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燕宁出事时,司空砚初的心如同被铁索紧勒,痛楚难当,又听到茵茵用自己的命换回了燕宁,他双眉紧蹙,闭了闭眼,叹息一声道:“事已至此,我骂你又有何用?”
他这话一出,将伽摩给生生噎住了。
“茵茵对她来说何等重要,偏偏我却不在她身旁,难怪她看起来一脸憔悴。”他苦笑地握紧了拳头,一滴泪就那么悄然从他眼角滑落。
此时此刻,他又无比庆幸燕宁还活着,那他自是没有资格去怪伽摩。
他抬眼看向浩瀚星空,冥冥众生,纵使他生来为神,他也不过就是众生中的其一,他并非品行高洁,他也有私心。
“神君,您和鬼王,就真的那么分开了吗?”伽摩低声问道。
司空砚初沉静了半晌,缓缓道:“我既想让她平安活着,又不希望魔兽会毁了这世间,这是唯一的办法。”
伽摩不明白这和司空砚初执意赶走燕宁有何关系,他欲要追问,又听他一向敬仰的神君道:“伽摩,你也走吧。”
“神君!为什么连我也要”伽摩诧异地都忘记起身了。
“伽摩,其实从你一开始来到碧天海,我就知道你的身份了,其实真正的伽摩从一开始飞升神界时就已经被你代替了,你是魔族之人,魔族还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做这般偷天换日之事。”司空砚初语气淡然,仿佛在说一件很小的事。
“神君…”迦摩怔住了,他想为自己辩解什么,却终是叹了口气道:“您既已知晓,又为何没有立即揭发我?”
“但凡你做出一丝一毫不利于神族之事,我就不会一直留着你,可你没有,你虽为魔族,却有一颗赤子之心,而这些年,你待我之心,我亦知晓。”司空砚初的声音轻缓如平静的湖水,“其实,神族也好,魔族也罢,是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心。”
伽摩仰头看向司空砚初道:“所以神君现在赶我走,可是因为我终究犯了错,给了茵茵换命符。”
司空砚初轻轻摇头道:“非也。”
他忽地转了话题道:“邢渊近日找上你了吧,他想让你与他里应外合,攻打神族。”
“神君,您都知道了?”伽摩诧异又紧张地看向司空砚初,倏而急忙道:“神君,我并没打算那么做,我虽受他恩情,听命于他,假扮神族的伽摩仙君,但我对您是真心实意的,我从未想过要害神族和您。”
或者说,这些年,他早就在不知不觉间将自己当成真正的伽摩了。
他自小是个连名字都没有的魔族孤儿,风餐露宿,食不果腹,过着流浪的生活,处处备受欺凌,在奄奄一息之际,却被魔君邢渊救下。
他感念邢渊的救命之恩,而邢渊便让他去神族给自己当眼线,监视神族的一举一动。
在那真正的伽摩飞升时,邢渊趁机用
魔族秘术将二人魂魄和身体互相对换,于是,他就拥有了伽摩的身体,而伽摩则被困在他的身体里。
之后,他便眼睁睁地看着邢渊将那具他自己的身体连带伽摩的魂魄焚烧殆尽。
邢渊告诉他,世上再没有那个魔族孤儿,而他从此就是是真正的伽摩。
在神族的岁月过得太久,久到他果真就把自己当真正的伽摩仙君了,差点忘了他只不过是个偷了别人身份和一切的小偷。
司空砚初微抿薄唇,叹声道:“伽摩,正是因为如此,你不能再留在神族了,去哪儿都好,你我缘分已尽,趁魔族和神族还没开打,你还是走吧。”
伽摩欲要多说什么,却见司空砚初从他身边离开,头也不回地回去了。
他自知神君心意已决,再不敢上前追去,只得对着司空砚初离开的方向磕了一个响头。
*
远舟正矜矜业业地守在燕宁的寝殿前,等到深夜,总算等到了燕宁回来,却不见神君和她一同回,而且他的王上怒气冲冲,浑身散发着不悦的气息。
“王上,您去见了神君,他可是伤还未好?”远舟试探着问道,应该是神君的伤不大好,才不好跟着王上回来吧。
燕宁想要推开寝殿的手停了下来,冷哼道:“他好得很,不但伤已经大好,还要甩了我,做回他那高高在上的神君。”
远舟大为吃惊道:“不可能吧!神君那么喜欢您,好不容易才和您走到一块儿,他怎么可能放弃?”
“你不信?”燕宁语气古怪地问道。
“属下不信。”远舟摇头道。
良久,燕宁无奈地叹了一声,“连你都不信,我又怎么可能信他那拙劣的谎言。”
第202章 难逃此劫“这不服输的性子可真是万年……
她一说完,便推开了寝殿的门。
转眼,房门就关上了,徒留远舟一人留在深沉的夜色中。
他看着紧闭的门,低低叹了一声。
翌日一早,燕宁便听到一丝异动,她刚准备出门,门才刚推开,却被震得往回退了几步,甚至摔倒在地。
当她艰难地站起后,推开房门的那一刻,不禁抬头望向天空,只见天幕已被染成了一片深沉的暗红,犹如血染了一般。
“不好了,王上,出事了!”仲天匆匆赶至,脸上布满了惊恐之色。
“怎么回事?”燕宁眉头紧锁地问道,但她心中已然出现了那个不好的答案。
“是魔兽,魔族带着那个凶恶的怪物来攻打我们幽兰州,此刻正在猛烈地撞击我们布下的结界,远舟和明昊,还有卿兰,他们已经过去巩固结界了。”仲天话音未落,地面再次颤抖,这次的震动摇撼比之前更甚。
燕宁二话不说便准备去前线,却被仲天拦住道:“王上,您快走吧,等会属下再叫上何幸,我们先撤退。”
“人家都打到家门口了,本王为何要走?你让开!”燕宁冷眉横竖道。
终究难逃此劫,未曾预料,魔族未先向神族发起攻势,反而将矛头指向了她,看来魔君的意图并非只在神族,而是天下。
拿她来开刀,无非是因为没有对她斩草除根,且她还杀了他的儿子。
仲天急得直跺脚,“那个魔兽不仅面目可憎,且力大无穷,能吞噬万物,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根本就是一个打不死的怪物,您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回来,还是先撤退吧,我们再做打算。”
燕宁一口否决了他的提议,果断道:“不行,你先带着何幸离开,本王要先去会一会它。”
“王上!”仲天还想说什么,又听燕宁道:“我把何幸交给你了,你一定要保护好他。”
她没有在他面前自称本王,而是以一个姐姐的身份,郑重托付给他。
看着燕宁扬长而去的身影,仲天挣扎着握紧了拳头,便一咬牙,往何幸的住处赶去。
*
“别做无谓的挣扎了,赶紧让燕宁出来!本君还能饶过你们这些蝼蚁,否则等这家伙冲破结界后,那便是你们的死期到了。”洪亮威严的声音在幽兰州上空回荡。
远舟、明昊、卿兰默默不语,只是用尽全身的灵力去加固结界,尽可能地帮王上他们拖延时间离开。
魔兽的嘶吼犹在耳畔,仿佛下一刻就会冲破结界。
“还真是大言不惭啊!刑渊。”及时赶到的燕宁飞上空中面对刑渊,轻蔑一笑道:“本王来了,你要如何?”
“看来你这王当得还真是有情有义,难怪这些恶鬼如此死心塌地跟随你。”刑渊啧啧称赞。
下一刻,他就变了脸色,“你杀了本君儿子,本君自是要找你算账。”
“算账?就用你眼下这个分身和本王打?”燕宁挥剑一出,冷冷道:“有种,用你真身来打!”
“呵!莫激本君,跟你打的可不是本君,是它!”刑渊轻吹了声口哨,只见原本在地面撞击结界的魔兽迅速腾空而起。
虽是庞然大物,却动作敏捷,眨眼功夫便出现在刑渊分身的身边。
“怕了吧?这家伙可是对你心心念念,毕竟当年是你将它封印在无妄山,它对你的怨念可是极深呢。”刑渊轻轻抚摸着魔兽,那魔兽乖巧地不抗拒他的碰触,但看到燕宁时,它眼中立刻闪现出凶狠的红光,鼻孔一张一翕,发出粗重的鼻息声。
燕宁握紧了手中的利剑,冷哼道:“你还真是可怜啊,自己没能力,就只能仰仗这种没有思想的怪物。”
她这番话彻底触怒了刑渊,只见他目光一凝,那魔兽便如离弦之箭般朝燕宁扑去。
就在这关键时刻,天幕忽然裂开了一道缝隙,一只神秘的手从裂缝中伸出,将燕宁猛地拽进去。
随即,那裂缝便关上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而魔兽与燕宁就只差一步之遥。
刑渊瞳孔满是震惊,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了,思虑再三,带着魔兽撤离了此处。
*
燕宁在被猛力拽走的刹那,顿时感到天旋地转,四肢无力,难以挣扎。直至身体渐渐平稳下来,她方才意识到自己此刻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她的周围都漂浮着洁白的云,仿佛置身于云海中一般。
“你看起来好像很紧张。”熟悉的嗓音从旁边传来,燕宁立即望向声音来处,只见一道淡然出尘的背影出现在她眼前。
而那人一转头,只见他姿容俊秀,眉眼清润,淡笑着看向燕宁。
“是你,肖千陌!”燕宁诧异出声,再仔细打量四周环境,顿了顿,道:“这里竟是虚云之境。”
肖千陌笑道:“没错,这儿便是世人都想来的虚云之境,所有想要来找我买法器的人都会想尽办法来到这里。”
沉默半晌后,燕宁警惕问道:“那你为何要带我来这儿?”
“想知道答案?”肖千陌勾唇道。
燕宁微微颔首,眼里皆是疑虑。
“那就跟我来吧,我的千屿阁就在前面。”肖千陌说完后,便迈出步伐往前走,没听到燕宁的脚步声跟上,他又提高了声音,戏谑道:“你不会是怕了吧?”
“才没有。”燕宁立刻回应后,随即抬脚紧随其后。
闻声,肖千陌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低声喃喃自语:“这不服输的性子可真是万年不变。”
燕宁跟着肖千陌进入到了千屿阁里,只见里面有很多纸人在干活,他们每一个都栩栩如生,丝毫看不出是假的。
他们会笑,会正常交流,也会有自己不同的性子,看到肖千陌来了,一个个皆放下手中的活,向他行礼。
“他们看起来都有自己的意识,你的纸咒术可真厉害。”燕宁不禁感叹道。
能达到这种程度的纸咒术,是十分罕见的,可见肖千陌绝非等闲之辈。
他一向神秘莫测,神出鬼没,又在这种时刻救下她,
将她带来这里,想来定是有什么秘密,甚至是和她有关。
肖千陌扬唇轻笑,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寂寥:“万年孤寂,若没有他们,我可很难熬过去。”
第203章 设局那他知道你如此利用他来给我设局……
他此话一落,又恢复了正常的口吻,向燕宁招手道:“好了,过来吧。”
燕宁目光一怔,只见他身后出现了一道大开的光门,耀眼的白光从里面散发出来,令人目眩至极。
“还愣着做什么,你想知道答案,这里便是答案。”肖千陌目光温柔,声音温和,竟令燕宁恍惚间有一种熟悉的安宁。
她不自觉地一步一步迈过去,看不到周围环境,眼里只有那道门。
越是靠近,那光便越能照到她身上,很温暖,暖到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直到燕宁完全踏入那道光门后,她后肩处便开始变得十分滚烫。
又烫又亮,像是受到了什么感召。
燕宁下意识地伸手摸向那莲花图腾的位置,此处好像有什么力量在沸腾,但又似乎被那图腾给压制下去了。
“看看你的周围吧。”肖千陌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她抬眼一看,白茫茫的四周瞬间出现了一幅幅景象,而她就出现在那景象里,可里面的她穿着不同的服饰,似乎根本不是一个年代,也不是一个身份。
更何况,她自出生起便是一国公主,那些怎么会是她?
可为何她此刻却觉得无比得熟悉,好像她真的就是那些人。
就在她疑惑万分时,那些画面忽然全部聚集到一处,“嗖”的一声进入了她的额头。
脑海里一时间承载了太多的记忆,燕宁顿觉头痛欲裂,元神更是被拉扯得像要撕裂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渐渐平息下来。
她想起来了,想起自己作为圣晶石时的记忆,还有下凡历劫后的每一世。
“都想起来了,对吧。”肖千陌瞬息之间来到燕宁的面前,紧紧盯着她的神色。
燕宁眼神骤变,淡淡点头。
肖千陌满意后,又问道:“那看来你也知道我是谁了吧?”
燕宁轻声应道:“知道,你是混沌开天地以来第一任天帝的手下,也是一直以来在天河守护我的圣使。”
她说完后,脸上无悲无喜,自己的身世来历已是一清二楚,而那些历劫画面也是历历在目,原来每一世的她都经历了人世间的悲痛和苦楚,就连离开时也是各有各的凄惨。
而这样的经历,她竟有整整一千世。
“当初,我遵照第一任天帝留下的神谕,将你投放到人间历劫,便是希望你能经过锤炼,历经千世磨难,成为完全淬炼的你,这样便能有机会去彻底消灭魔兽。”肖千陌说到此处,忽而眉头一皱,“却没想到你竟因怨念和执念太深,不肯成神,反倒成了恶鬼,还憎恨起了神族。”
“够了。”燕宁眼眸一冷,再也忍不住地破口大骂道:“说来说去,你们不过都是想利用我替你们去消灭那魔兽,而我不过就是一个工具罢了,见我不听话,没有按照定好的路乖乖走下去,便想尽办法引我重新走回去。”
“这是你与生俱来的使命,自是需要你去承担。”肖千陌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去你的使命,神族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道貌岸然,自己做不到,便想让我去,这样就能不费一兵一卒,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燕宁拍拍手,笑得前俯后仰,随即笑容淡下来,道:“其实从我下凡寻找元丹开始,便已经落入了你的圈套吧,包括我遇见身上带有姻灵锁的司空砚初。”
肖千陌缄默不语,但此时的沉默便代表了承认。
燕宁啧啧感叹道:“圣使大人真是布局好深呢,连我的感情都算计进去了,你是生怕我成了鬼王后不肯替神族歼灭魔兽,便费尽心思想出了那么一个法子。”
“制造出能锁住我和司空砚初的姻灵锁,定是费了你一番功夫,这法器的确做得极妙,天下间恐怕很难再有人能做出第二个了。”燕宁满是嘲讽的口吻,她心中一片寒凉,为了让她心甘情愿替神族卖命,竟利用她和司空砚初的感情。
她忽然想起司空砚初决绝地将她推开,想必定是已经知晓了这些隐情。
她的阿琰自始至终都不想拖累她,也不想她成为被利用的工具。
“你和他是朋友吧?”燕宁没来由地问了眼前之人。
肖千陌先是一楞,随即点头:“自然是。”
燕宁继续问道:“那他知道你如此利用他来给我设局吗?”
“你就那么相信他?或许他和我是一边的呢?”肖千陌反问道。
燕宁轻笑了一下,“我信他,他若是站在你们这边的,你又何必把我拉到此处来让我知晓一切。”
肖千陌无奈地摇摇头,失笑道:“你们俩还真是天生一对啊,看来我那专门为你们二人制造的姻灵锁也没白做。”
“其实,我带你来此,让你知晓一切,不仅仅是希望你能去对付魔兽,而且只有来了此处,你才能恢复所有的力量,否则我刚才若不救你,你早就被那魔兽给吞噬了。”
燕宁蹙眉道:“你是说,这些记忆便是我恢复的关键所在。”
肖千陌从容应道:“是,眼下时候已到,我自然要帮你将从前的力量完全恢复,再加上你现在的力量,对付魔兽定不是问题。”
燕宁试着调运起全身灵力,的确充盈无比,比之从前更甚,且不是一丁半点。
肖千陌嘴角轻勾道:“你从前打不过司空砚初吧,但是现在的你,是最强的。”
燕宁发现自己竟被他差点绕了进去,绷着一张脸,双手抱臂道:“你以为说我现在是最强的,我便会乖乖地去对付魔兽,万一得搭上我这条命,我可不会去。”
“你说你不会去?”肖千陌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笑了起来,随后他停止了笑容,笃定地道:“不,你会去,因为现在的你已经不是之前那个无情无义的恶鬼燕宁了。”
第204章 算计一切“那……和我做朋友也是算计……
“我带你来虚云之境,你可知,虚云之境里的时间和外面的时间是不一样的。”
燕宁心头一紧,放下双臂,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给你看看现在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吧。”肖千陌挥动衣袖,两人周遭的景致即刻变了样。
燕宁的双眸猛地放大,她死死攥紧拳头,轻轻摇头,唇角微动,低声呢喃:“不,这绝不可能,怎么怎会如此?”
此刻,燕宁眼里看到的是生灵涂炭的人间。
魔兽猖獗,凡人无力抵抗,逃不开,躲不掉,只能被撕咬,被吞噬,而妖族和鬼族亦是一样的下场。
而神族更是苦战不已,魔兽力大无穷,任何法器都对它无效,它总是能轻易地破坏。
就在此时,燕宁看到了远舟他们全都被那魔兽击倒在地,血肉迷糊的惨状惊得她紧紧抿唇,甚至闭上眼不敢看。
“你骗人,这些都是假的!”她咬紧发颤的牙根道。
肖千陌轻声道:“不错,这些的确是我给你看的幻象,但是你要明白,多耽搁一会儿,那么这天下便真成了你刚亲眼看到的炼狱。”
燕宁紧紧闭眼,根本不敢睁开眼去看这些幻象,又听肖千陌道:“你若不去,自然也可以,毕竟有人愿意替你送死了,那个人深明大义,总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想来他定会做得更好。”
他此话一出,燕宁立马睁开眼睛,犀利的目光射向他道:“你是指阿琰吗?”
肖千陌淡淡道:“其实对付魔兽除了完全恢复力量并且历劫结束的你以外,还有一种办法,那便是拥有九曜功法的司空砚初以自身至纯至阳的功力开启破魔阵,引魔兽入阵。”
他话音刚落,稍作停顿,眼帘低垂,徐徐说道:“不过他也必须入这破魔阵,才能有机会消灭魔兽,最后的结果大概是……与它同归于尽。”
“原来如此。”燕宁轻笑了一下,但眼里的笑意随即慢慢沉下去,她道:“其实你们早就做了两手准备,但神族舍不得这平日里能替他们上阵杀敌的凌光神君,最好是能牺牲我一人,可偏偏阿琰爱我至深,宁可用狠心的话赶我走,也不愿我涉险。”
“可如此一来,一旦阿琰当真消灭了魔兽并且为此牺牲了,神族从此就缺了他那么一大战力,你们害怕我会有一日攻打神族或者和魔族联手对付,毕竟没有了阿琰,我根本不会顾及一切。”
燕宁似笑非笑地歪头看向肖千陌道:“我说得对吗?圣使大人。”
肖千陌面色微寒,转瞬之间又恢复了那如沐春色的模样,笑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分析这些事,就真的不担心此刻或许你的阿琰已经出发了?”
燕宁心中悲凉,面上却甚是淡定,“你不也是?一直在算计我,刚刚也是。”
肖千陌抿唇不语,但心中却是一紧,生怕高估了这燕宁对司空砚初的情意。
“你赢了。”燕宁低低笑道。
她的声音并不高,但肖千陌听得十分清楚,不禁松了一口气。
燕宁眼角不自觉淌出几滴泪水,却又立刻伸手擦去,她站得很直,冷然道:“我从来都不是那个为了什么所谓苍生便愿意牺牲自己的人,我这个人心眼很小,小到只能装待我至真至诚之人,那些和我毫无关系,甚至曾经伤害过我的人,我根本就不在乎。但是现在,肖千陌,你赢了,你算计了这一切,让我心甘情愿去赴死救他们,你做到了。”
肖千陌听完,心中颇为震撼,但同时也欣慰燕宁果然还是应下了。
“这可是你亲口答应的,不能反悔,否则……”他还没说完,燕宁接着他的话道:“否则我定不得好死,魂飞魄散。”
“好。”
“这里的时间流逝虽和外面有些差异,也只不过是只差了一日,但是这会儿,砚初应该已经快要将魔兽引到了好设下阵法的无妄山顶。”肖千陌的手掌凝聚起一团金光,轻声道:“我会直接施法送你到砚初身边,但愿还来得及。”
“那你快点。”燕宁此刻也有些焦灼,生怕再多耽搁一会儿,司空砚初便多一分危险。
下一刻,肖千陌运转功力,将金光罩在燕宁身上后,他叮咛道:“记住,你现在的灵力虽能克制魔兽,但唯有攻击其要害,方能彻底将其击败,至于它的要害是什么,只能靠你自己找了。”
“还有,砚初是真的抱着赴死的决心去的,可我是真心不希望他出事,所以,对不起。”
他这道歉一说完,燕宁就眨眼间随着这团金光一起消失了。
而就在那一瞬间,肖千陌猛地吐了一口血,他捂着胸口攥紧,落寞地低声道:“对不起,砚初。”
他不禁想起自己去神君府看望司空砚初时,司空砚初竟是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
多年的挚友在那一瞬间忽然陷入沉默,还是司空砚初率先打破了这份尴尬。
“那日,我出关,路上碰上魔族,本该胜券在握,背后有人出手将我打落,可是你?”
肖千陌爽快应道:“是。”
司空砚初轻笑:“就连我会碰到阿宁也是你算计好的?”
肖千陌颔首道:“没错,但唯独你当时失忆是我算漏的一步。”
司空砚初清澈如水的眼眸有几分迷惑:“那……和我做朋友也是算计好的吗?”
肖千陌低叹道:“不是。”
司空砚初弯唇笑了一下:“好,我信你。”
肖千陌惊讶地抬眸看他:“……”
司空砚初叹声道:“你用我来算计阿宁,设下这一切,我本该恨你,但其实我更应该感谢你。”
肖千陌沉默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司空砚初又继续道:“因为如果不是你,我和阿宁就没机会再续前缘,也不会相爱至深。”
肖千陌憋了半天,吐出一句道:“你倒是看得开。”
“因为我找到了可以代替阿宁去消灭魔兽的方法。”司空砚初语气平和,声音淡然如水。
“不可能,不是已经……”肖千陌蹙眉道。
“已经销毁了,对吗?”司空砚初唇角微勾,轻描淡写地道:“你和我父君的对话,我早就听到了,倒是没想到他居然明知我也可以,却是不舍得牺牲我,的确令我意外,可仔细一想,能牺牲阿宁自然比牺牲我要划算,我的父君自是清楚这其中利弊。”
第205章 激战“我不走,既然你要去送死,我陪……
肖千陌看着表面平静无波的司空砚初说出这番话,心里忽地不是滋味。
司空砚初转而问道:“之前我传信邀请你参加婚礼,你为何没来?”
闻言,肖千陌哑然不语。
“是有不能说的理由吗?”司空砚初浅浅笑了,道:“无碍,不能说定有你的理由。”
沉默半晌后,肖千陌缓缓道:“是反噬,上一任天帝在我身上加了力量束缚,一旦我出现插手你们的事,我便会遭到反噬,没来,是因为我当时还在虚云之境疗伤,才无法前往。”
“原来如此。”司空砚初道。
两个人就此静默了好一会儿,司空砚初又道:“能请你不要再去打扰阿宁吗?不要让她去承担那些,就让她好好地生活。”
“你就不怕她恨你吗?”肖千陌终是忍不住道。
司空砚初微微苦笑道:“恨我也好,总比让我亲眼看着她为我为她讨厌的神族或是天下去送死。”
肖千陌捂住胸口,颓然地坐在地上,不断地想起司空砚初说的那些话。
他利用姻灵锁将他二人捆绑在一处,是别有目的,他一直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清醒地看着燕宁历经千世劫难,又看着他的挚友被自己算计感情。
唯独,肖千陌算漏了一点。
司空砚初对燕宁的爱是纯粹无暇的,对天下的爱亦是如此。
不论是燕宁出事还是天下出事,他都不会袖手旁观,将自己的责任推卸给旁人。
他是肖千陌见过的最拥有赤子之心的天神。
肖千陌记得司空砚初跟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肖千陌,如果我这次侥幸能活着回来的话,记得将你珍藏数万年的那坛酒拿出来,我想喝。”
他的挚友语气轻松,似乎在说自己只是去做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可偏偏这极有可能是有去无回。
肖千陌终是对不起司空砚初,他不忍看着司空砚初去送死,还是将一切告知了燕宁。
*
几个时辰前,邢渊正率领着魔兽和魔族大军直逼碧天海,神族不得不派出天兵天将应对,就连神族太子也亲自上阵了,唯独不见一向骁勇善战的凌光神君。
神族和魔族的大战一触即发。
双方一声令下,便开始打得不可开交。
法器的铿锵交击与兵器的清脆撞击声此起彼伏,空中则不断地电闪雷鸣。
司空昱衡对上邢渊,却见魔兽忽地被什么吸引了过去,但来不及分心,只能用尽全力和邢渊过招。
“哼,你们神族还是一如既往得狡诈。”邢渊不屑地道后,忽地消失在空中。
司空昱衡咬牙道:“居然是分身。”
不再多做犹豫,他便往方才魔兽去的方向飞去,竟是到了无妄山附近。
不过是远远一瞥,他便定睛瞧见他本应该在府中继续休养的弟弟居然就站在那山顶上和魔兽对峙,甚至还有魔君邢渊站在空中指挥着魔兽去攻击司空砚初。
这下,他再也无法冷静,毫不犹豫地直冲而下。
只可惜,无妄山早已布满了司空砚初设下的结界,他根本进不去,他才明白,他的弟弟根本就是准备好与魔兽和邢渊同归于尽。
他红了眼眶,却无可奈何,第一次如此恨自己实力不如弟弟,帮不了弟弟,也救不了弟弟。
“司空砚初,单枪匹马便
敢引这家伙前来此地,你可真是不怕死。”邢渊打量着在他看来不自量力的司空砚初。
司空砚初一身玄衣,满身肃杀之气,眼眸冷冽,毫不畏惧对他虎视眈眈的魔兽。
魔兽凶猛地张开血盆大口,他身姿敏捷,巧妙地避过攻击,使得这庞然大物无法触及他分毫。
司空砚初凝聚全身之力,一边躲避,一边施展开启破魔阵的手势,嘴里更是念着咒语。
咒语和手势同时进行,他完全不受邢渊的言语干扰,破魔阵的开启时间比较长,咒语更是繁琐无比,他必须全神贯注,才能一次成功。
而在这过程中,他还得绕着魔兽一整圈,直到阵法已成。
邢渊在上方观战,顿觉不对劲,仔细一瞧,发现司空砚初竟是在设阵,他轻蔑一笑:“没用的,无论你用什么阵法,都奈何不了它。”
而司空砚初对此充耳不闻,只差一点,他的破魔阵便可成功了。
就在他还差念出最后一句咒语时,眼前忽然出现一个身影挡在他的身前攻击魔兽,那人竟将魔兽生生逼退了很多步,魔兽甚至轰地一声倒在地上。
“阿阿宁,你怎么会在这儿?”司空砚初见到燕宁的那一瞬间,便被打断了本要念出的最后一句咒语。
燕宁却是没有回头看他,而是冷声回他:“我不来,你是准备马上要去送死,对吗?”
“我”司空砚初被怼地哑然不语,忽然想到什么,拉住燕宁的手腕,焦急道:“你快走,快离开这儿。”
燕宁一下子甩开了他,终于正面看他,她眼眸微冷,却闪动着泪花道:“我不走,既然你要去送死,我陪你。”
“你在胡说什么?”司空砚初忍不住怒斥道。
“我都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燕宁低声道。
闻言,司空砚初顿时明了,“看来他还是把什么都告诉你了。”
邢渊见燕宁一来,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他趁着燕宁和司空砚初在谈话时,便想要发动突袭。
幸亏司空砚初反应敏捷,及时将燕宁拉至一旁,使得邢渊的攻击落空。然而,他并未善罢甘休,企图再次发动攻势,司空砚初立时手中空芜显现,利剑出鞘,直指邢渊。
每一招均凌厉无比,绝不让邢渊有机可乘。
而燕宁也立刻加入了其中,与司空砚初双剑合璧,一同对付邢渊。
两人的剑法皆行云流水,配合默契,攻守得当。
正当三人激战正酣,此前不久才倒地的魔兽鬼魅般地悄然而起,它疾步如飞,穿梭而来,却不是朝司空砚初和燕宁,而是被他们一同对付的邢渊。
邢渊见魔兽来帮忙,心中大喜,朝它道:“快,快将他们两给我杀了!”
结果,就在他扭头的下一刻,魔兽猛地一口咬断了他的头颅,燕宁和司空砚初刹那间当场惊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