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媛媛本来还高高兴兴, 一听到你这么问，顿时委屈地撇着嘴巴，眼眶里水盈盈的。
“不哭不哭。”周萌拍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 手里还捏着纸巾给她擦眼泪。
彭迪手足无措地抓了抓脑袋。
“宝宝……不是, 长安。”陈媛媛认真地问：“你是不是也知道, 女孩子长大以后不能当和尚啊？”
你一愣。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情。
“嗯。”
陈媛媛更委屈了, 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我长大以后当不了和尚, 就不能去和尚庙里看爸爸了……”
你安慰她：“媛媛，你别急，只有和尚能进去的话，我们以后可以偷偷进去找他，不告诉别人。”
“但是别人不会让我们进去。”
“我们可以假扮成和尚啊。”
她呆了一下, 睁大眼睛：“长安，你说得有道理。我肯定可以见到爸爸。”
她止住眼泪, 心情好了许多。
你没有揭破谎言, 陈媛媛的爸爸在当和尚, 所以没办法陪伴她、也不能见面这种事情, 几乎可以肯定是她妈妈编织的谎言, 大概是为了保护她。
“到时候我陪你一起扮成和尚。”周萌说。
事事都不能错过的彭迪凑过去：“我也要跟你们一起。”
陈媛媛笑起来：“好啊！”
上午第两节课之后, 彭迪拿着练习册来找你：“宝……长安，这道题你会不会做啊？”
你有些惊讶, 他写作业略显敷衍, 做就做了, 压根不会管对不对，知道错了也不修改，按照他的话来说，就是“只要做了就是对, 其他的交给老师”。不管是作业本还是试卷，他从来不会空题，写得满满当当，但正确率就不好说了。
你表情太明显，他看出来了，揉了揉鼻子：“我爸爸妈妈说，只要我期末考试的时候每科成绩过80分，就奖励我吃十次炸鸡、汉堡包和可乐，我怕数学分数不够，想让你教一下我。”
看到你点头，他把练习册交给你，挤着你坐下。
学校的椅子是一人一个、带椅背的椅子，平时一个小孩子坐刚刚好，彭迪这么一挤，你们即便贴得紧紧的，都有半个身体悬空在外边。
他不觉得难受，你只好快点看题，赶紧教他。
题目倒是简单，彭迪很快明白怎么做，不过写上答案后他没起身，挤着你问：“长安，你暑假要怎么过啊？”
你想了想，说：“我想去钓鱼掏鸟蛋，去游乐园玩也可以，再吃好多好吃的。”
“那你要赶紧吃，我这颗牙齿快掉了。”他张开嘴，指了指某颗大牙：“掉了以后只能用另一边牙齿吃炸鸡喝可乐，可是另一边牙齿还没长大，我希望它不要掉那么快。”
他顿了顿，又说：“我暑假要去外婆家里玩，外婆家养了一条小狗，我前几个月走的时候，小狗只有这么一点点大。”
彭迪伸出两根食指在胸前比划了一下大小。
“爸爸说，那条小狗现在有这——么大了！”
他伸开胳膊，在课桌前面画了个大圈。
你问：“是什么狗啊？”
“黑色的狗，外婆给它取的名字叫小黑。但是我觉得它肯定会长得很壮，所以我叫它怪兽！”
彭迪满脸认真：“外婆说家里有老鼠偷吃大米，我决定暑假过去玩的时候，和怪兽一起帮她抓老鼠。”
你给他竖起大拇指，夸了几句，彭迪才心满意足地拿着练习册回自己座位。
后桌的赵成忽然用力拍了拍桌子：“你们刚才把我桌子都挤歪了！”
你看向他：“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
说着就转过身把他的课桌扶正。
赵成昂起头“哼”一声，一脸拽得不行的模样。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他把脑袋凑过来，用气音低声说：“我跟你说一个秘密。”
你疑惑地看他一眼。
他正眉飞色舞呢，满脸都是“快问我什么秘密”。
“什么秘密？”你从善如流。
赵成左右看了看，神秘兮兮地说：“我有特异功能！”
“……哦。”你点点头。
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说：“你怎么不问我是什么特异功能！？”
“是什么特异功能？”
他缩回脑袋，双手环胸，背靠在椅背上，得意洋洋地说：“嘿嘿，不告诉你。”
“……”
你转身面对自己的课桌，不搭理他。
这就是你和他不熟的缘故之一。
赵成身上多少有一些七、八岁男孩狗都嫌的特质。
小男孩说自己有特异功能，要么是在玩角色扮演，要么是在做白日梦吹牛。
不过这事放到赵成身上，让你想起之前的小熊怪谈事件。
赵成等人当时将小熊撕碎，算不算破除了怪谈呢？
如果算的话，可能也会获得一些能力。
那么他说的“特异功能”就是真的了，不过他不肯细说，你也没有特别在意，只是在心里把这件事记下。
没几天就要期末考试了，不管是班主任还是其他主科目的老师，都不停叮嘱你们要好好复习，别考砸了回家吃“竹笋炒肉”、更惨一点的，说不定还会获得“男女双人混打”成就。
就连一年级的小学生也比平时更用功学习。
很快就到了期末考试，题目不具备难到你的可能性，你轻松完成考试，考试结束后，和朋友们一一道别，说好下学期再见，还有时间跑去找宥光。
你想买个电视机，拜托他和你一起去。
换句话说，就是找他搭“顺风车”。
宥光的能力在这种时候，可真是太好用了。
买完电视机，店家热情地想帮你们把电视机搬回家，并且包安装，但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彩屏电视机，你不觉得有什么让别人来安装的必要，况且你的家里绝对不能让陌生人类进入，因此拒绝了帮助，让宥光抱着电视机送你回去。
你在楼道口接过电视机，朝宥光说：“等你特性稳定了，到我家里来看电视吧。”
“嗯。”
宥光抿唇笑了笑。
他脖子上还戴着那条大金链子，只是塞到衣服里面去了。
你每次想到这一点，忍不住觉得好笑，他就会看看你，想知道你在笑什么。
你抱着电视机回屋子里，鼓捣半天把电视装上，打开电视后，按着遥控器做了一个以前不敢做举动——自由换台！
虽然这是母亲以前说的，房子里不能触犯的规则之一。
但你现在已经失去了对这条规则的恐惧，甚至还有点跃跃欲试。
新电视机买来如果只能看一个频道，那该多痛苦。
你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你了！宥光也不是曾经的那个宥光！
不仅是给电视机换台，你对于房子里的规则里面的其他禁忌也没有那么小心翼翼了。
当然，作死还是不能主动去的。
【房子里的规则】
不能做的事：
1.给陌生人开门。
2.接陌生人的电话，拨打陌生号码。
3.播放电视其他频道。
4.接受邻居的邀请，进入邻居的家。
5.凌晨三点在卫生间照镜子。
6.对着床底和柜子说话。
7.将衣柜打开一条缝。
……
你最终将电视频道停留在一部动画片上面。
不是你喜欢看动画片，是这部动画片好看。
猫灵原本躺在窗台晒太阳，在播放这部动画片没多久之后，凑到你身边，跟你一起看得聚精会神。
《猫和老鼠》
你要换台，它还“嗷呜嗷呜”地叫，不肯换。
到了第二天，暑假开始了，你难得睡个懒觉，母亲已经出门了，猫灵却跳到床上，尾巴尖在你脸上扫来扫去。
痒痒的，还有点刺挠。
你无奈地睁开眼睛。
“喵呜——”猫灵低声朝你叫。
“猫猫，怎么了？”你揉着眼睛问它。
猫灵“啪嗒”一下从床上跳到地板上，身体朝着门外，扭头回来看你。
你睡眼朦胧地爬起来，跟在它后面。
它一路走到客厅，跳上茶几，蹲坐在电视遥控器面前，看看遥控器，又看看你，低声：“呜——”
好吧，你大概明白它的意思了。
它要看电视。
竟然还看上瘾了。
你打开电视机，把频道调到《猫和老鼠》，猫灵坐在电视机前面聚精会神，偶尔还抬起爪子，想抓住电视机里的老鼠。
打了个哈欠，你洗漱后吃完早饭，拿出小灵通给宥光打电话。
他接得很快，几乎是刚拨通就接起了电话。
“喂，宥光？”
“嗯。”他应了一声。
你问：“你在哪里？”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才回答：“……在牙医诊所旁边的楼梯上。”
这次换你沉默了。
他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宝宝？”
他说：“拔牙很快……”
你狠狠挂断电话。
你的牙齿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让牙医来拔掉它。你不喜欢那里的味道、也不喜欢躺在牙医诊所的躺椅上张大嘴，等着牙医拿冰冷坚硬的器械在嘴里操作。
不到一分钟，你的小灵通响起电话铃声。
是宥光打回来了。
“哼！”
你冷哼一声，等了好几秒才接电话。
“我在你家门口。”他低声说。
你不吭声。
他又说：“不带你去看牙医。”
“……”
“……安哥，别生气了。”
你这才语气冷冰冰地说：“出去玩，要不要。”
“嗯。”
“我要钓鱼。”
“好。”
“去买渔具，再找个大池塘。”
“好。”
“我还有五分钟才出去。”
“我等你。”
你翘着嘴角挂了电话，拿着书包去装零食和水，回头对正在看动画片的猫灵说：“猫猫，你在家里看动画片吧，我要和宥光出去玩了。”
猫灵给了你一个目光，就不再理你。
任由它在家里看电视，你背着书包打开门。
宥光站在门前的楼道里，静静等你。
你关上门，朝他小跑过去，拉住他的手指。
“快走吧！我要钓很多鱼，肯定比你钓得多！”
你们去买了钓鱼秆、鱼饵、折叠小凳子、水桶、驱蚊液和遮阳伞等，宥光带着你去找池塘。
他带你去的是城市之外的山野池塘，大概是他目前能去的最远的地方。
连接找了几处池塘，你都不太满意，最后选中一个有两个足球场大的池塘。
池塘附近有农田、有村庄，偶尔还能听到村庄里传来几声狗叫。
宥光融入你的影子，提着各种用具，和你形影不离地到池塘边放上小凳子，两个折叠凳子紧靠在一起。
既然是跟随你的影子，自然不能离你太远。
哪有两个钓鱼人挨得这么近的，但也没办法，好处是你犯困挨着宥光睡着的话，不用担心会一头栽进池塘里了。
拿出鱼竿，挂上鱼饵，你自信满满地看着宥光说：“要不要比比看谁钓起来的鱼多？”
“好。”
“我肯定比你钓得多。”你昂着头，信誓旦旦。
他不甘示弱：“我钓得多。”
“好啊，输了的就学小狗叫三声。”你添加赌注。
宥光不说话了，专注地盯着鱼竿，把挂着饵的鱼钩往池塘里抛。
你则坏笑着朝另一个方向撒一大把饵料，把鱼钩朝有饵料的地方抛。
宥光看了一眼，对于你加料的行为没说什么。
你们静静地坐在池塘边上，等待鱼儿上钩。
此时正是早上八点到九点之间，天气正凉爽，丝丝冷风吹在身上很舒服。
没多大一会，有旁边村子里的村民溜达过来，是一位头发都白了的老爷爷。
他蓄着胡须，胡须也变白了，背着手，晃晃悠悠地在田间走来走去，看到你和宥光后，便往池塘这边走过来，站在旁边看你们钓鱼。
“你们坐这么近，不好钓。”
“没关系。”你说：“我只要比他钓得多就行了。”
你指指宥光。
老爷爷摇了摇头，眯着眼看你们的浮漂。
“诶诶动了，动了！”看到你的浮漂在扯动，老爷爷比你还激动：“再等等，别马上收杆，等鱼咬稳咯。”
约莫等了半分多钟，你把鱼竿甩起来，从池塘里发出好大一块……水草。
“唉……”
老爷爷叹气摇头。
你拿掉鱼钩上的水草，再次把鱼钩放进水里，静静等待。
宥光的鱼竿始终没什么动静。
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出来了，天气越来越热，你和宥光撑起遮阳伞，老爷爷则坐到一处树荫下面，和你们一起盯着水面。
你们的鱼竿始终没有动静。
池塘里是有鱼的，偶尔跳出水面滋水，像是在嘲讽你和宥光。
“怎么一条都钓不起来……”
老爷爷嘟囔着说。
他看了看你们俩，问：“你们是哪里的？是不是从城里过来的？”
“嗯，放暑假过来玩。”
“噢……来得挺早啊，我孙子一放假就要回来老家找我玩，都得明天才到。”老爷爷慢悠悠地问：“你们都读几年级了？”
“一年级。”你回道。
老爷爷扬了扬下巴，点点宥光：“你哥哥呢？”
你抬头看着专心致志盯着水面的宥光，说：“他跟我一样。”
“不可能一样，你哥哥那么高，怎么会读一年级，别看我是个老头子了，我都懂的！”老爷爷连连摇头。
你笑了笑，看着鱼竿出神。
即便是快把鱼竿盯出花来，也没能钓上来一条鱼。
守着鱼竿，耐心逐渐耗尽，你侧过身，把宥光当椅背靠，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
天上偶尔有麻雀飞过。
你看着看着，有点饿了，拆了一袋薯片“咔嚓咔嚓”地吃，老爷爷不知道什么时候晃晃悠悠走了。
看了眼小灵通，才发现时间快到中午十二点了。
整整一上午，鱼还没有钓到。
一条都没有。
你叹了口气，捏起一片薯片往宥光嘴里塞。
他很专心，只知道机械地张嘴，目光就没有从水面离开过。
又有什么用呢，你们的鱼竿甚至没有一条鱼来咬鱼钩。
你心灰意冷，吃了一大堆零食后，靠着宥光睡着了。
等醒过来的时候，老爷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来了，看着你们空空如也的水桶，“啧啧”摇头，他看了会，觉得无趣，便又走了。
你无聊地扯着地上的草茎，埋着头，把草茎编成一个个小草环往宥光修长的手指上套，他没什么反应，任由你做什么，在你开始往他手指上套第二个草环的时候，甚至配合地伸直手指，最后他十根手指都套满你编的小草环。
翠绿色的草茎在苍白的手指上，为他增添了几分人气。
宥光低头看了看，也扯了几根草茎，学着你的样子编了几个小环，套在你手指上面。
他大部分时间专注地看着水面，偶尔侧头看你几眼。
你手撑着脸颊，晃着鱼竿，打着哈欠，心里突然升起一丝怒火。
“宥光！”你猛地侧过头，盯着宥光，眼中燃烧着怒火。
“嗯？”他侧头看向你。
“别钓了！这群鱼太过分了，我要让它们见识见识人类的险恶！”
第72章 宥光的哥哥？
“走！”你站起来, 一边去拉宥光。
他随你的力道站起来，问：“不钓了？”
“不钓了，我们去买渔网！我就不信渔网都网不到鱼。”
宥光被你拉走的时候, 还回头看了一眼鱼竿, 显然对凭自己的实力钓鱼这件事心有不甘。
但还是带着你从某处田埂阶梯回到城市里。
十来分钟后, 你和宥光一人抱着一个渔网, 气势汹汹地回来了。
渔网不大, 但网个几条鱼上来肯定没有问题，把渔网撒下去后，你们沿着岸边赶鱼，把鱼赶进渔网里。
围着池塘走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程，你在岸边发现一颗树。
一颗结满桑椹的桑树。
桑椹红得发紫发黑, 格外饱满诱人。
这里靠近池塘，离最近的田地都有二三十米远, 喷洒农药也不会喷洒到这里来。
不摘几串尝尝合适吗？
只是有点高, 想摘桑椹的话得爬到树上去。
“我爬到树上去, 你可以在下面等我吗？”你抬头, 眼巴巴地看着宥光。
“嗯。”
“影子方面没关系吗？”
“不离太远, 没事。”
你转身往树上爬, 心里琢磨他刚才的回答。
还以为必须寸步不离，所以你一直拉着他, 担心他哪步没跟上就受到伤害。
结果根本没到那种程度。
两三下爬上树, 你踩在粗壮的树枝上, 看准一串最大最黑的桑葚，伸长了胳膊去摘，摘下来第一时间塞进嘴里。
又甜又多汁。
低头往下看，透过树枝和绿叶的缝隙, 看到宥光站在树下，抬头看着你。
你朝他咧嘴笑，他愣了一下。
“接住。”你摘下一串桑葚抛给他。
他抬手捏住，黑红色的汁液从他手指缝里流出来，摊开手，桑椹被捏扁了。
明明只是果汁，在他苍白手心里爆开黑红色的汁液，却像是恶魔犯下了某种罪孽。
“轻一点接，都熟透了。”你又摘下一串扔给他，这次他没再捏爆桑葚，捻着小梗打量。
“好吃，你尝尝。”
看着他把桑葚放进嘴里，你移回目光，将视线放在一串串诱人的桑葚上。
把衣服下摆往上稍微卷一下，形成一个衣兜，摘了桑葚就往衣兜里放。
你边摘边吃，见衣兜里装得差不多了才停下来，一只手提着一兜，一只手扶着树，小心翼翼往下爬。
上树容易，下树却有点艰难，你一不小心就踩空了，失重感顿时袭来，“哇哇”叫着往树下坠落。
一双带着冷意的手接住你，紧接着，视线里的蓝天和树叶换成宥光的脸。
他低头看着你。
你和他对视了几秒，这才反应过来被他接住了，他正用双手托着你的肩膀和腿弯。
连忙又抬头看衣兜里的桑葚。
还好，你提着衣兜的手从始至终没松开过，桑葚只掉了几颗，大部分还在衣兜里。
“呼……”
长出一口气，你放松下来，脑袋往后一垂，直接仰躺在宥光手臂上。
“谢了。”你摸索着从衣兜里拿了串桑葚，往他嘴里塞，就当是谢礼了。
他微微低头，张开嘴，牙齿贴着桑葚梗咬下，等移开的时候，你手里只剩一根绿色小梗。
还挺会吃。
你蹬了蹬腿：“我要下去。”
脚踏实地站在地上，你抓了一大把桑椹塞进嘴里压惊。
又给宥光塞了一大把。
一些熟透的桑椹汁液稍微一碰就会溢出来，你手上沾了许多汁液，衣服上也有很多。
等桑椹吃得差不多，俯身到水面照了照，倒影里，你嘴唇黑紫黑紫的，一龇牙，牙齿全黑了。
“妈妈应该不会说什么吧……”你喃喃自语。
宥光凑过来。
水面上，你旁边多了颗脑袋。
和你相比，他脸上干净得很，完全看不出来刚刚才吃了不少桑葚。
你猛地侧过头看他，近得能看清他脸上细小的绒毛。
——原来怪谈脸上也会有绒毛啊。
他嘴唇真的没有染上桑椹的颜色。
“宥光，你张嘴，我看看你的牙齿。”你想看他牙齿的颜色。
宥光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变得古怪，往后退了退。
你奇怪地问：“你怎么了？”
他眨了眨眼，边退一步，边说：“宝宝，我不换牙。”
“啊？”
“……所以不用拔牙。”
他竟然以为你想拔他的牙齿。
你上次自己拔牙的那一幕终究在宥光心里留下了深刻的痕迹。
忍不住扶额。
不过刚才宥光说话的时候，隐隐看到他的牙齿，莹白光亮，真的是一点被桑葚染色的痕迹都没有。
黑了嘴巴的只有你。
宥光的双手也像以往那样洁净，刚才捏扁过桑葚的手指上，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怪谈的优势展现得淋漓尽致。
你没再要看他的牙齿，渔网撒下去也有一会时间了，心急地想收起来看看。
“我们去收渔网吧。”你换了个话题。
宥光垂眸：“好。”
两个渔网拉起来，果然有收获，加起来一共有六条大鱼，比较小的鱼被你放回池塘了。
你们提来的水桶里一下子装得满满当当。
收鱼的时候，那位老爷爷又溜达到这里来，他看着你们收鱼，笑着打趣：“哎哟，钓不起来，拿出杀手锏了啊？”
“重在参与。”你笑嘻嘻地说，并表示要送老爷爷两条鱼，他也没拒绝，在草丛里挽了两根草茎，串在鱼嘴上就提了起来。
“我孙子明天来，正好给他烧鱼吃。小娃，你俩明天还来这不？我明儿早上给你们摘几个大西瓜抱回去。”老爷爷笑呵呵地说。
“来！”你一口答应，问：“大爷，你是自家种的西瓜地吗？”
“那当然，我浇水勤快，又舍得施肥，西瓜长得又大又甜。”
“那我们明天自己到你西瓜地里摘西瓜，行吗？”
“怎么不行，随你摘，西瓜包熟！”
老爷爷拍着胸脯保证。
宥光突然拉了你一下，把你拉到他身后。
一只妖冶的蓝色蝴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扇动翅膀，停在老爷爷头顶。
是一只奇怪的蝴蝶。
奇怪的……怪谈。
老爷爷看到你和宥光的反应，也往自己头顶看。
他一动，蓝色蝴蝶便飞起来，在旁边高高低低地打转，没有离开。
他看着那只蓝色蝴蝶，脸上的笑容缓和下来，露出复杂神情，双眼透露出被岁月侵染的沧桑。
良久。
“……你来了啊。”老爷爷缓缓开口，苍老的声音里夹杂着别样的情绪，像是在和极为熟悉的故人交谈。
“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好久。”他低声喃喃。
“能不能再等等我？我想等孩子们回来，见一面……”
“他们明天就回来了。”
他是在和怪谈商量什么吗？
你抬头看向宥光，后者摇了摇头，握紧你的手。
你们沉默地看着老人和蝴蝶的交谈。
过了一会儿，那只蓝色蝴蝶扇了扇翅膀，飞远了好些，虽然还是没离开。
老爷爷的话……奏效了？
“大爷。”你喊住准备离开的老爷爷，稚嫩的声音问：“你为什么能和蝴蝶说话啊？”
老爷爷缓缓转过身体来，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回答道：“它是来接我的，我当然能跟它说话呀。”
他语气轻松，还用着刻意逗小孩的嗓音。
“接你去哪里？”你屏住呼吸，等待他的答复。
老爷爷笑着说：“去一个你们到不了的世界。”
你愈发肯定老爷爷话里的意思了。
那只蓝蝴蝶又是什么样的怪谈呢？
看他的样子明显是不害怕的。
老爷爷拎着鱼慢悠悠走了，蓝蝴蝶远远地跟在他身后。
“宥光。”
“嗯。”
“蓝蝴蝶是什么怪谈，你知道吗？”
宥光摇头，说：“但是它没有恶意。”
“那大爷会死吗？”
他没回答，大概也不清楚。
你低头看向水桶，里面还有四条鱼。
剩下的鱼要怎么处理呢？
你肯定是没办法自己处理的，烧鱼这种技术活也不要为难母亲了，她能煮个面条鸡蛋已经很努力了。
在脑海里搜刮你认识的大人。
突然想起琪琪老师，幼儿园也该放假了吧。
幼儿园的时候经常给琪琪老师打电话，你还记得她的号码，直接拨通过去。
电话响了几声，被接通了。
“喂？”琪琪老师的声音从小灵通里传来。
“琪琪老师，我是宝宝，还记得我吗？”
琪琪老师的声音一下变得惊喜：“是宝宝啊！你放假了吗，打电话给我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放假了，没有遇到困难，我和宥光抓到几条鱼，想送给你，你在家里吗？”
“你们去哪里抓鱼了？要注意安全哦，鱼你们带回家里吃呀，你的好意老师心领了，谢谢你啦。”
你想了想，说：“可是我和宥光已经提着鱼到幼儿园门口了，老师可以来接我们吗？”
琪琪老师显然无法应对这一招，只好答应会尽快赶来，让你们不要乱跑。
挂断电话，你“嘿嘿”笑了一声，得意。
“宝宝。”
宥光弯腰，凑近。
你不明所以：“干什么？”
“你好会骗人。”
你顿时感觉耳朵有点烧，提高声音大声说：“才没有！”
只是在没办法避免的情况下你才撒谎，而且有时候谎言还会很难说出口。
“这才不叫骗人，这叫善意的小谎言，我的目的是好的。”你振振有词。
宥光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他学坏向来很快。
你觉得事情不妙，连忙说：“你不可以学。”
宥光看了你一眼，没应声。
你试图再说点什么，他提起水桶：“走吧，去幼儿园附近。”
那些渔具和渔网被收起来藏在草丛里了，明天直接过来接着钓鱼就好。
对于钓鱼这件事，你还没死心。
……
你和宥光站在星辰幼儿园门口，他一手提着水桶，一手拉着你，等待琪琪老师到来。
行人路过时，止不住回过头来看你们。
虽然宥光长得好看，但路人更多的是在看你。
你现在嘴唇发黑发紫，脸上沾了些桑葚汁，衣服前面也有不少黑紫色的汁水，整一个看起来就是造得埋汰的邋遢小孩。
偶尔和宥光说两句话，张嘴的时候，不算缺了门牙，其他牙也是黑的。
琪琪老师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宝宝，你这是去干什么了！？”她睁大眼睛，一脸震惊。
幼儿园的时候，你在她面前可是维持着正经小大人的模样，她怎么也想不到你会搞成这幅模样。
你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吃了很多桑葚。”
琪琪老师震惊的表情这才缓和一些。
“这是送给你的鱼，我和宥光抓来的。”你从宥光手里拿过水桶，递给琪琪老师。
她接过水桶，飞快打量了宥光几眼，道谢后问你：“宥光去哪里了呀？这位是宥光的哥哥吗？”
她指着宥光。
后者：？
你突然想起来，上次琪琪老师见到宥光的时候，他才只比你高半个头。
该怎么解释宥光突然窜得这么高的事情？
第73章 你到底穿了几件衣服？
“琪琪老师, 青春期的男孩子身高都会长得很快，对吧？”
琪琪老师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这么问，点点头：“是的。”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 他就是宥光本人呢？”
琪琪老师：？！
她目瞪口呆地看向宥光, 上下打量, 不过只是飞快地扫了几眼就挪开了视线。
有时候, 人类对于怪谈的反应真是敏感又迟钝。
“真的吗？”她不敢相信地再次向你确认。
你认真地说：“没有骗你哦, 长成这样的宥光只有一个。”
琪琪老师艰难地接受这件事情，虽然嘴里还是忍不住嘀咕：“怎么会长高这么多，就算是青春期也太夸张了……”
她提着你和宥光送的鱼，有些不好意思，主动说：“不如我请你们吃晚饭吧, 我家就在附近，很快就能走到了。”
顿了顿, 看着你黑黑的嘴巴和手：“宝宝到琪琪老师家里去清洗一下, 就这样脏兮兮地回家说不定妈妈会生气哦。”
你拿不准母亲会不会觉得你脏兮兮的。
虽然她肯定不会生气。
“琪琪老师会做什么好吃的？”你没有推脱, 直接问道。
琪琪老师眉眼弯弯, 语气温柔：“我会做糖醋鱼哦, 还有红烧排骨、炸小酥肉, 宝宝喜不喜欢吃辣？我还会做辣子鸡丁。”
你心动了。
抬头望向宥光：“宥光，我们去琪琪老师家吃晚饭吧！”
他微抿着唇, 垂眸看着你, 有些不安。
身为怪谈, 应该是第一次到人类家里做客。
还是一个陌生的人类。
你以为他不愿意，却听到他说了声“好”。
你咧开嘴笑着说：“那就麻烦琪琪老师了！”
说完就摸出小灵通：“我先给妈妈打电话说一下。”
响了两声，电话被接听。
电话那头什么声音也没有，安静得可怕。
“妈妈？”你轻声喊。
“嗯, 在。”母亲平静的声音响起，电话那头才开始出现声响，是“呼啦呼啦”的风声。
你忍不住问：“你在做什么？”
“追捕……”
她说话的声音里也灌上了风，飘忽不定。
你听不太明白，她好像正在忙，便没有细问。
“妈妈，我今天晚上要在老师家里吃饭，可能会晚一点回家。”
电话那头不断有风声灌入听筒，等了快两分钟，母亲的声音才被风送进电话里。
“……好。”
“我在家……等你。”
“嗯！”你点点头：“妈妈再见。”
“再见。”
你拉着宥光，跟着琪琪老师去她家，装着鱼的水桶让宥光提着了，琪琪老师本来还不好意思，但你和宥光无论哪一个都比她力气大，怎么能让她提桶。
很久没见面了，你们在路上边走边闲聊。
“宝宝长高了很多呢。”
“我力气也变得很大哦。对了，我有大名了，叫长安，长长久久，平平安安。”
“很棒的名字，是爸爸取的还是妈妈取的？”
“妈妈取的。”
“真好，班上其他小朋友现在怎么样啦？”
“都长高了，陈媛媛和周萌都快有我高了，彭迪变成最矮的那个。”
……
十来分钟后，你们到琪琪老师家里，她一个人住，一室一厅，有个和阳台连接的小厨房，卧室里还有个小卫生间，条件在这个时候算得上很不错了。
她在阳台上养了两株向日葵，朝着太阳，开得正灿烂。
宥光面色如常，甚至还有点冷漠，如果不是紧紧抓着你的手，你根本发现不了他的紧张。
“琪琪老师，你家里好漂亮呀。”
琪琪老师冲你笑了笑，打开电视机，调到一个播放动画片的频道，又拿出糖、瓜子，倒了两杯水：“让你哥哥带你去卫生间洗洗再吃零食，我先去厨房做饭啦。”
她下意识避免和宥光直接说话。
“好啊，老师去忙吧，不用管我们，我们不会捣乱的。”
琪琪老师提着鱼进了厨房，宥光绷着嘴角看着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
他主动带着你去卫生间。
然后你尴尬地发现，琪琪老师家的洗手台有点高，你处于刚好够得着、却很不方便的高度。
怪不得她让宥光带你来洗洗。
要搬来凳子踩着凳子洗手吗？
在老师家里做客，这样也许不太合适。
你还在沉思，一双手从后面架着你的胳膊，把你抬起来，让你能轻松够到洗手台。
仰头就对上宥光垂下来的视线。
他朝你弯了弯唇角。
苍白的脸，妖冶的红痣，低垂的视线……
像惨白的鬼怪或是毒蛇在阴暗中蛰伏、注视了你许久，终于找到机会下手的前一刻，高昂起头微吐蛇信，势在必得。
你背上的汗毛一下就竖起来了。
这个角度真的很诡异。
你默不吭声，打开水龙头，在手上抹了点香皂开始冲洗，简单漱口后，牙齿没有那么黑了，但嘴唇还是很黑，干脆用香皂洗脸。
洗手台溅出来一些水珠，把衣服前面肚子的那块范围打湿了。
做小孩子真难。
就算是夏天，衣服湿了一大片也不舒服，更何况是在腹部。
你把衣服湿掉的地方揪起来用力拧了一下，挤出不少水，但还是湿哒哒的。
“衣服打湿了，会不会感冒……”你喃喃自语。
小孩子免疫力会差一些，你觉得不应该再在家里看到那名外科医生了。
他也怪不容易的。
宥光把你放下来，你正抖着自己的衣服，思考还有什么办法能让衣服变得干一点，忽然注意到背后窸窸窣窣的声音。
疑惑地回头看去，结果刚扭过头，就被什么东西罩在头上。
带着凉意、软的、微滑、很轻，像某种布料，有股阴冷的气味。
虽然把气味形容成阴冷很奇怪，但就是这种感觉。
你扒拉了几下，把罩在头顶的东西扯下来，发现是一件衣服，眼熟的黑色衣服。
这不是宥光的衣服吗？
你呆了一下，飞快抬头看向他。
——宥光身上还穿着件黑色衬衫，和平时一样。
可你手上这件衣服的确是他的，刚才听到的动静，显然就是他站在你背后脱下了衣服啊！
所以他身上为什么还有一件？
你忍不住拽着他的手臂，把他身体重心往下扯：“你到底穿了几件？”
另一只手还想扒拉他的领口瞅瞅看。
宥光捂住领口，身体用力往后仰，躲开你强烈的好奇心，面无表情地说：“一件。”
你不信。
看了眼搭在手臂上的黑衣服：“那这个……”
他又说：“永远是一件。”
脱了是一件，不脱也是一件。
你沉默了，朝他竖起大拇指。
如果不是你已经有钱了，你说不定天天扯他的衣服摆摊去卖，无本的买卖。
说不定卖得多了，宥光还会因此改变特性，成为关于衣服的怪谈……
你忍不住发散思维。
宥光见你不扯他的领子了，好像松了口气，然后弯下腰来扯你的衣服。
这回换你捂着衣服了，喊：“干嘛？”
“换衣服。”他看着你：“你说，穿打湿的衣服会感冒。”
“哦。”
你两三下脱掉自己的湿衣服，换上宥光的。
有点长，衣服下摆还好，袖子太长了，穿在你身上像个唱戏的。
你把两只套着很长袖子的手伸到宥光面前：“帮我挽一下袖子。”
他动作笨拙，花了老半天时间还没有弄好。
你看着他给你挽袖子，嘴里还没闲着。
“宥光，你的衣服好像也没有特别不一样诶。”
“嗯。”
“它会穿着穿着突然消失吗？”
“不会。”
你想了想，实在忍不住好奇：“你每天可以造几件衣服？”
宥光：“……”
他终于挽好一只袖子，看了你一眼：“你要干什么？”
“也没什么。”你隐藏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就是觉得你好厉害，还能办到这种事。”
听到你的夸奖，他抿了抿唇，压下上扬的唇角。
两只袖子都挽好，你把打湿一块的衣服装进书包，和宥光回到客厅坐着。
琪琪老师做饭速度很快，你跑到厨房想端菜，她看了你一眼：“宝宝出去玩，这里不用你帮忙哦，会烫到你。”
宥光端走炒好的菜的时候，她什么都没说。
琪琪老师又看了你一眼：“衣服怎么这么大，你换衣服啦？”
你回道：“我的衣服不小心打湿了，穿了宥光的衣服。”
于是她飞快瞄了眼又走进厨房端菜的宥光，看到后者身上和你身上一模一样的黑衬衫，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
你几乎能猜到她此刻的想法。
和当时的你一模一样。
——他到底穿了几件一模一样的衣服在身上？
不过她理智地没问。
饭菜很快端上桌，琪琪老师说的菜几乎都上齐了。
糖醋鱼、红烧排骨、炸小酥肉、辣子鸡丁。
“好香啊，看起来好好吃！”你拿着碗筷开心地说。
“多吃一点，不要客气。”琪琪老师笑眯眯地说。
开动的时候，宥光拿着筷子愣神，有些无所适从。
琪琪老师咬着筷子，欲言又止，大概想问他为什么不吃，潜意识里又有些躲避这个行为。
你给他和琪琪老师分别夹了一块红烧排骨，明知故问：“你们为什么不吃啊，真的很好吃，我可以吃很多。”
两人这才动筷子。
吃着吃着，你和琪琪老师的目光都忍不住往宥光的方向看。
你知道他在努力融入，但是……
为什么吃辣子鸡丁会把红色的干辣椒一起吃掉。
那些辣子真的不辣吗？
他毫无所觉，面无表情地吃了好多红辣椒。
你试着夹起一颗红辣椒，放进嘴里，嚼了两下。
痛苦出现在你脸上。
迅速把辣椒吐了出来，大口大口灌水，鼻尖冒出汗珠。
明明超级辣！
宥光看到你吃辣椒的反应，有些怔愣。
和你疑惑不解的视线对上后，他垂下目光看着桌面。
你心里顿时有了一个猜想。
第74章 背影1
有琪琪老师在, 你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夹了一块鸡丁到宥光的碗里。
他沉默地吃下。
这顿饭气氛变得有些微妙的古怪。
你随意找了些话题和琪琪老师闲聊，抹平这点古怪, 吃完饭之后, 说要早点回家, 便向琪琪老师道别, 她让你经常来玩, 你答应下来，拉着宥光离开了。
你们顺着街道往家的方向走。
这次没有让他利用楼梯直接送你回家。
宥光沉默着。
你们经过了好几家店铺、好多个行人。
微凉的晚风吹拂在眼角发丝，周围的吵闹到你们身边变得安静。
天色有些暗了，一盏盏灯光在街道上亮起，余光洒在他的侧影上。
“宥光。”你喊了他一声。
他目光落在你身上, 长长的睫毛被光照着，在脸颊落下阴影。
你斟酌着语句：“你其实, 尝不出人类食物的味道, 对吗？”
他脚步微顿。
“……嗯。”
果然是这样吗。
虽然已经有了猜测, 但直到他承认, 你才敢确定。
记得你第一次给他糖的时候, 问他甜不甜, 他说甜。
之后你经常会塞糖给他吃。
即便明知道怪谈不需要吃人类的食物，你也会把好吃的零食分享给他。
以为他能够品尝到味道, 和你一样感受美味。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尝不出味道的话, 为什么不说出来。
为什么要假装能够品尝出食物的味道。
他低头看着地面, 缓慢踱步。
你侧头看着他、和落在他身边的昏黄灯光。
斜后方的路灯灯光将你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你的影子覆盖在他的影子上。
“我尝不出食物的味道，可是……”他轻声地说：“想接受你的分享。”
宥光长长的睫毛上下扇动，他眨了下眼睛。
少年带着诡异凉意的声音和温柔的晚风糅杂在一起, 传入耳中：“虽然没有味道、需要耗费力量分解那些食物，但你分享给我的食物有不同的口感，我……”他顿了一下，抿唇：“还算喜欢。”
他说完便崩直了唇角，耳朵尖开始变得透明。
和儿童节那次一样的透明。
你突然明白为什么他的耳朵尖会有这种变化了，忍不住盯着他看。
宥光被盯得有些不自在，眼睛眨了几下，趁机看你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
他耳朵半透明的范围扩大了些。
“你喜欢就好。”你冲他笑起来，抬手拉住他的手，没有再问他为什么不直说。
这家伙隐藏起来的小心思还挺多，要不是这次在琪琪老师家里吃辣椒露馅了，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吃人类食物尝不出味道这件事。
平时你的糖可没少塞他嘴里，次次都说甜。
“宥光。”
你叫了他一声。
“嗯。”
“明明你才很会骗人！”你有些不忿。
下午他说你很会骗人，你还担心他学坏了去，结果他根本不需要被你带坏，自己就很有天赋。
宥光不吱声了，假装没听见。
快到家的时候，你在附近的楼梯旁和宥光告别。
你说：“明天见。”
他抬手，你以为他要和你挥手告别，却没想到他伸出手指在你脸上捏了一下，转身就消失在楼梯上。？
你抬起一半的手僵住，只来得及看到他嘴角得逞的笑意。
反应过来后，冲着空无一人的楼梯喊：“宥光，明天你给我等着！”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你愤愤回家，母亲站在门后，看到你身上套着宽大不合身的黑色衣服，微微偏了一下头。
“宝宝回来了，你的衣服？”
你刚要迈进家门的脚步顿时僵住，就好像深夜晚归做了什么亏心事被现场逮到一样，一阵心虚。
低着头，语气飘忽：“妈妈，我的衣服被水打湿了，再穿会感冒，所以换了件别人的衣服。”
母亲安静了一会儿，你听到她幽幽地说：“宝宝真乖，会照顾自己了。”
听语气好像没什么不对。
你更心虚了，抬头与她直勾勾的目光对上。
虽然母亲平时也是这幅模样和眼神，但你决定坦白从宽，小声说：“是宥光的衣服，给我穿了。”
之前她不允许你触碰宥光的事情，你还没有忘记呢。
沉默。
持久的沉默。
你目光在屋子里飞快逡巡。
很好，没有竹条，没有苍蝇拍。
竹笋炒肉的基本条件不成立。
如果母亲要揍你一顿的话，三秒内不喊疼都对不起你的机智。
“喵嗷——”
猫灵察觉到你的紧张，伸着懒腰慢悠悠从某个柜子里钻出来，探头探脑地盯着母亲。
“宥光……”你听到母亲喃喃低语，阴冷的声音像是在念索命咒语。
你突然想到一个可能，猛地抬头。
她不会去对付宥光吧！
“妈妈！”你连忙抱住她的大腿，害怕她一时冲动。
母亲垂头看你，轻声道：“他的特性趋近稳定，可以和他玩。”
人生真是大起大落。
你狠狠松了口气。
还好宥光是母亲指定让你认识的“朋友”，也是你第一次出门认识的怪谈。
“妈妈。”你突然想起什么，抬头：“宥光特性稳定，是不是就不会再长大了？”
“暂时不会。”
这让你心中隐隐担忧的问题放了下来，宥光窜一窜个子，就变成小学生的大哥哥，你怕他再窜一窜，就能当爹了。
在外面，别人说起“你哥哥”的称呼，你还能接受。如果称呼变成“你爸爸”，你肯定会想尽办法让宥光缩水。
……
次日。
你早早洗漱、吃了早饭，站在楼梯口，中气十足的大喊：“宥光，快点出来！”
他一出现，你笑嘻嘻地跑过去，拉着他的胳膊，语气雀跃：“你低下来，我要跟你说悄悄话。”
宥光疑惑地侧着身体半蹲下来，侧耳对着你。
你咬牙，笑容变得险恶。
两只手“啪叽”一下，贴在他脸颊两侧，用力揉搓，让他脸颊上的肉变形扭曲挤成一团。
“好朋友就要礼尚往来，我来还你昨晚的礼了。”
直到他捉住你的手拉开，这场以好朋友之名的“欺凌”才停下。
见他也准备对你下手，你用力挣开他的手，拔腿就往楼梯下面跑。
他迅速化作一道黑影，融入你的影子里，再从影子里钻出来。
你跑得飞快，明明已经跑出楼梯的范围了，回头看到自己影子里他的黑影升起，不满地大喊：“宥光小狗作弊！”
黑影变成宥光的模样，一只手就从背后往前环着胸口把你捞起来。
你蹬了两下腿，够不着地了。
不就是作弊吗？你也会！
你飞快说道：“好朋友游戏规则：
1.为保证游戏公平，游戏期间请勿肢体接触对方。”
规则成立。
宥光无奈地遵守规则，把你放下。
“宝宝……”
“要叫安哥。”你昂着下巴说：“你不能揉我的脸了，我刚才揉你是因为昨晚你先动手的！”
宥光张了张嘴：“好，我不动手，你解除规则。”
你怀疑地看着他：“你保证，如果骗人就变小狗。”
“骗人就变小狗。”他重复道。
解除规则。
见他没动，你放下心来，拉住他：“走吧，还去昨天那个地方，我们要去摘大西瓜！”
……
你们又钓了半个多小时的鱼，依旧是一条愿意咬钩的鱼都没碰上，老爷爷背着手慢悠悠走过来。
那只蓝蝴蝶远远跟在后面。
他好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整个人的精气神似乎都被抽走了大半，垂垂老矣。
“大爷，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你没收鱼竿，拉着宥光朝他走过去。
他喘了口气，咧嘴笑着说：“没有！人老了就这样，不碍事。”
他一挥手：“走，我带你们去摘西瓜。”
说完就调头往回走，在前面带路。
你和宥光只好跟在他后面。
“大爷，你孙子来了吗？”你问。
“还没有，估摸着下午或者晚上能到这儿吧，比平时晚点，没事，我再等等他们。”他既是在回答你，也在自言自语。
走了十来分钟，你们才到西瓜地。
一个个又圆又大的西瓜躺在地上，长得很漂亮。
“看上哪个摘哪个，多摘些，只要你们拿得下，这块地随你们摘多少都行！”老爷爷站在田埂上，非常大方地说。
你拉着宥光冲进西瓜地，像两只欢快的猹。
“啪啪啪。”
俯身拍西瓜，这个西瓜好像不够熟。
宥光学着你的样子，也半蹲下来，朝着一个西瓜轻敲。
“咚咚咚。”
你在旁边掐着嗓子小声问：“谁呀？谁敲我门？”
宥光愣了一下，几秒后反应过来，弯起唇角，小声回：“是我。”
“你是谁呀？”
他沉声：“宝宝派来杀瓜的。”
“噗哈哈哈哈！”你忍不住抱着西瓜埋头笑起来。
宥光也咧开嘴和你一起笑。
笑够了，你又看到远处那只蓝蝴蝶，虽然好像有点多管闲事，但还是忍不住又问了老爷爷一句：“大爷，为什么那只蓝蝴蝶会一直跟着你？”
眯着眼养神的老爷爷睁开眼，慢悠悠说：“为什么一直跟着我啊……”
“我们这儿有个说法，你们想不想听？”
“想！”你拉了拉宥光，他便跟着点点头。
老爷爷目光看向远处的蓝蝴蝶，又好像透过蓝蝴蝶在看别的什么，苍老的声音说：“相伴多年的爱人老了，就会变成蓝蝴蝶飞走。等到留在原地的另一个人也老去，蓝蝴蝶怕他走错路，就会回来接他，给他引路。”
他说得很隐晦，避开了死亡。
但你听懂了。
老爷爷认为蓝蝴蝶是他的爱人变的，来接他离开这个世界。
你正不知道说什么，田野间忽然传来一声呼叫。
“爷爷！”是孩童的声音。
“诶！”老人惊喜地站直了身体，高声应着，一边朝着声音来源四处张望。
“是我孙子的声音，我孙子来了！”他有些激动。
你皱了皱眉，只觉得古怪。
“崽崽，你在哪儿啊？”老人大声喊。
“爷爷！”孩童的声音近了许多：“我在这儿！”
农田附近有不少山坡，此时前方的小山坡上，有一名孩童背对这边站着的身影。
他穿着普通的T恤牛仔裤，头发短短的，外面和普通的孩子没两样。
但他很奇怪。
他始终背对着你们所在的方向。
你看向宥光：“是怪谈吧？”
他点点头。
再看老人，他已经迫不及待朝着孙子的方向快步走过去了。
“崽崽，你怎么一个人跑到后山来了，你爸妈呢？快到爷爷这里来，小心摔着了！”老人一边朝那边走，一边念念有词。
“大爷。”你朝他喊：“你孙子没在那边呢，你看错啦！”
“这小娃娃，我耳朵又没瞎，眼睛也没聋，我孙子就站那呢，是他的背影，我怎么会看错。”老人嘴上反驳你的话，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第75章 背影2
“爷爷！”小孩大声喊。
始终看到的是他的背影。
“来了来了！”老人连连应声加快脚步。
远处的蓝色蝴蝶扇动翅膀飞舞起来, 忽近忽远。
但从总体距离看，它飞得越来越远了。
四周明明有声响，却有种诡异的安静空灵感,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听着听着, 便有种什么东西在地上爬行的错觉。
那小孩离得不远不近, 老人已经走了近三分之一的路程。
小孩不曾回头看过一眼。
你站起来, 拉着宥光。
“我们追上他。”
你和宥光朝老人跑过去, 你跑得很快，很轻易追上老人，看着他的背影，你伸手要拉住他，宥光忽然抢先一步握住你伸出去的手——在你拉住老人之前。
老人仿佛毫无所觉, 背对着你们往前走。
但他好似看到了背后的事情，声音幽幽地从前面传来：“小娃娃, 你怎么不去摘西瓜？”
还未等你回答, 他又喊了一声：“小娃娃, 到我跟前来。”
“来吧, 到我跟前来……”
苍老的声音拖得有些长, 微微颤抖尾音仿佛划过了耳膜, 一下子便激起浑身颤栗。
不用宥光提醒，你也察觉到了不对。
那只蓝蝴蝶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的, 随着老人与小孩背影越来越近, 它便飞得更远了, 直到不见踪影。
你前面是身体背过去的老人，老人前面是只有背影的小孩。
他们都是没转过身来的背影。
似乎……
没什么不同。
他们一前一后的背影，有种难以形容的诡异感。
“宝宝。”
宥光阴冷的声音在耳后响起。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你的手。
站在你身后。
他说：“别动。”
“宥光？”
他的声音在后面飘忽不定，你很想回头看看, 但他刚刚才说了别动。
“怎么了？”你问。
“你的背影……”宥光似乎在考虑用什么词语来形容更合适。
“被怪谈覆盖了。”
你悚然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这次遇到的怪谈，到底是什么特性。
原以为那名小孩的背影是怪谈伪装，刻意引诱人类靠近，但好像没那么简单。
连你的背影都变得奇怪起来。
老人的背影也不对劲。
所以，有问题的是背影吗？
眼看着老人和小孩的背影之间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如果再不做点什么，恐怕就来不及了。
你没有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说明仅仅是背影奇怪，只是与怪谈初步建立联系，重要的是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你想到了母亲。
她的特性专治背影。
“如果妈妈在这里就好了。”你喃喃自语。
不过你自己应该也能解决，只是需要费一番功夫。
“让我来。”宥光轻声说。
“诶？”
“这次让我保护你，好不好？”
他低低的声音贴着耳朵响起，话语的内容让你既感动又觉得不好意思，耳朵发烫，即便看不见自己的耳朵，你也觉得它们现在肯定变得通红。
“好。”你点点头，接受他的好意。
他说：“往前跑，不要回头。”
你便甩开步伐，没有任何迟疑地大步往前跑。
你快超过老人了，只需要两步。
宥光没有喊停，你便没有停下。
你超过了老人，现在距离小孩背影最近的人是你。
很想回头看看老人的正面，努力忍住了。
“踩着他的影子，停下。”
恰好此时的阳光从前面照过来，小孩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离他的背影越近，那种奇怪到让人忍不住起鸡皮疙瘩的感觉越强烈。
阴冷、僵硬。
仅仅是一个普通的背影，却让人极为不适。
就好像，好像他应该永远不应该转过身来，否则在他转过身来的那一刻，世界将面临不幸。
不可抑制的想法从心里升起，他也许会突然转过身来，他前面是长什么样的？
你踩到他的影子上，停下。
他好像有所察觉，扭了扭头，缓缓转动身体。
你睁大眼，屏住呼吸。
周围所有声音都消失了，一片死寂。
他的头先侧过来，你隐约看到他的侧脸。
或者说，那应该叫侧脸吗？
大脑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却先有了反应，浑身像是被细小的针扎过一遍，阵阵发麻，麻意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冷意。
你僵立在原地，无法动弹。
他没有脸。
他的身体没有“正面”。
转过来的那一面，也是后脑勺！
一道黑影从孩童背影的影子里钻出，迅速形成宥光的模样，挡在你和孩童背影之间。
宥光背对着你，你看不清他此时的神色。
阴冷的气息向着四周扩散，天色仿佛在瞬间暗下来。
无边的黑暗出现在他脚下。
深渊向着前方吞噬。
像是打开了连接地狱的入口，即便是被他保护的人，也无法抑制地从心底升起恐惧。
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无法避免的恐惧。
宥光身下的黑暗被他牢牢锁住，即便他也像是在被深渊一点点吞噬，那些黑暗始终没有朝你的方向蔓延分毫。
你本能地想要后退、逃离，但你忍住了。
他在保护你，你怎么能逃。
“咯咯咯咯……”
小孩背影发出像发条被卡住般的声音，伴随着强烈的恶意。
他被宥光用身体挡住，你看不见发生了什么。
“咯咯……咯……咯咯……”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时强时弱。
啊！！！
你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叫，脑袋一痛，胸口被震得发疼，连忙捂住耳朵，才发现叫声并不是“听”到的。
附近也没有被声音惊起的飞鸟。
胸口堵得难受，你大口呼吸，一边抚着胸口想要缓解。
一只手轻拍你的背。
是宥光，他解决掉了那只怪谈。
没注意到宥光什么时候收回了那些深渊般的黑暗，他半蹲在身前，一下下拍着你的背，神色中还残留着某种嗜血的狠戾，语气夹杂着令人不寒而栗地轻柔：
“宝宝，难受吗？我下次……再利落些。”
你看着他，打了个寒颤。
你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我……”你喉咙干涩，有些艰难地开口：“我下次想站远点。”
宥光没有异议。
“哎……你们俩不摘瓜，突然跑这么快干什么？是我孙子，又不是你们孙子……”
刚才的一切发生得很快，老人这才追到面前来，绕过你和宥光，朝自己孙子原本站着的地方一看。
“我孙子呢！”
怪谈已经被宥光处理，半点痕迹没留。
但老人不理解，大为震撼，他瞪大眼睛，白胡子都被吹起来，昂着脑袋四处张望一圈，高声大喊：“我刚刚站在这里的、那么大一个的孙子呢，去哪了！？”
你望着老人，寻思该怎么狡辩。
额头痒痒的，抬手一摸，全是冷汗。
顺手扯起袖子擦了一把汗，等擦完了才猛地反应过来，这好像不是你的袖子。
你看向袖子的主人。
宥光默默盯着你，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扯出尴尬的笑：“我不是故意的，要不你用我的擦？”
说完扯起自己的袖子就在他脸上胡乱rua了一通。
他没说什么，只是往后躲了两下，最后直接站起来。
你抓了抓脸颊，想出该怎么狡辩，对震惊得无以复加的老人说：“大爷，我们没有看到过你孙子啊，他什么时候来的？”
老人刚刚才逐渐耷拉下去的眼皮又提溜上去，瞪大眼睛，张口欲言。
肯定是与你相争的话，没什么意义，你连忙打断：“大爷，你有没有你孙子的电话号码？他不可能突然在这里出现，你打电话问问他呀。”
“你要是没带小灵通，我这里有，你记得他号码吗？我帮你播。”
“说不定他都到你家里了。”
一连串说了好大一通，连带着提问，直接把老人刚刚组织起来反驳你的话语打乱。
他张了张嘴：“家里装的座机，要连电话线，没法带身上。”
你摸出小灵通：“记得电话号码吗？”
“那肯定记得，倒背如流了。”他念出一串电话号码，你帮忙拨通。
“喂？”电话接通了，你连忙把小灵通递给老人。
他接过电话就中气十足地吼：“是我，你们啥时候到家的，怎么不看好崽崽，他刚跑后山来了，现在到处找不见！”
电话那头说了什么，老人吼声更大了：“什么！？还在路上？我明明看到崽崽了！”
他顿了顿，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神色突然放松，咧开嘴笑起来：“诶诶，好，崽崽再忍一会，爷爷给你做了好多好吃的……”
他笑眯眯地讲了几句，挂了电话，把小灵通还给你。
转头又开始纳闷起来：“奇了怪了，我明明看到了啊，崽崽还在路上，得半个钟才能到，那我刚刚看到的是……”
老人说着说着，脸色越来越沉，口中的话语也停下来。
他意识到一些问题。
“快走，快走。”他突然催促你和宥光，双手做驱赶状。
“别待这了，赶紧走。”
“我摘两个西瓜就走！”你拉着宥光奔向西瓜地。
老人追在后面，急着喊：“还要什么瓜，别摘了，以后别来这边！”
那可不行，你看上的瓜怎么能没扭下来就走。
“没事的，一分钟就好。”
他怕你们耽搁，黑着脸大喊：“不许你们摘了！”
然而话音刚落，你已经摸到一个大西瓜扭了下来抱在怀里，宥光怀里更是抱了俩。
老人：“……”
他抖了抖嘴唇：“摘就摘了，赶紧走，快点！”
你想顺着田埂走回去，不料老人喊道：“直接从地里踩，别讲究了！”
见你犹豫，他又说：“周边几亩地都是我家的，我让你们踩你们就踩，踩坏了又不闹你们家长，怕甚？”
好的。
你踩在田地里，一脚一个小苗苗，走得飞快。
第76章 蓝蝴蝶
你无意间转头看了眼老人, 发现那只蓝蝴蝶又回来了。
它不远不近地飞在后面，始终保持一段距离，没有离得很近, 也不至于跟丢。
直到接近村子, 老人才长舒一口气, 慢下脚步。
“你们两个……以后不许……呼……去那边, 听到没有？”他气还没喘匀, 就开始叮嘱你们。
“听到了。”
“那边肯定不对，不干净，小孩子离远点。”他摇头晃脑地：“你们也别钓鱼了，赶紧回去。”
老人朝你们挥挥手，往回赶。
那只蓝蝴蝶也跟着他飞走。
你望着他和蝴蝶逐渐远去的身影, 抬头问宥光：“他说的关于蓝色蝴蝶的传闻是真的吗？”
宥光摇头，他也不清楚。
你抱着西瓜继续往前。
“这个西瓜好重。”西瓜圆溜溜的, 抱在怀里使劲往下沉。
宥光以为你抱不动了, 要跟你换, 你看着他怀里一个比一个大的俩西瓜, 立马拒绝。
等回到池塘边上, 远远地就看到宥光的鱼竿一晃一晃, 快掉进水里了。
你们连忙跑过去，把鱼竿拉起来, 浮漂不断晃动, 宥光拉着鱼竿一甩, 竟然甩出一条鱼来！
“哇——”
连续两天没钓到过鱼，你像是没见过世面一样发出惊叹。
这条鱼起码有两斤多。
“噗通！”
鱼被放进水桶里，甩着尾巴溅了你一脸水。
是一条鲤鱼。
你把西瓜放在地上，忍不住去提溜自己的鱼竿。
扯上来一看, 别说没鱼了，鱼饵都还在钩子上。
心里愤愤不平。
“咕噜咕噜……”
放在地上的西瓜摇摇晃晃往池塘里滚。
你连忙大喊：“瓜，我的瓜！”
一只手按住不老实的西瓜。
宥光怀里抱着两个西瓜，手底下还按着一个西瓜，别提有多忙。
你忍不住笑着说：“宥光，你好像个丰收的瓜农。”
他看着你，欲言又止。
“干嘛啊，有话就说。”
他看向水桶：“钓鱼的赌约……”
你睁大眼睛。
什么，昨天的赌约今天还想作数！？
昨天你和宥光说过，谁钓鱼钓得少，就学狗叫三声。
看到你的表情，宥光抿着嘴说：“不能赖皮。”
你的小心思被看穿，撇撇嘴：“谁要赖皮了。”
气势汹汹两步迈过去，一边摸地上的西瓜，一边脑袋冲向宥光的耳朵，恶声恶气：“汪汪汪汪！”
你眼角余光看到他眉眼弯弯，笑得可开心。
顿觉脸上一烫，梗着脖子说：“我叫了四声，多了一声，你得还给我！”
宥光被你的逻辑惊呆了，嘴微张，露出错愕的表情。
你脸上更烫了，整个脑袋热乎乎的，但话都说出口，哪里还能收回来。
“你耍赖皮。”他看着你，一字一句认真说。
你当然知道你在耍赖皮，但这哪能承认，谁耍赖皮会说自己赖皮的。
但也不好意思继续说出赖皮的话，含糊不清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抱起西瓜就走。
宥光提起水桶，跟在你后面。
水和鱼晃晃悠悠撞着水桶壁，几只蝉趴在树上叫，微风吹过树叶小草，发出细碎的响动。
“宝宝。”
宥光在后面喊你。
你不吭声，沉浸在刚才的尴尬里。
“汪！”
你听到一声狗叫，回头望向宥光。
阳光从侧面斜斜地照过来，洒在他脸上，铺上一层柔和的金色光晕，也落进他的眼底，细碎的光微闪，好像捧起一把钻石。
你张了张嘴，想解释刚才没有回应不是想耍赖皮，硬要他还一声狗叫。
一时不知道怎么说。
宥光眨了下眼睛，那些落入眼中的微光被敛去，却不及下一刻嘴唇勾勒出的弯曲弧度，比微光更加耀眼动人。
你望着他怀里抱着两个西瓜，手臂上挂着个水桶的模样，忽然咧开嘴角笑了起来。
“汪！”你非常大声地发出狗叫，并且振振有词分析道：“我的叫声一听就是威猛大狗，你的是小狗。”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村子里被你的叫声激起一连串狗叫，此起彼伏，少说也有三五只。
紧接着，两只放养的狗从村子里窜出来，朝着你们的方向跑来。！
你只是说说而已，这些小狗不用这么捧场吧！
“宥光快跑！”
你撒腿就跑，跟着宥光一起跳上台阶。
转眼就到了家门口的楼道里。
眯了眯眼，适应光线后，你摸出钥匙打开房门，抱着西瓜正要进去，回头就见宥光站在楼道里，静静地看着你。
你朝他笑了笑，问：“宥光，要不要到我家里来看动画片？”
母亲已经同意你和宥光一起玩了。
“家”的怪谈只会躲避人类。
宥光怔愣地与你对视。
你等待他的回答。
他缓缓点头：“嗯。”
你们一起进屋子，水桶放在桌子旁边，两个西瓜放在桌子上，宥光弯腰看向笼子里发呆的仓鼠，仓鼠立马背过身不搭理他。
你抱着一个西瓜跑进厨房，宥光很快跟了过来，见你把西瓜放进洗碗池里准备冲水洗一下，拉着你的胳膊把你挡在身后。
你有些不明所以。
下一秒，水龙头里的水喷出来，淋在圆圆的西瓜上面，溅起大量水花。
挡在你前面的宥光衣服下摆被这些水花打湿，衣服贴在身上。
你探头一看，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脸颊。
完全没注意到这种小问题。
倒是想不到宥光还挺有生活经验的样子，完全不符合怪谈的设定啊。
宥光身上的衣服很快就没了水迹，半点看不出来曾经被打湿过，你的身高对于案板杀瓜这件事有点不够看，指挥着他拿着菜刀杀西瓜。
他切西瓜的动作不熟练，你站在旁边仔仔细细地盯着，生怕他切到手指。
“不要切到手啦，慢一点……”
“对了宥光，你如果切到手指的话，会发生什么？”
话刚说完，就见他拿着菜刀对自己的手指比划，似乎要切下去试试看。
你连忙拉住他跃跃欲试的手：“你是笨蛋吗！”
宥光把菜刀拿得离你远一点：“不会有事。”
“那也不能切。”你觉得惊悚极了。
切好西瓜，你和宥光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
还好今天猫灵不在家，否则只能看猫和老鼠了。
现在你们至少能播个恐怖片。
你抱起一块西瓜开始啃，给宥光嘴里也塞了一块，虽然他没有味觉，但你问他甜不甜，他还是会说“甜”。
骗子宥光。
……
之后的几天，你和宥光每天都会去池塘边上看看。
有时候是你不死心还想钓上来鱼，哪怕是一条也好，但始终没有收获。有时候是去爬树摘桑葚。
到了中午或者下午，你们会去大树下面乘凉，偶尔也抓两只天牛放在一起“决斗”。
直到第五天早上，你在这里玩腻了，正和宥光商量着去别处玩玩，村子里忽然传出一声唢呐。
紧接着有哀乐响起。
你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和宥光对视一眼，往村子里走去。
村子里，长长的队伍披麻戴孝，伴随着哀乐往某处山头走去。
是送葬的队伍。
你们贴着路边走，从队伍末尾追到队伍最前面。
队伍中间，几个人抬着一副棺材，沉默前行。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一名八、九岁男孩，他穿着孝衣，怀里抱着一个相框，相框里面容慈祥的老人微微笑着。
是你和宥光前几天遇到的那名老人。
他去世了。
看清相框里的脸后，你呆立在原地，送葬队伍的人又一个个超过你，渐渐远去。
一只蓝蝴蝶跟在送葬队伍末尾，一起离开。
你问：“他是因为怪谈死的吗？”
因为怪谈而死去的人，身上多多少少会留下一些怪谈的痕迹。
“不是。”宥光回道。
老人是自然死亡的。
他说的关于蓝蝴蝶的传闻，原来是真的。
你呼出一口气，拉着宥光转身离开。
“走吧。”
宥光却站在原地没动。
“怎么了？”你回头看他。
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才听他的低语：“就算没有怪谈，也会因为衰老死亡……”
他抬眸，看了你一眼。
宥光脸上没有显露出什么表情，但你却看到了复杂的情绪。
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你垂头扫了几眼地面，沉默了好一会儿。
忽然又抬起头来，笑嘻嘻拍他一下，装作有点不开心地说：“你想什么呢，我还可年轻了，能活好多好多年呢！”
宥光抿了抿唇，没有应声。
“你蹲下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朝他摆摆手。
他半蹲下来。
你两只手蒙住他的耳朵，凑到他耳边神秘兮兮地小声说：“其实我不是普通人类，我可以活很久很久。”
宥光侧头，怀疑地看你一眼。
“真的。”你认真地说：“你看哪个普通小孩有我这么厉害？”
他微微皱眉，好像有点信了。
你再接再厉：“我骗你干嘛？”
宥光沉默片刻，点头：“嗯。”
他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
真好骗。
你笑起来。
却不料宥光站起身的时候，悄悄在你耳边留下一句话。
你脸上的笑容立马消失。
————
【怪谈收录】
【背影】
他也许是你熟悉的人，也许是前面的陌生人，也许……是你自己。
你看到是别人的背影，你身后的人看到你的背影。
不要回头。
不要回头！
当你看到背影的另一面，或是你的背影回过了头……你将只有背影。
【蓝蝴蝶】
带着奇妙花纹的蝴蝶，它伴随着死亡，被人们视为死神的指引。
常常出现在自然死亡的老者身边，提醒他们寿命即将走到尽头。
也有人认为，蓝蝴蝶是曾经逝去的亲人所变，特意回来接引牵挂之人，一同踏上新的道路。
第77章 时光匆匆
“你不会死, 在你死去之前，我会先把你变成怪谈。”
他说这句话的语气很平静自然，你知道, 他不光是说说而已。
他的确会这么做。
合着你刚才讲那么多都是废话, 他一句没听进去。
你不满地说：“我只是一年级的小学生而已, 你跟我讲这种话, 我会好害怕的。”
“别怕。”宥光垂眸看了你一眼, 说：“等你到快老死的年龄，就不是小学生了，不会害怕。”
你被他的话噎了一下。
竟然没办法反驳。
“不如想想，你想变成拥有什么特性的怪谈。”他认真地问你，并拿出那副你快要忘记的纯白色面具。
你无语地看他一眼：“我只是个小学生, 才不要想这种事。”
“对了，我想去照相馆拍照, 和你、还有妈妈, 我们把大金链子和墨镜戴着一起拍照, 好不好？”你平静地转移话题。
宥光看了看你, 收起面具, 迟疑：“你的母亲……”
“她同意耶！”
“嗯……”他犹犹豫豫的。
“你是不是怕我妈妈？”
“没有。”
想来也是, 最初认识宥光的时候，他为了你这个猎物, 还有点想和母亲硬刚来着, 怎么会害怕。
他沉思大半天, 直到踏上台阶，条件反射带你回家，才像是下一个很重大的决定：“好！”
你早就神游天外，思绪飘到家里那条宥光钓起来的鲤鱼身上, 那条鲤鱼没有昨天那么精神了……听到宥光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惊了一跳，问：“好什么？”
他定定地看着你：“拍照。”
“啊……这件事，好，决定好时间我会通知你的，你要做好准备哦。”
宥光慎重点头。
你想了想，叮嘱道：“拍照的时候要笑。”
“嗯。”
他好像很紧张。
你笑道：“没什么别的问题了，只是想留下大家在一起的纪念，以后可以每年都拍的。”
他弯起唇角，笑意吟吟地看着你，黑沉的眼瞳里映出你的模样。
……
好几天过去，水桶里的鲤鱼奄奄一息，你蹲在旁边看着，猫灵也蹲在桌子边上往下看。
它只是喜欢看，对鲤鱼本身没有其他渴望。
看了一会儿，你给仓鼠放好食物，就跑出去找宥光玩，这次去了商场，买了凹凸曼的碟片，打算和宥光一起看。
希望有朝一日能看到他拿出那支变身器，一边按下一边大喊“变身”。
那画面一定很有意思。
晚上带着碟片回家的时候，你收获了一个“大惊喜”。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煮鱼的味道，有点腥。
“宝宝，回来了。”母亲从厨房里出来，语气温柔：“饿了吗？”
你看了眼桌子下面的水桶——里面的鲤鱼不见了，再闻闻厨房里飘出来的鱼腥味，心里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我……”本来想说不饿，但母亲的目光紧紧盯着你，便半道改口：“有点饿了。”
母亲笑了笑，飘进厨房。
你趴在厨房门框旁边往里看，只见母亲拿着大盘子，从热气腾腾的锅里捞出一条鱼。
将鱼装好，她端着盘子转过身来。
你连忙移开视线，跑去洗手。
洗完手出来，那盘鱼已经在桌子上了。
一整条鱼，清水煮的。
大概就放了点盐和酱油。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毕竟比起一整条鱼，调味少算得了什么。
一整条……没剖的鱼。
鱼鳞、鱼鳃、以及鱼肚子里的内脏，整整齐齐的，半点没少。
母亲静静地看着你，无声等待你吃饭。
你硬着头皮拿起筷子，努力戳开几片鱼鳞，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嘴里。
嚼了嚼，缓慢咽下。
夹第二筷子的时候，你突然抬头看向母亲，夸赞道：“妈妈，你做得好好吃！”
她微笑。
“鱼很大，我一个人吃不完的话，太浪费了！你要和我一起吃吗？”
她摇摇头。
“那……”你眼珠子转了一下：“我可以喊宥光一起来吃吗？妈妈做得这么好吃，我想让其他人也知道。”
你说得十分真诚。
母亲沉默了好一阵子，才点点头。
你咧开嘴露出大大的笑脸，拿出小灵通给宥光打电话。
“快点来我家，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你。”
宥光出现在楼道里的那一刻，你跑过去，连拉带拽地把他拖进家里，按在桌子面前。
“吃鱼，是妈妈做的哦，特别好吃。”
他和母亲沉默地对视。
你直接把筷子塞进他手里：“吃！”
夹了一些边边上的鱼肉在自己碗里，剩下的使劲往宥光碗里堆。
他埋头往嘴里塞，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你一边嚼着又腥又柴的鱼肉，一边笑眯眯地问：“好不好吃？”
宥光：“好吃。”
他咬了一嘴鱼鳞：“很特别。”
母亲不再盯着他，目光转向你，静静看着你使劲扒饭。
这场极有可能窜稀的风波，你算是度过了。
这里需要点名感谢骗子宥光。
你就知道，问他甜不甜，他百分百说甜。问他好不好吃，那肯定是好吃的。
……
约定好时间拍照那天，你和母亲戴上大金链子和墨镜，手拉着手一起去照相馆。
宥光在照相馆附近的楼梯上等你，远远地你就看到他戴着墨镜、露出大金链子，站在楼梯上一脸冷漠。
见你来了，他便融入你的影子，走在你的另一侧。
三人并行，回头率百分之两百。
你感觉自己走路都带风，左右各一个大佬级别保镖，简直不要太有安全感。
偶尔也听到路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声音。
“那三个……是一家子吗？跟三个街霸似的。”
“肯定是。”
“有点像混社会的。”
“嗤，那还有个小孩呢，混社会？”
“咋滴，混社会的不能生小孩啊？”
“诶，你说金链子是真的假的，要是真的，这么走在路上也不怕被抢，财不露白的道理都不懂。”
“真有人敢去抢吗？大白天的，这仨人给我看得瘆得慌，肉都吓紧了。”
“我看你是体虚。”
“你忘了我容易招阴了？反正……不对劲。”
进入照相馆后，那些视线才消失。
你们站在背景墙前面，面对照相机。
你站在最前面，母亲坐在你左后方的高凳子上，宥光站在你右边，你一手牵一个。
“来，笑——”
你咧开嘴。
“咔嚓！”
相片里的画面定格在这一刻。
墨镜、大金链子、以及三张略显僵硬的笑脸。
照片洗了三份，你、母亲、宥光分别留一份。
这个暑假，你都和宥光待在一起，在这座城市以及周边四处跑。
等到暑假结束，你至少晒黑了两三个度，宥光却还是老样子。
好在晒黑的不止你一个人，班上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同学都被晒黑了，你的朋友们没有一个幸免，尤其是彭迪，他差点被班上的同学喊小黑娃。
或许是之前经历的怪谈太多，亦或者这座城市的怪谈都被你碰到过了，接下来几年时间里，你很少再碰到怪谈。
你并没有因此放松。
倦怠期过后，总是会出现高峰。
你在等待那一天到来。
三年级的时候，你在学校门口再次遇到那个打伞的女人，她好像是特意等你，不怀好意，黑伞下的红唇勾起危险的弧度。
你当着她的面，撑开了一把红伞，使用“伞中世界”的能力。
不远处的台阶上，宥光不知何时出现，阴冷地盯着打伞的女人。
对方那似笑非笑的脸僵住，低下头、撑着黑伞，缓缓转身离开。
你飞快拨打当初坐火车时遇到的程予兵的电话号码，号码拨通，十来年了，他还在寻觅家人，从未放弃。
接到你的电话后，欣喜若狂地赶来。
之后的情况你不太清楚，偶尔会打电话询问程予兵，他似乎和打伞的女人碰了面，但始终没有和对方沟通顺畅，好几次差点栽进去，好在他也算有些本事，琢磨出打伞的女人一些规律，在避开被怪谈特性伤害的同时，也在努力想办法利用怪谈的特性找到家人。
程予兵把那本记录有怪谈故事的旧书按照承诺送给你，书页很薄、很旧，记录了一个个并不全面的、关于怪谈的故事。
里面有一些怪谈你已经见过，还有一些却是完全陌生。
六年级的时候，你的个子猛地窜高很多，即便是坐在班级里最后一排座位，也要比其他人高一截，在小学生里显得格格不入。
你并不在意，如果不是班级里有你的朋友的话，你大概早就申请跳级到更高的年级里了。
这一年里，还发生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也许是青春期快到了，你浑身躁动得慌，看到东西就忍不住想拆开，再一步步安装回去，天天拿着螺丝刀扳手，为此家里的冰箱、电视，都遭了殃。
你虽然会安装回去，却不保证能装好，经常装着装着，发现多了点小零件。
宥光总是会待在你旁边，认真记录你拆零件时的每一个步骤，以便在拆掉之后帮助你完成组装。
那一天，你的目光看向衣柜里小抽屉的锁。
从你记事以来，这个小抽屉就是上锁的。
你拿着螺丝刀，用了不到五分钟，就把小抽屉连锁带抽屉整个卸了下来。
发现了里面的一些东西。
写着“顾芸”的房产证，已经泛黄了。
“顾芸”和“魏行舟”的离婚登记证书。
“顾芸”的户口本。
一个小女孩的死亡证明，死亡时间在十五年前，死因溺亡，她叫“魏婷”，死亡时三岁。
一本小孩子的涂鸦画册。以及“魏行舟”的身份证、以及一个男士手表和钱包。
手表已经不再转动，钱包里夹着几张纸币。
第78章 眼睛
涂鸦画册封面是鲜艳的花朵和小兔子图案。
你拍去薄灰, 翻开画册。
画纸上是大面积的黑色、红色，黑色的背景里是歪歪扭扭的红色线条，红色的背景里几根简陋的黑色线条, 看不太懂画的是什么, 却有种扑面而来的窒息、逼仄感。
每张图都是用蜡笔画的, 画画的人手里似乎只有黑红两种颜色, 蜡在画纸上堆积了厚厚一层。
可以想象到当时孩童拿着画笔, 认真地一笔笔重复在画纸上涂抹的模样。
你一边看一边往后翻，随着画册翻页，逐渐能看出一些线条的含义。
是眼睛。
黑暗中布满一双又一双红色的眼睛。
或是整张画纸都是红色眼睛，黑色只是作为眼仁和边框的点缀。
每一张画，画的都是眼睛, 它们仿佛无处不在，永远存在于黑暗中, 窥视着作画的主人。
你摸了摸手臂, 把悄然炸起来的汗毛抚平。
随着画册往后翻, 眼睛的数量越来越多, 密密麻麻布满整个画面, 或圆睁、或眯起、或俯视、或仰望, 各种角度都有。
唯一不变的，是那一双双眼睛的视线都聚焦在中心点——你的位置。
那一刻, 你几乎能体会到作画人的感受。
一双双饱含恶意的猩红视线, 无时无刻不在窥视你。
“啪！”
你猛地合上画册, 出了一身汗。
那些视线却像是脱离了画册来到现实，潜入黑暗，在隐秘的角落悄无声息地盯着你。
它们也许在衣柜门的缝隙里、也许在床底、也许在任何一片狭小的黑暗中……
都是错觉。
过一会就好了。
你闭上眼睛深呼吸。
但当你闭上眼睛，翻看画册时那种被无数双眼睛恶意窥视的焦虑恐惧反而被无限放大。
你立马睁眼, 摸出小灵通，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外走。
响了两声，电话被接通。
“宥光，你在哪？”你问。
“你附近。”
“来我家。”
他听出你语气有些不对：“怎么了？”
你简单直接道：“害怕。”
两秒后，你刚走到门口，门就被砸得“嘭”一声响。
电话里、房门外，宥光幽幽的声音同时响起：“开门。”
打开门往外一看，楼道里，他拿着个黄色皮球站在台阶上。
你感觉好多了。
他手里的黄色皮球是你送给他的第二个皮球，前面还有个橙色的，他自己的皮球是红色。
宥光自从在你小学一年级特性改变之后，就很少抱着皮球到处晃了，但他热衷于用皮球拍你家的门，每次都还会换不同颜色的皮球。
他往前一步，变作黑影化在你的影子里，又在你的影子里重塑。
你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内心平静。
突然有点搞不懂自己刚才在害怕什么。
“发生什么了？”升起的黑色人影一边说话，一边完全变成了宥光的模样。
他只比你高一个头了。
这几年你天天锻炼和跑步，一天吃四顿，一顿能吃四碗饭，每天两盒牛奶三个鸡蛋，身高蹭蹭蹭往上长，比同龄人高很多，班上的老师经常忍不住说你是竹子成精了，每天往上冲一节。
同学私底下称你为竹子妖，你知道这事，并不在意。
你好歹被叫竹子妖，隔壁班个子最高那个男生，可是被叫竹节虫的。
想到衣柜抽屉里的证件和画册等物，你有些苦恼地皱眉：“在家里翻出一些东西……”
宥光看着你，第一反应：“拆坏了？”
紧接着又说：“拼不回去的话，我给你找件一样的回来，阿姨不会怪你。”
他现在会叫阿姨了。
“什么拼不回去，你质疑我的技术。”你不满地说。
怎么可能拼不回去，多出来的小零件都是不重要的！
而且母亲不会管你拆什么，你就是把家拆了，她估计也就是多看一会。
宥光看着你，苍白修长的手指忽然探向你的额头。
他的手指冰冰凉凉的，在你额头轻轻抚过。
你疑惑地抬眼，与他黑沉的目光对视。
“你额头好凉。”他说。
你一把抓住他冰冷的手，反问：“认真的吗？”
他低头凑过来，目光在你眼睛、脸上打转，面色微沉，声音变得冷漠：“谁欺负你了？”
反射弧多少有点延迟。
不过他来之后，你被画册影响到而产生的错觉就散了大半，便没有再表现出恐惧，他现在能察觉到，都是因为平时太熟悉了。
熟悉到清楚你的体温变化。
“没有谁。”你摇摇头。
“只是翻出了可能有母亲有关的东西。”
他眉头微拢，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你知道，一般的怪谈有两种诞生方式。”
“嗯。”
你低头，地面被彩灯照得有些亮。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宥光，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诞生的吗？”
由人类转化，还是自然诞生。
以前问过他这个问题。
那时候你们关系还没有那么好，他说不记得了，你当他是不想多说，没有追问。
现在，又问了一遍。
“不记得。”他几乎没有犹豫：“不重要的事情，都会忘记。”
宥光的回答和当时一样。
也许他真的什么也不记得。
“我找出来的那些东西可能是母亲变成怪谈之前的物品。”
所以你很纠结要怎么做。
把东西放回去，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还是偷偷去调查当时发生的事情，调查那些东西和母亲有没有关系。
亦或者直接问母亲。
你看着宥光手里的黄皮球，顺手夺过来，拿在手里捏来捏去。
“你想怎么做？”他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
“我有点想知道，她发生过什么。”你顿了顿：“但这取决于她。”
宥光沉默，他明白了你的意思，静静陪在你身边，直到母亲归来。
她和宥光的反应并无不同。
她不记得更多了。
直到翻开那本画册，她目光紧紧盯着那些眼睛，阴冷的声音一字一顿：“找到它。”
你明白过来，它们并不是谁一时兴起的涂鸦。
这些眼睛是怪谈，有人遭遇了它们，画了下来。
而画册的主人很明显年纪不大。
后来，你拿着写着“顾芸”名字的户口本，试着带母亲去补办身份证。
拍照的人除了觉得母亲长得太年轻以外，竟没别的异议。
“妈妈，这是你的名字吗？”
你指着崭新身份证上面“顾芸”的名字。
母亲长长的黑发垂在脸侧，她摇了摇头，像之前那样回答你：“不记得了。”
这没关系。
你之所以一定要拉着她来尝试补办“顾芸”的身份证，只有很少的原因怀疑这是母亲以前的身份，更多的，是为了给自己办理户口。
快读初中了，很难继续把没有户口这件事模糊掉。
母亲在普通人眼里成为了顾芸，拥有身份证和户口本，你就能登记户口了。
为了补办户口，你隔三差五拉着母亲跑手续，用了小半年功夫才把你的户口登记在“顾芸”那册户口本上。
在满是怪谈的世界，竟然还要为这种事操心。
不过总算不再是“黑户”了。
有了户口，你成功小升初，星辰小学有直升初中，你依旧在这所学校就读，只不过换了栋教学楼。
第79章 他想要的太多
画册上的那些眼睛被你记在心里, 一直在寻找。
……
初二年级。
下午放学后，班上其他同学都走了，轮到你和周萌值日, 她还兼画黑板报。
周萌留起了长发, 束成一个马尾辫, 五官像小时候那样精致秀气, 几乎没什么变化, 不同的是嗓门越来越大。
“长安！”她面向黑板站在凳子上，头也不回地喊：“没有红色粉笔了！”
你提着扫把去讲台上的粉笔盒里翻了翻：“用完了，我去隔壁班看看。”
“那你快点回来。”
你探头望向隔壁班教室，教室里还坐着一个人，正慢吞吞收拾书包, 抬头发现你时，怔愣了一下, 随即露出浅浅的微笑：“长安。”
你点点下巴, 朝他打了个招呼, 径直走向讲台：“我们班画黑板报没红色粉笔了, 借你们一根。”
“嗯。”那人点点头, 说：“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中午堂哥打电话让我问你，放学要不要一起打篮球。”
“今天不去了。”你一只手扬了扬扫把, 示意道：“要值日。”
另一只手翻开粉笔盒挑了根没用过的红色粉笔。
“好。”他腼腆地笑了笑, 犹豫着看你一眼。
“怎么了？”
“没有。”他连忙摇头, 背上书包往外走：“再见。”
你跟在他后面往外走，看到他的书包上残留了一些印上去的灰尘，便顺手拍了拍。
他回头诧异地看着你。
“有灰。”
“嗯。”他低下头：“谢谢。”
他后脑勺最下方留了几缕长发，绑成一个很小的辫子, 衬得整个人越发清秀，又像是还没长大。
和小时候一样。
你忍不住提醒：“段寅，周五要检查仪容仪表，这次头发不合格的会被老师亲自剃头。”
如果不想被剃成劳改发型，最好把那个小辫子处理了。
段寅没有回头，他脚步顿了顿，语气有些僵硬地说：“知道了。”
好吧，你让他不高兴了。
小学的时候，你和段寅在同班，后来上初中就被分到不同的班级里。
他口中的堂哥是段离思，一年级时在火车上遇到的男孩。那次火车之后，他时不时通过段寅来找你玩，时间久了，你和段离思就熟悉起来，经常放学或者节假日约着打篮球。
反而是和段寅没有那么熟悉，他小时候就腼腆，越长大越内向，和你们说不上话来。
你拿着粉笔回到教室，递给周萌。
“隔壁班的人还没走完啊？”她随口问道。
“嗯，段寅刚走。”
周萌画黑板报的动作缓了一下：“段寅……好像在被他们班上男同学排挤。”
“为什么？”
“不知道，我昨天在小卖部看到几个男的在跟他要钱，说话还不好听。”
你皱眉：“他什么反应？”
“他给了。”
“我明天去他们班上看看。”
周萌回头看过来，小声说：“长安，你可不能为了给同学出头，就学人家打架，学坏了，被学校发现还要记过处分，很严重的。”
你忍不住笑：“不会。”
你现在这身高，同年级没几个比得上的，怎么会有人想跟你打架。
“那就好。”周萌点头，又画了十来分钟后，指向黑板报：“画好了，怎么样？”
“很好，非常完美，可以收工了。”你拍拍手，站得老远把扫把投射进后排垃圾桶里。
“！”
正中靶心。
你们提着书包回家，在校门口挥手告别。
猫灵从树上跳下来，伸了个懒腰，小跑着走在你身边。
因为是怪谈，它和从前没有区别，没有半点衰老的模样。
而宥光抓给你的那只仓鼠，在四年级的时候已经老死了。
说起宥光……
你低声问：“猫猫，有没有看到宥光？”
“唔……”猫灵轻轻叫了一声。
最近几天都没有看到宥光，还有点想他了。
你摸出小灵通，给他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没人接。
“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你小声嘀咕，收起小灵通。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已经在家里了，看到你回家，便静静地盯着你。
你现在比母亲个子高，已经不再是小时候仰视她的角度。
“妈妈，今天回来得好早。”
母亲点点头，看着你放下书包、洗手、盛饭、大口大口地吃。
她坐在沙发上，语气幽幽：“看到宥光了。”
你动作一滞，回头看她：“诶？”
如果只是单纯地看到，母亲大概不会特意说这句话。
宥光这两三年和你的相处的确有些变化，你们没有再像小学时候那样天天黏在一起玩，他不是那样随叫随到了。
但你觉得这些都很正常，即便是怪谈也会有心理成长或者变化吧？
年纪大一点，不像小时候那样天天黏着玩伴，是很正常的事情。
总会有其他事情要做。
只要还是好朋友就行了。
相比起来，还是当初那个说着永远不能分开、否则和你融为一体的宥光更让人忧心吧。
但母亲下一句话让你不得不在意起来。
“他在吞噬怪谈。”
刚好咽下去的饭差点呛到嗓子眼里。
“咳咳……他吞噬怪谈做什么？”你不禁疑问。
母亲沉默半晌，阴冷的声音才缓缓道：“他想要的太多。”
“他想要什么？”
母亲摇摇头。
你不清楚她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的意思。
宥光要做的事情你管不了许多，只好继续吃饭，忍不住嘟囔：“什么啊，他是把自己当做这个城市的怪谈清理者了？我没遇到的怪谈该不会是因为被他解决掉了吧。”
吃完饭，你和母亲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播放的情景喜剧，心里却忍不住想宥光的事情。
你怀疑，他又想长高了。
你可是好不容易长到现在这么高的！就差不到一个脑袋的高度，你就能和他齐平了。这种时候跑去吞噬怪谈很难让人不多想。
刚想再给宥光打个电话，小灵通就先响了两声。
是段离思打来的电话。
“街机，来不来？”一接通，就听到对面一本正经地问。
你看了眼母亲，她也正看着你。
“段离思，玩物丧志。”你言辞义正地说。
他冷笑一声：“我输了就给你写一个星期作业。”
他最近迷上街机。
严谨点来说，就是和你玩街机比输了，一直想找回场子，赢你几局才甘心。
真是强烈的好胜心。
你犹豫：“一个星期是不是有点少？”
“长安，有一个词叫见好就收。”
你不屑：“段离思，有句话叫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我爱学习，拒绝电子游戏。”
他败下阵来：“……一个月的作业。”
“成交。”
你挂断电话，笑嘻嘻对母亲说：“妈妈，有朋友约我出去玩，可能要晚点回来，我可以出去吗？”
她直勾勾盯着你，缓缓说：“早点回来。”
“没问题。”
你拿着一把折叠伞就出门了。
随身带伞这种事情对你来说，比随身带钱更加重要。
段离思说的街机在广场上，离家里不远，你一路走过去，十分钟就到了。
段离思坐在广场的长椅上，见你过来，站起来朝你挥手。
他戴着金边眼镜，皮肤偏白，瘦瘦高高的，微卷的短发稍稍打理过，一看就很臭屁。
一靠近他旁边，就闻着股浓烈的香水味，你立马捂着鼻子后退，眉头大皱。
他推了推眼镜，连忙解释：“出门的时候不小心把我妈香水瓶打碎了。”
你不信：“你拿你妈香水瓶干嘛？”
他张了张嘴，沉默，解释不出来。
该不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小癖好吧。
段离思在你眼里变得奇怪起来。
大家都是朋友，他的爱好不妨碍你的话，你是包容的，但这香水味太冲了，冲到你头晕。
你指着公共厕所：“快去洗洗。”
他跑进公共厕所，过了会才出来，身上很多水珠，味道倒是淡去许多。
你松了口气，两人去换游戏币，坐在街机上选好对战角色就开始互殴。
KO
第一局，你赢了。
游戏厅里闷热吵闹，你脱掉外套放到一旁，买了两瓶水。
段离思盯着屏幕一脸沉思。
第二局，你又赢了。
一口气干掉半瓶水。
段离思摘下眼镜，揉着眼角。
第三局，还是你赢。
喝完剩下半瓶水。
段离思吐出一口气。
他得帮你写一个月的作业了。
“玩点别的吧。”你不太喜欢游戏厅的环境。
他麻木地点了下头，你穿回外套，两人到广场上吹风。
找了一会儿，段离思问：“长安，你有没有想去的城市？”
“怎么？”你奇怪他忽然问这种问题。
“明年我高三，可能会去很远的地方读大学。问问你有没有想去的城市。”
你摇摇头：“我才初二，想这些太早了。”
“而且……”你犹豫了一下：“我可能不会离开。”
这次轮到他问为什么。
“妈妈在这里。”你微顿，继续说：“朋友也在这里。”
母亲和宥光目前都不能离开这座城市太远。
“人会长大，你迟早要离开母亲，有新的朋友。”
“那不一样。”你难以解释其中的缘由。
段离思意味深长地看了你一眼，感叹般的低语被晚风捎带到你耳边：“我很高兴你能这么想。”
你摸了摸外套的口袋，小灵通在里面，顺手拿出来看了一眼，发现竟然有两通宥光的未接来电。
应该是刚才在游戏厅里的时候打给你的，外套没有穿在身上，里面环境吵闹，导致没有听到手机铃声。
你朝段离思说：“我打个电话。”
给宥光回拨过去。
这次电话一通就被接听了。
“……宝宝。”电话那头传来宥光的声音。
你小声强调：“现在要叫长安。”
“嗯。”
他静了静。
“你在哪？”
“你在哪？”
你们俩同时问。
第80章 他对我笑诶
你说：“我在广场。”
宥光没有回答你的问题, 反而说：“等我。”
“先别。”你看了眼段离思，后者取下眼镜，正在细致地观察自己的眼镜。
“公园见吧。”
宥光默了一下：“好。”
挂断电话, 你朝段离思打了个招呼：“段离思, 朋友有事找我, 我先回了。”
后者挥挥手, 表示知道。
你小跑着去公园, 一边跑，一边心里想着等会要怎么谴责宥光。
如果不是母亲告诉你，你根本不知道他背着你在干什么。
而且仔细想想，近两年他和你一起玩的时候，总是避开母亲, 你原以为他是因为不自在，现在回想一下, 恐怕那时候就在偷摸吞噬怪谈了, 怕被母亲发现, 便故意躲着。
相当于你被蒙在鼓里几年了！
真是狗啊。
你到公园的时候, 天蒙蒙黑, 这处公园很小, 没装照明，只能借着十几米外路灯的余光勉强看清环境。
远远地, 看到楼梯上站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 你一眼认出那是宥光的身形。
“宥光！”你喊着他的名字, 小跑过去。
像小时候那样。
踏上台阶，到他身前，站定。
黑暗中，你看到他的轮廓大半隐在阴影中, 便是在微微光亮下的那一小半，也显得格外阴暗。
唯有左眼下那枚红色小痣异常鲜明。
你站在他下方的台阶，他垂眸看着你，目光专注得像是准备用画笔将你画在纸上。
你张了张嘴，打算将刚才一路上打好的腹稿甩出来，让他好好给个解释：“你……”
宥光却忽然凝眉，低头朝你靠近。
昏暗的光线下，你将他的每一根睫毛看得清清楚楚。
你往后缩了缩，准备好的质问卡在嗓子眼里。
靠那么近干嘛？
宥光微微侧头，停留在你颈窝旁，吸了吸鼻子。
“你干嘛？”
跟个狗似的。
他抬起头，眉头皱得更紧了：“宝宝，你身上什么味道？”
嘴巴不行，鼻子倒是挺灵。
“我昨晚洗过澡啊。”你抬手闻了闻自己，预想中的汗味没有闻到，反而是一股熟悉的香味。
是段离思身上的香水味，串味串到你身上来了。
你脱下外套扇了扇，说：“朋友身上的香水味太浓，不小心沾我身上了。”
“……新朋友？”
“不是，是段离思，以前和你说过的。刚才我们打街机呢，游戏厅里太吵了，才没接到你电话。”
宥光沉默，直到看着你又穿上外套，才垂下眼眸，将所有想法都藏在眼帘下，低低应了一声。
“嗯。”
你问：“好几天没见到你，你去哪了？”
他半天没答上来。
“你想瞒我到什么时候？”你不爽地冷哼一声，斜眼瞅他：“以前也是这样，作为朋友，你什么事都不肯告诉我，是觉得我没有能力和你承担吗？”
上次这种事还是好多年前来着。
宥光抿起唇角，目光紧紧地盯着你，上扬的眼尾天然像是带了许多复杂情绪。
他仿佛有话要和你说，你等他开口，他却始终紧闭着嘴。
他越来越少与你好好的交流了。
你的目光与他对视，毫不闪躲，等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宥光却猛地将头侧过去，移开视线，沉声问：“你想知道什么。”
他的态度让你有点生气。
好像你的询问和担心都是多余的。
但你还是接着说下去：“你是不是在吞噬怪谈？”
“是。”他应声。
“什么时候开始的？”
“很久了。”他侧着头，声线压得很低。
“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们之间安静下来。
他不回答，你便一直站在这里等。
“你会害怕……”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微微咬着，有些颤抖，仿佛都要斟酌许久，你忍不住朝旁边迈了一步，微微偏头去看他的脸。
恰好撞进他的目光。
或者说，已经不能算是目光了。
眼白已经消失，那双眼睛黑得空洞、又似乎是疯狂翻涌的情绪被强行压制下来，只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只需要轻轻一戳，将表面那层伪装戳破，其中的疯狂便会将你淹没。
像暴风雨降临之前黑暗重重的厚重云层，下一秒便要坍塌、裂开般，叫人从心底深处冒出恐惧，不敢多看。
你呆愣在原地。
直到一只冰凉的手轻轻覆在眼睛上，遮住你的视线。
“别看。”
你回过神来：“我不怕。”
他低低笑了一声，你听不懂他是什么情绪。
覆在眼睛上的手离开了，你睁开眼，楼梯上没有宥光的身影。
他走了。
你想给他打电话，问个清楚，别话说一半就跑掉。
手指在拨出键上方停下。
他不肯说，不管再问多少遍都没用。
你低头踢着石子一路走回去，实在想不明白。
哪怕宥光像小学时那样说着永远在一起的惊悚话语，都比现在好理解。
明明进入青春期的应该是你才对，怎么他一个怪谈心理问题比你还多？
带着各种疑问，你晚上睡得不安稳，梦到宥光那双没有眼白的眼睛紧紧盯着你，不断追赶你，被他抓住会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你拼命地逃，却始终跑不掉，在被抓住的边缘徘徊。
醒来的时候浑身疲惫，差点睡过头。
你揉了揉脸，三五分钟洗漱完，叼着面包提上书包就往外跑。
“妈妈，我去上学了！”
“嘭！”房门在身后合上。
“喵呜喵呜——”猫灵在前面催促，跑得比你还快。
对于早起上学这件事，你还没有形成生物钟，但猫灵肯定有了。
它每天出门都很准时。
上午第二节课下课有很长的课间操时间，你站在隔壁班教室门口，班里的人便忍不住都朝你看过来。
窃窃私语一阵，才有人问：“同学，你找人吗？”
你点点头，走进教室，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喊道：“段寅，要不要去打球？”
和段寅不太熟，除了打球，你也不知道说什么。
总不能问他去不去上厕所吧，那也太怪了。
段寅愣愣地看着你，反应过来才摇摇头，小声说：“我不怎么打球。”
旁边有几个男生或坐在课桌上、或站在一旁，目光在你和段寅之间打转，不太友善。
你对这些与大众不同的视线和情绪一向敏感，看向那几名男生。
吊儿郎当的，外套斜斜挎在身上，脚踩着椅子边角摇晃，昂着个头拽兮兮的模样。
是学校里麻烦事比较多的那群人。
你嘴角微笑消失，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看。
那几名男生慢慢站直了、坐稳了，抖了下外套把衣服穿正，头也能摆正了。
你这才侧头看向段寅：“没事，随便玩玩。”
段寅犹豫着，又有点不敢拒绝地点点头。
他起身，跟在你后面离开。
刚走到教室门口，你忽然感觉到强烈的视线。
回过头去，就见刚才那几名男生里面，有两三个在瞪你。
你突然转头，他们视线都来不及收回去。
大概觉得刚才丢了面子，便看你不爽了。
你露出要笑不笑的表情，朝他们点点下巴，问：“怎么，你们要一起？”
几人顿时缩回目光，看桌子看椅子看地面，就是不看你，也不吭声。
“嗤。”你发出欠扁的声音，搭着段寅的肩膀走出教室。
他低着头，很担心的样子。
你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只说：“段寅，以后少和那些人玩。”
段寅张了张嘴，解释：“我没和他们一起。”
“嗯。他们要是来纠缠，就告诉我。”你见他不吱声，估计就算再被人欺负也不会主动说，故意说：“你要是再和那些人一块，被我碰到了，就把你和他们都揍一顿。”
段寅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你。
他肯定不理解，为什么要连着他一起揍，他做错了什么。
你笑了笑，去器材室拿了球，拉着段寅在操场上练习投篮。
回到教室的时候，彭迪立马跑过来。
他现在坐在教室前排，身高可想而知，发育得是你们四个人里最慢的那一个。
“长安！你刚刚去三班干嘛了？我怎么听人说你和混的那几个人发生矛盾了？”彭迪一脸兴奋：“怎么不带我！”
“听谁瞎传，我和同学们之间都保持和谐友善的关系，怎么会发生矛盾。”你不满地辩解。
“真的假的？”彭迪不信。
“真的，我还邀请他们一起打球了。”
他大失所望：“隔壁班那些人就会乱传，无聊。”
他转身准备回座位，走了两步忽然停下，回头看着你，欲言又止。
你挑眉，示意他说。
“长安，我记得你小学时候有个朋友，很奇怪的那个，叫什么光来着？”
“宥光？”
“对对对！”
你疑惑：“他怎么了？”
“我对他印象特别深刻，就是上周末的时候好像看到他了，应该就是他。”彭迪说得一脸认真。
你等他继续说下去。
“我妈在商城里开服装店，那天比较晚了，我等她关门，商城很多店铺都关了，灯也关了大半，管理员一直催我们。
我走的时候，突然想起来有东西忘在店里了，准备回去拿，结果在商城二楼楼梯上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影站在三楼围栏旁边！商城里就留了几盏灯，到处黑漆漆的，那人就站在一盏小灯旁边一动不动，你知道我当时都快吓傻了吗！我腿都软了，动不了！
我再一看，就觉得那个人特别眼熟，好像在哪见过，就想起你那个朋友。”
你问：“然后呢？”
“然后……”彭迪眼皮子跳了跳：“然后我就看着那个人对着我笑，不停露出各种笑，我差点吓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