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水怪谈诞生的那一刻, 大概和你产生了奇特的共鸣,你才能清晰地感知到它、并以它的视角看到画面。
即便现在共鸣断去,你也能隐隐察觉到它在什么位置。
或许它也能感受到你的大概方位。
它会来找你。
你皱了皱眉, 并没有很担忧, 只是为这种情况感到困惑。
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等到母亲回来时, 你询问了她这个问题。
“妈妈, 下雨的时候, 我感觉到有一个新的怪谈诞生了,还看到它所看到的画面。”
母亲检查你身周黑暗触须的手顿了顿,低声问:“为什么?”
“我不知道。”你问母亲:“妈妈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她摇了摇头,和你同样感到不解。
怪谈的事情,母亲知道很多, 但还有很多不知道。
她所知道的,仅仅是她所见、所接触过的, 还有许多没见过、没接触过的, 就不清楚了。
怪谈之间不像人类会交流。
有的怪谈存在神智, 能思考、有情感。有的只剩下纯粹的恶意或是执念。
“有不舒服吗?”母亲垂着头问你。
你摇摇头:“没有。”
又顿了顿, 说:“虽然没有别的感觉, 但我大概能察觉到它在什么位置, 它会来找我。”
母亲摸着你的头,语气温柔地问:“它是什么样的?”
你抬头望着母亲, 与她无神空洞的眼睛对视, 稚嫩的声音认真回答:“应该是下雨时才会出现, 在地上的雨水里变成一团黑黑的阴影,其他的我也不清楚了。”
母亲看了眼窗外。
雨还在下,天色始终灰沉沉的。
“远吗?”她问。
你说:“不是很远,可能要搭车过去, 我知道公交车坐过去的大概路线。”
“去找它。”
母亲拉着你的手,带着你走到门口,发现你手腕上被烫的水泡。
“是什么?”她看着水泡问。
你指着厨房,说:“中午做饭的时候被不小心锅沿烫到,已经不痛了。”
“去看医生。”
“不用不用,买点烫伤药擦擦就好了。”
你想起那名外科医生,母亲说的“看医生”,多半是他,他今天才见过你,吓得不轻,晚上如果又撞见你,会不会直接移居到其他城市?
这样不太好,你以后万一生病了,还需要他呢。
而且钟锐医生被母亲带到家里来看病的时候,没有吓跑“家”怪谈,这点很奇怪。
想到这里,你直接开口问出疑惑:“对了,妈妈,为什么以前那个医生来家里的时候,‘家’没有逃跑,他应该是人类吧。”
“嗯。”母亲顿了顿,才继续说:“他身上,有怪谈的气息,很浓烈。浓烈到‘家’分辨不清。”
原来母亲最初选择外科医生带来家里给你看病,并不是巧合。
“医生身边的怪谈是什么?”
你来了兴趣,外科医生对你和母亲表现得极为害怕,身上却有浓烈的怪谈气息,难不成天天和怪谈生活在一起。
他肯定不知道这件事。
如果知道的话,说不定会连夜坐火车跑路。
母亲回想了一下,目光定定地看着你,语气幽冷:“似乎是一个女人,有强烈执念的女人,他们住在一起。”
“怪不得,应该是他亲人变成的怪谈吧。”你笑了笑。
母亲拿起门口的儿童雨衣套在你身上,你则低头换上雨靴,她拿了把长柄红伞在手里。
“妈妈,你要换雨靴吗?”你问。
“不用。”
“那你等我一下。”
你打开门,踩着雨靴“噔噔噔”跑到楼道里,拿起笔在作业本上添了两行字。
【宥光,如果你回来没看到我在家的话,不用担心。
我和妈妈出门了,去找一个雨天出现的怪谈。】
把作业本放回去,你“噔噔噔”又跑回去,拉住母亲的手。
“妈妈,我准备好了,出发吧!”
一起去找那个雨水怪谈。
母亲一手拉着你,一手打着红伞,在阴暗的雨幕下行走,站在公交车站牌下面,静静等待公交车来临。
雨水没过你的小腿,还好你的雨靴很长,在膝盖上面一点,否则早就进水了。
母亲直接站在积水里,一部分积水打湿她的裙角,你问她冷不冷,难不难受,她告诉你感觉刚刚好。
果然不愧是怪谈。
路上本该没有什么行人,但现在大概是下午六点多的时间,很多工作和学生的人不得不在糟糕的天气里赶路,行色匆匆地回家。
公交站牌下面原本还有几个路人在等车,从你和母亲到来后,他们有意无意地站在距离你们最远的地方,仿佛有无形的空气将你们和人群隔开。
你不以为意,母亲也不曾关注路人的窃窃私语和恐惧。
雨水落在母亲举着的红伞上,发出密集细碎的轻响,又顺着雨伞的边沿接连滴落,像一条条长长的透明珠帘。
你把手伸到红伞外,阻断一条“珠帘”,伞沿滴落的水珠“哒哒哒”砸在你手心里,冰冰凉凉。
“唰——”
透过雨水形成的珠帘,你看到一辆写着153路的红皮公交车缓缓到站,地上的积水被车头推开,又聚拢扑打在车轮上。
公交车打开车门。
车上的乘客坐满了大半,但还有几个位置。
“妈妈,上车。”
母亲收起红伞,拉着你踏上公交车。
等在公交站牌的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脚步游移不定,但最终还是选择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153路公交车门缓缓关上。
他们也需要乘坐这辆公交车,但他们不敢上车。
他们惧怕母亲。
平时看到母亲这种装扮的人,都想默默远离,更别提阴雨天。
你站在车上,和售票员阿姨面面相觑。
她不敢看你的母亲,大概心里已经在后悔刚刚为什么要在这一站停车了吧。
你从口袋里摸呀摸,半天才摸出一张两元的纸币递给售票员阿姨。
母亲垂头静静地站着,长发遮住了脸,不停有水珠从她被打湿的裙角滴落。
售票员阿姨收下钱,也没问你要到哪站下,飞快地找给你一块钱,紧接着像搞接头暗号一样,语速极快地说:“后面坐。”
你和母亲来到公交车后排的空位坐下。
公交车里本就比较安静,自从你和母亲上车后,几乎可以称得上寂静无声了。
你和母亲前排坐着两个男人,一个紧张地咽口水、一个脑后冒出细密汗水,他们僵硬地坐在位置上,像两座雕塑,动也不动。
有那么可怕吗?母亲已经很像人类了啊。
你疑惑地侧头看母亲,她恰好察觉到你的视线,微微侧头,长发的遮掩下只露出一只阴沉空洞的眼睛,几乎看不清她的脸,却能透过黑发的缝隙看到下面惨白灰败的脸色。
——原本在天气晴朗时还能说是苍白的脸色,在阴雨天似乎没办法解释清楚了。
这样的脸,配上白色长裙和阴冷的气息、诡异的行为……好吧,的确有点可怕。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前行,你感应到雨水怪谈的距离还远,有些犯困,靠着母亲的手臂,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妈妈,你字典看完了吗?”
母亲轻声说:“没有。”
“什么时候能看完呢?”你还等着母亲看完字典,给你取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名。
她沉默了一下:“看不完了。”
“为什么?”
她又沉默许久,才说:“字太多。”
“啊?”你有些不可置信地呆滞,想不到身为怪谈的母亲会因为字典里的字太多而不想看下去。“那、那我的名字……”
“已经选好了。”母亲坐直身体,脑袋一点点转向你。
她可能有些紧张,身体坐在座位上朝着前方,一动不动,脑袋却朝着坐在侧方的你转动。
大概也就90°的转头,没有带动身体吧。
你听到公交车里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有人低呼到一半时紧紧捂住嘴巴。
母亲没有注意到旁人,认真地看着你,说:“长安,长长久久,平平安安,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长安,简单却又不简单的名字。
简单直白到旁人一听,便能明白名字中的寓意。
你用力点点头,咧开嘴笑着说:“喜欢!以后我的大名就叫长安了。”
母亲温柔地笑了笑。
原本“母慈子孝”的画面,全因母亲脖子转动90°、把脸放在自己肩膀上的姿势而变得极为诡异阴森。
你听到公交车里隐约有哭声,有人被吓哭了,还强行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更明显的声音。
“妈妈。”你毫无心理障碍地再次靠在她手臂上,低声说:“虽然取了名字我很开心,但我们要低调,要冷静。”
“嗯。”
母亲缓缓把头转回去,微垂着头,静静坐在座位上。
公交车下一站到站的时候,车上的人不顾下雨,全都慌慌忙忙跑下车,生怕慢了一步。
司机一直在专心开车,有些茫然地转过头来,问:“怎么都下车了啊?”
售票员阿姨看着敞开的车门也想跑出去,闻言答了一句:“没事,没事,我肚子有点痛,我先……”
她要是跑了,司机说不定会跟着下车,你和母亲会被扔在半路上。
“阿姨。”你喊住售票员阿姨:“你要去哪里?”
“我、我。”她挤出哭丧似的的笑脸,说话打结。
“我不去、不去哪里。”
你点了点头:“阿姨,等到了站,我和妈妈就下车。”
“好好……快开,往前开。”售票员阿姨假装催促司机,顺势侧过身去,避免和你们面对面。
你能清楚感觉到和雨水怪谈之间的距离在缩短。
并且,它似乎发现你在朝着它的位置接近了。
它开始朝你的方向移动。
你和雨水怪谈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
你站起来,对售票员阿姨说:“阿姨,我们到站了。”
公交车停下,母亲打着红伞拉着你下车,你们站在路边。
雨水淅淅沥沥,街面的积水在腿边潺潺流动。
你闭上眼睛,距离越近,和雨水怪谈之间的感应反而变得模糊,需要努力去辨别。
一分钟后,你睁开眼睛,指向左前方。
“那边。”
第52章 雨天诞生的怪谈2
哗啦——哗啦——
街道上的水太深, 走起路来有些困难,每一步都会带起大量浑浊的水花。
这样动静太大了。
那个怪谈,似乎是很会隐藏的类型呢。
你顿了顿脚步, 再往前移动时, 只在水中微抬起腿, 脚在水里向前平移, 再落下。
用这样在水里走路的方式, 动静会小许多。
母亲也是这样走的,她行走过的水面荡起的涟漪很小,再加上裙角没入水中,从路人的视角看过去,就像在水面上漂行。
你引着母亲来到一处居民楼附近停下。
“妈妈, 它就在附近。”
更精准的位置你却感应不到了,反而因为离得太近, 有种周围全都是雨水怪谈气息的感觉。
母亲停下脚步, 垂头静静地站着。
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寻找。
你则拉着母亲的手, 往四周张望, 试图用肉眼找出雨水怪谈。
居民楼附近有不少行人来往, 大部分是住在这里的。
你第一眼望过去, 看到的是各种不同颜色、大小、花纹的雨伞。
人人都在雨伞的遮挡下,有人看着脚下、有人直视前方、有人心不在焉。
一个个雨伞, 仿佛变成半封闭的阻隔, 人站在伞下, 听着雨水,与世界多了一层无形的隔膜。
来自外界的所有东西,经过雨伞时,都像是被削弱了。
母亲和你面对居民楼的侧墙面站着, 其实是一件很古怪的行为,尤其是一动不动的母亲,但有雨伞的遮挡,注意到你们的人不多。
连对危险的感知都降低。
你隐隐有种感觉,雨水怪谈就在这里,在你的视线范围之内,它正隐藏在某个难以察觉的角落里观察你,但你找不到它。
到底在什么地方呢……
母亲突然动了,她的身体维持原来的姿势,头一点点向后转,直到转了有150°左右才停下,从面对居民楼,转成后脑勺对居民楼,她的目光看向你的右后方。
你转过身体,顺着母亲的视线看过去。
那是一个打着灰蓝色长柄雨伞的年轻男人,他迎面走来,怀里紧紧抱着公文包,看样子很害怕公文包被雨水打湿。
他皱着眉头盯着脚下没过小腿的积水,一步步缓慢地淌水前行,西服裤子早已被雨水打湿大半,贴在腿上。
他很狼狈,和雨中每一个路人相似。
浑浊的水面上倒影着雨伞和他的影子,他的影子不太清晰,但雨伞遮挡下来的阴影很明显。
没什么特别的。
你抬头疑惑地看向母亲,母亲依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名年轻男人。
你只好又仔细地看一遍那个男人,以及他周围的水面,试图看出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男人的公文包有些年头了,转角边缘被磨损得破了皮,有几道划痕,皮面颜色也被磨淡了许多,公文包里鼓鼓囊囊的,里面装了不少东西,掉在水里的话,肯定会被打湿。
他的外套和西裤有好几处折痕,看得出努力抚平过。
雨伞的某根伞骨往下凹了点,有些弯曲,没有旁边的伞骨利落平滑,像是坏掉又修过。
这是一个努力生活的人。
他身边没有奇怪的东西出现。
男人缓缓从你和母亲面前走过。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外界的情况,也没有发现母亲的异常,认真地盯着脚下的积水和前面的路,一步步走过去,期盼着能快点回到家里。
脚步让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他在水中的倒影支离破碎,又不断恢复完整。
天色更昏沉了,他打着雨伞在水中的倒影越来越暗,像一团黑雾盘踞在水面。
你眨了眨眼,突然觉得不对,抬头望向天空。
阴云密布的天空不断有水滴降下,已经辨不出太阳此时应该待在什么位置,但天色并没有突然变暗。
你猛地将视线转回去,那团黑雾一样的倒影还在,并且随着男人的走动变化位置。
是那个怪谈!
你认出它来了。
你紧紧盯着水面,却越看越觉得,它不在水下。
因为男人的倒影还能看得很清楚,只有雨伞的倒影越来越黑。
水上似乎只有它倒影。
那倒影似乎和雨伞、男人一样,实体在水面之上。
你又探着头往男人雨伞内部的顶端看,以你的身高角度,想看到他雨伞内部很轻松。
但只看到雨伞的骨架,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东西。
正要移开视线,雨伞内部的顶端处,忽然有一只黑色的小手从上往下伸出来!
黑色小手一把抓在伞柄上,停留在男人头顶上方。
整只手是纯黑色,雾蒙蒙的,散发出丝丝缕缕的黑气在周围小范围地缠绕,雨伞顶端很快被这种黑气填满,黑气又顺着伞面扩散,直到将整个内部的伞面填满。
如此,便和水中的倒影一模一样了。
它先是侵入雨伞的倒影,然后再借由倒影照进现实中的雨伞。
先有影子,再有影子的主体。
这是一个颠倒世界规则的特性。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打伞的男人对此毫无所觉。
他沉默地向前走着。
此刻,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沉浸在雨伞为他分割出来的“方寸天地”里。
雨伞内部被覆满黑雾的地方,又一只黑色的小手颤巍巍探出来,缓慢而又坚定地抓在伞柄上。
距离男人的头顶又近一步了。
那两只小手用力抓着伞柄,渐渐的,从伞里的黑雾中,“扯”出一颗黑色的脑袋。
一颗倒挂在雨伞内部的黑色脑袋。
黑到看不见任何五官或者别的什么,只是有个脑袋的形状。
两只黑色小手用力拉着伞柄,像是一个人攀着根棍子往上爬,不同的是雨伞里的怪谈与现实情况颠倒。
黑色脑袋的头顶一点点靠近打伞男人的头顶。
你看见男人鼻腔里呼出的气逐渐有了颜色,变成淡淡的红,从男人鼻子里呼出后,飘向上方,被黑色脑袋大概鼻子的位置吸入。
每呼出一口气,都被黑色脑袋吸入。
原本黑色脑袋只有男人的头三分之一大小,但随着吸进男人呼出的气体,黑色脑袋变大了,每一次吸入,都会变得更大一分。
十几次呼吸后,黑色脑袋比男人的头大了一圈。
它脑袋顶端兴奋地裂开一条缝,如同张开了一张巨大猩红的嘴,对准男人头顶,像是随时都会咬下去。
打伞的男人没有察觉到这一切。
他不曾抬头看过一眼。
“哗啦啦……”
雨忽然下得大了一些,雨滴砸在伞面上,发出更大更密集的声音。
你忍不住抬头看了眼母亲打着的红伞。
红伞顶端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你再次看向打伞的男人。
他伞里的怪谈,头顶裂开的缝越来越大,几乎能将男人整个脑袋都囫囵吞进去,距离男人头顶的距离也不过几厘米。
你和母亲在观察这只怪谈的特性,只有了解怪谈的特性,才能破除它。但现在如果不做点什么,也许就来不及了。
“叔叔!”你冲着男人的背影大喊。
他没有反应。
也许是以为你在叫其他人。
你又喊:“前面那个抱公文包的叔叔,你钱包掉了!”
“哗……哗……”
男人充耳不闻,依旧淌水往前走,仿佛他耳边只有哗啦啦的雨声。
他与外界隔离开了。
“妈妈。”你抬头看向母亲。
母亲垂眸看了你一眼,转动身体,头朝着原来的方向没动,将身体转得和头一个方向后,牵着你几步追上打伞的男人。
她松开牵着你的手,抓向男人伞下那颗黑色脑袋。
黑色脑袋在被母亲手指碰到的瞬间,化作黑雾消散,归回伞面下,黑雾又迅速顺着雨伞顶端回缩,眨眼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母亲抓了个空。
“跑了。”
母亲和这只怪谈之间没有媒介物,这种情况无法继续捕捉它。
想抓到它,要么有媒介物的存在,建立联系,要么了解它更多的特性。
你低头看着打伞的男人水里的倒影,雨伞的倒影黑蒙蒙一团,这很奇怪。
它还在这里,只是再次隐藏起来了。
就像光影,看得到却摸不着,也抓不住。
你犹豫地说:“我们把他的雨伞拿走,会怎么样?”
怪谈是通过雨伞出现的,拿走雨伞也许能中断它的行为。
打伞的男人仿佛察觉不到你和母亲的存在,无论你们刚才做了什么样的举动,还是站在他身后说奇怪的话,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他已经不对劲了。
也许在伞下出现倒影的那一刻开始,事情就无法再中断。
但你还是想尝试一下。
你和母亲走到打伞男人的前面,他没看你们,却自然而然地避开你和母亲,继续往前走。
母亲把红伞递给你,上前抓住男人的伞柄,要拿走他的雨伞。
他抓得很紧,雨伞纹丝不动。
母亲应该是加大了力气,还是没能抽走雨伞,男人手握着伞柄的位置却开始流出鲜血。
男人停下脚步,依旧没有看母亲,只是维持一手抱着公文包,一手打伞的姿势。
取走雨伞的力气越大,他握着伞柄的位置涌出的鲜血越多,很快将脚下的积水被染红。
周围有行人路过,奇怪地看了你和母亲几眼,却不曾关注打伞的男人,即便他脚下有大片鲜红。
他的伞不仅将他和外界隔开,让他不再关注到外界,也让外界不再关注他。
母亲松开握着伞的手,幽幽道:“拿走伞,他会死。”
看到了刚才的画面,你也明白这一点。
你对怪谈使用“忘记”的能力,它还在伞下,没有离开。
“忘记”的确生效了,但怪谈一直待在男人身边,只要它不离开这个男人,发现男人后就会被提醒,忘记的记忆立刻想起,永远不可能真正忘记。
当母亲停止拿走雨伞的意图后,打伞的男人再次迈动脚步,在积水中前行。
他渐渐走远,你和母亲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
远离母亲之后,那只怪谈从伞面下冒出头来,它的动作比之前更快,母亲的阻止不曾妨碍到它。
它倒挂在雨伞里,黑色的脑袋一点点抵着男人的头顶。
脑袋顶端裂开的口子将男人的头整个吞入。
你看到打伞的男人终于发现不对,开始挣扎,他疯狂扭动身体,但他握住伞柄的手早已与伞柄连在一起,他挥动另一只手,紧紧护住的公文包掉落在水里,“咕嘟咕嘟”冒出几个泡。
那只公文包一定进水了,被他珍视着保护的东西,还是免不了被水浸泡。
而他的挣扎、他的吼叫、他的求救,全被收入伞中的世界,外界听不到半点声响,即便有人从他身边路过,也不会觉得异常。
但你能看到。
你看到一场酷刑的默片在眼前上演。
你浑身冒出冷汗来。
母亲感觉到你手心湿润,抓紧了你的手。
“现在呢?”你抬头问母亲,
这时候过去抓住怪谈,能抓到它吗。
“已经结束了,他已经不是人类,你看到的,只是他消亡后的挣扎。”母亲语气平静地告诉你。
你拧紧了眉头,在大雨中,感到口舌干涩。
男人被黑色脑袋吞掉小半个上身,那顶灰蓝色的雨伞不知不觉间,越来越矮。
像是拿伞的人累了,将伞举得矮了一些。
疯狂的挣扎过后,男人忽然沉寂下来,继续在积水中缓慢前行。
他打着伞,和之前一样。
变得不一样的是,他胸口以上的部位全部被雨伞遮盖住了。
如果有人愿意凑近他,往他伞下张望,会惊骇无比地发现,这个男人没有头和胸口,他上半身的一部分变成了伞,下半身却依旧在积水中行走。
第53章 雨天诞生的怪谈3
那个年轻男人被变成怪谈了。
一个和雨水怪谈截然不同的新怪谈。
它在雨中漫无目的地前行, 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背影逐渐远去。
而雨水怪谈还在附近,它没有离开, 似乎也不打算离开。
它在窥视你, 等待机会。
如同你和母亲在观察它一样。
周围零零星星还有三五个打着伞路过的人, 它甚至可以再挑选一个猎物, 当着你的面挑衅。
两名结伴而行的女孩打着伞经过你和母亲, 为了避免踩空或是受伤,她们都淌着水前行。
其中一名打着棕色条纹伞的女孩突然停下脚步,你紧张地去看她举着伞在积水中的倒影。
“我好像踢到什么东西。”女孩疑惑地看向同伴。
你松了口气。
已经大致了解雨水怪谈的特性,你不想再看一场酷刑默剧了。
“踢到石头了?”同伴问。
“不像。”女孩摇摇头,挽起袖子弯下身在浑浊的水里摸索:“有点软……摸到了!”
她用力提起来, 伴随着哗啦水声,从积水里提起来一个旧公文包。
同伴皱眉:“捞起来干什么, 快扔掉, 脏死了。”
“里面很多东西诶, 可能是别人不小心掉的, 你帮我拿下伞。”
“真麻烦。”同伴嘴里这么说, 却还是伸出一只手去帮女孩拿伞。
你放下心来。
只要不是一个人打着伞与外界分隔, 雨水怪谈就无法与她们建立联系。
女孩一手提着公文包,一手打开。
“好像都是工作资料……里面还有本画册诶!”女孩有些惊讶, 就着打开的公文包, 稍微将画册拉开一点, 从斜面的角度瞄了几眼。
“画得真漂亮,可惜被水打湿了。”她将公文包重新拉好,说:“肯定是别人不小心掉的,不能再泡回水里了, 咱们找个地方显眼的地方放着,方便人家回来找。”
“就你好心,下这么大雨,能往哪放。”同伴嘟囔着,将自己的雨伞用肩膀和脖子夹着,把书包拉到前面来,从最里面夹层里摸出一团塑料袋,把最外层的塑料袋打开,递给女孩:“喏,用塑料袋把包遮起来挂树枝上,免得再被雨淋透了。”
女孩接过后,同伴整理了下手里剩下的一团塑料袋,慎重地放回书包夹层。
你隐约看到那团塑料袋里好像层层包裹着一团钱。
这真是朴实古老又能有效存钱的钱包。
女孩和同伴找了处树枝,把公文包挂上去,很显眼,如果丢失者回来寻找,肯定能第一眼看到。
可惜,他回不来了。
“妈妈。”你抬头看向母亲。“可以让我拿着伞吗?你站得远一些,我想引它出来。”
以身做饵。
你不想拖下去,没有意义,反而会让更多人被雨水怪谈变成新怪谈。
它窥视你却不肯出手,一个原因是因为你没有达到建立联系的条件,另一个原因是母亲在你身边吧。
“很危险。”母亲不肯将雨伞给你。
“对于其他人来说很危险。”你认真地说:“对我来说,就算不能破除,也有很多种方法阻止它伤害我。”
母亲盯着你不说话,你说得有点道理,但还不能说服她。
你只是一名不知道什么时候满了六岁的人类小孩,脆弱无比。
看来你得证明一下,你的确是有把握才会这么做。
“它是什么样,我们已经见过了。
它想和人类建立联系需要达成多重条件,必须是雨天、地上有能够形成倒影的积水、打着伞沉浸在自己思想中的人。
它出现后,如果我没有找到方法破除它,妈妈可以干扰它,不让它继续伤害我。雨水怪谈虽然不会被抓到,但也会暂时逃开,只要你一直守着我,它就没有机会把我变成新怪谈,直到被我想出破除的办法。”
你顿了顿,抬头望着母亲:“妈妈别忘了,我身上还有你的力量呢。不过,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我想自己破除它。”
破除雨天怪谈,才能获得它的能力。
对于为什么能够和新诞生的雨天怪谈产生共鸣这件事,你很在意。
你只是名普通人类而已,感受到怪谈的新生、并短暂产生通感一样的共鸣,这种事情怎么看都很奇怪,一定有什么原因。
假如这种共鸣产生发生第二次、甚至第三次呢?
母亲和宥光固然能够保护你,但你也想自己拥有力量。
“小心。”母亲弯腰,把红伞递给你。
“我在旁边看着你,别害怕。”她抬手轻抚你的额头,冰冷的手指擦去你额角的汗珠,你才发现刚才看那场“默剧”竟然冒出这么多冷汗。
“嗯!”
你坚定地点点头,撑着红伞选了个方向淌水前行。
你时不时就会盯着水中的倒影,又抬头看向伞的顶端,偶尔再东张西望一下看向缀在身后的母亲,根本没办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样不行,太紧张了,得让精神放松下来。
你环顾四周,看到左侧有一道楼梯,楼梯有几阶被淹在水里,更多的露出水面,楼梯上方的道路因为地势高,完全没有积水。
站在那个位置,应该能够放松许多。
虽然不一定有用,但潜意识里给人一种“踏出积水范围就能逃生”的感觉。
再加上,楼梯可是宥光的地盘呢,就算他不在,也会觉得楼梯上是可靠安全的。
你埋着头走向楼梯。
红伞在浑水中的倒影是深红色的,只要低头看着倒影,就会看到红伞将你整个人牢牢禁锢其中,外界的所有事物都被红伞阻挡。
周围的声音不知何时开始变得遥远。
耳边只有雨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和淌水声。
像催眠一样,让你一点点沉入自己的世界。
你无心关注其他。
你好像在思考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思绪松懈、飘远、放空。
这种感觉其实很舒适。
孤寂、却又轻松,伞下的方寸天地里只有你,只剩下你,你可以放下一些负担、一些来自外界的目光与琐碎,观望自己的心灵和精神。
但同样,这很危险。
你太过专注,忽视了外界。
危险悄然降临,而你毫无所觉。
你察觉不到水中的倒影里,伞下多了一团黑雾般的阴影。
遥远的外界,似乎有人在喊你,是熟悉的声音。
你略微分神,再听时,又什么都听不见,只有哗啦啦的雨水落在伞面上,密集又畅快。
思绪再次沉溺,你体会着这种远离喧嚣的孤寂。
头顶的雨伞里,伸出一只漆黑的小手。
你看着雨滴落下,向前缓缓迈步。
伞面下被黑雾充斥,又一只漆黑的手伸出来,抓住伞柄,奋力地冒出头,想与你的头顶相触。
你淌水的脚抵住了什么东西,动作顿了顿。
很硬,像水泥或者石块。
你抬了抬腿,踩到边缘。
是台阶,楼梯的台阶。
你抬头,看到一道楼梯在眼前,几阶台阶泡在积水里,更多的露在水面之上。
似乎到达目的地了……你的思绪飘回了一些,皱了皱眉,刚才太过专注,差点忘记重要的事情。
握伞的手变得奇怪。
那只手和雨伞连在了一起,无法松开伞,也不能移动,无论朝那个角度或者方向移动都不行,这只手像是被做成了拿着伞的雕像,雕像是一个整体,自然不能活动。
你想抬头往伞顶上看看,但隐隐有一个接收危险的直觉告诉你,最好不要这么做。
即便看到了也不能阻止事情发生,你放弃抬头看看的想法。
你另一只手还能够活动,抬手去摸索雨伞,想将雨伞合上试试看。
在雨伞怪谈对年轻男人下手的时候,你就很想这么做。
但无论那只能够活动的手怎么在头顶上方摸索,都摸不到任何东西,雨伞像是消失了一样。即便是顺着伞柄往上摸,也摸不到伞面,更别提合上雨伞。
你想起雨水怪谈覆盖在伞面下的黑雾,也许是那玩意在作怪。
摸不到就算了,另外想办法。
不用太过担心,母亲会帮助你的。
怪谈和怪谈之间也有很大差别,有的怪谈只要找出特性,就能轻易破除,即便是最弱的普通人也能办到。
有的怪谈,却将特性中的缺点层层隐藏,需要用一些特殊的能力将伪装剥开,才能击中缺点。
你试着关注雨伞之外的状况,站在原地绕了一圈,竟半个人影也瞧不见,连母亲都消失了。
耳边只有雨水的声音。
你有些心慌,但很快镇定下来,母亲不可能就此消失,也许她就站在你旁边,是雨水怪谈蒙蔽了你的视线。
“雨天用伞规则。”你发出大概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
普通的方法不能解决怪谈,就得运用一些能力了。
你斟酌着如何建立规则,一字一顿地说:“1.请勿两人共用一把雨伞。注:两个怪谈或者一个人一个怪谈也不可以,必须做到一人一伞。”
规则成立。
你握着伞柄的手出现明显的拉扯感,握着伞的手松动一瞬,紧接着又与伞柄连为一体,如此反复。
水中倒影也不断荡起波纹,伞下的阴影忽重忽浅。你站在第一阶楼梯上许久没动,不可能引起水波纹,但水里的倒影却震荡不止。
雨水怪谈在和你建立的规则对抗。
它在规则的影响下要离开你的伞,但本身不甘心放弃你这个猎物,因此不断拉扯。
规则的力量似乎不足以让它直接离开,仅仅是对它有一些影响罢了。
若是能力足够强大,将不必遵守规则。
你很清楚这一点。
规则的力量只有在群体越多的地方使用,能力才越强大,否则很容易被击破。
第54章 雨天诞生的怪谈4
“2.下雨天, 怪谈使用黑色的伞,人类使用红色的伞,如果看到其他颜色的伞, 请务必销毁。”
规则不成立。
或许条件有些苛刻, 并且太偏向于你。
规则得是公正的, 至少表面上需要公正。
你顿了顿, 重新说:“2.下雨天, 怪谈使用黑色、白色、黄色、绿色的伞,人类使用蓝色、紫色、棕色、橙色的伞,如果看到其他颜色的伞,请务必销毁。”
规则成立。
说新规则的同时,你反复回想雨水怪谈的特性, 想尽快破除它。
毫无疑问,雨天和雨伞是它和人类建立联系的根本, 缺一不可。
你不可能让雨天消失, 只能从雨伞入手。
“咔……咔……”你的红伞伞骨发出几声脆响, 雨天怪谈被规则影响, 差点做出销毁的行为, 又很快止住。
水面的倒影震荡得更激烈。
有效果, 但还远远不够。
你抑制不住地想毁掉红伞,规则也同样在影响你。
就在这时, 你余光中看到黑雾蔓延至红伞边沿处, 将红伞伞面里里外外都层层包裹住, 原本的红伞从外观看来,立马变成了黑伞。
水面倒影平静了许多,反而是你胸口有种说不出的难受,疯狂想逃离这柄“黑伞”。
规则里, 黑伞是怪谈使用的。
雨水怪谈顺应这条规则,把红伞变成黑伞来反击你,它的智力比预料中更高。
已经成立的规则无法单条废除,你强忍着不适,能够活动的那只手也握住伞柄,顺着伞柄悄然向上。
“3.请勿将身体任何部位伸到雨伞外。”
规则成立。
在念出第三条规则的时候,你毫不犹豫地对雨水怪谈使用“忘记”,并且连续使用几次。
忘记规则。
忘记猎物。
忘记现在的处境。
第三条规则生效,雨水怪谈之前聪明地用黑雾将红伞里里外外覆盖,把红伞变成黑伞,这使得它“身体”一部分暴露在雨伞之外,必须收回黑雾。
黑雾收回,黑伞就变回红伞,违反第二条规则。
再加上“忘记”的能力作用在雨水怪谈身上,一套组合技打下来,雨水怪谈先是处于“忘记”状态的短暂迷茫,紧接着被规则反复排斥。
水面的倒影不止是震荡、甚至开始变形、抽搐。
你制造出一个攻击雨水怪谈特性缺点的机会。
它现在的状态就像刚睡醒,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左推搡一下,右推搡一下,稳不住身体。
趁此机会,你用那只能活动的手顺着伞柄往上摸,果然摸到了红伞的开关。
好机会。
你拉着开关,猛地合上红伞!
“咔哒。”
开关发出一声轻响,红伞被收束起来。
雨水怪谈被雨伞捕捉。
它依托雨伞而生,雨伞竟能够做它的牢笼。
这一刻,世界仿佛再次与你建立联系,所有遥远的声音、被阻挡的视野,都重新拉近,回到你的身边。
“啪、啪、啪……”
连雨声也大了许多,滴滴豆大的雨水砸在脸上。
你张开嘴,缓缓吐出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腿一软,面朝下跌向楼梯。
刚才连接使用能力,对你的消耗太大了,身体承受不住,一旦放松下来就想进入休眠状态。
只不过这样朝着台阶摔下去的姿势,该不会又要磕掉一颗门牙吧,顺便还要灌两口污水……
你意识清醒的最后一刻,看到一双惨白的手伸过来,抱住了你。
恍然间,你看到一颗点在眼下的红痣,鲜红无比。
你沉沉睡去。
……
轻轻晃荡,像躺在摇篮里,有人缓缓拉着摇篮,屋外下着雨,滴滴答答、几缕冷意渗透进来。
你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不知道睡了多久,第一眼看到的是长长的头发。
过了好几秒,你才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趴在母亲背上,因此才会感到摇晃和冷意。
她背着你,淌水往家的方向走。
雨还在下,只是小了许多,落在雨伞上发出零散的声音。
雨伞?
你抬头看向头顶上方,是一把蓝色格纹的雨伞,母亲一手打着伞,一手扶着背上的你。
红伞呢!
你连忙探头四处看,发现束紧的红伞被母亲挂在你的雨衣上才放下心。
“宝宝,醒了。”母亲轻声说。
“嗯。”你还是疲惫得很,脑袋趴回母亲背上,打了个哈欠:“醒了。”
你嘟囔着小声问:“妈妈,这把蓝色的伞是哪来的啊?”
母亲带你出门的时候只拿了一把红伞,但现在多了一把蓝色格纹伞。
“借来的。”母亲顿了顿:“他求我不要还。”
你沉默了。
母亲的背没有温度,不够宽厚,但很安稳。
你趴在她背上,想多待一会。
“妈妈,这只怪谈怎么还没被我破除。”
“需要达成一些条件。”母亲解释道。
“还要什么条件啊?”
你已经在想破除雨天怪谈后能够获得什么样的能力了,可惜它还被“关”在红伞里,没有为你的成长贡献出力量。
母亲没有回答,她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妈妈。”你又喊。
母亲应了一声。
“宥光是不是来过?我睡着之前好像看到他了。”
“宝宝抵抗怪谈的时候,他来了。”
“我还以为是错觉呢……”你抬手摸了摸上嘴唇,庆幸道:“他保住了我第二颗门牙。”
第一颗掉落门牙的位置已经长出一半的新牙了,如果当时你摔在台阶上,运气不好磕到嘴,说不定不止磕掉旧的门牙,新长出来的牙齿也磕掉的话,你只能满世界寻找能够让人长出牙齿的怪谈了。
想想就很可怕。
母亲却突然说:“他太贪心了。”
“贪心?”你没懂母亲在说什么。
是说宥光吗?他做了什么?
“宥光,不止吞噬了一只怪谈。他很不稳定,不要靠近他,会伤害你。”母亲这样回答。
你不明白,宥光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碰他,但我可以给他写信吗?”
母亲淌水前行的脚步停下,雨伞阴影下,她的头缓缓转动180°,脸朝着趴在她背上的你,阴沉的目光直勾勾与你对视。
说实话,你真的被吓得怔了一下,反应过来这是母亲的脸,突然揪紧的心脏才逐渐平复跳动。
“宝宝,某些怪谈擅长蛊惑人心。”她在警告你,提醒你。
你与她的目光对视,没有闪躲:“宥光不一样,他帮了我那么多,还救过我,如果他想伤害我的话,早就那样做了,我相信他。”
母亲沉默片刻,才微眯双眼,幽幽说道:“他不止吞噬一个怪谈,被影响特性、还有思维。在到达结果之前,他的特性、思维,都是战场。”
你骇然,不敢相信宥光的内心变成另外一副模样。
这让你想起母亲异常的那一天,那天她不受控制地将你当做猎物,将力量降临到你身上,大概也是这种情况。
所以说宥光到底在折腾什么啊!
“妈妈,如果我想帮他,有什么办法吗?”你斟酌着语句,手指捏着母亲垂在背上的头发,小心翼翼地说:“我们是好朋友,我不想轻易放弃他。”
母亲没说话,她盯着你看了良久,才将头缓缓转回去,继续淌水朝家的方向前行。
你不记得昏睡了多长时间,现在天蒙蒙亮,你和母亲距离回家的路程大概有十来分钟。
这期间,母亲一直沉默。
你好几次想再问问,但张了张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才能说服她。
进入单元楼,经过楼道的时候,母亲停下来,看了眼楼梯上的纸盒和里面的作业本。
你也看过去。
笔被夹在作业本上面,你记得离开的时候,你只是随手把笔扔回纸盒里。
这说明宥光来过,他还用了笔。他给你回信了。
你按耐住去打开作业本看他回信的想法。
还趴在母亲背上呢,刚刚母亲才和你聊过宥光,转头就做这种事简直是在挑衅家长。如果你是母亲,也会狠狠教训这种小孩的。
到了门口,母亲将你放下来,你摸出钥匙开门,母亲突然说了一句话。
“提醒他的一切。”
“什么?”你推开门,同时回头疑惑地看向母亲。
“怪谈吞噬后,已经是赢家,消亡是因为遗忘,遗忘自身的特性、经历、甚至名字。”她认真地向你解释。
你明白过来,母亲在回答你之前的问题。
她同意你想帮宥光的想法了,并且告诉你应该怎么做。
“好!”你露出大大的笑容:“我记下来了,谢谢妈妈!”
“不能接近他。”她提醒你,一边迈步往家里走。
“好!我不会碰他的。”你跟在后面。
“不能跟他走。”
“妈妈,我不会的。”你回答得坚定无比。
“不能去他约定的某些地方。”
“记下来了!”真的记下来了。
房门关上。
半个多小时后,你轻轻打开门,头上顶着浴巾,头发还湿漉漉的,探出头来往楼道里四处张望。
回头朝房间里喊:“妈妈,宥光没在,我去拿作业本!”
说完就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往楼梯跑,蹲下身从纸盒里拿出作业本和笔,准备回家看回信。
结果起身一抬头,就看到眼前台阶上站着一个人,直直地盯着你。
“哇啊!”你难得被惊吓出声,吓得一抖,作业本和笔掉在楼梯上。
旋即才发现眼前站着的人是宥光。
他冷着脸看你,但嘴角难以控制地往上翘。
“你吓死我了!”你不满地冲他大喊,但很快你就发现——
“你怎么长高了!长高这么多!!!”
你瞪大眼睛,高分贝的声音难以彰显内心的震惊。
记得上一次见面,你和宥光的身高只差半个头,你的头顶和他耳尖齐平。
但现在,你竟然只能达到他胸口的高度!
宥光已经脱离小学生身高,走向初中生,而你,还是个标准的一年级小学生!
可恶!
第55章 雨伞人1
宥光垂眸, 以身高优势俯视你。他嘴角翘得越发厉害,眉眼也弯下来,维持不住冷脸。
左眼眼中下的痣红得像针刺破皮肤, 渗出血珠, 在惨白的皮肤上显得妖冶不详。
他抬手, 虚虚抚了一下你顶着浴巾的脑袋, 便迅速消失在楼梯上。
离去得和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宥光从没摸过你的头, 这次竟隔着层空气摸头,你只觉得他在炫耀,在说
【想不到吧,小矮子。】
“哼!”你对着空气冷哼,咬牙嘀咕:“算你跑得快!”
捡起落在台阶上的作业本和笔, 你越想越生气。
宥光露面后,一句话都不说, 吓到你了也不说话, 你问他身高也不回答, 只做了一个身高挑衅的动作!
太过分了!亏你还在担心他, 还问母亲有没有能够帮助他的办法。
你朝他消失的地方狠狠挥了两下拳头。
转身要回房时, 发现母亲静悄悄站在门口。
不知道在那看了你多久。
你打空气的拳头还没完全收回, 动作僵了一下,若无其事地把手放到后脑勺抓了抓, 又伸了个懒腰, 小声嘟囔:“好多蚊子啊, 可惜没抓到。”
假装刚才打空气是在抓蚊子。
太尴尬了。
说完你就赶紧跑回屋里,母亲等你先进去了才跟着进。
为了缓解尴尬,你看到桌子上的仓鼠,用笔戳进笼子里逗了逗它。
仓鼠嘴里原本不知道在咀嚼什么东西, 你把笔戳进笼子里,它立马停住动作,黑豆一样的眼睛直直盯着你。
你用笔轻轻碰了下它的爪爪。
仓鼠脸颊微鼓,忽然动了,它抬爪拍开笔,转身背对你。
“你有什么好气的,我才要生气。”你嘟囔了一句,没再逗仓鼠,拿着作业本坐在沙发上。
刚要打开,作业本里面掉出一片绿色银杏叶。
你还没有在这座城市里见到过银杏树。
捡起银杏叶,你疑惑地翻开作业本。
还是工整得像印刷体一样的字。
如果不是作业本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都有种宥光是从什么地方剪下一个个字贴上去的。
【宝宝:
我在找别的怪谈,吞噬它们,能得到变化。
我跑了好远,它们很凶,但我赢了。
找怪谈的时候看到一棵树,很特别,有树叶落在台阶上,我挑了一片最好的带回来给你。不要把给我的东西分给别人。
我的特性在发生改变,衣服会有些变化。那时候只是想看看你,看到就走了。
我不是小狗。
别做危险的事情,等我回来。
——宥光】
原来夹在作业本里的银杏叶是宥光从别的地方特意带回来送给你的。
他在回信里一一回答你的问题。
你问他在做什么,他也认真地回给你了,虽然讲得过于粗略,轻描淡写,一点都不详细。
好吧,对于宥光突然长高很多这件事,你消气了,你单方面宣布和他和好。
不过谴责还是要谴责的。
你趴在沙发上写给宥光的信。
【宥光:
树叶很漂亮,我会做成树叶标本保存起来的,谢谢你想到我,但我还是要问,为什么你突然长那么高!
我好不容易快要超过你了……
妈妈说你现在的情况很危险,希望你能够记得自己的名字叫宥光,会出现在楼梯上,喜欢拍皮球。有个最好的朋友小名叫宝宝,说过要送你整个彩虹的小皮球,至今还欠你六个颜色的皮球。
如果你有点忘记,一定要来找我,我会告诉你所有事情,我记性好,关于你的每件事都记得很清楚。
我可以不把给你的东西分给别人,前提是你别再折腾了,这次结束就赶紧回来,不然我不会给你留的!
还有哦,我抓到一只怪谈,关在雨伞里,是不是超厉害?
我会找到办法破除它,获得新的能力,变得和你一样厉害。
对了,我有大名了,叫长安。
以后要叫我长安哦~
——你最好的朋友长安。】
写完之后,你准备把作业本放回楼道里,走了两步又顿住。
总觉得,仅仅是这样提醒宥光不要忘记,就像口头上说说关怀,实际上什么也没有去做,太敷衍了。
本身就不存在会忘记这种事的话,肯定会记得很清楚,但宥光是吞噬其他怪谈产生的副作用,如果能说要记得就会记得,母亲也不会三番五次警告你不能靠近他。
得有一些时刻提醒他记忆的东西。
你咬着食指曲起的关节,陷入沉思。
有什么东西呢……
目光四处乱转,试图找出方便携带又能提醒宥光记忆的东西。
看到书包的时候,你脑袋里灵光一闪,翻开书包找到文具袋,从里面找了一块拆封没多久的长方形橡皮擦。
虽然用过几次,但橡皮擦只擦掉了四个小角,主体还是完好无损的。
最主要的原因是,你手里没有备用的新橡皮擦。
又找出小刀和笔,用笔在橡皮擦上涂出“宥光”两个字和边框,再用小刀把空白地方的表层挖掉,十来分钟后,简陋的橡皮章就做好了。
你反复检查橡皮章没什么问题后,涂上一层墨水,反过来印在作业本上。
【宥光】
字是反的。
除此之外,好像还差点什么。
你摸着下巴想了想,在橡皮章背面写下你的大名,刚准备开始刻,又觉得宥光才刚刚知道你大名叫“长安”,恐怕对长安这个名字印象不深刻,于是重新写上“宝宝”。
刻好之后,涂上一层墨水,反过来印在作业本上。
【宥光】【宝宝】
鼻头有些痒,你用指头挠了挠,一股浓郁的墨水味钻进鼻子里。
你眉头一皱,察觉到事情不简单,移开手指头一看——
五个手指头里有三个手指头上沾了墨水。
刚刚抠了鼻子,那鼻子上……
你连忙起身跑去卫生间照镜子。
镜子里的小男孩额前有几缕小碎发,长而清的眉毛,眼尾微微上扬像猫一样的眼睛专注又认真,转动间有几分严肃正经,脸颊两侧的嘟嘟肉却将正经冲淡了许多,看起来像个故作成熟的小大人。只是挺直的鼻梁上沾满墨迹,连带着脸颊、下巴上也有一些。
眉头微皱,似乎对脸上的墨迹感到困扰。
“遭了!”
你连忙打开水龙头,对着脸上有墨迹的地方一顿搓洗。
但不知道是墨水质量太好,还是在你脸上停留的时间有点久的缘故,把脸搓红了都没有完全洗掉,始终残留一层淡淡的颜色,
你甚至用上了肥皂,但还是没洗干净。
最后破罐子破摔,拿毛巾把脸擦干,自言自语地说:“算了,反正过几天就掉了。”
你继续做刚才没做完的事情。
在作业本上添了一行字。
【我刻了橡皮章,上面有你的名字,觉得记不清了就拿出来看一看。】
写完之后,把银杏叶夹在书页,作业本和橡皮章一起放到楼道的纸盒子里。
你有些困顿,在睡觉之前检查一遍红雨伞,确认雨水怪谈还在里面,没有逃出去。
兴许是离开了雨水的环境,你有一种雨水怪谈变得“萎靡”的感觉。相对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你的状态越来越好,没有之前虚弱的感觉了,犯困也只是睡觉的生理时间到了。
和之前破除怪谈不一样,能立即获得能力,这次的“破除”似乎是个相对漫长的过程,雨水怪谈的力量在一点点积蓄到你身上。
你伸了个懒腰,爬上床睡觉,母亲也进入房间坐在床前,静静注视着你。
……
“滴答……滴答……”
夜深了,雨小了许多,只有在昏黄的路灯灯光下,才能看清有丝丝雨水淅淅沥沥地洒落。
你打着伞在路灯下站了许久。
你不知道为什么要站在这里,你好像忘记了许多事,包括自己。
雨伞拿得太低,遮挡住你的视线,你看不清,但能大概知道周围是什么。
奇怪的感知。
你低头,看到自己站在积水里,小腿被积水淹没,黑灰色的西服裤子不太合身,还被打湿了,穿在身上很不舒服。
鞋子也湿透了。
黑夜好黑啊,如同你的心情。
即便站在路灯下,你也感受不到光明。
偶尔有晚归的行人路过,看到你都躲得远远的,似乎也觉得你古怪,不愿接近。
你没有主动靠近他们,但内心很渴望他们来看看你,只要有人弯腰低下头,朝你的伞里望一望……
哪怕看一眼也好。
你想感受他们的温暖。
唉……
你在心里叹了口气,打着伞淌水前行,不知道要去哪里,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打着伞的行人与你擦肩而过,你也没有与对方接触的意思。
“哎哟喂!”
擦肩而过的行人滑了一跤,跌进积水里,伞漂在一旁,人挣扎了半天没能爬起来。
他痛呼两声,看到了你,喊道:“哥们,帮忙搭把手呗,摔麻了,嘶……爬不起来。”
他朝你伸手,想让你拉他起来。
你停下脚步,缓缓转身,对他伸出援手。
“谢谢了啊。”他拉着你的手,借力爬起来,折腾了好一阵才站稳,“嘶嘶”喊着痛,再次朝你道谢的同时,弯腰低头,朝你伞里望。
这是你希望他做的,但他不该这么做。
他果然后悔了。
“啊!啊啊啊!”他尖叫着,惊恐地瞪大眼睛,甩开你的手,张牙舞爪地后退、逃跑。
连飘在积水里的雨伞也不要了。
你和他建立了联系,你感受到他的温暖了。
真好啊。
你迈动脚步,朝他追去,紧紧跟在他身后。
如同附骨之疽,无论他跑得有多快,无论他去到何处,只要天空上下着雨,你就牢牢跟在身后。
永远也甩不掉。
你的伞下飘出丝丝缕缕的黑雾,飞向他,缠绕在他身周。
————
【怪谈收录】
【伞中世界】
如果你撑开雨伞站在大雨中,也许能感受到那样奇妙的孤寂感。
一切喧嚣繁杂远去,世界唯有你和伞下的方寸之地。
你感到专注、孤寂、亦或者压抑?
不如低头看看水中的倒影,看看伞下除了你,是否还有其它……
第56章 雨伞人2
漆黑的雨夜。
你打着伞跟着那个男人, 不紧不慢地。
他拐了好几条街道,不太敢回头看,直到逃进一个居民小区, 跑上三楼, 扶着腰上气不接下气地走过长长的走廊。
走廊上堆着杂物、锅炉或是一些桌椅, 这里住了不少户人家, 很拥挤, 锅铲和炉子放置在走廊,就算是做饭的地方了。
回到熟悉的地方,他放松许多,喘着气回头往身后看了一眼。
你就像一条甩不掉的尾巴,打着伞静悄悄站在他身后几米远的位置。
他以为早就甩掉你了, 因此看到你时,瞳孔猛地一缩, 大叫一声往后摔, 手忙脚乱撞掉许多东西, 发出“噼哩嘭隆”的声响。
“谁啊?大半夜在外面干什么呢!”某间屋子里传来吼叫, 其他房间里也传出零星动静, 有人翻身、有人踩着拖鞋朝门口走动。
这里隔音不好。
同类的声音给了他勇气, 他恐惧万分地看着你,四肢僵硬从地上爬起来, 慌乱摸出钥匙去开自己家的房门。
也许在他看来, 回家就安全了, 把你关在外面就好了。
他手抖得厉害,半天没能把钥匙对进锁孔。
“吱……”旁边的门开了,穿着背心、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警惕地探出头来,打着手电筒扫过走廊左右。
他处在你和男人中间的位置, 对你没有多看一眼,却不耐烦地问男人:“赵小子,你大半夜在外面练武呢?折腾这么大动静,我还以为来贼了。”
男人脸色极差,带着哭腔喊:“哥!救命!有、有怪物跟着我!”
他说着就想往背心男人屋里钻,被背心男人惊讶地挡住并推出去:“干嘛呢干嘛呢,回自己家去!”
“救救我,救救我!它就现在那,就在走廊里面,那个打伞的人,它没有头,你看不到吗!”男人指着你跳脚大喊。
你沉默地站着,看着他陷入崩溃。
伞下,来自他的温暖加深了。
你冰冷的心细细体会这丝温度,有些莫名其妙的怀念。
背心男人奇怪地顺着他所指看向你,手电筒的光束扫来扫去,停留在你身上,他眉头紧皱,喝骂道:“看个屁!”
“什么人都没有!你小子喝了几瓶?”
“怎么回事啊?”旁边的房子陆续有人打开门,站出半个身子询问。
“大晚上让不让人睡觉了,明天还得上班呢。”
“赵小子能不能别闹了,没工夫陪你玩。”
所有人不约而同忽略了你。
他们看不见你。
男人惊恐万分,嘴唇抖得厉害,他喃喃自语:“看不见,都看不见,只有我看见了,盯上我了……”
他不顾周围人的抱怨,再次拿着钥匙开门,这次门锁很快对准,打开,他飞快钻进屋子,“嘭”地关上房门,抵着门大口喘气。
“诶这小子……”外面有人不满地嚷嚷。
“好不容易睡着,真想把这小子抓出来教育一顿!”有人起床气上来了,抬手就要过去敲门,被旁边的邻居拉住:“这么半夜回家,怕别是真遇上什么不干净的,少去惹事。”
“你信这个?”旁边有人插言问。
“怎么不信。”邻居神色害怕地看了看站在走廊里的你。
邻居看不见你,但他还是害怕。
“我知道你外地的,不懂,但咱们这怪谈的事情可不少,我从小听到大,有些事情就算你不信,也得敬畏,赶紧散了吧。”
“那不管……?”
“你能管就管吧,我先睡了。”
说完就是陆陆续续一阵关门声,众人直接当做无事发生,仅剩的那一两个茫然的,也忐忑地跟着照做。
走廊里安静下来。
你默默走向男人的房间,他紧紧关着门,你进不去。
但你依旧站在他身后的位置,中间隔着一扇门。
你的影子逐渐拉长,从门缝中渗入。
你的身体也被拉长了,缓缓从原地消失,出现在被拉长影子的另一端——男人那间被认为安全的房子里。
“呼……呼……”
房间里没有开灯,你站在黑暗的角落里,他没有发现,一口一口喘着粗气,克制地压着呼吸声,聚精会神听门外的动静,额头上满是汗珠。
他看起来像一条陷入污泥的鱼,徒劳又狼狈。
也许他抵着门站了很长时间,你不太清楚,时间的流逝变得有些模糊,但应该很久吧,他的呼吸声都变得平稳了。
男人始终没有开灯,摸黑换了身衣服,也不敢洗澡,躺在床上翻来滚去。
他睡不着。
他怎么会睡得着。
你伞下溢出的黑雾丝丝缕缕缠绕着他,使他再也无法逃脱,使他满身疾病、厄运加身。
男人扶着后腰翻身起来,打开一盏小灯,他先前摔到的位置疼得难受,他想看看。
不经意抬头之间,他的视线略过房间黑暗的角落,僵住了。
灯光的范围很小,洒过去微末的光亮,只勉强看到那里有隐隐的轮廓。
一个打着伞的人的轮廓,静悄悄站在床尾。
你很想冲着男人笑一笑,但你已经没有脑袋了。
男人嚎叫着滚下床,四肢并用地爬起来,打开房门冲出去。
周围的邻居刚刚陷入熟睡,再次被吵醒,却没人再像之前那样怒吼询问。
你迈动脚步,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恐惧崩溃的他狂奔在前面。
死寂沉默的你跟在后面。
缓慢的步伐却总能追上他。
他慌不择路被杂物绊倒,摔碎的酒瓶子割破了他的小腿,鲜血直流。
他跑出居民楼,在雨夜里经过一栋栋漆黑的房子,那些房子远远近近地立在黑夜中,比你还像吃人的怪物。
他嗓子喊得嘶哑,跑不动了,在街道上缓缓行走,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跟在黑暗中的你。
“你到底是什么?”男人崩溃地问,他乞求:“求求你不要再跟着我了,你想要什么?我能给你的都给你,求你别再跟着我……”
你从不回答他,无论他乞求还是怒骂,亦或者做别的。
得益于你,男人逃跑的路上不是摔跤就是踩到尖锐的东西,走在大街上还差点被车撞,浑身伤痕累累。
他很难不意识到被厄运缠身的事实。
从黑夜走到白天,天亮了,路上打着伞的行人多了起来,男人穿过人群、跌跌撞撞麻木前行,你静悄悄隐在人群里,每一次他回头,都能看到你死寂的身影。
就这样度过了一天、两天。
偶尔天晴,你暂时消失,当你随着雨天降临,再次出现在男人身后时,他脸上露出绝望癫狂的神情。
他似乎已经失去了对你本身的惧怕。
你看到他回了一趟家,翻找出一把刀,用背包装起来,还带了一些别的什么。
他回头看了你一眼,充满血丝的双眼平静无比,又像是隐藏着面临绝望的疯狂。
男人在雨夜中沉默前行,你跟在他身后,一前一后,出奇地相似,你仿佛变成了他被分割开的影子。
他站在漆黑的巷口,静静地回望一眼,眼底猩红。
他转身走进巷子里,一瘸一拐地,狼狈滑稽、死寂森然。
你跟在他身后。
巷子深处,你看到面目狰狞的恶鬼扑过来,他手中的利器对着你,锋芒划进身体,一下又一下。
你倒下了。
你的伞,终于和你分离。
雨水落在身上。
……
你猛地惊醒过来!
你做了一个噩梦,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梦里被利器划开身体,虽然感觉不到疼痛,但那种触感真实得让你浑身颤栗,你大口大口喘着气,奇怪的气味却让你思绪回转。
是淡淡的消毒水味。
医院的味道。
“宝宝,你醒了。”
母亲将脸凑过来,黑沉沉的目光盯着你。
你想起梦里的遭遇,只觉得经历了一场真实,嘴角直往下撇,双手伸向母亲:“妈妈,我做了个好可怕的梦。”
母亲伸手环住你,并将你竖着抱了起来。
你有些难为情,但噩梦实在可怕,你只想趴在母亲怀里寻找安慰和温暖,抚慰梦里最后被人杀死的恐惧。
“我一直在,不要怕。”母亲僵硬地拍着你的背安慰你。
过了好一阵,你才缓过神来,发现左手插着输液管,旁边是吊瓶,而你原本躺在病床上。
这里是一间医院的病房。
“妈妈,我怎么在医院里?”你下巴靠在母亲肩窝上,小声问。
“宝宝睡了两天。”
两天?
你竟然睡了两天,怪不得会在医院里醒来,但为什么会突然睡两天。
梦里面的时间也是过去了两天。
你刚刚平复的心情又不好了。
随着脑袋越来越清醒,将“梦境”和现实一一对照,你觉得这两天时间里,你所经历的恐怕并非梦境。
在“梦”里,你好像变成了被雨水怪谈创造出来的雨伞人,能感知到雨伞人的所有感觉。
但为什么会这样?
你困惑地看着医院天花板,视线又转下,被病床旁边放着的红伞吸引了目光。
红伞竟然被母亲带到医院里来了。
会不会是它的缘故?
雨水怪谈在逐渐被破除,你一点点获得新的能力。
而雨伞人是雨水怪谈创造出来的存在,如果雨水怪谈本身就能感应到被自己创造出来的雨伞人,那么你在获得雨水怪谈的时候,感应到雨伞人似乎很合理。
如果是这样的话……真想把它扔掉。
还没获得能力,就先受罪。
你不想再感应一次雨伞人了,谁知道雨水怪谈在被你抓住之前创造出来了多少个雨伞人。
“妈妈,都是因为它。”
你指着病床边的红伞说。
母亲看向红伞,说:“它快消亡了,我把它毁掉。”
说完就抱着你走过去,要拿起红伞。
“诶等等!”你连忙阻止。
破除雨水怪谈的能力还没得到,就这么毁掉太可惜了。
这两天也白白受罪。
“要不……再等等看吧。”
母亲没什么异议。
她养你一向很放得宽,只要不是做危险的事,都不会约束你。
医院的医生和护士来查房了,你这才不好意思地让母亲把你放在病床上,不用再抱着你。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挺好的,没有不舒服。”你现在特别精神有活力,身体完全没有昏睡两天的绵软,甚至感觉可以去学校操场跑个八千米。
“意识还清醒吗?”
医生和护士一边给你做检查,一边询问一些简单的问题,都绕着母亲的方向走,也不太看她。
就算看,偷偷摸摸用余光打量。
倒是有个年纪大的老医生毫不在意母亲看起来有多吓人,也许在他心里,母亲只是得了某种病的病人,外表再骇人的病人都见过了,根本不在意这些。
你不知道母亲是如何将你送到医院来,并且和医生交流的。
她已经越发能够融入人类之中了。
检查过后没什么问题,母亲就带着你出院,你手里还拎着那把红伞。
外面的天已经放晴了,因为下雨出现的积水也被排空,只剩地面还有些湿润。
你站在医院门口,眯着眼望向太阳。
大晴天的,雨伞人不会出现,但愿明天也是个好天气。
你不想再梦到雨伞人了。
和母亲牵着手回家的路上,你想起学校只放两天半的假,你昏睡的两天,相当于旷课两天了。
“妈妈,你有没有接到学校打来的电话?”你问。
“没有,我们一直在医院。”
“好吧。”你耸了耸肩,懒得去想了。
一年级的小学生,哪里需要在意那么多的事情。
你和母亲路过公园的时候,你看到公园里修建的楼梯,想起宥光。
这两天时间里,不知道他会不会担心你。
“宥光。”你冲着公园的楼梯喊了一声。
只是随口喊喊,没指望他会出现。
不过直到你和母亲走近,又走远时,看到公园楼梯上始终没出现宥光的身影,你还是有些失落地将头转回去,看着前方的路。
那家伙,应该也会没事吧。
“宝宝。”
身后好像传来宥光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你几乎以为是幻听。
“宝宝!长安!”
宥光的声音变得清晰明亮起来,你飞快回过头,看向公园的楼梯。
少年身姿挺立地站在楼梯上,大声喊你的名字。
“宥光!”你笑着朝他用力挥手。
你看到他松了口气,露出失而复得的神情,眼底不经意显出几分疲惫。
————
【怪谈收录】
【雨伞人】
下雨天才会出现的存在,远远看去像是一个打着伞的人,能够轻易混进人群里。
它看起来和人类相同,唯独不一样的是胸口以上的位置只有雨伞,没有身体。
每到雨天就会在街上游荡,如果你发现雨伞人,千万不要试图看清它被伞遮盖住的部位,否则从此只有你能看到它,它会在每个下雨天里跟在你身后,每当你回头,它都站在黑暗里,如同无法醒来的噩梦。
厄运纠缠,黑暗环伺,每一个雨天都成为折磨。
直到你崩溃、疯狂,握紧了武器,面目狰狞地转身走进阴暗中……
第57章 宥光,又干狗事
“你去哪了?”他大声问你, 声音带上少年独有的清脆。
不知道是不是你的错觉,他好像又长高了点,脸上眉眼舒展, 五官都长开了, 少了许多稚气。
而你却还操着一口稚嫩的童音:“在医院!不过我没事啦!”
你们俩离得有点远, 用力扯着嗓子喊话。
母亲站在旁边牵着你, 没有阻止你和宥光说话。只要你不靠近接触他, 母亲就不管。
“你生病了吗?”宥光高声问。
“没有!”你摇摇头,继续说:“一言难尽!我睡了很久,做了一个好可怕的噩梦!我回家写给你!”
说到这里,宥光似乎想起什么,脸色微变, 喊道:“那回家见!”
说完就忽然消失了,你都来不及喊住他。
“跑这么快干嘛?”
你疑惑不已, 看他刚才的神情、行为, 好像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要急着去做。
真奇怪。
不过宥光看起来好好的, 你放心许多, 拉着母亲的手回家。
回到家的时候, 你在楼道上看到宥光, 他正认认真真把作业本和笔放进纸盒子里,调整着作业本的位置, 努力摆成最方正、整齐的模样。
你回想了一下, 每次宥光给你回信后, 摆在纸盒子里的作业本和笔都挺整齐的,想不到他还有点强迫症。
看到你和母亲来了,他才停下摆弄纸盒子的手。
母亲拉着你踏上楼梯,宥光站在楼梯右边, 你站在左边,母亲在中间将你们隔开,避免直接接触。
“宥光,你刚才跑那么快干什么?”你边走,边越过母亲仰头问他。
他抿了抿唇,目光瞟一眼作业本:“没什么。”
他目光看向你:“你没事就好。”
个子长高了,人长大了,但那些习惯动作还是没变。
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有事情偷偷摸摸瞒着你。
而且还和作业本有关。
你没拆穿,朝他伸手:“把作业本给我吧,我写给你。”
没办法直接跟他说清楚,和现在的宥光在一起待久了,母亲也会很担心的。
母亲停下来,看着你和宥光之间的距离,确保你们不会直接接触到。
宥光弯腰,从纸盒子里拿出刚摆放标准的作业本,眉头微凝,有些犹豫地放在你手里。
你拿着作业本,往自己的方向拉,没拿动。
他紧紧捏着作业本的一角不松手。
你又扯了下作业本:“宥光?”
他这才连忙松手,眼睛飞快眨了两下。
作业本有什么吗?这么紧张。
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啊……
你疑惑,对翻开作业本这件事有了更多期待了。
母亲带着你走到楼梯尽头,你回过身朝宥光挥手:“那我先回家了,你也要好好的,再见。”
“再见。”
宥光没有立马消失,站在原地看着你走进家门,再将门合上,他始终在那儿。
……
你拿着作业本,迫不及待地跑到沙发上翻开,红伞被随手扔在一旁。
来看看宥光隐藏了什么小秘密。
翻开作业本,最后有字迹的那一页,还是你昏睡之前写的,后面全是空白页,你有些傻眼。
昏睡这两天时间,宥光都没有给你写回信?
你不敢置信,失落又尴尬地抓了抓脸颊不存在的痒意。
所以你以为宥光很担心你,都是你想太多了。
他压根都没给你回信,不仅没写更多,甚至两天前的都没回。
你撇着嘴,感觉和宥光的友谊小船在内心的暴风雨中岌岌可危。
“宝宝,不要哭。”
母亲悄无声息地飘到身边,轻声安慰你。
“我没有哭。”你怎么可能轻易哭鼻子,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你才发现自己眼眶里含着一包泪。
你抬起头,看着天花板上的灯,努力把眼眶里溢满的水憋回去。
“宝宝,怎么了?”
母亲在旁边安慰你。
她不安慰你还好,她一安慰你,你就觉得自个儿委屈惨了,豆大的眼泪止都止不住地滑出眼眶,两三下滚到抬起的下巴上,在下巴上摇摇欲坠。
你眯着眼睛,保留最后一丝倔强:“灯光太刺眼了。”
“啪。”
母亲把灯关了。
这下好了,你眼睛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
屋子里静悄悄的。
过了好一会,你突然喊:“妈妈。”
黑漆漆的房子里,母亲应了一声。
“我们明天把宥光抓起来揍一顿。”
“好。”
你恶狠狠地说:“把他揍哭。”
“……好。”
“他太坏了!”
宥光以前是小孩子,有什么事你不跟他计较,但他现在长这么高了,正好耐揍!
你又气又委屈,恼羞成怒。
光线黑漆漆的,你在沙发上又坐了好一会儿,上头的情绪逐渐平复,想到宥光之前对你还挺好的,犹豫着开口喊:“妈妈。”
“我在。”某个方向传来母亲的声音。
“要不我们明天还是别揍宥光了。”
“……嗯。”
“他不懂事,我不跟他一般见识。”你嘟囔着说:“而且打人多不好,他还是个孩子,我是文明人,要多讲道理,遏制内心的魔鬼和冲动。”
“……”
你决定也不给他写信了。
担心母亲刚才没听进去,你再次确认:“妈妈,我们真的不打宥光了。”
“不打。”
你老气沉沉地叹了口气,摸索到客厅电灯开关旁边,提醒道:“妈妈,我开灯了。”
“啪。”
灯光亮起。
你拉开阳台窗帘,让阳光照进客厅。
窗帘的遮光效果太好了,大白天如果拉上窗帘,再关掉客厅的灯,屋子里暗得和黑夜一样。
想起两天都没上课,班上的老师可能给你打过电话,你跑到座机旁边一看,果然有未接的电话。
未接的电话和印象中班主任的号码有点像,应该就是班主任的号码。
你拿起听筒,按了一下回拨。
“喂?”电话那头传来班主任严肃的声音。
“老师好,我是一年级二班的宝宝。这两天生病住院了,没有去上课,家里人在医院照顾我,没有接到电话,也没来得及向老师请假。”你语速极快,一口气说完。
电话那头,班主任缓了缓才理清楚你说的内容,询问道:“在住院啊,你现在情况怎么样?”
“今天刚刚出院,已经没事了。”
“你好好休息,什么时候能来学校上课啊?”
你本来想说明天,但想想雨天怪谈还没有完全破除,万一上课的时候让你做个漫长的“梦”,对别人来说怪吓人的,于是迟疑地说:“大概要晚几天,我……我身体还有点不舒服。”
“那行,你注意身体,家长在吗?我跟你家长说两句话。”
你睁大眼睛看向母亲。
母亲的眼睛藏在头发后面,静静地盯着你。
这……可以吗?
“妈妈,可以吗?学校班主任的电话。”
你拿着听筒问母亲。
母亲视线在听筒上停留两秒,缓缓走过来,接过听筒,沉默地听着。
“……嗯,嗯。”
她应了几声,那头挂断了电话。
作为首次和学校老师交流的怪谈家长,她成功了。
挂断电话后,你和母亲互相对视了好一阵子。
“妈妈好厉害。”你竖起大拇指。
母亲眯眼笑了笑,诡异又温柔。
电话铃声这时忽然又响起,你跑过去,刚想接起来,目光扫到来电号码显示。
不是班主任的电话。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你想起以前在家里碰到关于电话的怪谈,这一类怪谈和很多怪谈不一样,当人接起电话的时候,这类怪谈才算和人建立联系,若是中途挂断电话,建立起的联系就会断去一半,这和破除无关。
就像这两天“梦”到的雨伞人,它故意引出人的黑暗面,让人崩溃、疯狂,最后将它杀死。一切的结局走向都是它所希望的,所以将它杀死并不算破除。
电话还在响。
看了眼站在身旁的母亲,你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
“妈妈,我要接电话了。”
“好。”
你拿起电话听筒,仔细听着那头传来的声音。
希望是一个怪谈。
你因为宥光的事情,心里不爽得很,如果有个出气筒送上门来,再好不过。
母亲在身旁,没什么好怕的,该怕的是对方。
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其中最明显的,是一种抓挠声。
像手指甲在木板上抠挠,一下又一下,越来越刺耳。
奇怪的感觉出现了。
太好了,终于在母亲在家的时候,接到来自怪谈的电话!
可不得把新仇旧恨一起算在这个倒霉怪谈的头上。
“喂?”你小心翼翼地问,压制着兴奋和激动,生怕把怪谈吓跑。
“你是谁呀?”
“为什么不说话,再不说话我要挂了哦。”
电话那头终于有了别的声音。
颤颤巍巍的、苍老到听不出男女的声音。
“咳咳……我三天后过来……”
“不行。”你拒绝了。“三天后我不在家,你最好今天来。”
“三天后……”它固执地说。
你打断它的话,询问:“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电话那头静了静。
大概没想到会有这么嚣张、这么莫名其妙的人类小孩。
你警告道:“你不说也没用,我已经在查你的地址了!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你转头看向母亲,母亲正闭着眼睛,全神贯注地感应着。
“啪!嘟——嘟——嘟——”
电话那头飞快挂断了。
它察觉到了危险。
你紧张地看着母亲,等了大概十来分钟,她睁开眼:“找到了。”
你立马喜笑颜开,能被找到位置的怪谈,都是有实体的、或者说依托于实体存在的,如果类似于“规则”这种没有实体,无视距离的怪谈,才难以捕捉。
“妈妈,它在哪里?”
“很远。”母亲顿了顿:“在别的城市。”
她直勾勾注视着你,冷声说:“它切断了和你的联系。”
“那它会跑掉吗?”你很想去捕捉怪谈,但距离太远的话,对方也有机会逃走。
“它跑不了。”母亲说话的声音突然有些断断续续:“我,不能,离开,这座城市,太,远……”
“妈妈,你怎么了?”你看到她的反应,有些慌乱。
“没事。”母亲摇摇头,她抬头,视线仿佛穿透了层层建筑,看向天空某处。
“只是不能离开太远,我们可以去找它。”
“是这样吗……”
你顺着母亲的视线抬头看,除了天花板,什么也看不到,感应不到。
也许只是母亲一个无意义的动作吧。
母亲和你约好,等雨水怪谈彻底破除,就去抓那个打电话的怪谈。
正好向学校请假了,晚几天不去没关系的。
……
在家里待着其实很无聊,尤其是你什么事情也没有。
作业写完了,电视没得看,也没有小伙伴跟你玩。
至于宥光,想想都是气。
母亲出门了,这两天因为你昏睡的缘故,她一直守着你,现在你没事,她需要出去一趟,就像往常一样。
不知道她去干什么,你依旧没问。
你百无聊赖地拿起红伞,一根根数着伞骨,感受里面即将消亡的雨水怪谈,琢磨着获得雨水怪谈的能力后,不管是什么样的能力,使用的时候恐怕都得打伞。
眼角的余光瞥到扔在沙发上的作业本,思绪忍不住想到宥光。
明明作业本上什么都没写,他当时一连串奇怪的反应是为什么?
害怕他什么都没写所以你生气?
不可能。
你不信。
突然想起什么,你扔开红伞,跑过去翻开作业本你最后留言的那一页下面,稍微用力,拉开作业本缝合粘连处。
那里残留着一些没撕干净的碎纸屑。
好啊,宥光这家伙,又干了小狗都不干的事情。
第58章 你是小狗变的吧!
宥光撕掉了作业本里的纸!
仔细看看, 还不止撕掉一页呢!
之前一连串举动异常举动找到合理的解释了,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被撕掉的纸页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你想到了老办法, 翻到被撕掉作业纸的下一张空白页, 斜着对准灯光, 果然看到了一些在上一页写字时留下的痕迹。
不过痕迹不是很清楚, 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部分。
宥光这家伙连撕了好几页, 说不定刚好把印痕最深的那一页撕掉了!
你愤愤吐出一口气,努力辨认字痕的模样很狼狈。
只能看到他在最后一页写的字,前面的看不见了。
【宝宝,怎么还不回家?
我找了很多很多地方,都找不到你, 你是不是故意躲起来(模糊)
(模糊)学校问过你的人类朋友,他们没见到过你。
(模糊)
(模糊)
不管你去哪了, 我都会找到你。
我的记忆里只有你。
别抛下我一个人。】
中间空了几行, 下面的字迹没有最初的工整, 变得有些潦草, 似乎是隔了一段时间再写的。
字痕也更深, 像是他用力握着笔划在作业本上。
【我能感觉到, 你就在这座城市里,你一定是害怕我了, 故意躲起来, 想离开我。
我会一直找你, 直到找到你的那天。
你躲不掉。
即便忘记所有事情,这件事我也不会忘,变成执念是永远寻找你的怪谈也没关系。
我们永远是好朋友,背叛的人, 要受到惩罚。
(模糊)把你做成皮球,永远留在我身边,永远不分开。
我会找到你。
我会找到你。
我会找到你。
永远。】
最后几行字字看得你背后寒毛直竖,仿佛宥光的眼睛正透过这几行字,死死地盯着你。
你骇得连忙把作业本扔了出去,好半晌,浑身炸起的毛发才逐渐平复。
“臭狗屎!臭宥光!吓死我了!”你骂骂咧咧对着宥光的名字一顿输出。
他作为怪谈的本性,在作业本后半段内容里面,逐渐显露出来。
阴暗、凶残、追逐至死的执念。
你思绪有些复杂,脑子里乱糟糟的。
但实际上,这才是你最初看到的宥光。
在你热(处)情(心)友(积)好(虑)和宥光成为好朋友之后,他对你越来越好,你提出的小要求几乎没有不答应的,温和又善意,对你的朋友虽然没有很友善,但从没有吓唬或是伤害他们。
但无论怎么样,也不能改变他是怪谈的本质。
还好你承受得住,当初想多找个怪谈做靠山,向宥光发出好朋友邀请的时候,你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敢和怪谈做朋友,怎么能不想想后果。
你并没有要离开他的打算。
还好你出院后先喊他的名字,而不是等他来找到你,让他在认定是你在躲开他。否则得花费好大的功夫去解释清楚误会。
还好你的胆子是被从小吓大的。
怪不得这家伙在看到你要回家的时候,匆匆忙忙地跑回来摆弄作业本,那不是摆弄作业本,那是销毁发疯的罪证!
不过宥光这家伙太不稳定了,才两天时间就急成这样,就不能像你一样成熟一点吗?
你摇摇头,叹了口气。
得让他认识到错误。
母亲不在家,你有很大的发挥空间。
你跑到洗手池,用手揉了揉两只眼睛,打开水龙头接了几滴水,对着镜子点在眼睛下面,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滑落,你在眼角处又沾了点水。
把手上多余的水拍在袖子上。
对着镜子撇嘴,镜子里的人露出不高兴的表情。
你仔细打量,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
对了,鼻子!
你用手用力搓几下鼻子,把鼻头搓得发红,像是哭红的一样。
深呼吸两口气,你撇着嘴发出虚假的啜泣声,手里拿着作业本,打开门,坐在门前对着楼道里假哭。
眼睛和鼻子红红的,两行水珠挂脸上。
你平时撒谎都会心虚,但做足了准备演戏骗骗怪谈小男孩,问题不大。
男儿有泪不轻弹,演戏除外。
要不是才流了几滴鳄鱼眼泪,实在哭不出来了,你都不用借助道具。
你环抱着膝盖坐在门前,头埋在膝盖上,伤心欲绝。
“呜呜呜呜呜呜……”
哭声好像有点干,你调整得小声了一些。
你边哭,边偷偷从手臂圈起来的缝隙往楼道里看。
宥光没出现。
“呜呜呜臭宥光,不跟你玩了!”
你直接点名。
被点到名字的宥光就像待机被唤醒一样,立刻出现在楼道里。
瘦瘦高高的少年,再也不是小男孩了。
他没想到你在哭,你磕掉了牙都没哭过,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你,走到离你最近的那级台阶,蹲下身凑过来,他的影子能够将你的身体完全覆盖住。
宥光语气小心翼翼:“宝宝,你怎么了?”
你抬头看了他一眼,红红的眼眶红红的鼻头。
他一下怔住了。
你也有些发愣,他凑得有些近,你知道他少年的模样好看,但不知道细看能这么好看。
他眉眼舒展,眼尾微翘,每一分弧度都像是精心刻画、又似乎是漫不经意中用画笔勾出来最完美的线条,不管是垂眸、眨眼、还是任何一个眼神,都让人移不开眼。
左眼下方中间的位置有一颗鲜红如血的痣,凭添几分妖冶,与他锋利阴冷的气息相配,像毒蛇的花纹,美丽又危险。
长得跟个妖精似的。
偷偷长大的小狗宥光。
你以后比他更帅!
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
“哼!”你冷哼一声,把作业本甩在他脸上。
挡住那张脸。
宥光接住从脸上掉下来的作业本,没有生气,甚至神色慌乱,他皱着眉头,语气微微沉下来。
“你、你看到了……”
微沉的语气不是针对你,而是他的心在下坠。
被刻意收敛的阴冷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他的影子像是变成了枷锁,将你圈在阴影下。
你有点慌。
宥光反应太强烈了,他好像情绪上头得很。
该不会是吞噬怪谈的副作用吧。
“看到什么?”你连忙出声反问。
他把那几页纸全撕掉了,罪证销毁,你能看到什么,你肯定不可能告诉他你努力看字痕时狼狈的样子。
四舍五入等于你没看到他写的东西,甚至不算撒谎。
你接着怒气冲冲地说:“你根本没有给我回信,让我看什么?”
宥光向外散发的气息一滞。
“我在医院里躺了两天,你都没有给我写过信,现在还跟我生气!”你乘胜追击。
“还凶我!”
他散发出来的气息像是被戳中弱点,瞬间破碎,整个人气势弱了一截,明明蹲下来都比你高很多了,却像是很弱小一样地缩起来,小声辩解道:“我没有凶你。”
你露出凶恶的嘴脸:“你刚刚凶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那不是凶。”
“不是凶是什么?”
宥光答不出话来。
你又埋下头,“委屈”地“呜呜”大哭。
“我从医院回家,路上还很担心你,回家后特别开心地想看你给我写了什么,结果翻开来,什么都没有,呜呜呜……”
“你根本不把我当好朋友,你都是骗我的,你……”
宥光忽然抓住你的手,他的手也变得比你的大了好多。
“宝宝,你永远是我唯一的朋友。”
“你别哭,别难过,我带你出去玩。”
你抬起头,假惺惺地抹了把眼泪,问:“去哪玩?”
你在家快无聊爆了。
“我这次就相信你了,但你以后不能这样。”
宥光点头,语气坚定:“我以后肯定不这样了。我知道一个好玩的地方,经常有很多人类去玩,带你去。”
“好啊。”你连连点头。
刚刚应下,你突然想起母亲的嘱咐。
说的什么来着……
“不能碰宥光。”
你看向宥光拉着你的手。
“不能跟宥光走。”
你刚刚答应跟宥光一起去玩。
“不能去宥光约定的地方。”
你不仅要去了,还要跟着他一起去。
全犯了。
你连忙拽住站起身后比你高一大截,准备拉着你踏上楼梯的宥光。
“妈妈说今天不可以出去玩,明天吧。”
母亲今天出门晚,回来得也会很早,今天没时间了,跟着宥光走的话肯定会被她发现的。
明天早点和宥光出去玩就没事了!
而且明天说不定雨水怪谈就被完全破除了,你获得新能力之后,跟他出去玩也更有底气,下次如果他再失控,你就能揍他一拳再讲道理了。
宥光有些失望:“我明天来找你。”
你指指掉在台阶上的作业本。
他抿了抿唇,弯腰捡起来,放回纸盒子里。
“宥光,你的事情……结束了吗?”
他吞噬怪谈的事情,早点结束的话,你也不用偷偷摸摸瞒着母亲和他接触了。
宥光摇头,沉默了好半晌,才语气毫无波澜地说:“改变后的特性,不是我想要的。”
你听出言外之意,惊讶地问:“所以你又吞噬怪谈了?”
你还在这担心着等他的结果,结果人家压根就没停过吞噬的行为。
宥光轻轻点头,目光紧紧盯着你,一错不错地。
你真想使劲晃晃他,让他把吞噬的怪谈吐出来。
那是即便吞噬成功也有可能要命的东西,不是随便吃的糖丸啊!
你叹了口气,像个操心的老妈子:“我有时候真想揍你一顿。”
宥光眨眨眼:“你打不过我。”
你无语。
他看着你,迟疑了片刻,还是说:“你那么矮,够不着我。”!
你猛地抬头,恶狠狠盯着他。
“宥光,你就是小狗变的吧!”
“谁够不着你了!”
你捏紧拳头就往他脸上呼。
第59章 炫耀需谨慎
拳头是从下往上打的, 你的身高高度,现在也只能用拳头贴宥光下巴了。
拳头在落到宥光下巴的前一刻停住。
“你怎么不躲?”你发出凶狠的声音。
宥光低头看着你,眼瞳里装满你的身影, 他看得很专注, 似乎已经注意不到其他。
你想起作业本上的字痕, 莫名打了个寒颤。
说起来……永远和宥光是好朋友没关系, 但被当做所有存在意义的好朋友, 会不会太有压力了。
一年级的你,要承受的也太多了吧。
你拳头举酸了,就这么放下不甘心,又不想真的一拳头怼宥光脸上,于是你弹出中指, “哒”一下弹在宥光的下巴上,给了他一个弹指嘣。
出乎意料的响亮。
宥光:“……”
你:“……”
你把尴尬藏在心里, 昂起头, 蔑视地看他一眼, 往家里跑。
关上门前, 你留了条门缝, 隔着门缝冲楼道里站着的宥光喊:“明天要早点来。”
“嗯。”背着光站在楼道里的宥光好像弯了弯嘴角。
你缓缓关上门, 即便在关门前的最后一刻,也能感受到他的目光。
牢牢注视着的、无法逃脱的目光。
……
“喵呜——”
“吱吱吱!”
客厅里响起猫灵的叫声, 至于另一个声音……
你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猫灵撅着屁股守着仓鼠笼子, 仓鼠昂起头,站在笼子里挑衅地大叫。
“猫猫,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跑过去抱住猫灵,假装和它亲近, 实际是怕它一爪子把仓鼠笼拍飞,然后送仓鼠上西天。
“呜——”猫灵发出低沉的声音,看了看你,目光转向仓鼠。
“这是我抓的猎物哦。”你大言不惭地指着仓鼠说:“我会捕猎了,以后不用教我怎么抓老鼠了。”
“喵呜……”
“它现在是我的储备粮,不能吃。”
“呜……”
“猫猫,不要把它吓瘦了,瘦的不好吃。”
猫灵看了你一眼,坐在桌子上舔爪子,没有再把注意力放在仓鼠身上。
电话铃声忽然响起来。
你飞快跑去查看,还以为会是之前那个怪谈打来的,结果是班主任的号码。
班主任还有什么事情要嘱咐吗?
疑惑地拿起听筒,听筒里传出稚嫩的童声。
“喂?是宝宝吗?”是陈媛媛的声音。
“我也要听!”彭迪在旁边闹喳喳地喊。
“嘘,彭迪你小声一点。”周萌也在。
你咧开嘴角,答道:“是我!”
“宝宝,你两天没来学校上课啦!班主任说你生病住院了才没有来,你还好吗?”陈媛媛语气激动。
周萌凑近话筒,问:“宝宝你在哪家医院啊,我们想去看望你。”
“还有我!”彭迪大声喊。
你认真地说:“我病好了,已经出院了,你们不用担心。”
“你生了什么病啊?”
“唔……发烧。”你编了个病因,
周萌问:“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对呀,我们都很想你。”陈媛媛说。
“还要过几天才会去学校,去学校了找你们玩。”
“好吧,那你快点回来哦。”
听筒里传来上课铃声。
“上课了!”
“快,要把小灵通还给老师了!”
听筒那头一阵慌乱。
“等一下!”周萌说:“宝宝,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你疑惑地问:“什么事?”
“一个高个子的哥哥来学校找你,问我们你去哪里了,有没有见过你,我们都没看到你,就说没有。”
“对呀对呀。”彭迪在旁边应声:“那个人和你那个叫宥光的朋友长得很像,是宥光的哥哥吗?”
陈媛媛说:“他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大人。”
“应该还不算大人吧,感觉只比我们大十岁。”
彭迪语气夸张:“但是他很可怕诶。”
“是有一点啦……”
小伙伴们的话题逐渐偏移成讨论宥光。
“谢谢你们告诉我这件事,我现在知道了。”你都不知道如何告诉小伙伴们,那个和宥光长得很像的哥哥就是宥光本人。
他比吃了激素还离谱,个子窜得过于丨迅猛了。
“你们给宝宝打完电话了吧,把电话给我,你们赶紧去上课。”听筒那头传来班主任的声音,紧接着几声杂乱的“宝宝再见、拜拜”之后,电话挂断了。
接收到来自朋友们的关心,你心情大好,拿出一个空白作业本,在上面涂涂画画。
很快画出一个长着狗耳朵狗鼻子狗尾巴的宥光,虽然画得不丑,但这幅画和宥光本人相同的地方大概只有左眼眼中下方红色的痣。
你咬着笔头想了想,在“宥光”头顶画出一个说话的气泡,里面写【汪汪,我是小狗宥光,别惹我,我会咬人,汪汪!】
“嘿嘿。”你十分满意自己的作品,用欣赏的目光仔细看了很久。
直到母亲回家。
你拿着作业本一脸兴奋地跑向母亲,把画着“宥光”的那一页打开给她展示:“妈妈,你看,画得像不像宥光!”
母亲盯着作业本,沉默良久。
在你期待的目光下,她缓缓吐出一个字。
“像。”
你瞬间对自己的画技充满信心,兴致勃勃地说:“妈妈,我再画一个你。”
母亲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轻轻点头。
你趴在沙发上,认认真真地画母亲。
为了画得更好,你还用铅笔打草稿,这是宥光没有的待遇,画他的时候你都是直接用水彩笔涂。
最后成品出来,作业本上母亲长长的黑发占据大半画面,脸上只露出一只眼睛和半个下巴。
你在旁边写上旁白。
【超级厉害的妈妈。】
拿给母亲看后,她摸了摸你的头,夸了句“好”。
但半个小时之后,你吃饭的时候,发现母亲没在房间里,找了一圈,在洗手池镜子面前看见她。
她静静站在镜子前,将遮住脸的头发扒拉到两边,难得地露出秀美的全脸。
“妈妈真好看。”你端着碗一边把饭扒进嘴里,一边夸赞。
母亲侧过头来,对你扬起嘴角。
那天晚上,直到你睡觉的时候,母亲的头发都没有像以往那样遮住脸。
……
次日,你神清气爽地醒来。
感谢老天没下雨,雨伞人只在雨天出没,所以昨晚没有再“梦”到雨伞人。
外面是个大晴天。
红伞里面,属于雨水怪谈的气息已经完全消失。
你获得了属于雨水怪谈的能力,“伞中世界”。
和猜想中的一样,使用能力的时候必须打伞。
“伞中世界”,你站在伞下,拥有一个独立的空间,人们将忽略你的存在,连一些怪谈也无法发现你,当拥有空间特性的怪谈要带走你时,首先得进入伞中世界,但没有你的邀请,它们又该如何进入呢。
这项能力攻击性可以说是没有,但简直是逃跑神技,有了这项能力,你以后胆子更狂了。
母亲离开后,你带着红伞、背着书包,偷偷摸摸打开门。
书包里面装了一些零食和水。
你已经打定主意今天要跑出去玩了。
“宥光——”
你冲着楼道里小声喊。
宥光立刻出现在楼道里,高高瘦瘦一大坨,把光线都挡没了。
你冲着他一笑,说:“给你见识见识我的新能力。”
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打开红伞,撑在头顶,使用“伞中世界”的能力。
宥光皱眉,目光不再聚焦在你身上,四处看着似乎在寻找你的身影。
“宝宝。”
“宝宝?”
他的表情变得慌乱。
“你去哪了?”
你原本想逗他玩的,但随着他找不到你的时间推移,不过两三分钟而已,他脸色沉了下去,楼道里彩灯的光都照不透他身上的黑暗,甚至反过来被黑暗一寸寸侵蚀。
他脚下的台阶、身周的空间,逐渐被黑暗吞噬,深渊的入口在此处开启。
层层黑暗从他背后涌出,像是一只只恶鬼的手,疯狂扭曲着、极力渴望地向外界抓挠。
连他身上暗红色的衣服,也在一寸寸侵染为黑暗的颜色。
他低着头,上半张脸被阴影覆盖,隐约能看到那双眼睛化作空洞一般地黑。
“你躲到哪去了。”
声音好像在空洞无边际的地方回荡,空空的,带着回音。
他沿着台阶一步步向上,朝你的方向走来。
深渊随着他的移动蔓延,整个楼道都化为黑暗的空间。
你隐隐感觉到,他快要从台阶上脱离出来了。
他的特性在改变。
但是在这种时候,他的特性改变的同时,也意味着你要彻底翻车了。
你只是想跟他炫耀新得到的能力而已!谁知道会走向这种发展啊!
绝对不能翻车。
你打着伞主动朝宥光跑过去,在踩到他身边蔓延出来的黑暗时,你才惊觉,这些被黑暗侵蚀的空间并不仅仅是“光线被吞噬”而已。
它们真的化作深渊了,隐隐传来吸力,只是因为“伞中世界”不会被别的空间带走,才没有将你拉进深渊。
你如果一脚踩空,会掉下去。
掉进未知的黑暗空间。
宥光身前被侵蚀的范围有半米多长的范围,这对任何一个成年人来说都不是问题,但这种时候,你不得不承认,你太矮了,这个距离很难伸手就够到宥光。
“宥光!”
你大喊。
“伞中世界”并不会隔绝你想发出的声音。
但宥光只是朝你的方向看过来,空洞般的双眼里像是产生了漩涡,他低喃:“找到你了。”
你被他的目光吓到了,几乎想转身逃走。
不过你还是没动,伸长了手去碰他。
你不敢取消“伞中世界”的能力,如果没有让宥光恢复,反而会被黑暗带走。
终于,在你满头大汗的时候,拉住了宥光的胳膊。
你用尽全力把他拉到红伞下。
邀请他进入伞中世界。
第60章 要叫我安哥
你高高举着伞, 握着红伞伞柄尾端,手臂加上伞柄的高度,才能让宥光站在伞下。
真是不知道长这么高有什么用。
“宝宝。”
宥光被邀请进入伞中世界, 他能看到你了, 空洞的双眼像是迫不及待要将你沉溺进去。
他反手将你的手握在手心里, 缓缓蹲下身朝你靠近, 惨白的脸上没有表情, 却莫名流露出哀伤的神态,左眼下的痣几乎要化作鲜血流落,像一张妖冶的、即将破碎的面具。
“为什么要消失……”
他嘴唇几乎没动,却发出呢喃声,像引人坠入黑暗的低语。
你抑制住想后退闪躲的本能, 认真说:“宥光,我没有消失, 我就在这里。”
他好像听不进去。
你意识到, 他也许不仅仅是情绪失控那么简单。
他的脸在一点点朝你靠近, 阴冷、惨白、僵硬。似乎朝着你靠近的不是他的脸, 而是一副面具。
他要为你戴上他化作的面具, 和你紧紧贴在一起, 成为不可分割的存在。
或许你该庆幸不是被做成皮球?
“别离开我。”他轻轻说。
“我们永远不会分开,对吗?”
那语调像是在蛊惑, 听得你头晕目眩, 呆呆站在原地, 等着他的脸一点点贴近,那张面具就快要戴在你脸上。
他的身体逐渐开始透明,只有那张脸,半垂着眼眸注视着你, 呈现出森然的惨白。
不惜成为你的一部分,也要和你密不可分。
从此再也无法摆脱。
大地忽然散发出一股强烈的冷意,顺着建筑物窜到你脚下,冷意飞快走遍全身。
你打了个寒颤,猛地清醒过来,别开脸想躲,他紧紧抓着你,你的挣扎化作徒劳。
“宥光你个狗屎!我不要你的脸!”
眼见着他的脸距离你不过一两厘米的距离,你急得破口大骂,使出浑身解数:“你再过来我要吐口水了!!”
他不为所动。
他肯定能听到你说话,这个狗贼!
看着近在咫尺的宥光版面具脸,你大脑飞速运转,绞尽脑汁想怎么才能让他悬崖勒马。
如果说类似讨厌他、再也不和他做朋友之类的话,肯定能刺激到他。
但是说这种话是嫌翻车翻得不够彻底吗?你可不想把自己埋了还把棺材板给钉死。
那么,他在乎什么?
答案是你。
深吸一口气,你语速飞快地大喊:“宥光,被你变成怪谈的话,我会忘记你,永远都想不起来宥光是谁!”
你忐忑地等待他的反应。
如果这都没有用,那……还是拼了命跑路吧。
他停下来了,垂着的双眼微颤,再次抬眸看你时,那双眼眸恢复了正常的模样,黑沉沉地,充满复杂又哀伤的情绪。
好像你伤痛他心,他却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可明明遭受到心理阴影的是你才对!
他身边的深渊缓缓缩回去,潜入他身后,他的身体重新凝实,脸色也不再僵硬地像个面具。
楼道里逐渐恢复正常。
你从宥光手心里抽回你的手,用手挡在他眼睛前面,不爽地说:“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你好好想想要怎么跟我道歉吧,我很生气!”
你别开脸坐在楼梯上,雨伞也不拿了,直接扔到一旁。
宥光面向你,蹲在比你低两梯的石阶上。
你余光瞄着他的动静,竟然看到他突然跪下!
用不着这样道歉吧!
你大惊,转过头去,却看到一张纯白色的面具从宥光身体里掉出来,落在地上发出轻响。
他跪在台阶上,双手撑在地上,埋头轻轻喘着气。
很想问他怎么回事,但你还在生气,不能主动跟他讲话。
宥光好像很难受,喘息声足足持续了两三分钟。
要忍住,不能先跟他说话。
说不定是苦肉计。
诡计多端的小狗宥光!
他逐渐平复下来,目光看向你,有些小心翼翼地。
沉默了半晌。
“宝宝。”宥光低声唤你。“对不起。”
你臭着脸不理他。
“只要发现你消失,我就控制不住自己,脑子有个声音喊着一定要把你抓回来……”
“我们还是朋友吗?”他期翼地望着你,眼中映着点点亮光。
见你半天不回答,他缓缓垂下眼帘,眼中的亮光也黯淡下去。
“生气的话,惩罚我吧,但……”
他声音忽然变得低哑:“绝对不可以离开。”
“宝宝,觉得我很可怕吗?”
他看着自己的衣角,衣服已经完全被染上黑色,无法变回去了。
“即便让你恐惧,我也不会放手。实在想摆脱我的话……杀死我,让我彻底消亡。”
你皱了皱眉,不明白为什么会达到这种程度。
明明一开始,作为怪谈的宥光还不太想搭理你,最初成为朋友的时候,也只是偶尔帮你一把,连你对他表示感谢的拥抱他都嫌弃。
这件事暂时没办法改变了,去追根溯源也没有意义。
最重要的是,你不是因为这个才生气的!
你冷着脸,终于愿意搭理宥光,质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和你做朋友了吗?”
宥光猛地抬头看你,楼道里的小窗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漏进来一束光,他一抬头,光束恰好落在他脸上,映出绒绒的光晕。
明明在被质问着,却从他身上看到难以抑制的欣喜。
你接着问:“我又什么时候说过要离开?”
“宥光,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你为什么不信任我。”
“把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安在我身上,问都没问过我怎么想的,还不给我解释的机会!”
你说着说着,真觉得委屈了,嘴角使劲往下撇。
怪谈男孩就算身体长高了,关于情感的心智也没长进。
有些人看起来挺聪明的,可惜脑子里全是牛角尖。
一年级的你还要给怪谈少年讲道理谈人生,承受了太多。
看,这就是拔苗助长的下场。
“我不允许咱们之间以后再出现这种侮辱我人格的误会!”
你振振有词,宥光双眼发亮地看着你。
“你有没有在听啊?”
“嗯。”宥光抿了抿唇,点头。
“你得信任我,就像我信任你一样。”
他看着你,一字一顿地问:“宝宝,永远不会离开我?”
像是在要一个承诺。
“当然。”你斩钉截铁。“但是你再像今天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宥光眼神暗了暗,目光微转,好半晌才回了句:“不会了。”
你总觉得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主意。
他需要成长,就像你也不可能一口气长高。
“那是什么?从你身上掉下来的。”你指着地上的纯白色面具。
早就想问这个东西了。
宥光捡起面具:“吞噬的怪谈,它在影响我的情绪,把它排斥出来,才能平静。”
你有些惊讶:“那你之前跟我说,永远不分开之类的话、还有那些行为,其实是因为它的影响?”
这么说的话,岂不是错怪宥光了。
宥光沉默地注视着你,直到看得你后背发毛,他才缓缓开口:“不是因为它,是我的想法。”
他这会倒是挺诚实。
原本还想多问他几句,被他的话给噎住了。
你撇撇嘴,冷声说:“我还没惩罚你呢。”
宥光起身,站到你面前。
“干嘛?”你连忙也站起来,不想体会他身高带来的压迫感。
宥光向你伸出一只手,闭上眼,睫毛微颤。
他阴冷的声音说:“我现在的特性弱点是不能离开楼梯,如果你想惩罚……”可以用这种方式。
以你现在的能力,只有这样才可以伤到他的身体。
他闭上眼,将手交给你,任由你牵着他的手走到任何地方,即便是离开楼梯,他也会跟着你。
你握住他冰冷修长的手指,看着他的脸,面无表情地说:“那我要狠狠的惩罚你了。”
宥光苍白的脸上没有露出害怕的表情,他只是微微抿着唇,闭紧双眼。
是因为害怕才会闭上眼睛吗?
但闭上眼睛反而会更恐惧吧。
如果距离楼梯太远,他会死掉吗,就像雨水怪谈那样逐渐消亡。
就这么轻易地将死穴一样的弱点告诉你,并主动放在你手里,让你掌控。
你往前踏出一步,靠近楼梯边缘。
宥光毫不犹豫地跟着你迈出步伐。
你想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拉着他一步一步往前。
直到他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他的气息不稳,微微张着嘴喘气。
你再次向前一步,看着他迈出步伐……
“停下。”你把他迈出的半步的腿按回去。
他便不动了。
任你处置。
你抬头望着他,脖子隐隐发酸,你叹了口气,说:“你蹲下来。”
宥光听话地闭着眼睛半蹲下来。
你转身面对他,一手拉着他的手指,一手毫不手软地用力捏住他的腮帮子往外扯,语气很凶:“这次给你点教训,以后不许告诉别人特性和弱点。”
他睁开眼,漂亮的眼眸里映着你的脸,目光诧异。
“宥光,我们是朋友,朋友是不会伤害对方的,就算要惩罚你,我也不会用这种方式。”
他目光在你脸上转来转去,认真点头:“宝宝真好,不生气了吗?”
“谁说我不生气了,我特别生气!”你想了想,捏着宥光脸颊的手晃了晃,另一只手也伸过来,捏住他另一侧脸颊,同时捏住他两边脸颊往外扯,说:“你以后不能叫我宝宝,要叫我哥哥,我就原谅你。”
宥光张了张嘴,不吭声。
你两只手掌伸直,一左一右压在宥光脸颊上,把他的脸颊和嘴巴挤得嘟起来。
“快点叫,叫长安哥哥。”
刚说完,你自己都嫌恶得皱眉:“咦,听起来好恶心,那就……叫安哥!以后都得这么喊我。”
宥光被你挤得嘟起来的嘴紧紧闭着,像个倔强的蚌壳。
“还想不想我原谅你了?”你瞪着他威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