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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面具

    “可不可以换……”宥光艰难地试图拒绝。

    你打断:“不可以!”

    宥光满眼抗拒, 他张嘴想说什么,你直觉不会是什么你喜欢听的话,一把按住他的嘴, 用哄骗小孩的语气, 轻声说:

    “你要是叫安哥, 今天这事就算过去了。你做了这么过分的事, 我都肯原谅你, 对你多好啊?我对你那么好,你叫我哥哥不过分吧。”

    宥光眨了下眼,好像听进去了一点,但很快不屈又写进眼神里。

    你都不用听他说话,从他细微的表情里就能看出来他不同意。

    怎么就这么倔呢。

    叫你哥哥有那么困难吗?

    宥光歪着头挣开你在他脸上乱搓的手, 一边抬手捉住你的手臂。

    他看着你,欲言又止。

    你期待地看着他。

    他眉头微皱, 嘴唇绷直了, 和你对视良久。

    “……我比你高, 我才应该是哥哥。”

    最后撂下这么句话。

    你失望得很, 还莫名生出一种逼迫无知男孩的罪恶感, 甩开他的手, 双手环胸,撇着嘴转开目光, 嘟囔着说:“不叫算了, 以后有的是人愿意叫我哥哥。”

    宥光凝眉看着你, 极具压迫感的视线盯得你无法忽略。

    但你偏偏装作不知道,眼睛盯着楼道里的扶手出神,好像那条扶手上面长出了花一样稀奇、值得仔细研究。

    两人不知僵持了多久,你腿都站麻了, 耳朵后面有点痒,还有点口渴,但你就像雕塑一样站着不动。

    宥光也没有动过,盯着你的视线从未挪开。

    两人之间像是有个比赛,谁先动谁就输了。

    最终,宥光轻声喊:“宝宝。”

    你依旧是一座雕塑,没有反应。

    他无奈地吐出一口气,顿了顿,别扭又飞快地用很小的声音说:“……安哥。”

    你竖起的耳朵飞快捕捉到这点细微的声音,嘴角克制不住往上翘,又拼命压下去,装作毫不在意,语气平平淡淡:“声音好小哦,没听清。”

    宥光凑到你耳边,用比平常说话更大声的音量喊:“安哥——”

    他语气中透露着破罐子破摔的麻木。

    冰冷的气息喷到你耳朵和脸侧,发痒,你身体往后仰,克制不住地咧开嘴大笑起来:“哈哈……”

    宥光伸手拉住你的胳膊,免得你往后面摔倒了,一边说:“宝宝,长安,安哥,你开心了?”

    “哈哈哈,还好还好。”你笑嘻嘻地看他,他也弯起嘴角。

    “以后安哥罩着你,绝对不让你受欺负!”你拍着胸脯保证。

    宥光目光在你头顶和脚底打转,似乎在以目光丈量你的身高。

    他肯定在腹诽你,但你心情好,不跟他一般见识,指着扔在楼梯上的红伞:“快给安哥把伞捡起来。”

    宥光转身去捡伞。

    你摘下背着的书包,指头尖尖拎着书包带子递向宥光:“给安哥背书包。”

    宥光接过你的红色小学生书包,单肩背在背上。

    你欣慰地点点头,十分满意,朝宥光伸手:“走,带安哥出去玩。”

    他牵着你的手,在楼梯上迈步。

    ……

    转眼间,宥光拉着你出现在一个黑漆漆的地方。

    你揉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光线,被前方的大荧幕吸引了视线。

    “小姐,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那位好夫君吧!”荧幕上,长发长袍下人打扮的男人一边埋土一边说。

    你环顾四周,隐约能看到漆黑空旷的大房间里有一排比一排高的椅子,椅子上零零散散坐了不少观众,都专注地望着荧幕。

    宥光和你站在后排椅子中间过道的台阶上。

    原来他说的有很多人类来看的地方是电影院放映厅里。

    电影已经开场有一会儿了。

    大概是你和宥光在家门口耽误的那段时间导致错过了开场。

    你和宥光坐在台阶上,他把书包和雨伞放到另一边地上。

    黑漆漆的环境里,周围没有人注意到你们两人的出现。

    你凑近宥光,小声问:“宥光,你怎么会找到这个地方?”

    平时没看到宥光的时候,他都在干什么?

    你忽然有点好奇。

    荧幕的光照在他眼底,他侧眼看着你,也凑近了些,低声说:“有怪谈在这,一直没抓到。”

    你双眼一亮,兴致勃勃地问:“什么样的怪谈,它现在出现没有?”

    不是你胆子狂,实在是宥光说得太轻松了,用的字眼都是“抓”,说明在电影院出现的怪谈并不能威胁到他。

    既然如此,有什么好怕的。

    紧接着你反应过来宥光的言外之意,不赞同地说:“你还要再吞噬怪谈?”

    宥光摇头:“现在不需要了。”

    他左右扫视了一圈,低声在你耳边说:“没出现,它很狡猾,从不跟着人类踏上台阶,我守了很多天都没找到机会。”

    你点点头,记下来,以后无聊了就让宥光带你来这里玩,总会碰到那个怪谈的。

    荧幕的色调忽然变得阴暗,音乐声也开始诡异。

    电影里,之前被下人埋在地下的“夫人”浑身是血,阴森地出现在荧幕里,身影一闪而过。

    观众席的观众们发出惊吓声。

    原来这是一部恐怖电影。

    这真的适合一年级小学生看吗?

    虽然在这个世界好像无所谓,对你来说更无所谓。

    “我要喝水。”你指着书包。

    宥光拉开书包拉链,找出你的水瓶,

    “还要那个面包。”

    他把面包一起递给你。

    你喝着水,一边啃面包,一边毫无波澜地看着荧幕里的角色尖叫,偶尔观众席坐着的人也会因为惊吓发出尖叫声。

    看着看着,你甚至有点犯困,靠着宥光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他身上凉,夏天靠着睡有种贴着凉席的感觉。

    他长高后的优点之一,就是靠着睡觉比之前舒适。

    ……

    “……你弟弟那么小,你怎么带他来看恐怖电影啊?会吓到小孩子呀!”

    你好像听到有人在和宥光说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放映厅的灯亮着,电影已经散场,三三两两的人从座位离开。

    你和宥光坐在后排,几乎在过道台阶的尽头,倒没有阻碍到别人同行。

    说话的是一名穿着条纹衬衫的大婶,她站在靠前的位置,兴许是转头的时候无意中看到宥光和你,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竟然主动对着宥光说话。

    是个能耐人。

    宥光侧头看向靠着他肩膀的你,发现你醒来,语气平静地问:“你害怕吗?”

    他问的是电影。

    你抓了抓额头,睡眼惺忪:“后面演了什么?我睡着了。”

    “夫人杀死夫君,执念消失了。”宥光用极其简短的话概括完演了一个小时的后半场。

    你有些惊讶:“你看完了?”

    作为一个怪谈,他竟然认认真真看完一部恐怖电影,你觉得新奇,又问:“有什么感想?”

    “哎哟。”那个大婶听得皱眉、耷眼,露出看不下去了的表情,絮絮叨叨:“真是心大,这么小的孩子看恐怖片……”

    你觉得她也挺心大的。

    后排座位其他人都绕开宥光急匆匆离开,他看着明显和周围的普通人融合不到一起去,自带阴森森的氛围。

    大婶还想说什么,一旁戴着金边眼镜的中年男人应该是她家人,嘀咕着:“你管别人家那么多干什么。”

    连忙拉着她走了。

    宥光没理会这个插曲,他对大部分人类都保持无视的态度,尤其是站在楼梯之外的大人。

    “里面人类的尖叫声最恐怖。”他回答你刚才的问题。

    你哑然。

    不过你看电影看到一半就睡着,不太好,会打击宥光带你玩的热情。

    你还指着他暑假带你到处跑呢,可不想待在没有电视机的家里发霉。

    “我不小心睡着了,下次肯定不这样。”

    宥光怔了一下,说:“没关系。”

    “我们回家吧。有个怪谈打电话到家里,想欺负我,我明天要跟妈妈一起去抓它,妈妈说它在旁边的另一座城市里。”

    雨水怪谈的能力吸收了,就该和母亲按照约定去找打电话怪谈的麻烦了。

    你对此很期待。

    宥光反应很大,他猛地回过头来,紧紧抓住你的手,好像下一刻你就会跑掉。

    他盯着你,你瞬间感觉到被某种可怕的存在窥视,浑身一麻,大脑发出危险的讯号。

    但在你抬眸与他对视的瞬间,宥光忽地垂下眼眸,敛去目光。

    “宥光?”你屏住呼吸,轻声喊他的名字。

    放映厅的灯光打在他头顶,在他的头发上形成一个光圈,被发丝阴影遮盖的眼睛却暗得看不清情绪。

    你看到他苍白的薄唇轻启,如睡梦呓语般轻声说:“宝宝,还会回来吧?”

    “当然会回来。”你觉得他又要不对了,给出肯定的回答:“我的家在这里,朋友也在这里,只是去抓怪谈而已,抓到就回来了。”

    “你为什么这么紧张?”你直白地问。

    宥光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开口,他沉默了很久,你一直看着他,等他的回答。

    最终,他似是有些不甘心地说:“我……还不能离开这座城市太远。”

    母亲也是这样说的。

    “为什么呀?”你凑近他,用动作表明你很想知道答案。

    宥光摇了摇头,他也在为这个问题困扰,说:“我在这座城市诞生,不能离开。”

    你仰头问:“离开会怎么样?”

    他垂眸看着你,也许是觉得安定的缘故,目光已经恢复以往的模样,沉声说:“会回到这座城市。”

    你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宥光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之前从身体里掉出来的纯白色面具,将面具戴在脸上的那一面虚虚对着你的脸,似乎想戴在你脸上,但他只是举着面具,没有其他动作。

    他抿着嘴唇,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这么犹豫不决,估计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装作不懂,站起来围着他走了一圈,惊奇地问:“你从哪里拿出来的?”

    第62章 勇敢牛牛不怕小孩

    宥光拿着纯白面具的手轻轻捏起来, 纯白面具直接消失在他手上。

    你睁大眼睛,满眼稀奇。

    “它被吞噬了一半,已经是属于我的东西了。”他回答道, 没有再把纯白面具拿出来的意思。

    这是放弃让你戴上面具了?

    那你可得问问:“面具是做什么的?”

    话刚说完, 放映厅的灯突然被关掉。

    工作人员认为观众们都离开了, 因此熄了灯。

    你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宥光从楼梯上站起来, 把你的书包背在背上,另一手拿起红伞。

    “……是正在改变的特性,还不稳定。”黑暗里传来宥光的声音。

    “你会变成什么样的特性?”

    “不知道。”

    他来到你身旁,弯腰,拉住你的手。

    “回家吗?”

    你刚想答应, 突然想起万一回家的时候刚好碰上母亲回来怎么办,虽然母亲从未教训过你, 但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去挑战了。

    “到家附近的楼梯上吧, 你的特性还没稳定, 我偷偷跟你接触的事情不能让妈妈发现。”

    宥光沉默, 带着你在台阶上迈步, 再次睁开眼时, 你来到家附近的公园里。

    你朝他要了书包和伞,准备最后一小段路程自己走回家, 就算遇到母亲, 也可以假装是自己一个人出去玩了。

    “宥光再见。”

    你转身想走, 手被拉着不放。

    你疑惑地回头。

    宥光黑沉的双眼与你对视:“宝宝,什么时候回来。”

    你扬起头,嚣张地说:“要喊安哥。”

    他无奈地绷直嘴角:“安哥,什么时候回来?”

    “嘿嘿。”你露出得意的笑脸:“快的话两天, 慢的话五天,因为不确定抓怪谈需要多久,就算没有抓到,五天内也一定会回来的。”

    “你一定要回来。”

    “放心吧,你那么重要,我不会抛下你的。”你认真地说。

    宥光眨了眨眼,别开视线。

    “这下可以松开我了吧?”

    “嗯。”

    他应了声,做出一个你猝不及防的动作。

    他两只手伸向你的脸,在你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把你的脸捧起来,捏住你的腮帮子,轻轻往外一拉。

    你脸上的嘟嘟肉被扯平。

    然后两只手掌伸展,贴着你两侧脸颊往中间一挤。

    你的脸和嘴巴被挤得嘟起来。

    他低着头看你,双眼弯弯,眼角眉梢露出笑意。

    “我等你。”

    他说完这句话,飞快消失了。

    他一系列的动作又快又流畅,你这才反应过来他干了什么,脸颊还残留着他手掌的冷意。!

    你不可置信地摸着脸。

    宥光有样学样,你之前捏了他的脸,他就飞快学习了这个动作!

    动作那么流畅,逃跑得也快,很难说没有在心里演练过好几遍。

    报复心理太重了吧!

    “宥光!”你不甘心地冲着楼梯喊他的名字。

    “小狗学人精!”

    他故意躲着不出来。

    可恶!

    ……

    你背着书包,一路甩着手里的红伞,偶尔朝着空气刺几下,假装红伞是剑,空气是宥光,这样你就打了他很多下了。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已经在家里了。

    还好你机智,不然和宥光一起出现在家门口的话,岂不是被抓个现形。

    “妈妈,我回来了!”

    母亲朝你伸出手,摊开,她手心里躺着两张红色的小票。

    “这是什么?”你疑惑地接过,拿起来一看:“哇——火车票!妈妈好厉害!是去打电话怪谈城市的火车票吗?”

    母亲弯起嘴角点了点头。

    你简直无法想象,母亲是怎么获得这两张火车票的。

    太厉害了。

    “妈妈是最厉害的怪谈!”

    母亲摸了摸你的头。

    你期待着和她一起坐火车去别的城市。

    她说过,不能离开这座城市太远,打电话怪谈所在的地方应该不算远,否则母亲不能过去。

    母亲和宥光身上的这项规则,大概也没有那么严格。

    你还记得那颗磕掉的牙就被留在某座高山顶上,当时是宥光带你去的,那个地方不可能在城市里,所以宥光也可以离开城市一段范围,只是不能超过范围之外。

    至少要离开两天时间,你提前给仓鼠的食盒和水槽里加满水和杂粮,免得把它饿死了。

    “猫猫!”你打开窗户,朝屋外喊。“猫猫——”

    不多时,有低沉的叫声回应你。

    “喵呜——”

    猫灵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跳上窗台。

    你伸手摸着它又长又炸的长黑毛,对它说:“猫猫,我要离开几天,是坐火车到别的城市。”

    猫灵眯着眼看你,也不知道听懂没有。

    “没办法带你去。”

    “呜……”它发出低低的呜声,似乎在回应你。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你不用担心,就当我是去捕猎了!”

    它舔了舔胡须,趴在窗台上。

    挨个安顿好家里的“小动物”,你拿着零钱出去买了一大堆火车上吃的零食,等待第二天的到来。

    火车是上午九点发车,第二天早上六点多你就醒了,背着书包和母亲坐公交车去火车站。

    她现在坐公交车熟练很多,因为把脸漏了出来,所以即便整个人看起来阴沉沉的有点可怕,但只要不是特定的天气和环境下做诡异的动作,已经不太会吓到路人了。

    火车站很多人,闹哄哄的,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你注意到人群里有一些贼眉鼠眼,目光四处乱瞄,不断打量来往旅客的人。

    他们不太避讳小孩,似乎是有恃无恐。

    不过每当视线转到你和母亲身上时,那些人立马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

    这样活在阴暗角落里的人,能敏锐地察觉到一些危险。

    当然,最重要的是母亲除了拿着一把你带的红伞,什么行李也没有带。

    与其对她下手,还不如来偷或者骗你装满零食的书包。

    他们之中,有人很快盯上目标,那是一对穿着打扮光鲜亮丽的母子,在灰扑扑的火车站里显得十分亮眼。

    女人挎着挎包和行李箱,另一只手牵着十岁左右的男孩,两人小声交谈着。

    一个大夏天穿着宽大长袖外套的男人看了眼四周,悄悄靠近。

    他站在女人后面,手掌里露出一角锋利的刀尖,轻轻一划,女人挎包侧面就被割开。

    男人另一只手伸进女人的挎包,飞快摸出什么东西,装进自己口袋里,他似乎觉得挎包里还有别的值钱物品,没有收手,继续伸指往里夹。

    女人和儿子说话,她儿子低头看着地面,两人毫无所觉。

    一年级的小学生可以管这种事吗?

    据说像这种地方的小偷扒手被人揭穿的话,会进行报复呢。

    “抓小偷啦!”你指着男人大喊。

    男人一惊,手指还在挎包里。那对母子回头看向身后,同时周围的路人也看向你和被指着的小偷。

    女人大叫着捂住挎包。

    男人缩回手,目光恶毒地瞪你一眼,嘴里骂骂咧咧着什么。

    周围的人看着,还没有动作。

    你扬了扬眉,挑衅地看着男人,大喊:“那个小偷刚才偷了好多人的东西,快抓住他,不然大家的钱拿不回来了!”

    众人哗然,一部分人赶紧查看自己的包,另外一部分人生怕小偷逃走,来不及检查财务,自发朝小偷围堵过去。

    还有几个大概是同伙的人,装作围上去,实际上想浑水摸鱼,让小偷趁机逃走。

    但众人对自身财物的热情让小偷根本无法逃脱,他很快被抓住搜身,所有东西放在地上,不断有失主骂骂咧咧上前认领,有的还趁机踹小偷几脚,那小偷很快鼻青脸肿,还不忘盯着你的方向,目光阴毒。

    你朝他露出灿烂的笑脸。

    然后仰头看向母亲:“妈妈,那个人好坏,他瞪我。”

    母亲阴冷的目光锁定那名小偷。

    小偷很快察觉到什么,脸上的阴狠被恐惧替代,他疑神疑鬼地四处张望,像是感觉到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就算有被偷的人气得打了他一拳,他也不在状态,精神恍惚。

    大概是总觉得有可怕的东西在盯着自己吧。

    “喂,小孩。”有人在喊你。

    你侧过头,看到一个侧脸有道疤痕的男人,他脸型很硬朗,下巴冒出几根胡茬,有一双像是经历了很多的深邃眼睛。

    “跟紧点你妈,别乱跑,这里坏人多。”他莫名其妙说了这么一句。

    见你没反应,他问:“听到没?”

    “知道了。”你笑嘻嘻地说,一副完全没有把刚才指认小偷的事情放在心里的样子。

    他看你这反应,又看了看牵着你的、一头长长黑发,穿着白裙“柔弱无力”的母亲,皱了皱眉,问:“你们坐的什么车次?”

    你看了眼火车票,把车次报给他。

    男人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他抬头看了眼火车站的人群,不知道在看谁。

    第63章 打伞的女人

    “在车上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也别和陌生人走,如果有人想强行带你走,就大声喊人。”男人蹲下来对你叮嘱了几句, 然后抬头看向你的母亲。

    母亲察觉到被人类注视, 缓缓扭头看过来。

    “……”

    男人本来正要开口说什么, 与她阴沉的目光对视后, 嘴里准备说的话突然噎住了。

    他顿了顿, 还是隐晦地提醒:“妹子,你儿子揭发了小偷,你们上车后小心点,看紧你儿子,他们有团伙, 这些人报复心很重。”

    母亲盯着他,沉默。

    这个时候, 你义不容辞地站出来替母亲和人类进行交流:“谢谢叔叔, 我和妈妈会小心的。”

    男人露出有点困惑、有点奇怪的表情, 看着你和母亲欲言又止, 最后没再说什么。

    大概在他眼里, 你和母亲属于奇怪的人。

    在你眼里, 他也有点奇怪。

    不仅是他对你说的话奇怪,让人忍不住联想很多。还有他这个人, 身上有种奇怪的感觉。

    像是怪谈在他身上留下过痕迹。

    提醒过你们之后, 男人站到一旁, 他背上背着背包,目光不时略过人群,打量来往的行人。

    除了不盯着行人的行李眼神乱瞟以外,他现在做的事和小偷差不多。

    你盯着他看了一会。

    他的背包旧了, 有些地方磨损,背包略扁、没有装很多东西,侧面放着水瓶。和周围行人大包小包提着行李不同,他像是在街上随处可见的打扮,穿着以轻便、舒适为主。

    不像来火车站坐车的。

    你拉着母亲靠近他,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好奇地问:“叔叔,你来车站做什么的啊?”

    他没有立刻回答你,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会才含糊不清地对你说:“算是找人吧。”

    找人就找人,为什么说“算是找人”?

    你有点好奇:“叔叔找什么人?说不定我和妈妈知道哦。”

    男人不以为意,但他却用一种平静又麻木的语气说:“那你有没有看到过一个打着黑伞的阿姨……或者姐姐?”

    说到这里,他低头嗤笑了一声,似乎在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可笑。

    他没指望能从你这里得到答案。

    更不指望你会听明白他语焉不详的描述。

    真奇怪。

    不过说起打着黑伞的女人,你脑海中的确有一个印象深刻的存在。

    那可不是什么“人类”。

    黑伞本来就少见,人们忌讳黑伞,日常生活中几乎不会有人使用。

    或许,男人要找的就是你见过的那个女人呢?

    你答道:“看到过。”

    男人眉头微挑,对你的回答有些意外,依旧没有很在意。

    你被勾起了好奇心,再加上母亲在旁边,完全没有不多管闲事的想法,问:“她有什么特别的吗?”

    并装作童言无忌的语气说:“我读幼儿园的时候见过她,老师好像看不见她。”

    男人愣了一下,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似乎燃起某种希望,他急切地蹲下身来,与你平视:“她是不是戴了帽子?”

    你回想打伞女人的模样。

    男人耐心地等着。

    “她戴了帽子,是白色的,帽子很大,能遮住半张脸……她是不是还穿红裙子?”你反问男人。

    男人闻言,苦笑了一下,说:“也许吧,我只知道大概,不太清楚她具体什么模样。”

    他很快又打起精神:“你刚刚说读幼儿园的时候见过她,那是什么时候?”

    “有大半年了,因为那个打伞的阿姨很奇怪,我才记得特别清楚。”

    “那你还记不记得她长什么样?”

    你摇头,男人目光中难掩失望。

    虽然不确定你说的是不是他要找的人,但好歹有个希望,但距离你上次见到打黑伞的女人时间已经过去大半年,想找到她很难,如果知道长相的话,还有希望找一找。可连长相都不知道,无异于大海捞针。

    “她的脸根本看不到,怎么会记得?”你觉得这个男人对自己要寻找的存在半知半解,像个无头的苍蝇到处乱撞。

    但偏偏越这样,越让人好奇。

    反正火车还没到,就当闲聊了。

    你抬头四处张望了一下,指着候车厅的空座位说:“那边空出位置了,叔叔,我们到那边坐吧。”

    空座很难找,之前座位上人坐满了,你不得不和母亲站着,这会好不容易有几个座位,差点飞冲过去。

    不管你跑多快,母亲都迈着稳定的步伐紧跟着你,你牵着她的手,感觉在牵气球,一点坠感都没有。

    和母亲坐在座位上,你吐出一口气,瘫在椅子上,转头问旁边刚坐稳的男人。

    “叔叔,你为什么要找她?说不定我还会再看到她哦。”

    男人摇了摇头,不打算和一个小学生说太多。

    觉得小孩子能懂什么。

    真是无情的大人,用完小孩子就扔。

    他从背包里摸出一袋饼干递给你:“叔叔请你吃饼干,想不想喝饮料?我给你买。”

    好吧,还算他有点情义。

    “叔叔不想找人了吗?和我说清楚的话,以后我再见到她,可以打电话给你。”你顿了顿,目光望向前方,回想着说:“她对我说过一句话,我总觉得还会遇到她。”

    “什么话?”

    “她说‘你看到了’,然后老师过来,她就消失了。”你实话实说。

    这还是第一次向成年人类说出怪谈的存在,对方并没有质疑你,有种轻松感。

    男人听完,凝眉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半晌,低沉的声音才缓缓说道:“小孩,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你期待地看着他。

    “有一个打着黑伞的女人,能够打开通往未知空间的大门,她会引诱被盯上的人进入大门,去往另一个空间。进入另一个空间的人几乎都失踪了,少数有几个回来的,也疯疯癫癫,出现在和失踪地点毫不相干的地方。可能相隔十几公里,也可以出现在上百公里之外。”

    “没了?”你问。

    “没了。”

    “好吧。”这是一个不完整的故事。

    “那你为什么要找她,你想去感受一下另外的空间?”你一本正经地发问,男人却诧异地看了你一眼,好像第一次看到王八会吐水一样惊讶。

    “你那是什么奇怪的眼神……”你忍不住吐槽。

    “还以为你会听不懂。”男人抬手摸了摸冒着胡茬的下巴:“小孩懂挺多的。”

    他因为你的表现,增加了对你的信任值。

    “跟你说也没什么。”他拉开背包最里层,拿出一个钱包,打开钱包夹层,露出一张黑白照片,喃喃自语:“就当我是疯疯癫癫在胡说八道好了……”

    你看向照片,现在已经有彩色照片的技术,可以看出这张黑白照片拍得有些年头了,照片里四个人并排站着,对着镜头露出笑容,一对中年男女站在中间,十五六岁的女孩靠在中年女人肩膀上,微微歪着头。另一边,中年男人身旁是二十多岁的男人,眯着眼看镜头。

    照片里二十多岁的男人和此时拿着照片的男人长得一模一样,很明显是男人年轻时的模样。

    “照片上是我和我的家人。”男人轻轻抚着照片边缘,低声说:“我们本来一起生活,直到有一天,他们突然消失了。”

    你看了男人一眼,他不像是神志不清或者在撒谎。

    “那天傍晚,我很确信他们没有出门,妈妈在厨房洗碗,爸爸在书房和妹妹谈话,她那阵子好像谈了男朋友,被隔壁阿姨看到,我们家里人才知道这件事,我爸不同意她那么小就谈恋爱。

    我躲在房间里看连环画,不知道外面什么时候没有声音的,挂钟指着时间七点半,我估摸着爸爸差不多和妹妹谈完了,想出去和妹妹说几句,但我打开房间门,屋里很安静。

    书房、厨房、客厅、爸妈和妹妹的房间里都没有人。

    外面下着雨,家里的雨伞和雨衣没少,他们的鞋子还在门口,厨房里的碗洗了一半,书房的椅子上还有温度。

    但他们消失了,再也没出现过。

    我找他们快十年了。”

    他语气平静,不知道把这个故事述说了多少遍,讲给过多少人听。

    你想到他身上怪谈留下的痕迹,猜想这件事大概率是怪谈所为,也有些疑惑地问:“你为什么没有消失?”

    “大概是因为起火了吧。”男人低头坐着,脸色平静:“我到处找他们,妈妈在厨房里煮的东西燃起来,把房子烧了。”

    你摸了摸脸颊,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找了那么多年家人,大概也不需要一个小学生没有意义的安慰。

    你总结道:“打伞的女人能打开通往未知空间的大门,所以你认为家人被带到未知空间里了,于是想通过打伞的女人找到他们?”

    男人又用那种惊讶地目光看了你一眼。

    “你很聪明。”

    你摇了摇头。

    你不过是比普通人更多接触怪谈罢了。

    但即便如此,你也觉得男人恐怕很难找回家人了。

    不过你没有多说,只是从书包里翻出纸笔:“叔叔,你把电话号码告诉我,我看到她会给你打电话的。”

    男人摸出小灵通,给你报了一串数字,并且向你问了幼儿园的地址,他打算去那附近碰碰运气。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好。

    他说自己常年待在火车站,就是觉得这里人来人往,说不定有特殊的人能够知道这种情况。

    你听出他口音不像本地人,随口问了一句,却得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信息。

    “我是从一本旧书上看到的,打伞的女人在上面也有记载,那本书上说,这座城市是源头之一……”

    第64章 把你妈妈喊过来

    他说, 旧书是手抄本,不知道有没有原版,更不清楚作者是谁, 上面记载这座城市是源头之一。

    怪谈诞生的源头。

    各种情绪、阴暗、或是由别的什么东西汇聚在此处, 衍生出各种各样的怪谈。

    源头处的怪谈是最多的。

    除了这些, 书上还零散地记录了一些关于怪谈故事, 男人口中打伞的女人的故事就是从这本书上看到的。

    可惜那本书很薄, 内容不多。

    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消息。

    自从出门上学之后,你偶尔会遇到怪谈,还以为怪谈在这个世界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只不过很多人对怪谈事件保持半信半疑的态度,毕竟危险性高的怪谈但凡遇到, 人直接无了,不能向外传达更多信息。

    就像坏人一样, 有的人常常遇到, 有的人一把年纪了还能保持天真。

    但凡消息闭塞一点, 难免会认为从身边得到的信息就是整个世界。

    你也从未设想过这个世界只有你所在的城市问题最大。

    你对那本书很感兴趣, 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记录的, 并向他表示你也知道怪谈的存在。但你和母亲乘坐的那班火车快到了, 男人承诺,如果你帮他找到打伞的女人, 他就把那本书送给你。

    “这么大方啊, 我会帮忙的, 过几天我就坐火车回来了,叔叔你叫什么名字?”

    “程予兵。”

    能跟你说这么多,说明程予兵已经把你当做一个能够独立思考的人来看待了,而不是小孩子。

    又或者, 寻觅近十年,他拼命地想抓住每一根救命稻草,不管这根稻草有多脆弱。

    看着他坚毅的目光,你相信是前者。

    “你呢,叫什么名字?”程予兵问。

    “我叫长安。”

    广播通知火车到站了,你从座位上起身,准备告别程予兵,和母亲去乘车。

    “长安。”程予兵喊住你,在你面前蹲下来,说:“我在火车站待了很长时间,知道这里有很多坏人,你今天指出来的那小偷有个亲戚,经常在火车站来来往往,有人说他是做人口生意的,恰好和你坐同一班火车,你小心那个小偷指使他来报复你,火车中途在站点停靠的时候警惕些,不要离开座位、不要下车,应该就不会有事。

    我和你说这么多,是感觉你和普通小孩不一样,能明白我说的话,希望你和你妈妈能平平安安回来。”

    “谢谢叔叔。”你向程予兵道谢:“放心吧,我和妈妈不会有事的。”

    程予兵点了点头,抬手摸向你的头顶,被你偏头躲开。

    “不能摸,摸多了脑袋会不聪明的,叔叔再见。”

    “再见。”

    ……

    “呜——呜——”

    “哐——哐——哐——”

    你和母亲坐在绿皮火车上,随着火车前行轻轻晃动。

    母亲拿到的是硬座车票,车程有三个多小时,算得上短途了。

    巧合的是,坐在你和母亲对面的是在火车站被小偷光顾的母子俩。

    他们认出是你揭发小偷,向你道谢,那位妈妈看着你的母亲,鼓起勇气搭话:“姐,你家孩子教得真好。”

    母亲幽幽地抬眼看她。

    好半晌,那位妈妈浑身都快被母亲看得凝固的时候。

    母亲:“嗯。”

    那位妈妈露出僵硬尴尬的笑容,不自然地坐在座位上,比她儿子坐得还像个板正的小学生。

    她儿子却不太在意,毕竟这是大人之间的事情,跟小孩又有什么关系。

    他小小年纪就戴了副黑框眼镜,头发有些自然卷,皮肤很白,推着眼镜打量你。

    你不甘示弱地看回去,并主动问:“你读几年级了?”

    “你读几年级?”他反问,板着脸不苟言笑。

    “你先回答我,是我先问你的。”

    他往下拉了拉嘴角,回答:“三年级。”

    你这才回答他的问题:“我读一年级。”

    听到你读一年级,他侧头看着火车车窗外一排排飞快划过的房子,不太想跟你讲话了。

    ——来自小学生的鄙视链,高年级小学生不喜欢和低年级小学生玩。

    你也不在意,早就想好了在火车上怎么消磨时间。

    在书包里翻啊翻,翻出一盒黑白棋子,把塑料纸的简易棋盘铺在火车的小桌子上,白棋放到母亲前面,说:“妈妈,我们来玩五子棋吧。”

    母亲点头,听你讲解规则。

    前几局你故意放水,母亲赢得很轻松,落子的速度越来越快,但过了几局,你逐渐开始提升难度,母亲常常捏着一枚棋子陷入沉思。

    “瓜子、零食、饮料——”

    乘务员推着小推车从走廊路过。

    车厢里吵吵嚷嚷,有大人在打牌、有人睡得打呼、有小孩吵闹嬉笑。

    火车车窗外的景象已经从房子变成了山丘树木,郁郁葱葱,展现出少有人涉足的风貌。

    一边等待母亲落子,一边望着车窗外天空上飞过的鸟儿发呆。

    你忽然想到宥光。

    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会不会又在胡思乱想,觉得你要背叛约定、离开他了。

    “嗒。”

    母亲终于落下手里的白棋。

    你看着她连成一排的五颗白棋,夸赞道:“妈妈,你又赢了!”

    母亲朝你笑了笑。

    火车广播里开始播报即将到达下一站,需要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

    车厢里有人开始搬拿行李,朝车厢门处走,人员流动。

    一些人离开车厢,一些人进入车厢。

    你察觉到有人在盯着你,不是打量的目光。

    抬头看去,车厢门附近站着名四十来岁的大妈,穿着普通的衣服,梳着普通的发型,连那张脸也很普通,钻进人群里就能隐没。

    是她盯着你,见你抬头看她,她还朝你笑,像个热情友善的大婶。

    除了她,还有道若有似无的视线偶尔从你身上一晃而过,如果不是怪谈见多了,再加上吸收了一些能力和力量,对人类的感知也变得敏锐,你很难察觉到这道视线。

    视线的主人是名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三角眼、身形偏瘦,穿着灰色的条纹衬衣,侧身站在大婶右后方,眯着眼看窗外的景色,像是在车厢里待闷了,随便走走透气。

    他表现得和大婶完全陌生,两人互相不看对方,没有任何交流。

    形迹可疑的人类。

    你想起程予兵的嘱咐。

    这两个人是人贩子吗?

    火车快到站了,他们在这时候出现,如果把你拐走,到达下一站站点的时候就能带着你迅速下车,很难再找到他们的踪迹。

    你决定不劳他们费心思。

    你从背包里拿出一桶泡面放在桌子上,抱着泡面桶在座椅周围徘徊,一副想去车厢门口附近接火车上的开水的样子。

    投注在你身上的视线更强烈了。

    他们期待你赶紧过去。

    你故意拖延时间,等到火车再次报站点名字,已经到达站点停下来,你才去牵母亲的手:“妈妈,我想吃泡面,不知道怎么接水,你和我一起去吧。”

    母亲正要起身。

    “我会,我带你去。”坐在对面戴眼镜的小男孩昂着头,双手抱胸地说道。

    你没想到他的热情突然迸发,卡了一下壳,说:“你不行,要妈妈和我一起去。”

    “谁说我不行了?”小男孩不满地看着你,从座位上站起来,径直往火车车厢门口的方向走,一边说:“我经常坐火车,什么都知道,你跟我来。”

    你张了张嘴,想阻止,但小男孩已经自顾自往前走了,大概率不会听从你的意见。

    你看向已经站起来的母亲。

    如果母亲跟在你后面,那男孩的妈妈多半也会一起跟来,人太多,人贩子可能不会动手。

    你很想让人贩子暴露,被警察抓起来,为和平社会贡献出一份力量。

    “妈妈,如果我下车了,你能找到我吗?”身上还有母亲无法收走的奇怪力量,她应该能定位到你的。

    母亲点了点头。

    太好了,万一你翻车了,还有母亲收拾烂摊子。

    “那妈妈就在这里吧,我跟他去就好啦。”你笑着说,转过头看到男孩的妈妈困惑不解地看着你,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朝她笑了笑,快跑两步跟上走在前面的男孩。

    接开水的地方就在两个人贩子旁边,中年男人状似随意地瞟了你和男孩一眼,挪开了点位置让你们,便不再将视线落在你们身上。

    那位大婶则笑意吟吟地看着你们。

    “给我。”男孩站到开水水龙头面前,转过身来拿你手里的泡面。

    他虽然三年级,但身高跟你差不多高,你在班级里算个子比较高的,为了不挡住别人的视线,座位都在后排。

    男孩接开水泡面的时候,大婶跟你搭话。

    “小朋友,读几年级了?”

    你睁大眼睛“天真”地看着她:“一年级。”

    “一年级呀,婶婶家的孩子也读一年级,跟你差不多大,他可喜欢看马戏团表演了,你喜不喜欢看马戏团表演?”

    “喜欢。”

    “那儿就有马戏团表演,要不要去看看?”大婶指了指火车外面。

    火车外面很热闹,一长条摆摊卖东西的人,急急忙忙趁着火车停靠的时间,向火车上的人推销售卖商品。

    你问:“婶婶要带我去吗?”

    大婶正要说话,男孩一手端着泡面桶接水,一手按着水龙头,侧过头来皱紧眉头看着你:“你妈妈没跟你说不要和陌生人讲话吗?”

    说得好有道理,你竟无言以对。

    但是这两个人贩子怎么可以放过,他们说不定在车上还有同伙和已经被拐的小孩。

    于是你开始熊言熊语:“婶婶看起来不是坏人。”

    大婶连连附和:“对啊对啊,我的孩子和你们差不多大,我怎么会害你们呢。那个马戏团表演特别好玩,有猴子、大象、老虎、狮子,猴子还会跳舞勒!我们下去看几分钟,赶在火车开动之前回来就行了。”

    “好呀好呀,我想去看。”你极度配合。

    泡面的水接够了,男孩把泡面桶放在一边的台面上,推了推眼镜,另一只手拉住你的手腕:“你长没长脑子?不能去。”

    你内心十分语塞,只能扒拉他的手,嘴里说:“我想去,就看一会,你先回去吧,别管我。”

    男孩气鼓鼓地威胁:“你这么不听话,我去把你妈妈喊过来。”

    “好啊,你去喊。”

    你力气大,男孩的手轻易被你扒拉开,他瞪着你,却不肯走,怕你被拐了,咬牙切齿地说:“气死我了你!”

    再这么下去,你抓人贩子的小心愿非得被男孩搅黄了。

    你叹了口气,朝大婶说:“婶婶,我跟他说几句话,你不要走,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跟你去看马戏团表演。”

    “好好好,不走。”大婶说完,一直背对着站在后面的中年男人转过头来,两人互相打了个眼色,大婶轻轻摇头。

    几乎没有避讳你。

    对小孩真是没有防备心。

    你推着男孩走到一边,他竖起眉头就要说什么,估计是要骂你,你比了个“嘘”的手势,凑到他耳边,用手捂着说:“那个婶婶是人贩子。”

    男孩瞪大眼睛:“人……!”

    你早有准备,另一只手飞快按住他的嘴,捂得严严实实,让他一个音节也说不出来。

    “小声点,别让他们发现了,后面穿灰衣服的叔叔和她是一伙的。”

    男孩用力呼吸了好几下,才平复一点,你松开捂着他嘴巴的手。

    他看起来还算靠谱,不然你不会告诉他这些。

    “那你为什么还要跟她走?”男孩语速飞快地问,用一种你脑子好像不正常的目光看着你。

    “我要把他们抓起来,而且我力气很大,不会有事的,等会那个婶婶拉着我一下车,你就喊抓人贩。”

    男孩怀疑地看着你:“这样行吗?”

    “是有点潦草。”你抓了抓额头:“不过懒得想那么多了,我妈妈很厉害的,搞砸了也不怕。”

    “你妈妈好像有点……嗯……有点凶。”男孩推了下眼镜,委婉地把“吓人”换成“凶”。

    “那当然,你相信我,咱们让列车上的警察叔叔把人贩子抓起来。”

    男孩犹豫。

    你不管他,径直走回大婶旁边,朝她伸手。

    “婶婶,快带我去吧,时间不多了,等会我得赶紧回车上。”

    大婶不疑有他,笑眯眯地拉着你下车。

    中年男人没动,站在火车上望风。

    一下车,你双脚就钉在原地,双手拉住大婶的手往下一坠,几乎要把她拉得跌倒。

    你深吸一口气,大喊:“我不要跟你走!放开我!我不认识你!”

    车上男孩也开始配合:“救命啊!我弟弟被人贩子带走了,大家快来帮忙!”

    到了这地步,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大婶想强行带走你,伸手使劲拽你,结果你力气巨大,她死活拽不动。

    “还不快来帮忙!”她冲火车上吼。

    中年男人眼神一厉,匆匆跑下车,朝你冲过来。

    第65章 侵蚀1

    火车上下的人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惊讶之余,还没有人动作。

    中年男人两三步到近前来,他接下来会弯腰和大婶一起把你从地上捞起来, 趁群众没有反应过来之前, 抱着就跑;也有可能顺便揍你几下, 让你老实点。

    两个大人你恐怕敌不过, 更不想挨打, 就着大婶的拉你的动作站直身体,反拉住大婶的两只手臂,脚下转动,巨大的力道让她原地旋了半圈,背对中年男人, 而你站在大婶身前。

    中年男人被挡了一下,想捉住你得绕过大婶的身体才行。

    但他两次想绕过大婶的身体, 都被你拽着大婶挡住, 她几乎变成人形盾牌, 站都站不稳, 连连惊叫。

    你的力气真的是越来越大了。

    现在再去和五金店老板掰手腕的话, 绝对能赢。

    中年男人又气又急, 咬着牙帮子眼睛发红,额角青筋一突一突的:“小兔崽子……”

    周围的人陆续反应过来, 吵吵嚷嚷着抓人贩子, 火车上、站点旁, 都有不少人面带怒气冲过来,要拦住人贩子。

    中年男人见无法得手,骂骂咧咧转身就跑,他对这附近很熟悉, 说不定还真会让他逃掉。

    你累得气喘吁吁,那位大婶趁机挣脱,朝着中年男人相反的方向跑。

    可不能让他们逃掉。

    “妈妈!!”你扯着嗓子大喊。

    “有坏人欺负我!”

    下一秒,一道白影从火车上窜下来,来到你身边。

    母亲静静站在你旁边,只有发尾和裙角轻轻晃动。

    几乎让人以为,她从一开始就站在这里。

    围观群众一阵骚乱,你听到一些拔高音调的喊叫。

    “什么东西!”

    “刚才是不是有个白色的东西‘突突’一下就过去了!?”

    “啊啊啊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的娘诶,跑得也太快了吧?是国家运动员吗?”

    “孩子被拐走,母亲潜力爆发干出这种事……标题取好了,等会就去采访她们!”

    别说是围观群众咋咋呼呼,连你都被震撼到。

    她来得也太快了!

    你知道她身手敏捷,从她两三下就能爬到天花板上就能看出来,但没想到她竟然可以跑这么快!

    今天又是低估了妈妈实力的一天。

    来到你身边后,她仅仅是站在你旁边,没有去追中年男人,目光紧紧盯着中年男人逃跑地、快要消失在人群里的背影。

    中年男人很狡猾,逃跑特意故意挑选老、弱、幼 等人员多的方向,边跑边把一些老人孩子往后面推,让追赶他的人不得不停下扶住老人和孩子。

    不过两三秒,中年男人的背影像条泥鳅一样钻进人群里,消失不见。

    但你能察觉到,刚才那一瞬间母亲对中年男人建立了联系,身上的力量像触须一样缠在男人身上。

    你身上那股来自于母亲的奇怪力量被隐隐牵动,黑暗触须缓缓从你身边探出来,让你感到不安和恐惧,唯有视线盯着旁人背影的时候,才能减轻这种深入骨髓的惧怕,得到安宁。

    被你注视的人察觉到什么,抬头四顾,神色间有些慌乱。

    好像有什么危险找上他了。

    苍白的手在你身边划过,扯断那些黑暗触须,不安和恐惧被抚平,躲进心底深处。

    你拉住那只苍白的手,没有温度,却让你安心。

    “妈妈。”

    “宝宝。”母亲低头俯视,语调平静、幽凉:“不怕。他以后,不会出现了。”

    不管中年男人是逃走、还是被抓住,都不会再出现了。

    不仅仅是不出现在你眼前,更是……不会在这个世界出现了。

    那名逃跑的大婶没有中年男人灵活狡猾,被热心群众押着抓了回来,头发都被人扯掉了几搓,你注意到她一左一右两只手臂上都有个发青发紫的手印。

    那个手印的大小……

    你抬起自己的手掌看了看。

    嗯,确认是你自己的手掌印没错了,刚才捉大婶的时候下手太用力,竟然捏出这么深的印子,怪不得觉得她叫得太大声了。

    火车上的乘警迎过来,押着人贩子回火车上审问,还有一部分拿着对讲机在联系火车上其他乘警。

    他们对这种事有经验,火车上很可能还有人贩子的同伙,多半还带着被拐的孩子,坐火车可能是为了将被拐的小孩送到其他地方,因此让同事警惕,别让同伙跑了。

    有乘警拿着小本本来问你情况,你身旁立马围满一圈看热闹的人,站得近的甚至和你距离不到一米。

    母亲缓缓垂下头,头发将她的脸遮住大半。

    围过来的人类太多了,他们的视线来回扫过你和母亲。

    母亲大概是不习惯吧。

    你握紧她的手,朝身旁人群喊:“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你们散开一点!你们长太高,挡着新鲜空气了,我会呼吸困难!”

    围观群众哄然大笑,倒是散开些许,没挤得那么近了。

    乘警也笑了笑,弯腰问:“小朋友,有没有受伤啊?”

    “没有。”你摇了摇头,看到人群里男孩艰难地挤进来,他的妈妈跟在后面。

    男孩眼镜都挤歪了,挤进来第一件事就是伸出两只手把眼镜重新戴好。

    你一边回答乘警关于人贩子拐卖你的询问,一边手指在唇前比划一下,朝男孩做了个“嘘”的动作。

    希望他不要说出你故意骗人贩子的事情,不然解释起来很麻烦。

    男孩环着双手看你,不知道怎么想的。

    直到乘警询问结束,他也没说什么。

    围观群众也问了你一些关于人贩子的问题,还问你多大了、读几年级、夸你勇敢之类的,其中还有个自称记者的男人,一本正经拿着本子采访你。

    他挺眼熟,你想起来幼儿园的时候曾经见过他两次,那是纸月亮怪谈之后了。不过记者显然没有认出你来,身边也没有带摄像机。

    你随便回答了他几个问题,他还想采访母亲,但只问出一个问题,与沉默的母亲对视良久后,尬笑几声就溜走了。

    人群散去,火车停靠站点才过去十分钟,大约还有二十分钟,火车才会继续启程。

    没多久就听周围人说,乘警抓到人贩子的同伙了,有两名同伙,一名同伙背着一名五六岁大、一直昏睡的男孩,另一名同伙抱着几个月大的婴孩。

    正准备逃走,被乘警逮个正着,除了那名逃走的中年男人,其他的人贩子都押起来送进派出所。

    ……

    “喂。”

    你拉着母亲回到火车上,男孩也坐回座位,面无表情地瞪着你看了几分钟,见你始终不给反应,忍不住先出声。

    “你做的不对,太危险了。”他指责地说。

    “离思。”他的妈妈不赞同地看着他:“弟弟差点被人贩子拐走,已经很害怕了,这不是他的错,你说他干什么?”

    男孩欲言又止,最后只得低头小声嘀咕:“他害怕吗?我看他兴奋得很。”

    他又抬眼看你,你冲他露出一个笑脸。

    他推了推眼镜,板着脸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的妈妈在旁边看着自家儿子的表现,凑到儿子耳朵旁低声说:“跟小朋友交流温柔点,别天天学你爸那副臭脸,别的小朋友都不跟你玩。”

    男孩没有压低声音,用正常音量回道:“不稀罕,跟他们玩浪费时间。”

    “……”他的妈妈露出无语又有点小嫌弃的表情,不再说什么,转头看风景了。

    “你还没回答我,你叫什么?”男孩再次问你。

    “长安。”

    “长安,我叫段离思。”

    他又问:“我在源树读书,你在哪个学校读书?”

    你奇怪地看他一眼。

    怎么突然查户口了?

    不过你还是回答:“星辰小学。”

    “我堂弟也在那里读书,和你一样念一年级,他叫段寅,你认不认识?”

    段寅是那个后脑勺留着一小撮头发扎成辫子的男孩。

    你对他印象很深刻,毕竟他用心爱的洋娃娃和你换了毛绒兔玩具。

    他竟然和段离思是亲戚,也太巧了。

    “段寅和我同班。”你这样回答。

    段离思难得露出个笑脸,露出脸颊一侧的梨涡。

    只有右脸有一个梨涡。

    笑得怪可爱的,和板着脸装严肃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他说:“我成绩好,小学的题我都会做,你以后有不懂的问题可以找段寅,让他告诉我,我教你。”

    段离思的妈妈诧异地看过来,显然对儿子的举动很惊奇。

    “为什么?”你不理解,他不像个热情的小孩。

    段离思直接了当地说:“你很神奇,我想跟你做朋友。”

    他用了“神奇”这个词。

    “好吧。”

    你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发现,只要段离思愿意说话,他真的话很多,后面的路程中大部分时间都伴随着他的声音,他会问你喜不喜欢看凹凸曼,喜不喜欢和其他小男孩一样玩弹珠、煽卡片、或是抓癞蛤蟆玩之类的。

    “我不抓癞蛤蟆,我抓老鼠。”你认真地告诉他。

    段离思僵了一下,身体往后倾了倾。

    你两只手掌圈起来比划:“这么大的老鼠,黑漆漆的、滑不溜秋,捏在手里吱哇乱叫,得抓紧它的后背,卡住头,不然它会扭过头来咬你。”

    段离思看着你,缓缓摘下眼镜,拿出眼镜盒里的眼镜布,认真又仔细地开始擦眼镜,几乎忘我。

    段离思妈妈也在听你们说话,此时尬笑两声,缩着手言不由衷地夸赞:“长安好厉害啊……呵呵……”

    恰好他们的目的地抵达,朝你和母亲告别,拿着行李匆匆下车了。

    段离思下车前回头看了你一眼,也不知道他觉得你可怕,还是继续想和你做朋友。

    下一站,你和母亲抵达目的地。

    这里很荒凉,四周环绕着矮山,没有人烟。

    火车上和你们同一个目的地的,总共也就十几人,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一下车就匆匆朝着同一个方向离开。

    他们的年龄都偏大,除了有两三人牵着小孩子,成年人里最年轻的看起来也有五十多岁,肤色偏黑,手上有长期劳作长出的老茧。

    母亲牵着你,和其他人走的路线相同。

    你不知道怪谈会在什么地方,母亲也不知道,她只是感应到了怪谈的方位,并不清楚怪谈处于什么环境。

    踩着黄泥巴路走了半个多小时,一个小村庄映入眼帘。

    村子一半破旧荒凉,一半炊烟缭缭,形成鲜明的对比。

    与你和母亲同行的人朝着村子里走去,他们是朝有人烟的方向走的。

    母亲带着你,踏向村子另一半的破败荒凉。

    “诶——”有人喊住你们,回头看去,是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头,他头上包着头巾,背上一个大包袱,两只手里还分别提着两个大袋子。

    他皱眉,浑浊的眼睛眯着,苍老的声音几乎是从嗓子里喊出来的:“你们是哪来的啊?我没见过你们。”

    说完缓了口气,不等你回答,他又大声说:“我不管你们去村里干什么,都不要去南半边村,不能去那边!”

    其他同行的村民回头看你们,脸上没什么表情。

    既没有看热闹的探究,也没有恶意。

    你问:“为什么不能去?”

    老头眉毛皱得更紧了,他偏了偏头,张开嘴:“啊——?”

    “你们要去摘桃子?那边没有桃子,别去!”

    原来是耳背,怪不得他自己说话那么大声。

    不大声点,自己都听不见。

    你摆了摆手,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大喊:“为——什——么——不——能——去!”

    老头皱着脸捂耳朵,嚷嚷着说:“小崽子声音那么大做甚,我听得见!耳朵都被你震聋了。”

    你无语。

    他后面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看不下去了,把背上沉重的行李放在地上,撇开他,对你和母亲说:“南半边村荒几十年了,从几十年前就怪事多,进去过的人要么当时就失踪,要么出来后古里古怪,过阵子也不见人影。

    前阵子还丢了一个年轻人,非不听劝,唉……你们是外地的吧?不知道你们为啥跑到这里来,总之听我们一句劝,别进去。

    最好早点离开,天黑前就赶紧走,我们北半边村的人因为南半边村的事情,规矩多,天黑后从来不敢外出。”

    你再次看向荒废的那半边村子。

    瞧得仔细就会发现,荒废的那半边村子不管是房屋大小、高度、还是外观,都比有人烟的那边富裕许多,有种地主和长工的差距感。

    看得久了,荒废的半边村恍然间化作一只被天地束缚的奇怪生物,数十只尖利细长的爪子伸向北半边村,狰狞地张大嘴咆哮着,拼尽全力咬向北半边村,只是因为被天地束缚,无法脱离,才没能将北半边村吞入腹中。

    它用自己的身体一点点朝北半边村挤过去,试图靠水磨的功夫,日积月累一点点将北半边村吞噬。

    一切只出现在眨眼间,当你定神再看时,只有荒凉破败的房屋,刚才看到的东西仿佛只是错觉。

    但南半边村在你眼中,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它很奇怪。

    散发着强烈的执念。

    你拉着母亲后退了好几步,手心发凉,母亲侧头看着你。

    “妈妈,它好像很厉害。”

    母亲摇摇头:“它不厉害,厉害的是另一个。”

    你又看了南半边村一眼,朝那位老太太问:“老婆婆,南半边村……”

    你迟疑片刻,还是说完剩下的话:“南半边村的范围一开始没有那么大吧,它是不是越来越大了?”

    老太太惊讶地看着你:“你怎么知道?”

    随即她有些忌讳地说:“小娃娃别管那么多,不是好事,你们要是找人,就到北半边村找,要是不找人,就赶紧走。”

    第66章 侵蚀2

    你和母亲专程来到这里, 不可能就这么离开……

    你不想和村子里的人起冲突,于是点点头:“知道了,我和妈妈就在附近看看, 谢谢老婆婆。”

    老太太不相信地看着你:“那里邪门得很, 你们别不信, 我一个老人家了, 也没理由骗你们。”

    她时不时看母亲一眼, 大概觉得母亲有点怪,因此也不靠近,每次都是对着你说话。

    “我相信的。”

    你附和老太太说的话,和母亲站在原地,没有再往南半边村的方向走, 也没有离开。

    “说也说不听,都是不要命的。大人古怪, 小娃娃也怪!”老太太啐了一句。

    你假装没听见。

    “陈老太——”远处某个背着行李、牵着小孩的人高喊。

    老太太回头看去。

    那人劝道:“回屋还要收拾好一阵, 得赶在天黑前歇下来, 你就少管闲事了, 各人有各人的命, 别人的命你管不着!”

    “你说得是, 我自个都没活明白,哪管得了别人。”老太太应了一声, 背起自己的行李, 转身朝北半边村走去。

    不到十分钟, 泥巴小道上的人都走完了,只剩你和母亲。

    “妈妈,我们要去南半边村吗?”你询问母亲。

    “不。”母亲指向南半边村后方:“去那里,它在那。”

    你顺着母亲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里是一座小山,山上荒凉,有树木遮挡,看不清有什么。

    打电话的怪谈在小山上?

    所以南半边村是另一个怪谈吗,怪不得母亲刚才说了两个“它”。

    不用直接去面对南半边村的怪谈,你吐出一口气,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开心。

    看得出南半边村周围很久没有人经过,周围没有踩出来的小路,母亲带着你一边前行,一边将杂草压下去,好让你走得轻松些。

    “妈妈,南半边村的怪谈会不会很厉害?”你用手撇开一株长得快达到肩膀位置的草,一边问母亲。

    “不知道。”

    你又问:“你和它谁更厉害?”

    “它影响不到我。”母亲顿了顿,又说:“我也影响不了它。”

    “它不能离开,其他的,不清楚了。”

    怪谈和怪谈之间,有的时候并不能直观地分出实力高低。

    母亲带着你走了好一会儿,才绕过南半边村,来到小山下面。

    山上竟然有人踩出来的小路,说明村里的人时不时会到这座山上来,只不过他们走的是另一条路,刻意避开了南半边山。

    你和母亲顺着小路往上,随着踏上小山,你逐渐明白这座好像什么都没有的小山上为什么会有村里人踩出来的小路。

    ——小山上垒着一个个坟包。

    你们在某个杂草丛生的坟包跟前停下。

    这里的坟头草都快比你还高了,看起来是很久很久没有人打理的坟。

    母亲在这里停下,那个怪谈不会在坟里吧……

    有被震惊到。

    母亲看着微微隆起的坟包,站着没动,似乎在思考如何把这个坟挖开。

    你围着坟包打量。

    也许是因为隔着泥土的缘故,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奇怪的,如果不是母亲在这里停下,你不会发现有什么问题。

    坟包斜后方的杂草忽然晃了晃。

    晃动幅度很小,像是微风轻轻吹拂引起的,但你还是注意到了。

    凝神看过去,没发现什么特别,你便绕了个圈子朝那边走去。!

    坟包斜后方竟然有个隐蔽的洞口,成年人需要走到特定的位置,弯下腰才能发现,你因为个子缘故,才能第一眼看到。

    洞口大概半米高,外面一些草茎挡着,更加隐蔽。

    漆黑的洞口处,微微有些反光。

    是两只眼睛!

    它趴在洞口处看着你,在你观察洞口的时候,不知看了你多久。

    你立马喊道:“妈妈!”

    母亲身形一晃,快得像道白色的影子飘了过来。

    与此同时,趴在洞口里的存在也察觉到危险,眨眼间便从洞口钻了出来,带着股很奇怪的臭味,不算浓烈,但只要一闻到,就好像贴着鼻子往里钻,在身周萦绕不散。

    它用奇怪的姿势钻出来的那一刻,你看清楚它的外貌——是一个衣衫褴褛、皮肉萎缩的老头。

    稀疏的白头发、浑浊的眼睛、骨瘦如柴的身体。

    但至少外表看起来是个活人,而不是陈年老坟里的尸体。

    它一钻出来就往外跑,母亲紧紧追上去。

    逃跑的过程中,它一边跑,一边有东西从它身上掉落。

    你反正追不上它和母亲的速度,就去看地上掉下来的东西,顿时一愣。

    金色表盘的手表?

    指针还在滴滴答答地转动着。

    母亲和它转眼就跑得没影,你只能顺着他们离开的路线,一路走,一路看地上掉落的物品。

    越看越惊奇。

    除了手表,还有女人的金手镯、珍珠项链、金耳环、描着金线的漂亮餐具、甚至还有个闪亮的的水晶球,里面有雪花和微型屋子的那种摆件……

    大部分是一些闪闪亮亮的东西。

    剩下的那部分虽然不亮晶晶,但比较值钱。

    比如一沓钱本身、或是不同款式的小灵通手机。

    你忍不住咋舌。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谈?

    住在坟包里,靠着四处打电话和人类建立联系,通过电话通知人类“三天后去找你”,同时又拥有这么多财物……

    你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些财物显然是人类拥有的,打电话怪谈该不会是跑到别人家里抢来的吧!

    人人都说,财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这个怪谈却偏要把财物塞进棺材里。

    你顺着母亲追怪谈的方向走了几步,便不再跟着追上去了,在原地等母亲。

    差不多过了十来分钟,远远地看着母亲垂着头走回来,手里提着一个不断挣扎的东西,母亲越走越近,你才看清楚那是一只长得很奇怪的生物。

    比猫大两圈,浑身呈肉色、无毛,有根老鼠一样的尾巴,耳朵又长又尖,皮肤皱巴巴的,四肢细长,头顶有一撮稀疏的白毛,绒绒的打着卷,那几根白毛看起来像是捏着稍微一用力就能拔下来。

    母亲提着它的后颈,无论它怎么挣扎都是徒劳的。

    一边挣扎,身上一边叮叮当当地响。

    它每只手有四根手指,手指上戴满金灿灿的宝石戒指,手腕上也是各有好几个金银手镯,脖子上更是好几层不同款式的金项链。

    既古怪又滑稽。

    你迎过去,低声问:“妈妈,这是从坟里跑出去的怪谈吗?”

    跑出去的时候还是个老头,回来的时候却变成这幅模样了。

    “嗯。”

    母亲顿了顿,主动告诉你:“这是长成附生怪谈的山精。”

    “长成附生怪谈的山精?那是什么?”

    完全陌生的怪谈形式出现了。

    “嗷嗷嗷!”被母亲提在手里的怪谈大叫着,猛地张大嘴,露出几颗尖尖的獠牙,想朝你扑咬过来。

    母亲的手很稳,完全将它钳制住,它根本没办法朝你挪动分毫。

    但你还是被它突然的动作惊了一下,心里不爽,恶狠狠地皱着鼻子朝它龇牙,刻意沉下声音冷冷地说:“把你剁成碎块炖成一锅汤,身上的首饰全抢走,都是我的!”

    怪谈先是一缩脖子,听到后半句话勃然大怒!眼睛一下子变得猩红,不要命了地张着嘴想咬你,可惜只能咬空气,上下牙齿互相碰撞得“邦邦”响。

    你扯起嘴角笑了笑:“气死你,让你吓我。”

    母亲则回答你刚才的疑问。

    “远离人迹的山水之间,常有山精诞生,它们一般远离人类,不会和人类接触。”

    “如果诞生山精的地方有怪谈存在,山精也许会受到怪谈强烈的执念影响,生出和怪谈执念相似的执念,并且不会离开怪谈太远,所以是附生怪谈。”

    “原来是这样,它是受到什么怪谈的影响呢?”

    你转头看向身后的南半边村,嘀咕道:“是那只怪谈吗?表面看起来完全搭不上边啊……”

    你蹲下来,研究该如何破除附生怪谈。

    “它是不是身体死掉就算破除了?”你仰头看着母亲,用童音说出残忍的话语。

    母亲摇了摇头:“直接死掉,特性会消散。”

    “好吧。”你继续陷入沉思。

    这次和以前不一样,以前会有一个接触怪谈的过程,有时间充分观察了解怪谈的特性,破除的时候自然会有一些想法。

    但这次的附生怪谈有实实在在的实体,母亲甚至不需要花费心思和它建立联系,只要把它抓住就可以了,根本没有机会了解到它的特性。

    至于打电话和人建立联系的方式,相比起来,还是它满身金灿灿的首饰更像是特性的一环。

    你看着附生怪谈瞪着你的猩红目光,突然灵光一闪。

    “妈妈!”你发出如同恶魔一般的话语:“把它身上戴的东西摘下来吧!”

    附生怪谈猩红的眼睛顿时鼓得老大,几乎要把眼睛弹出来打你了!

    母亲应了一声,手伸向附生怪谈。

    “嗷嗷嗷!!不许!你们这些强盗!土匪!我的!都是我的,休想拿走我的东西!!”

    附生怪谈拼命挣扎,急得口吐人言。

    你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它会说话很正常,之前从坟包里钻出来的时候,它还是个老头形象呢!

    给你打电话时也会说话。

    母亲不为所动,伸手拉住它一只胳膊上一连串的手镯,稍微用力,一串儿的手镯被撸下来,叮叮当当掉在地上。

    “啊!!!”

    附生怪谈发出杀猪般嘹亮的惨叫。

    北半边村顿时传来嘈杂的狗叫、鸡鸭叫声。

    村里的人肯定都听得清清楚楚了。

    第67章 侵蚀3

    不知道北半边村的人会不会出来查看。

    不过想到老太太谈起南半边村讳莫如深的态度, 估计是不会出来管闲事了。

    在这种地方,少管闲事的人,才能活到那么大岁数。能掏心掏肺地提醒你和母亲, 已经是最大的善意。

    附身怪谈还在惨叫, 声音尖利, 吵得脑仁疼。

    摘掉它身上的金银首饰并不会让它疼痛, 它惨叫完全是“心在痛”。

    你从地上捡起一个金手镯, 死沉死沉,实心的,飞快塞进附身怪谈嘴里,让它惨叫声能小一点。

    “妈妈,我来吧。”

    母亲是怪谈, 就算破除了怪谈的特性,也得不到能力。

    怪谈和怪谈之间只能以吞噬来获取能力, 从而改变自己的特性。

    母亲停手, 附生怪谈也停下惨叫。

    它睁大的猩红眼睛里映出你靠近的身形。

    说实话, 它长得有点吓人, 属于看到就会让人产生恐惧的类型。

    如果换个地方、身边没有母亲的话, 你说不定会被它吓到。

    但如今被母亲提在手里, 它才是那个任由宰割的对象。

    你有那么一瞬间对它产生同情,嘟囔着问:“你过得好好的, 为什么要打电话给我?”

    “我最讨厌给我打电话的怪谈了。”

    曾经红色电话亭的那通电话你记忆犹新, 如果不是把宥光喊了出来, 当时没有反抗能力的你,早就凉透了。

    你抓住附生怪谈的一只手,把它手上的镯子挨个往下摘,摘完镯子又去摘它的宝石戒指。

    附生怪谈惨叫连连, 叽哩哇啦骂着什么,因为嘴里塞了个手镯,也听不清楚。

    摘到一半,你突然停下来,拧紧眉毛,抬头问母亲:“妈妈,我是不是很残忍?”

    “残忍?”母亲缓缓重复了一遍你的话,紧接着陷入沉默,似乎在思考你的意思。

    好一阵子,她才说出三个字:“它吃人。”

    可能觉得自己说得有些歧义,母亲又补充道:“附生怪谈吸取人死前的执念,保证自己执念不散。”

    附生怪谈和普通怪谈不一样,在还是山精的时候,本身是没有执念的,成为附生怪谈说到底也是被其他怪谈的执念影响,所以需要维持。

    如同你每次破除怪谈之后,并不能完全获得它们能力的复制。对你来说只是一项能力,对怪谈来说却是存在的根本。

    听到附生怪谈比你残忍多了,你心里的自我谴责顿时消失,再次摘下附生怪谈手指上一枚金戒指。

    嘴里念叨:“所以我是黑吃黑!你叫吧,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母亲对你如同反派的发言没有任何反应。

    只要不伤害自己,不管你是炸学校也好、还是生吞怪谈也好,她都不会管,甚至可能帮你递炸丨药、找刀叉。

    不仅是母亲,宥光同样如此。

    他不管你交什么样的朋友、不管你是邀请他看书写字还是玩泥巴、也不在乎你周围总有危险的怪谈出现,唯一的要求是和你做最好的那个朋友,永远不要离开。

    相信以后也是如此。

    身为怪谈的他们,对你的要求和世俗要求有很大差别。

    没几分钟,你就把附生怪谈身上金灿灿的首饰都摘了个干净,最后取出塞进嘴里的镯子。

    它死死地咬着镯子,猩红的眼睛里流露出无边的恶意……和大滴泪水。

    “……唔的……系唔的!”它含含糊糊从喉咙里发出吼声。

    到了这时候,它说的还是“是我的”。

    如同极度贪财的人类,死到临头,也要抱着金钱不放。

    你拽住镯子,用力扯出来。

    在镯子从附生怪谈嘴里拽出来的那一刻,仿佛听到“啵~”的一声。

    附生怪谈的怒骂、惨叫,顷刻间消失。

    它消散了。

    只剩下一个滑溜溜胖乎乎棕绿色的圆球,挣扎出两只细长的像是手一样的东西,在空中挥舞,紧接着从母亲手里落下,砸在地上,半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毫无阻碍地没入泥土之中,消失不见。

    一连串画面无比丝滑。

    仿佛大地变成了虚幻的存在。

    你忍不住摸了摸圆球没入的那块地面,扎扎实实的泥巴手感,甚至还有点硬,地上散落着落叶、枯枝、石块等物。

    同时,一丝奇特的力量缓缓落下,你伸手接住,却只感觉到朦胧。

    这股力量不完整,是残缺的。

    因为附生怪谈本身就是被其它怪谈影响而来的产物的缘故吗?

    你看向母亲,她正垂头盯着圆球没入的那块地面。

    “妈妈,刚刚那是什么?”

    母亲偏了偏头,似乎也不太明白,平静无波的语气带了丝不确定:“山精?”

    “可能真的是诶,附生怪谈本来就是山精演化出来的,被破除怪谈的一部分后,重新变回山精。”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笑着夸赞母亲:“妈妈好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知道的也特别多!”

    母亲微微眯眼,朝你笑了笑。

    她笑起来的表情越来越自然了。

    逐渐快要成为一个混进人群中也不会有人发现异常的怪谈。

    你拍掉手里摸地面时沾到的泥土,刚想起身和母亲商量是不是要离开了,余光突然被地上金灿灿的东西晃了一下。

    你呆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什么,逐渐咧开嘴角,满脸惊喜地对母亲说:“妈妈!我们好像要发财了!”

    几分钟后,你蹲在地上捡金银首饰和一堆小灵通手机,母亲站在一旁看着你。

    一边捡,你一边不住地说话,抒发内心喜悦。

    “妈妈,你喜欢新衣服吗?我们买一整个衣柜的白裙子,你每天换着穿好不好?”

    母亲默默低头看自己的白色长裙,好半晌才冒出一句:“……怪谈不需要换衣服。”

    “那给妈妈买一排新衣服,摆在衣柜里看!”

    “嗯。”

    “还要买一台电视机,这次不会再因为怪谈把电视弄坏了!”你捏紧拳头,咬牙切齿。

    “好。”

    你把书包装满了都没能把附生怪谈搜刮来的东西全部塞进去,只好拿出一些零食,腾出空间。

    “好重……”

    母亲伸出手,要帮你拿书包。

    “不用,我自己可以的!”你力气大,塞满的书包虽然重,但还承受得住。

    往回走的时候,路过附生怪谈之前藏身的坟包,你看了眼坟包后面的洞口,那里面说不定还有附生怪谈藏的“宝贝”。

    你皱眉,几乎没有犹豫地迈着步伐和母亲离开。

    才不要钻进坟里摸宝。

    里面有再多财宝都不干。

    ……

    和母亲从小山下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逐渐暗下来。

    快天黑了。

    你想起老太太说的话,天黑之前必须离开这里,就连她们土生土长在这里的人,也不敢在天黑之后出门。

    真可惜,你和母亲要成为不听劝的人了。

    随着夜幕降临,你察觉到周围有什么不一样了。

    朦胧的夜色中,破败荒凉的南半边村里传出细碎的动静,有红色的光幽幽亮起,像有人点燃了一盏盏红灯笼。

    你打开一直带在身边的红伞,撑在头顶。

    “伞中世界”的能力生效,伞外的人会忽视你,一些怪谈也不会发现你。

    母亲朝你的方向看过来。

    “妈妈。”你拉住她的手,握住伞柄最下方,举高红伞,邀请她进入伞中世界。

    “要不要到伞下来?”

    母亲摇了摇头:“我不会有事。”

    好吧,面对怪谈,更危险的是你这个人类。

    北半边村已经没了动静,便是鸡叫狗叫,也被关在房里。

    南半边村越来越亮,越来越热闹。

    直至灯火通明,房屋不说光鲜如新,也绝对和破旧沾不上边,有灯光、有烛火;三楼四楼的小洋楼、青砖绿瓦的大宅院;与白天相比,如同活过来一般。

    街道上,行人三三两两来往,他们有的穿着旗袍、中山装、西服,有的穿着粗布棉衣、衬衫短袖、还有穿军大衣的。

    着装风格从几十年前至如今、季节是一年四季春夏秋冬皆有。

    你撑着红伞,母亲在伞外。你们站在南半边村外面,迟迟没有踏进去。

    你能感觉到,南半边村散发出来的强烈吸引力,不断催促着你踏入其中。

    有几人挑着箱子从街角拐进视野中,不大点的箱子,四个人抬,却像是沉重得很,他们步伐沉重,肩膀下沉,额头上全是汗水。

    走着走着,其中一人脚下打滑,往前跌了去,牵扯着其他三人也跟着摔倒,那箱子便重重落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歪倒过来。

    箱盖翻到一旁,里面满满当当的东西在街道洒落一地,在灯光照耀下,闪出金灿灿的光芒。

    竟然是一箱沉甸甸的金条!

    金块滚落满地,无比诱人。

    街上的行人纷纷停下脚步,盯着地上的金块,你仿佛听到他们粗重的呼吸声。

    你的心跳好像也跟着加快了。

    是金子啊……

    很多很多金子。

    只要得到那些金子,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很难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错过了,以后再也不会有。

    只要能抢到金子,你可以立马离开这里,不会有人知道你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会被别人抢光的。

    大家都会去抢,你没有就是亏大了。

    一个个声音迫不及待从脑海里冒出来,与风糅杂在一起,化作耳边低语,声声催促。

    “我好像不缺钱了。”你喃喃自语,不往前走,反而后退了一步。

    你只是个一年级小学生,小学生根本不用在乎这些,更何况刚刚才“抢劫”了附生怪谈,你和母亲现在富得很。

    比起这个……

    你有点饿。

    用脖子和肩膀夹着红伞,反手摸出刚才为了腾书包塞在书包侧面口袋里的一袋饼干,拆开来,捏着包装袋开始啃饼干。

    “咔嚓咔嚓……”

    边啃边看南半边村街道上的热闹。

    “金条!好多金条!”有小贩大喊。

    挑金子的四人忙忙慌慌想从地上爬起来,但他们好像摔得狠了,竟一时站不起来。

    “金子!”

    原本盯着金子愣神的行人忽然有人动了,他冲向一地的金条,哪怕捡走一根也好。

    对,他是捡的,从地上捡的金条。

    运气好罢了,绝对不是抢。

    他一动,其他人也忍不住动起来,越来越多的人迈开脚步冲过去,拥挤在一起,数不清的手抓向地面。

    好像你如果不跟着人群冲过去,一定会后悔得死掉一样。

    你反手摸了摸沉甸甸的书包,让自己稍微清醒一点,不要受到怪谈的蛊惑,顺便咬一口饼干。

    “咔嚓咔嚓……”

    不多时,众人将金条一抢而空,一开始挑箱子的四个男人只抢回来几根,垂头丧气地挑着箱子离开了。

    街角阴影处,遗落了一块没有被人注意到的金条,却在你眼中闪闪发亮,格外明显。

    “妈妈,那块金条是真实存在的吗?”你好奇地问母亲。

    “不是。”

    你失望地撇了撇嘴。

    一个虚荣心旺盛的骗子怪谈,用几块假金条就想蛊惑人心。

    你正准备和母亲离开这里的时候,南半边村有了新的动静。

    有人嘻嘻哈哈地骑着崭新的自行车,一边“叮铃叮铃”按响铃铛,一边把手伸进挎包里,摸出厚厚的一叠钱币,朝着空中抛洒。

    “发钱咯——”

    钱币散落一地。

    骑着自行车的人不断抛洒钱币,街道两旁的行人跟在后面不停捡钱。

    那钱币是现在社会上流通的钱币,一张能买不少东西。

    而且不需要抢,反正是别人自愿发钱,跟在后面捡便是了,不管是在道德还是法律上面都没有问题。

    你不停摸着沉甸甸的背包,心想着自己已经发财了,来抵御怪谈的蛊惑。

    而且,那些都是假的。

    只要这么想一想,躁动的心瞬间萎掉。

    骑着自行车撒钱的人顺着街道往前骑,骑着骑着,竟骑到南半边村之外。

    他朝着你的方向来了,

    准确来说,是朝着母亲来的。

    母亲没打算招惹它,它竟然主动来挑事了。

    你打着红伞,南半边村的怪谈没有发现你。

    一出南半边村的范围,他脚下的自行车从崭新变得破旧不堪,不断挥洒的纸币变成一张张泛黄的纸。

    “哐……哐……”

    他身下的自行车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锈迹斑斑,似乎下一秒就会散架。

    “发钱咯——”他喊着,骑着自行车绕着母亲打转,朝母亲挥洒那些纸。

    啪……

    晚风将一张泛黄的纸币吹得拍在你脸上,你甩了甩头,那张纸币飘飘晃晃落在地上。

    骑自行车的人猛地回头看向你。

    黑沉沉的目光,月色下惨白的脸上露出夸张的笑容,露出森然冷白的牙齿,和红得像是能流出血的牙龈。

    它发现你了。

    它和你建立了联系。

    就因为那张无意中飞到你脸上的黄纸。

    真不讲道理。

    母亲脸色顿时沉下来,主动捏住一张黄纸,再扔掉。

    这样她也和那名怪谈建立了联系。

    她盯着骑自行车的“人”背影,似乎没做什么,便有一股力量迅速将骑自行车的“人”抽空,他从自行车上摔下,连着自行车一起。

    “嘭”地一声之后,你看到摔在地上的竟是一具衣着破烂的干尸和自行车架子,干尸身上满是灰尘,眼睛变成空空的黑洞,正面对着你,仿佛在看你,薄薄的皮肉萎缩,紧紧绷在头骨上,仿佛脸上还停留着那个夸张的笑。

    你吓得一跳,头皮像是炸开了一样,寒毛直竖,往母亲身边退了好几步。

    尸体……

    经历了那么怪谈,你很少这样直接面对尸体,还是变成干尸的尸体。

    母亲浑身阴沉地走进南半边村。

    你干脆收了伞,连忙跟上,紧紧贴在母亲旁边。

    它已经和你建立了联系,即便再打着伞,也会被察觉到大概方位。

    南半边村里的人好像没有特别关注你和母亲,但又似乎浑身上下都长满眼睛,用了全身的力气来关注你们。

    直到你和母亲踏进南半边村的范围——也就是白天你在某个瞬间看到的奇怪生物身体盘踞的范围内。

    南半边村来来往往的人忽然停下脚步,齐刷刷转过头看着你和母亲,他们脸上露出夸张的笑,和先前骑自行车的人如出一辙。

    你的脸忍不住嫌恶又害怕地皱起来。

    已知骑自行车的人是干尸变的,那么现在岂不是说明你面前有一群干尸!

    你差点想退出南半边村的范围。

    他们维持着夸张的笑脸,静默地朝你和母亲走来。

    黑压压一片。

    在他们走来的同时,所有灯光忽然灭了。

    几乎瞬间,天地之间变得黑暗。

    你看不见那些人,也听不见声音,只有幽凉的风吹过耳朵。

    恐惧在这一刻被放大。

    他们什么时候会到你身边?说不定已经站在你周围了。

    一只手忽然抱住你,将你斜着抱起来。

    你心跟着抖了一下,随即感觉到那是熟悉气息。

    是母亲的手。

    她好像在跑,速度很快,“呜呜~”的风声刮得耳朵尖发疼。

    她停了下来。

    “嘭!”

    “嘭!”

    “嘭!”

    不远处有什么东西一个个倒下。

    也许是那些“人”倒下了,在倒下的瞬间变成干尸。

    你真的很想看清楚,而且基于之前附生怪谈的执念,你总觉得就算南半边村的“人”都变成干尸倒下,对南半边村怪谈也伤不到分毫。

    毕竟,附生怪谈最看重的是金钱,比命看得还重要。

    南半边村怪谈也把金钱的欲丨望展现得淋漓尽致。

    想通这一点,你斟酌着开口:“南半边村夜晚规则。

    1.禁止出现虚假金银财物、以及任何虚假之物。”

    规则生效。

    最讨厌用假货蛊惑人心了。

    都用金银财物引诱人类上当了,一点真东西都舍不得放出来,是不是有点太过于吝啬。

    规则刚说出口,周围的空间顿时有种震动感。

    或者是假货太多。

    黑暗也褪去许多。

    原本黑得分不清自己是睁眼还是闭眼的黑暗中,点点月光洒下。

    你看到南半边村那些“人”的背影,地上还有几具倒下的干尸。

    母亲刚才带着你移动到“人群”背后,沉默地盯着他们的背影,才让他们倒下。

    这大概是母亲的特性,在除去物理攻击之外,她和人类建立联系的方式很简单,那就是沉默地看着对方的背影。

    你身上,来自母亲的力量每次增强时,都会忍不住看着别人的背影,来缓解心底生出的恐惧,但越是如此,来自母亲的怪谈力量就会越强,你被侵蚀的越快。

    而被你盯住背影的人,也会浑身躁动不安,直到达到某个临界点,那股来自母亲的怪谈力量便会攀过去,感染下一个人。

    想要抵挡母亲这类怪谈,就永远不要漏出自己的后背。

    你走神的功夫,周围空间震动得越来越厉害,像是眼花了一下,前面那群“人”忽然变成了一具具站立着的干尸。

    那些小洋楼、大宅院,迅速褪去色彩,露出斑驳和破败。

    地上散落的钱币变成泛黄的纸。

    那条规则起作用了。

    背对你和母亲站立的干尸反应过来猎物在身后,纷纷转过身来,跑向你和母亲。

    “我的,都是我的……”

    你隐隐约约听到有什么东西在愤怒地咆哮。

    声音是从南半边村某个方位传出来的。

    “妈妈,去那边看看吧。”

    你指着那个方向。

    母亲抱着被夹在胳膊下的你,快速前行。

    那些干尸追在你们后面,它们的速度很快,如果没有母亲的话,恐怕分分钟就追上你了。

    你揪紧母亲的裙子,安定许多。

    循着听到的声音,你指着路,最终母亲在一栋破败的宅院前停下。

    那道愤怒的声音却猛地消失了。

    它好像意识到自己被发现的事情。

    ————

    【怪谈收录】

    【母亲】/【安静的女人】

    如果你周围出现一个安静的女人,她总是想站到你背后去,请挡住你的后背,不要让她注视你的背影。被看到背影的人都会变得越来越沉默,总是面无表情的盯着别人的背影看,自己却不会察觉到这一点。

    【附生怪谈】

    原本是远离人迹的山野间诞生的山精,但因为周围有怪谈的存在,有一定几率受到怪谈强烈的执念影响,生出和怪谈执念相似的执念,并且不会离开怪谈太远,成为附生怪谈。

    虽然名为附生怪谈,但除了被影响的执念以外,和影响其的怪谈并没有其他联系。

    附生怪谈需要一直吸取人死前的执念,才能保证自己执念不散。

    当作为附生怪谈的根本被破除后,会重新变回山精,回归本貌。

    第68章 门牙保卫战

    干尸紧紧追在后面, 母亲带着你一停下,就会被它们追上,只好不断绕到它们背后, 注视它们的背影, 干尸像被抽空了力量, 一具具接连倒下。

    但实在太多了, 且母亲只有一双眼睛, 一次只能让一具干尸失去行动力。

    相当于攻击力虽然高,但只能单体攻击。

    你们没有时间去探究破旧的宅院。

    “唰——”

    母亲像是一阵风,不断裹挟着你来来去去。

    不知道母亲累不累,被抱在胳膊下面的你,快吐了。

    这种一群干尸单方面群殴你们两个是不对的, 正适合使用规则。

    合理的规则可以让事情变得平衡。

    你胃中翻涌,努力沉下心思想第二条规则。

    “2.共建南半边村和谐夜晚, 请勿团体霸凌他人。”

    规则成立。

    这些干尸, 对你和母亲不是霸凌还是什么!

    不断追逐你们的干尸停下了, 似乎在检讨自己的邪恶。

    你连忙深呼吸几口气, 胃里好受许多。

    至少刚刚才吃的饼干不能白吃了。

    但很快, 你发现干尸又开始动作。

    它们分散开来, 像逛街一样在附近游荡,只剩下空荡黑洞的眼眶始终对着你和母亲, 哪怕是站在相反的方向, 头颅也要转动180°面向你们。

    它们不可能放弃。

    哪怕有规则的限制。

    你察觉到它们的意图:“妈妈, 它们想分开包围我们!”

    这群干尸竟然在怪谈的控制下,钻规则的空子。

    聚在一起围攻是团体霸凌,那分散开来攻击你和母亲,就不算团体霸凌了!

    玩文字游戏呢。

    趁包围圈还没有形成, 得尽快找到破除怪谈的方法。

    “我们去破屋子里看看。”

    你指向那栋破旧的宅院。

    母亲没有异议,抱着你就往破宅子里走。

    如果不是南半边村的怪谈太贪心,看到路过的怪谈都忍不住来招惹,顺带发现了你,并和你建立联系,将母亲激怒,她早就带着你离开了。

    现在也并非不能脱身,但就这么放过这个怪谈,别说母亲愿不愿意,你都不甘心。

    宅院的结构因为大部分房屋都朽烂了,变得一目了然,你四处查看,觉得哪哪都透着古怪,明明只是一栋房子,却给你“贪婪”的感觉,这本身就已经足够奇怪。

    破旧的宅院占地面积不小,有点无从下手的感觉。

    好像没有实体,又好像整个南半边村都是它的实体。

    你试着从怪谈的角度去理解南半边村怪谈的特性。

    如果只见到南半边村怪谈,你不够了解它,除非观察它一阵子,否则很难找出它的特性。

    但这次,你和母亲还抓到了附生怪谈,并将其破除。

    附生怪谈是被附近怪谈所影响而演化出来的,它掠夺财物、视财物为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

    南半边村怪谈想必相差不到哪儿去。

    视财如命。

    有过破除附生怪谈的经验,你大概明白要怎么对付它了。

    抢走它的财物!

    被抱在胳膊下的你艰难地以奇怪的角度抬头看母亲,小声问:“妈妈,可不可以换个姿势。”

    她侧头与你对视,沉思。

    忽然点了点头,手臂挥动,你的身体猛地一个翻转,天旋地转,再定神时,发现自己已经被她背在背上。

    “呼……呼……”

    你张嘴喘了两口气,明明刚才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迫在空中旋转着换了位置,心脏却“咚咚咚”使劲锤着胸腔。

    可算是知道耍棍这个杂耍招式里面,棍子的真实感受了。

    你就是那根棍子。

    你手伸到背后,摸索着拉开书包拉链,取出一个金黄色沉甸甸的手镯,抬手举得老高。

    “喂!”

    你对着空气,不知道朝哪个方向喊。

    能让南半边村怪谈听到就行。

    “这只黄金镯子你想要吗?我书包里还有很多很多!”

    反手对怪谈就是一个诱惑。

    这是先前它对你做的事情。

    一些干尸挤进宅院里,围绕着你和母亲,陆续扑过来,母亲总是轻轻飘动便躲过去。

    有她做依仗,你可以放心大胆地去撩拨南半边村怪谈。

    大不了就是失败后让母亲带着你,灰溜溜地连夜坐火车跑路。

    这只怪谈被束缚在此地,还怕它追上来不成。

    你喊道:“你要是应一声,这只黄金镯子就送给你了”

    怪谈没有反应,不理会你金钱的诱惑。

    你不信它不馋,并不在意,反手又把黄金镯子塞回书包,动作快得很难不让人认为你原本就是要塞回去的,并不打算真送。

    你拍了拍书包,里面的金银首饰互相碰撞,哗啦作响。

    “本来它们可以是你的,你不要就算了,剩下的你都别想要,因为这些东西是我的。”你顿了顿,环顾四周,趾高气昂地说:“我和妈妈到这里来,觉得这地方不错,这房子是我的了!

    南半边村这块地我也要了。

    上面所有房子都是我的,房子里面的东西也是我的。”

    说到这里,你感觉到破宅子好像在微微颤抖。

    像是一个人在努力压制冲上脑门的无边愤怒。

    它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有效果。

    你继续说些没道理的话:“这地方这么大,肯定藏了不少好东西,掘地三尺我也要挖出来,从地里挖出来的宝贝都是我的。”

    “对了,这房子我是喜欢的,可惜太破了,你好好修修,最好变回之前我看到的样子,还有……”

    “滚——!!!”

    你的话还没说完,宅院下方传出震怒的咆哮声将话语打断。

    “我的,都是我的!”

    “休想拿走任何东西,哪怕是一块朽烂的木头,也别想带走!!”

    它咆哮连连,显然被你的话冲昏头脑。

    你咧嘴一乐,指着地面:“妈妈,它在地下呢。”

    “嗯。”她点头:“听到了。”

    周围的干尸疯狂朝你和母亲涌来,却因为没有遵守第二条规则,动作反而一顿一顿地,像卡带一样僵硬得厉害。

    母亲背着你蹲下,两只手疯狂刨土,动作快得像打洞机,两三秒的功夫旁边就堆了一大堆土,看得你叹为观止。

    “妈妈你好厉害,刨土都这么快,兔子看到你挖土的速度都会自卑!”

    母亲没说话。

    你忍不住问:“你手痛吗?”

    “不痛。”

    “……那泥巴硬不硬?”

    “不硬。”

    刨到一半,有几具干尸扑过来,母亲躲开后,它们竟不再围着你和母亲,反而守着母亲刨出来那个坑。

    看来挖对地方了。

    母亲把你从背上放下,让你站在原地,闪身便穿过数具干尸去到坑前,蹲下去鼓捣了几下,就见她提出来一个奇怪的小木箱子,回到你身边。

    “别动我的东西!”箱子里发出咆哮。

    你双眼一亮,就是它了!

    木箱子上有把锁,锈迹斑斑,样式老旧,你捏着锁用力扭动几下,“咔咔”几声,将锁扯了下来。

    母亲掀开木箱盖子。

    你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里面竟整整齐齐码着十几根金条!

    “妈妈,这次是真的吗?”

    母亲点头:“是真的。”

    金条发出的咆哮声已经被你和母亲自动屏蔽掉了。

    你没想到,这次的怪谈竟然本体是一箱金条。

    这该怎么破除?

    你试探地从箱子里拿出一根金条。

    怪谈没有被破除的迹象,还在吱哇乱叫着咒骂你和母亲,不许你们动它的东西。

    难不成要把这箱金子融了,进行物理破除吗?

    就这么一小会功夫,干尸又追过来了,它们倒是孜孜不倦。

    母亲一手提起小木箱,一手把你横抱起来,直接跑路。

    “妈妈,我们直接离开这里吧。”

    你取消了规则。

    南半边村的怪谈虽然没有被破除,但已经被拎在手里了,还留在这里没什么意义。

    “嗯。”头顶的风飘过母亲的声音。

    你们出了南半边村的范围,那些干尸追出来十来米距离后,就停了下来。

    它们不能离开南半边村太远。

    你和母亲离开南半边村更远一些时,那些干尸忽然整整齐齐地倒下。

    控制它们的怪谈离得远了,使它们失去了控制,倒下后不过是一具具普通的干尸罢了。

    夜幕下,你回头望向南半边村,那种古怪感已经消失了,它不过是半边普普通通的废弃村落。

    从始至终,北半边村的居民都没有出来查看过一眼。

    那名老太太说,进入南半边村的人都失踪了。

    那些干尸也许就是失踪的人们。

    南半边村的怪谈以金钱诱惑他们,与他们建立联系,然后将他们永远留下,就连死后也要为怪谈做事,不得安宁。

    不过,它现在在你和母亲手里。

    没了爪牙,弄虚作假和蛊惑人心的能力对你和母亲没能起作用,它现在不过是一箱会说话的金条。

    母亲横抱着你,速度很快地往前移动。

    她在按照原路返回火车站点。

    你手里捏着刚才拿的一根金条,被移动时带起来的风刮得睁不开眼,嘴里却不停:“这箱金条怎么用好呢?”

    “都可以。”母亲语气平淡,她没有那种世俗的欲丨望。

    “用来买房子?以后我就是包租公,拎着一串钥匙,穿着拖鞋去收租。”你说到这里,忍不住笑起来。

    母亲显然不明白你在笑什么,没有吱声。

    那箱本体是金条的怪谈却觉得很晦气,疯狂嘶吼着。

    你甚至忽然感觉到它有一点被破除的松动感,属于它的能力隐隐朝着你流动。

    难道是被气的?

    你试探地说:“剩下的金条拿去买小汽车,一辆载妈妈出去玩,一辆放家里落灰。”

    “滚滚滚!!你们两个***!”金条愤怒大骂。

    又一丝属于它的能力朝你的方向逸散过来。

    你笑起来,摇头晃脑地开始瞎编金条的一百零八种用法。

    “打三条又粗又长的大金链子,妈妈戴一条,我戴一条,宥光戴一条。”

    “盖一间希望小学,把金子换来的钱分成无数份,修房子、请老师、买教材、做爱心食堂……”

    你还没说完,怪谈已经气得没声了,虚弱无比。

    但很快你发现事情不妙。

    你能够三言两语就让一个怪物濒临消散,当然不是靠你的嘴炮能力。

    而是你刚才说出来的话……随着怪谈的能力朝你逸散过来的同时,像是刻进了那些能力里。

    你得说到做到。

    否则会遭到反噬。

    你声音卡了一下,母亲也停了下来,到火车站点了。

    她把你放下来。

    你哭丧着脸看向她:“妈妈……”

    母亲疑惑:“嗯?”

    刚刚还挺高兴一小孩,怎么转眼就要哭了。

    “我……”你欲哭无泪:“我好像翻车了。”

    “这些金条必须照我刚才说的那样用出去……”

    母亲摸摸你的头,柔声说:“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你眼泪都快悔出来了。

    其他都还好,这时候的房价便宜,买房子肯定足够;迷你小汽车也是车;希望小学盖小点就行,力所能及嘛,只要金条够用就没关系。反而最容易实现的一人一条大金链子,母亲肯定会迁就你戴上,宥光会同意吗?

    想想就没眼看。

    “唉……”你叹了一口气。

    等了半个多小时,你们好运地等来火车,踏上回家的路。

    火车上,你依偎着母亲不知不觉睡着了。

    你做了一个梦。

    梦里,你站在城市上方,俯视着整座城市。

    “啾——”

    空灵厚重的叫声从下方传来,城市旁边隐隐现出巨大的虚影。

    那身形庞大无比,隐隐有些像鲸鱼,围绕着城市缓缓“游”动,高楼大厦在它面前如同小巧的积木。

    你心中震撼,却不感到害怕。

    它忽然抬眸,看向你的位置。

    你看到它嘴角轻扬,眼睛传达出厚重、平和的气息。

    它扬了扬头,虚幻庞大的身体朝你游来……

    ……

    你被嘈杂的声音吵醒,睁开眼看到的是母亲的后背。

    她背着你走在火车站里,周围是来来往往的旅客。

    原来是到站了。

    母亲手里提着书包、红伞、小木箱,背上背着一个你,满满当当,身上那种阴翳的气质被冲淡许多。

    简直快不像个怪谈了。

    ……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冲着楼梯大喊。

    “宥光,我回来啦!!!”

    几乎是你喊出来的同时,高高瘦瘦的少年出现在楼道里。

    他穿着黑色的衣服,皮肤苍白,左眼中下方有一颗鲜红的痣。

    他眉眼弯弯,对着你绽放笑容。

    那是他第一次笑得这样清晰,像一朵妖冶却带着剧毒的花。

    你心里忍不住嘀咕。

    这家伙,小时候还是清秀帅气的,平时不笑也还好,怎么笑起来这么邪门。

    对,就是邪门。

    你张开手朝他扑过去,想来个热情的拥抱。

    虽然才离开不到两天,但是第一次出远门,总觉得离开了很长时间,有点想念你的小伙伴了。

    然后在距离他还有半米多远的距离,猛地止住脚步。

    差点忘记了,宥光不会拥抱的。

    上次感动得想拥抱他一把,摔掉了你一颗门牙。

    你另一颗门牙现在也有点摇摇欲坠,但你绝不要以摔掉的方式终结门牙!

    宥光看着突然停下的你,微微一怔,笑容僵在脸上,并迅速消失。

    他默默站直了刚才弯到一半的腰,放下微抬起来的双手。

    “我没有骗你吧,比跟你说的回来得还要早!”你扬起头,得意地说。

    ————

    【怪谈收录】

    【贪婪的守财奴】

    这里是我的!

    这块土地,这匹砖、那片瓦……即便这栋房子废弃到腐烂,那也是我的,休想拿走任何东西,哪怕是一块朽烂的木头。

    只要是我看到的,时间久了也会变成我的!

    拿走我的东西,你得付出代价。

    哪怕你拿走的是一块石头、一片尘土……

    呵呵。

    我可是个吝啬鬼,我的东西就是我的命,拿走我的“命”,你知道该怎么还……

    第69章 门牙终究是要掉的

    “嗯。”

    宥光忽然朝你伸手, 对着你的脸。

    你飞快后退一步躲过去,抿着嘴满脸警惕,质问道:“你干嘛?”

    你怀疑他想捏你的脸!

    上次他就这么干过了。

    这个行为习惯不好, 他怎么学得那么快。

    再说了, 你的脸岂是随意能捏的?

    宥光手停在半空, 没料到你这么大反应, 低声说:“脸上有东西。”

    你怀疑地看着他, 两只手捂着脸飞快搓一遍,好像是有什么渣渣从脸上搓得掉下去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粘上的。

    好吧,错怪宥光了。

    不过你一点也不尴尬,反倒是语气雀跃地转移话题,说:“我有东西要给你!”

    宥光抿起嘴角, 目不转睛地看着你:“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

    你挑起眉毛,有些惊讶。

    “为什么突然要送我东西啊?”

    如果他再送你洋娃娃, 你就勉为其难收下, 暂时保管, 毕竟是他喜欢的东西。还可以过阵子再拿出来给他玩。

    又或者……还想把那副面具给你, 让你戴在脸上。

    宥光沉默了半天, 大概在思考怎么回答你, 你等了好几分钟,才听到他语气有些别扭地说:“送礼物给好朋友不是很正常吗?”

    “你说得对。”你点点头:“那我们要不要一起拿出来?我数一二三。”

    “嗯。”

    “一——二——三!”

    你和宥光同时伸出手, 两人手里拿着的东西外观极其相似。

    竟然是小灵通手机!

    你人都傻了。

    宥光也怔住。

    你从附生怪谈那里捡来好多个小灵通手机, 送给宥光做通讯工具, 以后你们就可以打电话了。

    但没想到宥光会在同一时间送小灵通手机。

    两人送给对方的礼物撞到一块去了。

    沉默半晌,你忽然笑了一下:“哈哈,我们不愧是好朋友,想法好一致!”

    宥光原本有些僵住的神情顿了一下, 眉眼都舒展放松下来,睫毛扇动,眼眸微转,轻轻往上勾的眼尾被灯光细细描绘,染上不一样的神彩。

    你觉得,他长得好看,真的能让你心甘情愿多说几句好话。

    怪谈也是要看脸的,比如昨天碰到的附生怪谈,长成那副模样,你只想撸掉它的金手镯。

    不过,你以后肯定会比宥光长得更帅!

    “你这个是新的诶。”

    宥光手里的小灵通是崭新的,没被用过。

    “我们交换吧。我这个是从怪谈手里抢来的,它可不乐意了,叫得特别惨。”你一边说,一边动作自然地拿走宥光手里的小灵通,把自己手里的放在他手上。

    从附生怪谈那里得到的小灵通也不是每个都能用,有的坏掉了,有的欠费停机,有的外观不好看。

    “我们存一下号码,以后就可以随时打电话了。”

    你“滴滴滴”地按着手机键,速度飞快。

    宥光还不熟练,但很快就上手了,存下你的号码。

    “你在捕捉怪谈?”他突然问。

    “也不算是吧。”你顿了顿,说:“是它们先来欺负我,我当然要和妈妈去找它们的麻烦。”

    宥光垂眸看着你:“下次……”

    他话没说完,止住了。

    “什么?”你问。

    他摇了摇头,语焉不详地低语:“……就快好了。”

    你不解地望着他,他却没有再解释的打算。

    “宝宝。”屋子里传出母亲的声音:“吃饭。”

    “来啦!”你回头高喊一声,又对宥光说:“我先去吃饭啦,吃完饭来找你,今天有事情要拜托你帮忙。”

    “嗯。”

    “不要走远了哦。”你朝他挥了挥手,回房了。

    母亲坐在餐桌旁边,餐桌上摆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上面还盖着一个煎蛋,闻起来香喷喷的。

    你肚子很饿了,飞快洗完手冲回来,椅子还没坐稳,就夹着煎蛋咬了一口。

    “哇!”

    你低呼一声,捂住嘴巴。

    母亲疑惑地看着你:“宝宝,怎么了?”

    “门牙……牙齿要掉了……”

    母亲专注地盯着你。

    你摆摆手:“没事,本来就应该掉的,在长新牙齿了。”

    煎蛋不硬,但你的门牙因为咬了一口煎蛋,又松动许多,摇摇欲坠。

    偏偏要掉不掉的,始终没脱落。

    门牙太久没有掉落的话,新牙会长歪的。

    你一边捂着嘴,一边用筷子把煎蛋戳成小块往嘴里塞。

    就算是牙齿在嘴里跳舞也不能阻止你吃饭。

    你努力嗦面条的时候避开那颗牙,吃饭比平时多用了一倍的时间。

    母亲目不转睛地盯着你。

    你早已习惯她的视线,两口喝干净面汤之后,还张嘴给她看了看牙齿,指着牙齿发狠地说:“就是这颗,我要把它拔掉!”

    “……好。”

    她有些迟疑。

    你翻箱倒柜找出一个老虎钳子,消毒之后面对镜子,张开嘴,鼓起勇气把老虎钳子伸向牙齿……

    “好难。”

    镜子你,母亲默默飘到你身后,长长的黑发披散着,垂头看着你。

    你转身,把老虎钳递给她:“妈妈,你帮我拔掉这颗牙齿。”

    母亲眨了眨眼,看向你的目光不是很理解。

    她犹豫半晌,才答应你。

    接过老虎钳,一手搂着你,一手对准你的嘴,老虎钳缓缓移过来。

    你张大的嘴突然闭上,一手拉住母亲的胳膊,一手指着牙齿,再三叮嘱:“妈妈,是这颗牙齿哦,不要拔错了。”

    她点点头。

    你又张开嘴,屏住呼吸。

    老虎钳靠近……

    “等一下!”你伸手挡住老虎钳,大口喘气:“我、我还没有准备好。”

    母亲耐心地等待你。

    “不痛的,一下子就拔掉了。”你嘀嘀咕咕安慰自己。

    “但是老虎钳的钳子好大,会不会一次拔掉我两颗牙齿?”你问母亲。

    她看了看老虎钳,又看了看你。

    “不然我们还是换个方式拔牙吧?”你抬头询问母亲。

    “……嗯。”她答应得很勉强,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

    不过你从她那阴沉的目光里看到一丝关切。

    这种关切似乎并不是针对你的牙齿。

    拔了牙就好了,她是一个没有经验的怪谈妈妈。

    你想了想,找出细细的缝纫线塞进母亲手里:“妈妈,用线把这颗门牙绑住,多绑两圈。”

    母亲照做,细线穿过你的牙齿,缠绕两圈,打了个结。

    你拿着线朝门口走,走出了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将线的另一头绑在门外的把手上。

    然后慢慢退到线绷直的距离。

    “妈妈,我说关门的时候,你就用力关门!”

    母亲摸了摸你的头,目光中带上一丝忧虑,不过她还是同意了。

    她站在门边。

    你深吸一口气,张大嘴巴,语气坚定:“妈妈,关门!”

    在她关门之前,你看到宥光的身影忽然出现在楼梯上。

    来不及反应,门已经“嘭”地一声合上。

    你忍不住闭上嘴巴。

    “嘣~”

    门牙上绑着的线随着关门的拉扯收紧,门牙从你嘴里被弹出去,即便你闭紧嘴巴也没用。

    门合上的最后一刻,你好像看到宥光震惊的脸。

    “唔!”

    你紧紧捂着嘴蹲下来。

    果然还是很痛啊!

    “宝宝?”母亲担忧的声音。

    “宝宝,你在干什么?”门外,宥光同样震惊担忧并且充满疑问的声音。

    “我没四!”你大吼一声,冲到洗手池面前,接了一杯冷水含在嘴里。

    母亲又飘了过来,站在你身后。

    你看着镜子里的她,她看着镜子里的你。

    以这种方式对视良久后,你吐掉冷水,擦了擦嘴。

    “妈妈你看,拔掉了。”

    你对着镜子张嘴,指着自己的门牙。

    “……嗯。”

    “我们好厉害!”

    “……”

    “你要出去吗?”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用担心我,我没事,这颗牙齿下面已经冒出新牙了,很快就会长大。”

    母亲仔细看了看,突然恍然大悟:“所以要拔掉前面的?”

    “当然了!”

    她这才放心地出门了。

    你去解开门把手上绑着牙齿的细线,楼道里又不见宥光的身影,他应该是在避开母亲。

    你背对着楼道,解开细线后,拉着细线找到了那颗牙齿。

    上面竟然带着血。

    你皱了皱眉,露出嫌弃的表情。

    一道阴影缓缓从后面探过来,悄然将你的身形覆盖。

    你立马察觉到周围的诡异。

    阴冷将你包围、缠绕。

    紧紧跟随着你。

    明明是清晨,晨光正亮,却觉得眼中的世界蒙上一层阴暗的影子。

    寒意从背后靠近。

    冰冷的气息喷在后颈,从那一小块肌肤迅速扩散全身,你心中骇然,浑身发紧,背后像是针扎一样。

    就在你准备反抗的前一刻,冷冷的低语在耳畔响起:“宝宝……”

    你歪着脖子一缩,整个人却放松下来,猛地转过身去。

    宥光放大的脸近在咫尺,他弯着腰,脸与你齐平,转动双目与你对视。

    明明是少年颀长的身形,此时在你眼中,竟莫名有种美女蛇的惊悚感。

    “啪!”

    你一巴掌糊他脸正中,把他的往后推。

    “宥光!你是不是想害我!”

    “迟早有一天被你吓死!”

    他神出鬼没的,走路也没声音,还总喜欢搞这种出场方式。

    “我没吓你。”他拿开你的手,站直身体。

    你突然发现他站在楼梯之外。

    门口离楼道有两三步距离呢,宥光之前从来没能跨越这几步的距离。

    “你怎么能出现在楼梯之外了?”你惊奇地问:“是特性改变了吗?”

    “算是。”宥光垂眸看着地面:“你的影子蔓延到楼梯上,我能跟随你的影子离开。”

    “原来是这样!那你还能在不同楼梯之间出现吗?”你刚问完,才想起之前宥光是在楼梯上出现的,这条特性应该没有消失。

    “嗯。”宥光给予肯定的答复。

    你脱口而出道:“那我们可以去很多地方玩了!”

    宥光弯了弯唇,半蹲下来,问:“你想去哪里?我带你去。”

    “去金店!今天不能玩,有正事要做,正好你可以跟着影子离开楼梯,可以假装成我的监护人,就说你满18岁了,免得那些金店因为我是小孩子就胡思乱想。”

    宥光点了一下头,视线移到你手里……和你嘴里再次空缺的门牙上。

    “宝宝,你……”

    “你得叫安哥,我们说好的。”

    他无奈地看着你:“安哥,你刚才在做什么?”

    你摸了摸嘴:“拔牙。”

    他眉头拢起,看着你手里的细线和牙齿。

    好吧,你知道这种拔牙方式有点令人惊奇。

    也同样令怪谈惊奇。

    不过你还是试图解释一番。

    “这样拔牙很方便的,门一关,牙齿就掉了。”

    宥光沉默。

    “而且这颗牙齿下面有新牙长出来,本来就该拔掉了,不然以后会变成龅牙。”

    宥光迟疑:“人类……有牙医,牙医会拔牙。”

    你嘴角往下一拉:“我不可能去看牙医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他看着你,眉毛微挑。

    表情倒是越来越丰富了。

    “反正我自己也能拔牙,拔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去牙医诊所。”你顿了顿,强行转移话题:“不跟你说这个了,我去拿书包,你等我!”

    宥光两步退回楼梯上,你清清楚楚地看到,你的影子和他的身形拉扯了一下,两者才分离开来。

    你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身体发凉。

    他的特性为什么会以这种方式改变?

    怪谈不管是执念、还是特性,都和本身息息相关,不可能产生没有缘由的变化。

    宥光在想什么呢。

    你无法探知到他的想法,也觉得即便你和他是好朋友,也不可以将他的所有想法一一剖析开来,展现在你面前。

    如果那样做的话,反而你更像一个无法摆脱的怪谈吧。

    你没有追根究底地去问他,转身回房拿书包,里面装满了各种金银首饰。

    走之前,你还打开小木箱,从里面拿了一根金条。

    得去打成大金链子。

    最后不忘带上红伞。

    ……

    你站在楼梯上,宥光牵着你,侧头看了你一眼,没有直接带你到另一个地方,反而伸手从你背上摘下沉重的书包。

    “我可以背得动。”你想证明一下自己真的力大无穷。

    宥光充耳不闻。

    “我说真的!”你觉得他不信。

    他语气凉凉地吐出一句:“书包太重,会长不高。”

    你立马卡壳,不再要求自己背书包。

    还是长高重要。

    不过……

    “宥光,你怎么知道这个?”

    “有时候会听到人类交谈。”

    话音还未落下,宥光和你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

    他平日里不是很关注金店的位置,不过倒是聪明地带着你往繁华的地段去。

    金店的位置很显眼,你走下楼梯,宥光再一次融入你的影子,跟随你离开。

    第70章 在吗?出来丸

    这一次, 你看得清清楚楚。

    宥光变成了一道黑色影子,很奇怪的黑影,一碰到你的影子就像是融化进去了。

    那种感觉……就像在不够黑的水里加了一滴浓墨, 浓墨消融、扩散、化开。

    你的影子也变得更黑。

    紧接着黑影从影子里升起, 贴着你, 汇聚成宥光的模样, 沉默地注视着你。

    真够惊悚的。

    被他融入影子, 身体里便渗入一丝若有似无的阴冷,所见到的世界也像是罩了一层阴影。

    接近六月份中旬,正是最热的天气,你站在太阳底下,却打了个寒颤。

    宥光眉头微蹙, 低声问:“宝宝,你不舒服?”

    他站得近, 人又高, 你不得不仰头看他。

    “没事, 挺凉快的, 咱们走!”你抬手, 本来想握住他的手, 但他的手和你的手相比属实有点大,你只好若无其事地捏住他三根手指。

    你拉着宥光走进金店, 径直奔向柜台。

    这会没有客人, 柜台后面站着两名年轻女性, 正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姐姐,你们这回收金饰吗?”

    柜姐一边打量你和宥光,一边笑眯眯地说:“收的,帮你家大人问的吗?”

    另一名柜姐目光转了一圈, 没看到其他人在你们后面进来,紧跟着问:“小朋友,你家大人在哪里呀?”

    你就知道,这个时候一定会用到大人。

    你伸手指了指宥光:“这里啊。”

    宥光垂眸瞟了你一眼,随即绷紧了脸看向两名柜姐,满脸阴沉又冷漠。

    两名柜姐互相对视一眼,在宥光的注视下,干笑着说:“小朋友,不跟姐姐开玩笑,你……”

    她们竟然不相信。

    你言辞义正地说:“我没开玩笑,我哥哥有……有十九岁了,已经成年了,为什么不算大人?他只是长得矮而已,你们不要瞧不起个子矮的人!”

    宥光冷漠又带着些古怪的视线转到你身上。

    你假装没注意到。

    绝对没有就身高一事对他公报私仇。

    两名柜姐有点被说服了,开始相信宥光的确有19岁,他整个人充满了威胁性,看着就让人心里无端害怕。

    再说,他也不矮。

    只不过太年轻了,一看就让人觉得和你是哥哥弟弟的关系,而不是什么家长。

    见她们松口,你连忙问了回收的金价。

    回收价还算达到你预期的价格,也许比市场价低一点,但无所谓,你只打算在这里拿出一两条项链。

    拿出来多了怕她们报警。

    你拉着宥光走到一旁,从书包里摸出两条最细的金项链,跑过去递给柜姐。

    柜姐简单地称重之后,说:“要拿去二楼检验呢,融化之后再次称出来的重量才作数。”

    “我要一起去看。”

    “这个当然没问题啦。”柜姐顿了顿,欲言又止半天,终于问出口:“小朋友,你和哥哥哪里来的金项链啊?”

    “妈妈给的。”

    “妈妈为什么不自己来呢?”

    你不高兴地看她一眼:“姐姐是不是觉得我和哥哥从家里偷来的?”

    “没有没有,怎么会!”柜姐连忙否认。

    你知道她就是这么想的。

    于是指着宥光说:“我哥哥十九岁,成年了,能够承担刑事责任,出什么问题可以找他。”

    宥光:“……”

    “小朋友懂得真多,我没有这个意思,你们跟我来吧。”

    “走。”你神气地朝宥光扬了扬下巴。

    他眼眸微转,忽然伸手捏住你的腮帮子:“再叫声哥哥。”

    你睁大眼睛,好啊,果然看他眼珠子一转就准没好主意。

    你身上那些美好的品德、善良的品质,他一个不学,坏心眼倒是学得飞快。

    “不。”你坚决地吐出一个字。

    宥光转眸看了眼前面的柜姐,又将目光转回你。

    那意思不言而喻。

    刚才在人家面前还一口一个“我哥哥”,要装就装到底。

    你顺着他的视线转动眼珠,看向柜姐的方向。

    对方停了下来,回头疑惑地看着你和宥光。

    你笑了笑,收回视线,与宥光对视,说:“我叫了你那么多声哥,该换你叫我了呗?”

    “噗……”柜姐忍不住笑出声。

    你得意地扬了扬眉毛。

    宥光对人类幼崽在大人眼中的幼稚和顽皮一无所知。

    他抿了抿唇,收回捏着你腮帮子的手,扭头不搭理你了。

    你们到二楼等融化金项链的时候,柜姐笑着逗你:“你把哥哥气到了,他以后不带你玩了,怎么办啊?”

    你拽着宥光的手指,抬头看他。

    他微侧着头,面朝和你相反的方向。

    “我可以带他玩。”你说得认真。

    “你能带他去哪玩啊?”柜姐完全是用哄小孩的语气了。

    你并不在意,只是说:“有很长很长时间呢,可以去的地方太多了。”

    柜姐掩着嘴笑,夸道:“嘴真甜,你叫什么名字呀?”

    出现了,大人和小朋友之间的基本问答!

    “我叫长安,今年读一年级,爸爸和妈妈喜欢妈妈。”你一口气回答。

    等半个小时后,你拿着金项链换来的钱走出金店时,每个衣服口袋里都被塞满了糖、花生、瓜子一类的小零食。

    你走两步,鼓鼓囊囊的衣服口袋里就抖出两块奶糖。

    宥光蹲下身捡起奶糖,就着半蹲的姿势,把奶糖仔细塞回你衣服口袋里。

    他一直不吭声。

    看样子没有在生气了,但就是不跟你目光接触,也不跟你讲话。

    就等你什么时候松口。

    放好奶糖,他正要起身,你拉住他的袖子:“等一下。”

    他抬眸看你一眼,又飞快移开视线。

    你摸出刚才掉出来的两枚奶糖,拆开一枚放进自己嘴里,又拆开一枚往他嘴里塞。

    他躲了两下,有点架不住你捏着奶糖使劲往他嘴里按,但牙齿还是咬得死紧。

    还是那个倔强的蚌壳。

    “行吧。”你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勉勉强强地喊:“我的哥哥诶,吃糖,都糊你脸上了。”

    宥光这才眨着眼睛看你两眼,微微张嘴,你把奶糖往他嘴里一塞。

    奶糖被他顶到一侧腮帮子里,鼓鼓的,嘴角抑制不住地翘起来。

    “你不生气啦?”你故意问。

    他起身,低头看着你说:“没生气。”

    你使劲嚼着奶糖,和他一边走一边说:“刚才的流程你都记住了吧?咱们再多换个地方回收。最后找个地方打三条大金链子,这个必须你去,不然别人肯定不同意。”

    “……好。”

    “有一条金链子是送给你的哦,你会戴的吧?”

    宥光疑惑地看了你一眼,显然不明白为什么你要这么问,但还是点头,坚定地“嗯”了一声。

    “记得要跟他们说,要那种又粗又长的金链子!”你略做停顿,补充道:“要空心的。”

    那些金条还要用作买房、建希望小学,可得省着点用。

    “嗯。”

    “还有,你要表现得成熟一点,像个大人才行。”

    你拽着他的衣袖晃了晃,指着自己:“要像我一样成熟。”

    宥光看着你,沉默。

    你紧紧盯着他,试图以充满压迫性的目光让他领悟到你的成熟。

    然后你嘴巴动了动,嚼那颗奶糖。

    宥光嘴里的奶糖还在一侧腮帮子那鼓着。

    也就默不吭声地对视了十来秒吧,偶尔路过你们的行人会忍不住回头多看几眼。

    你嚼着奶糖的动作突然僵住,眼睛睁大。

    宥光蹙眉,顺着你目光的方向扭头看去,没发现异常,疑问:“宝宝?”

    你眼珠子一点点往下转,一只手缓缓抬起来……捧着右侧脸颊。

    “嘶……”痛得吸气。

    宥光半蹲下来,歪头看着你,想看出你哪里出毛病了。

    “我的牙……”你结结巴巴地说:“我的牙要被奶糖粘掉了……”

    “我们去看牙医。”

    他起身,两三步连拖带拽带着你踏上近在咫尺的楼梯,在你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你们就到了一个全新的楼梯上。

    你一眼就看到前方不到二十米远的地方有个牙医标志的诊所。

    宥光拉着你就往那边走。

    “等等等等!我不去!”

    你反应过来,想缩回手,反而被他抓得紧紧的,挣脱不开。只好两只手拉着他的手往后拽,整个人差点就坐在地上。

    “宥光!你再往前走我就生气了!”

    他停下,回头看你:“可是你的牙……”

    “换牙期本来就是这样,等糖化掉就好了。”你理直气壮地说:“再说了,我才没有那么娇气,除了今天拔掉的这颗,第一颗牙还是跟你在一块的时候摔掉的。”

    宥光嘴角往后拉了拉,低声说:“可是你当时流很多血……”

    但你已经提前捂住耳朵:“不听不听,反正我不去看牙医,你赶紧带我去金店!”

    他无奈,没法硬拖着你进去,只好应你的要求,带你去不同金店里卖回收金饰。

    你的钱包越来越鼓,宥光装大人的模样也越来越熟练。

    总觉得会把他带坏。

    不过大概也只有你会担心把一个危险性高的怪谈带坏吧。

    最后打大金链子的时候出了点小问题,那家金店对你和宥光充满质疑,不仅不给打金链子,还想骗你的金条。

    你拉着宥光直接跑了,到下一家金店才成功打出大金链子。

    因为不要求款式和精细程度,做倒模的就行,约莫两三个小时后,你们终于拿到三条金链子。

    期间你躺在金店招待室的沙发上睡了一觉,醒来时没看到宥光的身影,正茫然间,耳后传来低语。

    “醒了?”

    心跳漏了半拍,思维上却很放松,甚至回应了一声“嗯”。

    你躺在沙发上,背贴着沙发,身后根本不可能有人。

    你和沙发之间唯一存在的,唯有影子。

    一道黑影贴着沙发边上迅速升起、形成人形,最后褪去漆黑,化为宥光的模样。

    他背着光,垂眸看你。

    阴影下惨白的脸,黑沉的衣服,眼下鲜红到刺眼的小痣。

    他微翘的睫毛将眼中的眸光遮盖。

    你从沙发上坐起来,抬头望他,心跳得极快。

    他向你伸出手,修长的手指线条流畅,苍白得像白纸上画了线条,仿佛没有半点白与黑之外的色彩。

    直到……

    三条的大金链子出现在他手中,还有一块没用完的小金锭。

    你呼出一口气,从他手里拿起来一条大金链子,拉着他的手臂,说:“低头。”

    说出话来,你才发现自己声音有些哑,嗓子干涩得厉害。

    宥光低下头,你把大金链子狠狠往他脖子上套!

    他很配合地弯腰,免得你够不着。

    戴上大金链子后,金色的光在光线下微微反光、闪烁,富贵无比,充满豪横的气质。

    但宥光该吓人还是吓人。

    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顶多看到他脖子上的大金链子时,觉得违和,能够稍微舒口气。

    你又拿起一条大金链子套在自己脖子上,最后一条大金链子和剩下的金锭一起装进书包里。

    “你刚才吓到我了。”你抖着脖子上的大金链子,不满地对宥光说。

    宥光眨了下眼,很茫然。

    你更愤恨了,竟然装无辜。

    “我刚才心跳得特别快,现在都没缓过来。”

    他低着头看你,抿了抿唇:“会不舒服吗?”

    “不舒服。”你拉起他的手,冰冷的手背挨着你胸口上方,让他感受你哐哐撞大墙一样的心跳。

    宥光目光微凝,张了张嘴,看你一眼,又看着心脏的位置。

    他盯了半晌,直到你的心跳逐渐平复下来,他才回过神来似的:“对不起,宝宝,我下次尽量不吓到你。”

    你睁大眼睛:“为什么是尽量!”

    宥光没说话,你突然意识到,他只要存在那里,就足够吓到人了。

    就像刚才,他仅仅是站在那里,你就会无法控制地感到恐惧。

    即便你和他很熟悉,有时候也还是会因为他不经意散发出来的诡异而感到害怕,这种害怕并不受你的思维控制。

    总不能让他在你面前也要伪装成人类的样子。

    “好吧。”你松开他的手,嘟囔着说:“我再练练胆子。”

    你和宥光离开接待室,出去的时候经过金店大厅,不管是柜台的服务人员还是店里的客人,都纷纷对你和宥光侧目,看了一眼又一眼。

    柜台的服务人员小跑过来,犹豫地看了眼你和宥光,最终选择和你搭话。

    他小声提醒:“小朋友,财不外露,你们悄悄拿回家,不要戴在脖子上给别人看,万一有坏人看到了会来抢的。”

    “没关系,我们很厉害的,不会让别人抢走。”

    “哎呀,可是……”他还要说什么,忽然敏感地看了宥光一眼,似乎是察觉到了某种危险,猛地闭上嘴往后退,脸上带着一丝恐惧。

    “你怎么了?”你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很正常的人类,没有奇怪的地方。

    但是他竟然能在宥光伪装成人类的时候,感到危险。

    “没、没什么……”他连连摆手,转身往柜台里走,显然不打算再和你们接触。

    奇怪的事情有很多,你并没有追问,拉着宥光的手:“走吧。”

    出了门,金店隔壁有一家卖墨镜的商店,你兴致勃勃拉着宥光走进去。

    不到十分钟,你和宥光一人戴着一副墨镜走出来。

    墨镜和脖子上的大金链子很配。

    你感觉走路都带风,拉着宥光昂首挺胸地逛大街。

    路人无不侧目。

    微风吹拂着你的发丝,也吹来路人小声的八卦。

    “……假的吧?那么粗的金链子,肯定是假的。”

    “看着像真的……”

    “肯定是假的!”

    “但是真的很真。”

    “假的!”

    路边两个人吵得差点打起来。

    你忍不住侧头看着宥光笑起来,他面朝你,墨镜下不知道是什么目光,但嘴角是向上扬起的。

    笑到一半,你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形象。

    墨镜,大金链子,这也就算了,关键是你缺一颗门牙,另一颗门牙也没有彻底长大,笑起来就是一颗黑洞。

    你默默闭上嘴巴,面无表情地抿着嘴。

    宥光带你回到家的时候,你看到楼道里的作业本。

    现在你和宥光有小灵通了,可以把这个本子收走。

    你拿起本子,宥光好像想说什么,你等了几分钟,却没见他开口。

    “那我先回家了,先回去吃饭休息,明天该去学校上课了,过几天有期末考试。”

    宥光点点头。

    “再见。”你现在门口,朝他挥了挥手。“今天辛苦你帮我做那么多事情了。”

    他摇头,也说:“再见。”

    ……

    晚上,母亲回来的时候,你笑嘻嘻地递上大金链子,戴在她脖子上。

    和宥光戴上后的观感一样,要么注意到闪亮亮的大金链子,要么注意到阴沉的母亲,两者不能相融。

    你再给她戴上墨镜。

    就……挺怪的。

    如果有照相机就好了,你现在特别想戴上大金链子墨镜和同款打扮的母亲合照一张。

    “妈妈,我们改天去照相馆拍照吧?”

    “嗯。”母亲一如既往地没有意见。

    你犹豫了一下,问:“可不可以和宥光一起拍?”

    不等母亲答话,你又说:“他的特性好像快稳定下来了,等他特性稳定后,我们一起去拍照片好不好?”

    母亲盯着你,不答话。

    你揪着她的裙角,等她回答,

    过了好半晌,才听到母亲勉勉强强回了句:“好。”

    你咧嘴笑起来,找出一个小灵通递给母亲。

    “早上忘了给你了,里面存了我的电话号码。”

    你没说的是,里面不仅有你的电话号码,还存了宥光的。

    母亲接过小灵通,你则去看那箱小金条了。

    从“一人一条大金链子”这件事逐渐完成的时候,怪谈被破除的能力源源不断汇聚到你身上。

    虽然没有将所有说过的话实现,但已经获得了能力。

    之后只需要一一兑现承诺,就不会遭到反噬。

    这次获得的能力叫“吝啬鬼”。

    【“吝啬鬼”

    没有任何人或者别的什么可以从你身上拿走东西,哪怕是一根头发、或是一颗糖。

    如果你的东西被拿走,你有一次机会向对方讨要回来。

    当然,只要能压制对方,你也可以选择让对方付出多倍的代价来抚平吝啬鬼的愤怒。】

    获得这个能力后,你隐隐有种充盈的感觉。

    你的身体暂时没办法承受更多的能力了。

    换句话来说,就是技能卡槽满了,需要升级解锁新卡槽。

    不过,你现在有四个不同的能力,想从一般怪谈手里逃走不是问题。

    更何况还有母亲和宥光两个外挂。

    还有一只猫灵天天接你上下学。

    说起猫灵,你回家后就没见到它,你离开前和它说至少三天才能回来,它这是在严格遵守时间……不到第三天,它是不会回来的,反正你不在家。

    仓鼠差点越狱跑了,笼子门开了一半,还好它不是虚胖,卡在笼子门口挤不出去。

    你打开笼子,把它放回去,决定过几天给它换个新笼子,再买点专门喂仓鼠的食物。

    晚上你睡得很早,不到八点就躺在床上。

    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就要进入梦乡的时候,一阵铃声把你吵醒。

    你打着哈欠在床上寻找声源,母亲静静地坐在旁边看着你。

    你摸到了小灵通,原来是你的电话铃声,你还有点不习惯。

    点开一看,宥光打来的电话。

    你躺回床上,按下接听:“喂?”

    对面没有声音。

    你疑惑:“宥光?”

    “……嗯。”好半晌才听到他的声音。

    “你找我吗?”

    你等了半晌,才听到他迟疑地问:“……有烟花,你要看吗?”

    原来是找你出去玩。

    你看了眼母亲,她也正看着你,你尴尬地朝她笑笑。

    她还不知道你和宥光频繁接触呢,在她眼中,宥光特性还没稳定下来,不允许你和他触碰,更别提让他带你出去玩。

    你有些僵硬地说:“……妈妈在。”

    电话那头安静下来。

    你几乎可以想象到宥光抿着唇失望的样子。

    感觉有点对不住他。

    白天拉着他一直忙你的事情,他就像个工具人加传输道具,晚上找你玩却被你拒绝了。

    “下次好不好?”

    你在母亲的注视下挂了电话,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才睡着。

    ……

    第二天,好几天没有去上学,你回到学校里,周萌、陈媛媛和彭迪都很高兴,三个人给了你一个层层包围的拥抱,差点让你透不过气来。

    “宝宝,你终于回来了!”

    “我们好想你呀!”

    “你生病这几天难不难受?”

    三个人围着你叽叽喳喳地问。

    “我也很想你们!”

    “不难受。”

    “对了,我有大名了哦,以后不叫我宝宝了。”

    “那叫你什么?”

    三人眨巴着眼睛看你,期待你说出新名字。

    你笑嘻嘻地说:“我的大名是长安,以后叫我长安!”

    “长安!很好叫的名字诶!”陈媛媛用了一个奇怪的夸赞词语。

    周萌笑眯眯地看着你。

    “我就说嘛,宝宝不可以一直叫宝宝的!”彭迪仰着头一脸未卜先知的得意,你都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时候说过的。

    你注意到陈媛媛眼眶有点红,鼻头也红,奇怪地问:“媛媛,你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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