋人的那个人,与现实世界中对他避之不及的那个人,差距太大。
想到这里,他就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好像昨晚种种纠结、震惊带给他的痛苦都不算数。
还是再忍一忍吧。
楼月脚趾忍不住抓地,嗓子眼突然发痒,她锤着自己的胸口企图压下去这种想要咳嗽的冲动。
赵应东目光湛湛,“你说得对,还是得我自己来,要把她揪在人前才好,多一个人可能还有泄露计划的风险。”
说完,他上前拍了拍楼月的背,看着她咳得冒出了眼泪花,眼皮都泛着红。
“你睡一会儿,我们就去医院。”
赵应东不容反抗地把楼月推到卧室,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踏进这个房间。
他仔仔细细地环视一周,盯着墙角那个行李箱上的玩偶出神。
楼月现在完全不敢出声,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心里疯狂回忆自己有没有把那个玩偶露出来过,七年了,她也不是一开始就有当余则成的天赋,没办法面面俱到。
他们分享过很多,连午饭都会拍给对方。
“这个是?”
楼月:“这是乌萨奇!”
赵应东哦了一声,意味不明地说:“那我知道了。”
他现在看起来不人不鬼的,有前科的某人完全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用嘶哑的嗓音劝他:“你出去吧,我要换衣服睡觉了。”
“我会叫你起床的。”他关门前,好意对楼月说:“不用设置闹钟。”
楼月啪地合上门,步履蹒跚地扑倒在床上。
拿起手机忍不住就想切回小号,切过去了又不敢看,又怕看到什么自己不能接受的内容,只好紧紧闭上眼睛,让自己睡过去。
睡前,她迷迷糊糊地想,好像真的没订闹钟,算了吧,睡过头就不去了,刚好避开这一劫。
因为刚刚吃过感冒药,她很快便睡了过去,厚重的窗帘密不透风,哪怕是午后,房间里也一片昏暗。
楼月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房间里太暖和,她连被子都踢开了,怀里卷着被子,昏昏沉沉地睡着。
卧室的门被小心推开,发出了很轻的咯吱声,床上的人毫无知觉,动也不动。
门外走进一人,没有穿鞋,脚步声很静,慢慢走到床边,停下来站着。
他谛视着熟睡的人,眼神莫名,在一片寂静中,床边的手机亮起来了。
有人发来了消息。
[今天我和你说的,不要告诉赵应东啊。]
[我把他骗来当伴郎了,嘿嘿。]
[到时候除了你哥,伴郎团你随便选。]
他看着一条条弹出的消息,大概知道是谁发过来的。
韩思雨。
他弯腰,把她散落在脸侧的碎发拨到耳后,轻轻地触摸她身后的长发。
这场景,好像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不同的是,这一次熟睡的人是她。
第19章 缺爱哥瘾大爆发
楼月怕去医院是从小的毛病。
小时候感冒,家里的老人带着她去镇上的诊所打针,打针的阿姨追着她满屋子跑,跑到她筋疲力尽后,把她按倒在床上,给屁股扎一针。
楼月极其怕痛,看到针头比看到皮鞭还应激,恨不得把自己敲晕。
因此连梦里都是对即将去医院就医的恐惧,她总觉得自己背后跟着一个医生,会趁自己不注意给自己屁股来上一针。
楼月印象深刻的打针有三次,都是在屁股上受袭。
其中的第二针,就是高一寒假时的经历了。
那时他们刚放寒假,在家里玩了没几天,范林就叫他们去他家里看电影。
他不知道在哪里找到复联1的资源,从年末就开始叫朋友来看,赵应东磨磨唧唧等到寒假才带着他妹来看。
两个男孩里来个女生,总觉得不是很合适,他又叫上了韩思雨,没想到韩思雨又带上了她五岁的表妹,五个人在家里热闹不得了。
范林爸妈早就躲出去了,任这一群孩子在家里闹腾。
“你带小孩来干什么?她看得懂电影吗?”
韩思雨把小姑娘放在范林的床上,拉着他来到客厅,瞅了一眼坐在旁边因为连连看争得不可开交的兄妹,小声说:“你这电影是正经电影吗?”
她脸上的怀疑太强烈,仿佛已经料到了答案,只是这么确认一下。
范林气得把脖子扭成咬人的大鹅那样梗着,戳着韩思雨的脑瓜子问:“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很纯情的好吗!”
韩思雨还是不太相信,指着那两位正在因为连连看策略产生分歧全力争夺手机以实现自己方案的两人说:“那才是真纯情。”
范林眉头皱得像辣条,心情复杂,“你觉得我准备的电影不健康为什么带你妹过来啊?”
韩思雨自然地说:“这就是为了制止你啊,小孩子在这里,你要是还敢,那就不好说了。”
他们两个聊着聊着声音就大起来了,赵应东刚刚又败了一局,心情非常糟糕,看到那边拉拉扯扯的两人,不高兴地说:“你们两个搞什么,还不放电影吗?”
韩思雨朝沙发走过来,一屁股坐在楼月旁边看她玩游戏,顺便问:“你真相信范林的电影?”
“不然呢?”赵应东瞥了一眼楼月专注的脸,迫切地想打断她这一局,急着催范林快点放片子,他还准备一会儿去打球呢。
范林气哼哼地把小朋友领出来放到自己旁边,一边放电影一边对小姑娘说:“你姐姐是个坏蛋,回去和你妈妈说一下啊,不要被她带坏。”
楼月最开始还沉迷于连连看,等电影一开始瞟了一眼,慢慢就被吸引去注意力。
反倒是一开始催促的赵应东和那个小孩两个人靠在沙发上,大睡特睡,正在做到观影的只有两位女生。
因为范林已经看过了,现在主要在看观众的表现,每当她们表情发生变化时,他就与有荣焉,仿佛自己就是乔斯韦登。
他总是忍不住剧透,但是那两位都不需要这种服务,只好一口一口的喝白开水,压住自己的开口说话的欲望。
几个人磨磨蹭蹭,看完电影天空已经暗下去了,赵应东要打球的计划显然已经破碎。
他睡了两个多小时,醒来的时候就看到楼月在用自己的手机怼脸拍他,明目张胆
地拍丑照,用心险恶。
“梦到什么了,口水都接不住了。”
赵应东下意识摸了一把嘴角,非常正常,根本没有什么口水,他恼羞成怒,把手机抢过来,“你今晚别想玩手机了!”
楼月一点儿也不生气,她今天的娱乐活动已经完全满足了精神需求,回家正好写作业,明天想玩再缠他也不迟。
范林身边韩思雨的表妹才是睡到口水打湿他胳膊上一小片布料,刚刚被喊醒,还有点呆呆的,看得范林一颗无处发泄的妹控心泛滥。
韩思雨给妹妹擦口水,然后谴责范林不用心招待客人。
正在这时,客厅的门打开,范林的父母拎着一袋水果进来,生疏地招待这一屋子不熟的小辈,看起来很像怕生人的小辈,还要靠着儿子的指示和客人社交。
夫妻两人之间隔着一米远,和儿子隔两米,贴着墙根说话。
范林妈妈借口要去洗水果先行逃离了这片相对拥挤的空间,他爸则僵硬地告诉韩思雨,她的家长已经在楼下等了好一会儿了。
于是,水果还没洗完,家里的客人就空了。
范林把人送到楼下,和小孩子告别后,又给敷衍地冲赵应东他们挥挥手,看着他们都离开后才上了楼。
楼月坐在车后座,双手照例塞进司机的口袋里,“你说范林他爸妈只生一个是不是因为社恐,孩子多了难以应对。”
“他爸妈确实比较……内敛。”赵应东和范林从小玩到大,他爸妈面对儿子的好兄弟也很不自然。
楼月一边和他搭话一边在他口袋里掏手机,掏了半天也没发现,又不好往他裤子那边试探。
“是不是没找到?”赵应东冷笑,“你以为我没发现你的爪子乱摸?”
风好大,风声好喧嚣,楼月听不到不想听的,用脑袋在他背上撞了几下,震得赵司机差点从车座上滚下去。
“快回家,我饿了!”她梆梆乱撞,一言不合就使用武力。
“这是两个轮子的!嫌慢就自己打车!”
因为争吵,两个人都灌了一肚子的冷风,回家吃完饭就开始拉肚子。
拉到脚步虚脱,拉到怀疑人生。
第二天一醒来,楼月就开始发烧,因为白天大人都不在,唯二在家的人闲来无事也不会找到她卧室里,楼月烧到差点错过午饭才引起赵应东的注意。
家里没大人,作为年高一岁的赵应东不得不承担起伪大人的责任,不情不愿地踏上曾经自己的卧室。
他敲了三次门,里面也没人应,他都怀疑楼月一大早和她妈出去了故意不告诉自己,然后就等着这一刻。
以楼月的性格来讲,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
没有耐心的赵应东索性直接推开门,准备小骂几句时,就看当床上团起的被子。
被子被拉到头顶,蓬松的头发散落在枕头上,主人被包的严严实实,连人进来了都没发现。
赵应东收起自己正要脱口而出的问候,小心地扯开被子一角,就看到某人双脸酡红,不省人事。
他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先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也许是在报复昨天楼月的行为,拍完赶紧推了推她。
“醒醒!别睡了!”
她额头温度有些高,赵应东按上去就觉得不对劲,生怕她津津乐道的高智商被烧到平均数以下。
又推又喊了两分钟,一脸病象的楼月才睁开眼,十分虚弱,一张嘴就觉得嗓子痛得要命。
“……给我水。”
她的声音比自己还像青春期的男高,赵应东甚至想录音了。
在他兵荒马乱的照顾下,楼月总算能清醒地思考自己的问题了。
除了高烧、口腔溃疡之外,她身上也起了很多水泡。
她撩起睡裤,向赵应东展示自己小腿上的水痘,手忍不住想抓,很艰难地忍耐着,正想问这会不会传染,需不需要赵应东隔离时,就听到自己的继兄用一种惊叹地口吻说:“牛逼!”
这么细的腿,这么大的痘,楼月还要防着赵应东先给她抠破了。
虽然最后他还是留下了照片用以纪念。
身体无力的病患花了十分钟换好衣服,由于嗓子眼处有溃疡,她完全没有食欲,所以喝了几口水就没有进食了。
两人商量一番,决定不惊动在外辛苦工作的家长,由赵应东骑车载楼月去诊所探探虚实。
她对医生有刻板印象,尤其是赵应东带她来的诊所中,医生形象和当年追着她打针的的女大夫重叠度很高。
楼月无助:“哥,回家吧,我突然觉得现在舒服了很多。”
赵应东沉稳:“阿姨,她身上有水泡。”
她愤怒得太明显,赵应东只好牺牲自己的手机,暂时压制来自便宜妹妹的怒火。
医生给楼月屁股上来了一针,开了些药,嘱咐她多喝水,按时吃饭。
赵应东拿着药,替正捂着屁股的某人记下医生的话。
因为受伤的位置比较敏感,楼月坐得很吃力,几乎是在小电驴上蹲着马步回到家里。
晚餐时,赵锡也发现了楼月的虚弱,但也只以为这是拉肚子导致的,问了两句,都被他俩敷衍过去。
她长达三天的发烧就只有赵应东一个人知道,也就被他们这样掩盖了下去。
这三天里,楼月躺在床上,看着坐在自己前面那个椅子上玩手机的男生,考虑把赵应东当哥哥的可能。
在她以往的成长经历中,没有一个同龄人既能当作玩伴,还能互相陪伴。
认识到自己缺爱是很轻易的,但能克制自己从别人那里获取爱又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她现在和妈妈住在一起,有了爸爸,还有了哥哥,生活的拼图似乎逐渐完善,每一个角色都在发挥自己的作用,连以往自己认为是边角料的赵应东,也有一席之地。
楼月拥有的爱并不多,可供她挥霍的也捉襟见肘,她至今都在妈妈面前维持着一个听话乖巧的好学生形象,连赵锡也会时常感叹生儿子不如生快叉烧,但楼月很清楚自己不是这样的。
这个家里,她只有在赵应东面前才会放飞自我,赵应东也不在长辈夸赞自己贬低他的时候反驳,很痛快地接受自己就是家里地位最低的那个存在。
所以,他的存在很特别。
楼月想起许多个寒冷的冬日,赵应东骑车带着她在学校与家之间往返,带着她去看病,虽然两人总是争吵不断,但他真的没有提过上个学期,她说要在寒假学骑车的事。
默认他自己就是骑车载人的那一个。
想到这里,楼月目露柔和,心里一片柔软,她想喊一声哥哥,表达自己的感谢。
北风呼啸,赵应东笑容满面转过来拿着手机对她说:“你看,我把这几天录的视频拼在一起了,哈哈哈哈哈哈,真的很像纪录片,你就是那个病人。”
“可惜我还不会配音。”
三十七度的嘴里说出的话让楼月心冷如铁。
她面无表情地想,人果然是不能自作多情。
在赵应东并不精心的照顾下,楼月花了三四天才好全,只是嗓子眼的那个白坑还是没好,吃东西就有些费劲,人也因此消瘦了一些。
赵应东早上照例是要去学校训练的,不管寒暑假,体育生的晨练不能停。
所以每次回家看到楼月那个小身板,就对她产生一种不争气的心理。
“明早你和我一起去晨跑,好好锻炼一下。”
楼月不情愿地说:“不太好吧……”
“哪里不好?”
“对我身体不太好。”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因为赵应东晚上通知了大人要带楼月锻炼身体,所以在没有征得当事人同意的情况下,这项决议就这么敲定了。
赵应东经此一役,哥瘾大爆发,连楼月洗澡水温度都要管。
第20章 萌的你爸出来了
也正是因为每天早晨跟着赵应东去学校锻炼身体,整个体育生群体都认识了楼月。
连他们的教练都和
楼月熟悉起来。
两个人每天吃着包子喝着豆浆,坐在操场的看台上围观这群体育生热火朝天的训练。
她的头发被团吧团吧扎成一个丸子头,然后套上厚厚的毛线帽,除了吃早餐和跑步的时候,都带着口罩。
“你妹真的挺萌的,有点像内什么,阿拉蕾。”
“阿拉蕾不是个男人吗?”
“那是阿拉贡!”
赵应东冷冷地看了一眼说楼月萌的男生,是高二的,还是篮球队的,长得就像个小白脸。
他脚步慢下来,肩膀挨着小白脸说:“我萌吗?”
旁边的男生爆发出一阵大笑,氛围很欢快。
楼月百无聊赖地坐在垫子上背单词,在教练的旁边,背了一会儿之后就开始光明正大地玩手机,特意登上号看看消息。
最近没怎么和赵应东聊天,生病的时候没精力,现在又没借口,感觉就这么突然发一条消息会显得很突兀,反而会提醒他删掉自己。
楼月斟酌着这个交往的界限,一时之间也有些头大,眉眼之间都流露出一种苦恼的神色。
她心里还有点小小的纠结,用小号加赵应东纯粹是当时脑子一抽,想和他开个玩笑,但是现在赵应东在她心里初具人形,戏弄起来就有点于心不忍。
旁边的教练盯着操场上的学生,大吼一声:“赵应东你干嘛呢?跑你的圈,别跟刘延唠了。”
楼月被吓得抖了一下,赶忙收起手机,从垫子上站起来,怀里还揣着两个包子。
她只跑两圈,这群体育生热身的时候她就跑完了,但他们跑步的时候腰后拴着个轮胎,跑起来速度还是很快。
等那群人一股脑地跑过来,楼月从羽绒服的帽子上取出水瓶,又把自己人体保温的包子取出来,塞给赵应东。
他俩配合默契,但是没有一个人敢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这群体育生里有十来个女孩儿,倒是没那么拘束,还会和楼月打招呼,各个头顶冒着热气,嘴里喘出来的白气不断,赵应东好一些,没喘得很厉害,只是皱着眉头拍自己的大腿。
他啪啪啪打得很用力,楼月殷勤地把杯盖拧开,“你吃点吧,我帮你打。”
赵应东用小拇指都想得出她的目的,斜睨了一眼,她狗腿得让人无语,沉吟了一会儿,问道:“你看我萌吗?”
他们不远处,正在弯腰捏小腿的女生扑哧笑出声,笑着笑着就被口水呛到了。
楼月狐疑地瞅了一眼,语文能考130的人居然理解不了题意,“你萌?你哪里萌?”
“对啊,你哪里萌?”赵应东两三口就吃掉了一个包子,腾出一只手在她头顶按了按,“怎么还是这么矮,今年过年给你放门缝里拉一拉,扯长点。”
楼月摇晃自己的脑袋,瞪了他一眼,“你就很高了?”她眼神往旁边某个身高明显突破190的男生那里瞟了一眼,然后朝赵应东哼了一声。
这种暗戳戳的比较赵应东并不放在心上,他接下来要去练腿,等练完腿他们就能回家了。
牛教练让这里最清闲的人帮着计数,给了她一个皱巴巴的本子,自己躲到后面抽烟去了。
“楼学霸混成副教练了啊。”刘延站在最外圈,嘻嘻哈哈地调笑。
楼月用笔敲敲本子,站在赵应东旁边说:“需要我放水吗?”
得到特别关注的赵应东把水杯又塞回楼月的脖颈后帽子里,又压了一把她的脑袋,很自信地说:“用不着。”
其他人虽然嚷嚷着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其实都很认真,大冬天,室内也很冷,可他们额角都是汗水。
楼月列了个表格,态度很认真,还用手机照了张照片,照片里的人都很朝气蓬勃。
这手机名义上是另一个人的,但是就使用时间而言,还是楼月用的多。
他们共用一台手机,相册里的照片也都混在一起,只有各自的丑照被上传到各自不可见的相册里。
八点半训练就结束了,牛教练扫了一眼楼月登记数据,单方面聘用她做体育队的免费助理,谁让她闲着无聊练折线图都画出来了。
赵应东和朋友道别后,扯着楼月往停车点走,边走边说:“你回家称称体重,看看胖了没。”
“这也不准吧,要是我体重增加是因为个子长高了呢?”
“这个我能确定没有。”
骑车往回走的时候,楼月指示司机去超市一趟,“拐个弯,我要去买点东西。”
赵应东:“你怎么不喊哥了?现在提条件都这么直接了吗?”
“拐个弯,哥要去买点东西。”
楼月说完就在他身后偷笑,赵应东卑鄙地特意从不平的地方的骑了一段路,两败俱伤。
到了目的地后,楼月用力抓着司机的腰,人肉刹车,说:“我一个人去买就行,你在这等等。”
赵应东本来不想去,一听到她这么说,就不得不去了,他撑好车,站在楼月身前,抬抬下巴:“走吧。”
他现在已经一米八五左右了,冬天穿的厚,看起来像头熊,熊很嚣张,根本听不懂人话。
早上超市人还挺多的,赵应东抓着楼月的帽子,跟着她来到洗护用品区,然后绕着货架看到楼月在挑浴巾。
冬天洗澡太冷了,她需要一条长到可以把全身裹住的浴巾。
“给我也买一个呗。”
“你不是都选择风干的吗?”
“现在就得冻干了。”
楼月又扯了条最便宜的白毛巾,价格是她那条的三分之一,他也不介意,反正有新的就是最棒的。
回家的时候,赵锡在院子里修水龙头,昨晚太冷,出水口又冻住了。
看见兄妹俩把车停下后,赵锡朝赵应东喊了声:“你拿壶热水过来!”
一声令下,过了一会儿,一高一矮两个人都跑过来了。
赵应东把热水壶递下去,两人蹲在井边,四只眼睛盯着站在井里的赵锡,“昨晚这么冷吗?”
赵锡说:“谁昨晚接完水没盖保温盖?”
两个人又跑回去了。
楼月:“最后一个是你!”
赵应东:“但我是给你接水!”
楼月:“但是我给你买了新浴巾!”
赵应东:“但是这件事确实是我的问题。”
他们面面相觑,决定把这件事揭过,大家都是好心办坏事。
赵锡大喊:“都跑哪去了?谁来拉我一把!”
——
腊八节前,赵锡召开了家庭会议,会议主要讨论在哪里过年的问题。
“要不去我们老家?你们还没去过呢。”
赵锡看着自己桀骜不驯的大儿子,明媚可爱的小女儿,事业有成的老婆,突然有了衣锦还乡的冲动。
楼雁不冷不热地说:“二婚就没必要吧。”
楼月和赵应东坐在一起,小心地看手机,不发表意见。
“那我们去你老家那边?”赵锡能屈能伸,给谁秀不是秀啊。
“我妈那里住不下这么多人。”楼雁盯着自己手上的进货单,在灯下看不清神色,“还折腾。”
楼月抢过来手机,在上面打字:[看来过年得各回各家了。]
打完就把手机塞过去,瞅着旁边人的脸,等待回复。
赵应东想起爷爷对楼月的态度,还是觉得各回各家更妙,她在同龄人跟前神气,但做惯了乖学生,不敢违背大人。
于是就商量好各回各家。
当天夜里,楼雁来到女儿卧室,给她拿了两件新衣服。
“这都是新的,不拿去卖吗?”楼月捏着拎着袖子,看到胸口上的“Abidas”小标,也算半个名牌了。
楼月看着女儿的卷发,也揉了一会儿,说:“你爸回来了,你先回家看看。”
楼月本来还在看新衣服,听到妈妈的话后,愣了两秒,结结巴巴地说:“……啊,我,我爸。”
“对,
姓岳的那个。”
“他出来了?”
楼雁点了点头,“今年夏天就出来了。”
楼月脸变得皱皱巴巴,“那我是去外婆家还是去奶奶家啊。”
“你想去哪里?”
奶奶家没怎么去过,外婆家更熟悉,楼月想也没想就说:“去外婆家。”
她还想问点问题,楼下的院子里,赵应东大喊:“楼月!快滚下来洗澡!再不洗的话,我就用热水了!”
吼得屋内两人表情都空白了一秒。
“你和小东关系这么好吗?”
楼月挠挠头,不知道怎么有点尴尬,“他人挺不错的。”
楼雁露出笑,看着楼月腿上的新衣服说:“这两件店里最近卖的不错,你看看喜欢吗,喜欢的话就当你今年的新衣服了。”
楼月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喜欢。”
赵应东又开始喊了。
楼雁坐起身,“那我先去休息了,你快去洗澡吧。”
她走到门口,正要关门的时候,楼月匆匆问:“妈妈,赵应东有新衣服吗?”
楼雁动作顿了下,“有的,也是两件。”
楼月从床下跳下来,把衣服丢在床上,小声说:“谢谢妈妈。”
“没事,快收拾吧。”
楼雁话音刚落,赵应东已经气势汹汹地从楼梯口走上来了,边走边骂,故意摆出一副凶恶的姿态,想要吓一下某个迟到的人,可拐过来一抬头就看到楼雁往自己这边走。
“……阿姨,晚上好。”
楼雁摆摆手,“刚刚和你妹说了几句,她现在在收拾东西。”
赵应东怀疑自己刚刚骂小卷毛的话已经被她亲妈全听到了,僵硬地说:“没事儿,我等她。”
两人尬聊了几句后分别,都有些如释重负。
这家里最熟悉的陌生人就是后妈和继子。
楼月把睡衣和洗漱用品装好,打开门,赵应东就站在门口,郁闷地看着她。
“和我道歉。”
楼月清楚,他刚刚肯定和妈妈碰面了。
“没关系。”
他们吵吵嚷嚷地来到一楼,浴室的热水已经调好了,窗户上都有热气。
楼月进去前看了眼在检查院里自来水井保温盖的赵应东,有了点不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