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说到二人是如何认识的,因观云知乃是段月洲堂弟的表哥。


    段月洲年幼时,段家还是修界中举足轻重的世家。他叔母颇为喜爱观云知这外甥,硬是将他送来了段家的私学里。


    彼时观云知就像他的跟班似的,对他是千依百顺,伺候得周周到到。


    让他母亲见了,还以为自己儿子老欺负人家。


    想起那段日子,真是连骂人都不必自己动嘴,段月洲眼神一动,观云知就摇着尾巴代劳了。他小时候又是个憋着坏的,说话十足地阴阳怪气,侮辱性极强。


    其实修行之初,段月洲学的并不是剑修的路子。


    谁料,当年私学里那教习是个二五仔,明明自己是个法修,却甚是推崇剑道,成日里跟说话本似的,又是某剑修如何越级反杀,又是这剑道如何涤荡乾坤。


    在他口中,这剑修才是修界第一流的战力,远非其他道所能及。


    没事嚷着什么“百兵尚需臣服,万法怎敢争锋”,举着把未开刃的剑瞎比划。


    跟那少年教小童的样子如出一辙。


    段月洲从小天资卓绝,自是眼高于顶。一听这教习说剑道才是众道之首,再看不上别的,咬死要做剑修。


    虽然段家主流并不修剑,但段月洲本是天生剑骨,可以说是修剑修法都精彩,家中长辈也就随他去了。


    直到段月洲一心要拜入剑宗后,段家上下才算是慌了神。放着好好的少爷不做,非要去当劳什子宗门弟子,受那窝囊气。


    更重要的是,段家当时已有青黄不接迹象,长老一直对段月洲寄予厚望。


    可段月洲当时哪懂这些。他从出生开始便是被捧着护着哄着的,没有不合他心意的,也没有他得不到的。


    任凭他亲爹亲妈亲爷爷轮番上阵也劝不动。


    那就是块木头!全然的,无可救药的木头。


    最后他亲爷爷气得发了话,“让他去!这小子就没受过苦,没两天就巴巴地跑回来了。”


    没想到段月洲进了剑宗后硬是没吭半句,再后来,就是物换星移、物是人非了。


    他离开家前观云知来找他,一反常态,几句话说得期期艾艾地。


    “月洲…你一定要去吗?”平日里狡黠的眼睛水雾蒙蒙的。


    段月洲点头,暗道他怎么黏黏糊糊的,“怎么?你也要劝我?”


    观云知定定站在那,微微张了嘴。


    少顷,他又恢复成平时的样子,把张开的嘴咧成个笑。


    “不,我觉得很好。”


    正准备应付他劝说的段月洲瞬时舒了口气。


    观云知挪到他身后,下巴架在他肩膀上,双手搭住两人身前的栏杆,将他虚虚地拢在怀里。


    这两人打炼气前天天就混在一块,段月洲也不觉得观云知此刻行为有何不妥。


    两人又聊了些什么到了剑宗记得传信,养的灵兽记得喂食之类没意思的话。


    观云知突然给了他一个头槌,“没我在,你可还能习惯?”


    说的什么呢?


    当时段月洲只觉得莫名其妙。


    看这小子一副离不开他的样子,该是担心他没了自己怎么办才对吧。


    没想到竟是让他一语成谶。


    观云知不跟在身边,段月洲哪哪儿都不顺心,但一开始他忙碌得很,也没工夫多想。


    到入了剑宗大半年后,某一日闲下来的他顿感寂寞,这才终于觉出观云知的好来。


    修行之人本无需睡眠,可自那日后,每当段月洲放纵小憩时,观云知就会进入他的梦里。


    这事一开始对他的修行还无伤大雅,可他认清自己心意后就渐渐不行了。


    他闭关突破,到了关键时刻脑中总会突然出现观云知的身影,一下便前功尽弃了。


    发展到后来,就连寻常打个坐也会想到观云知那张脸。


    而偏偏修剑是这万千大道中最讲究心性的……


    长此以往,给经脉带来的损伤无法逆转,再加之他在七百年前那场大战里受的伤本就没好全,寿元竟是比寻常合体期修士要少了个两三百年。


    ……


    ——————


    眼下,两人正在离剑宗十里外的茶楼里。


    观云知端着茶盏,闭眼品茗。


    段月洲直挺挺坐着,手搭在平放于身侧的本命剑上。


    一袭微风进窗,吹起剑修高束的马尾。


    他心中后悔赴了这场邀约,早知如此尴尬,便不来了。


    两人已对坐一个时辰。


    若他问一句,观云知便回答客套,绝不留让人接话的余地。


    若他忍不住起身欲走,观云知又掐准似的回问他一句。


    他立刻老老实实答了,这厮却又不透露自己情况。


    给他吊得不上不下的。


    就像现在,段月洲抓起剑,双腿还未伸直,观云知又开口。


    “你现在是合体初期?”


    “嗯。”段月洲屁股又贴回了蒲团。


    观云知表情似有疑惑,显然是对他用了近千年才从化神后期跨到合体初期有所不解。


    这会儿观云知修为倒是在他之上了。修为较低之人摸不清比自己高阶的修士境界,但看两人同龄,他却一点不担心自己暴毙的样子,至少是进入了洞虚期。


    观云知又摇起他那破扇子,眼中似含着情。


    “你若有困难,可以和我说。”


    段月洲面无表情,心中腹诽,倒是真有困难,可惜不是你能解决的。哦,倒也不绝对,你若是现在躺下乖乖做我炉鼎,那堵塞的心脉说不定真有几分通畅机会。


    当然,这都是段月洲心里的胡言乱语。


    他在心中将观云知这样那样,这人却突然坐到他身旁,拉过他的手,手指搭在脉上。


    段月洲一惊,打了个哆嗦,立刻抽回了手。


    自己这个情况,实在不愿让他知道。


    可观云知这洞虚期的医修何等敏锐,那一两秒的时间足够他摸了个大概。


    这一下,却让他也愣了。


    “月洲…你这。”他收起扇子,正色道:“不如今日你便随我回天刑司住处,我助你顺顺这经脉?”


    段月洲直接拒绝,这一千年中能用上的法子他几乎都试了,症结不在此,无一例外都是白白耗时耗力。


    让他这般和观云知相处,心内更是堵塞,就怕最后不仅弄巧成拙,还让观云知知道了他的心思,这老脸可真就挂不住了。


    “我还有要事,就先走了。”


    段月洲这回真的去意已决,率先离开了茶楼,两人就此别过。


    ……


    观云知本来很满意自己今日对段月洲的反应,年少时一举一动都能牵动他心弦的人已不能再让他起波澜了。


    过去他恨段月洲不讲情谊,怨段月洲对自己的示爱视若罔闻,甚至在得知段月洲境界受阻后颇有些幸灾乐祸。


    在摸到段月洲脉象那一刻这些情感都消散了,此人竟是命不久矣。


    可他早已深知人各有命,既然段月洲拒绝自己相助,他也不该再强求。


    他将盏内茶水一饮而尽,心想着也该走了,那小童的事还要呈禀给殿主。


    ……


    段月洲其实并未离开,他蹲在茶楼的顶上,看着那抹雪青色的身影渐行渐远。


    此行若是不顺利,这便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其实他早有毁道重修的念头,但牵挂太多、顾虑太多,竟是犹豫了大几百年,生生蹉跎在此。


    比如手中这本命剑就是他舍不得的,体内那从出生就能感应到的剑骨亦是他舍不得的。


    他想为了修这剑,此生已错过太多,若是又弃剑重修,岂不成了笑话。


    他心有不甘,一再想着再试试吧再试试吧,到今日总算是快把自己搞废了。


    他有时安慰自己,已活了这些年头,也算够本,想他早年如何肆意潇洒,还要奢求什么?


    不如找个山洞,别再折腾,就这样静静去了。


    今日乍一见观云知,却又不愿了。


    他终于是下定了决心,用剩下的这些年头搏一命。


    这许多年隐秘的思念,他想有机会让另一人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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