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娜下意识脱口而出，没想到杀死阿尔文医生的那位患者竟然死了。
她满脸震惊，但没一会儿又开始释然了。
毕竟是人都有脑子，她能猜到的别人也能。
尤其是这类报社。他们为了让报纸更吸引人，会故意把一些事往神秘学方向引导，让读报的人怀疑这和恶魔有关。兴许是恶魔意识到了这点，提前把那位患者灭口了。
这样一来再怎么怀疑也只是怀疑，没有线索，也就不会有证据。
更何况，她知道了又能怎样？
她现在只是个普通人，再怎么计划，现实也不会按照心里想的走。
蕾娜有些沮丧。
“谁死了？”
一帮女士表情惊讶，齐刷刷望向她。
艾文知道她指的是谁，说：“他是昨天死的，这个家伙不仅有病，心脏也不太好。”
“对，就是报纸上杀死医生的那名患者。”
说着，他又扭头向女士们解释了一下。
一位太太接话：“哦，看来神也不愿意让这样的人活在世上。”
“而且，这跟我们没有关系。”
珍妮弗女士抱着小狗，脸上满是笑容：“我们应该恭喜一下蕾娜，她似乎认识更多的字了！”
闻言，女士们哈哈大笑。
艾文也跟着笑，眼底透着幸灾乐祸。
蕾娜打算瞪艾文一眼，可一想到客厅里还有其他人，她只能咳嗽一声，把注意力放在报纸上。
马姆？
她怎么觉得这个地名有些耳熟呢？
蕾娜努力转移着注意力。
“事实上女孩们不学习也没什么关系，这并不妨碍她们未来的嫁人。”
身材略胖的女士笑呵呵说。
那位模样温和的女士却说：“然而，这样一来女孩们只能依靠丈夫，一旦离婚或是丈夫失业，她们将一无所有，听说现在许多女性为了家庭去做那种事情呢。”
唉，又开始了。
蕾娜微微摇头，觉得这两个人一会儿打起来也不奇怪。
就像红皮书上写的，这个时代的人们把希望寄托在信仰上。虽然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主要宗教和神话，但规模的大小和信徒的多少，关键是拼福利和传教能力。
尤其是一些穷人。
这些人越是穷就越需要安慰和寄托，如果还能给一些好处，那为什么不信呢？
除了被官方承认的正统宗教，还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大小教会，其中百分之六十是邪教或者诈骗传x团伙。
在这种情况下，每个人的思想和价值观都不一样。其中有一个教会特别与众不同，名字非常直白：新无神主义会。
跟那些信恶魔或编造神话的教会不同。修女教会没有崇拜的神明，绝大多数成员是女性，信徒遍布各国，有一套独特的思想价值观，那就是：人应该信仰自己，强大自身，因为只有自己才能拯救自己。
当然，光喊口号并没有什么作用。
修女教会主要帮助的对象是女性，并大力宣传女性独立思想，支持女性的教育和工作，而且很懂得观察局势。比如前几年的纸盒厂工人事件。修女教会抓住机会，联合另外几个教会和组织罢工游行，一是要求同工同薪，二是工人的假期与合理的工作时间。
那次游行的规模很大，罢工的时间也很久，逼得官方不得不修改相关的法律，虽然歧视和压榨依旧存在，但比之前也好许多。
修女教会是个不错的组织，但也不是绝对完美，尤其是在组织扩大后，修女教会和信徒中出现了一些极端份子，偶尔就会整出几件迷惑的事。除此之外，也不是所有女性都接受这种思想，许多男性更是痛恨这个组织。
如果修女教会的信徒遇上其他教会的保守女信徒，前者会觉得对方愚昧落后，后者也会觉得对方脑子有毛病，然后越想越气。
正因如此，大部分人会避开谈论信仰和观念这方面的话题，以免发生争执。
就比如这两位邻居。
她们就经常因为这个话题吵起来。
蕾娜梳理着原主人的记忆，突然想起修女教会后来支持嘉尔莉特——
虽然理念很好，但实在是抱歉……
一想到去修女教会可能撞见女皇，蕾娜决定远离教会和一些组织。
“午好。”
杜布瓦太太的到来打断了这个话题。
她抬手撩了下自己短而卷的发型，看似不经意露出自己的新项链，接着问：“大家在聊什么？”
“杜布瓦太太，您的……”
“噢，你们是在聊我的项链吗？”
不等对方说完，杜布瓦太太就微微捂嘴，笑着说：“是的，它确实很美。”
“对，非常漂亮。”
略胖的女士眼底流露出羡慕，忍不住问：“它，它需要多少钱？”
“一千卢拉。”
杜布瓦太太微微抬起下巴，笑呵呵道：“这并不贵，但这是玛莲买给我的。你们知道的，她一向孝顺懂事。”
不愧是母女，和玛莲真像。
蕾娜没有参与这个话题。
“一千卢拉！天呐，玛莲的薪水又涨了吗？”女士们露出惊讶的表情。
“是的。”
杜布瓦太太笑得更加得意，然后望向艾文，“艾文，你今天没有去工作吗？”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女士总是关注艾文。
“今天……”
艾文刚要回答，就见突然到访的德尼太太。
“下午好，各位。”
德尼太太看上去比前段时间瘦了些。
“下午好。”
女士们笑着打招呼，但明显没有刚刚那么热情。
蕾娜知道，她们那位搬走邻居的情况并不好，她们都怕德尼太太向自己借钱。只是简单几句对话，贝斯特家的客厅就剩下杜布瓦太太和珍妮弗了。
“天呐，她的速度可真快。上次吉尔差点被噎死，多亏了德尼及时送到医院，可她连德尼垫付的药费都没有还。”珍妮弗一如既往控制不住自己那张嘴。
“她们一直是这样。”
杜布瓦太太难得收敛，没向以前的邻居炫耀自己的新项链。
“这没什么……”
德尼太太眼神黯淡，但又立马亮起，接着说：“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德尼已经找到工作了。”
“真的吗？”
珍妮弗望着德尼太太愣了几秒，笑着拍手：“哎呀，那实在是太棒了!”
蕾娜瞥了一眼，隐隐觉得这位女士的表情不太对。
珍妮弗的笑容依旧，只是嘴角紧紧抿着。
“是的，非常感谢你们前段时间的帮助。”德尼太太把东西还给两位太太，接着从纸袋里取出几个盒子，“我准备了一些蛋糕。”
三个人刚接过点心，德尼太太就拿起了放在旁边的手袋，心情难免因为邻居们的变化感到低落。
“不在喝点咖啡吗？”玛丽一脸惊讶，赶紧询问。
德尼太太摇了摇头，笑着解释：“我得回去为孩子们准备午餐了。”
“等一下。玛丽叫住对方。
这位过去的邻居疑惑回头。
“如果需要帮助，你可以找我们，就像你们帮助我们一样。”玛丽发自内心说。
“是的，你不用感到不好意思，”就连杜布瓦太太也难得说，目光同样真挚，鼓励对方：“这我也体会过，我相信你们会好起来的。”
“谢谢你们……”
德尼太太突然有些感慨。
“瞧您。”珍妮弗只是看了眼盒子，依旧笑着，一副很苦恼的样子：“我都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或许，我得送些什么？”
说着，这位女士在包里翻找起来，半天才拿出一条蓝色水晶手链，“对了，它来自教会，据说可以安定心灵。”
说白了，就是开过光。
蕾娜看着在两位你一言我一句。最后德尼太太说不过，只好收下那份礼物。
珍妮弗女士笑眯眯放下茶杯，目送对方离去，漆黑的眼眸却格外沉静。
她刚刚看见了。
看见德尼先生因为绝望被恶魔缠身惨死。
而在丈夫死后，德尼太太和孩子们搬进了十二区漏风肮脏的小阁楼里。为了养家，她不得不帮人洗衣，同时还要出卖自己的身体，每天都活在疲惫、饥饿和痛苦之中，直到有一次洗衣时累死在了河边。
孩子们在失去父母后或饿死冻死，又或乞讨偷窃，最终在某个大雪天被治安管理人员用警棍打死。
这就是德尼一家的结局。
这是命中注定的。
如果可以改变，她的家族也不会只剩下她一个人。
珍妮弗最终吐出一口气。
可即便改变不了，她还是帮了老邻居一把。
……
“呼！”
等到所有人都离去，蕾娜长舒了一口气。
“贝琳达？”
她扭了扭僵硬的脖子，起身走到孩子的房间门口，抬手敲了敲。
“我在。”
门慢慢打开，嘉尔莉特蓝色的双眸正望着她。
蕾娜说：“她们只是很好奇你，还为你准备了很多礼物。”
“嗯，我知道！”
嘉尔莉特笑了起来，又问：“刚刚还有其他人过来吗……”
蕾娜笑道：“是住在对面的布瓦太太，和曾经的邻居德尼太太。你为什么会这么问呢？”
“好奇。”
嘉尔莉特想了想，没说自己感觉到了不好的气息。
她怕蕾娜会恐惧，也怕被新家人当成怪物。
“你们在聊什么？”
艾文走过来提醒：“别站着，快去换衣服。”
“怎么了？”
蕾娜不解。
问到这个，艾文像杜布瓦太太那样下巴微微一抬，“我买了电影票。”
“电影票！？”
蕾娜怀疑自己幻听了。
她知道这个世界已经有电影，但这个行业还处于起步不就的阶段，只要大城市才有电影院，而一张电影票的价格……
她不敢想，怕心里难受。
“没错，我买了四张。”
艾文一脸“快夸我”的表情。
蕾娜睁大眼：“我觉得这可以吃好多顿大餐了。”
“我的天呐！”艾文拍额头，不敢相信妹妹说出这种话，“你天庸俗了！我们应该追求一下精神上的东西！难道你就不好奇电影演了什么？那些演员有多美丽……不，是英俊？”
蕾娜一下子看穿了他的心思。
她看了看贝琳达，又想到母亲玛丽从没有看过电影，突然觉得偶尔奢侈一回也没什么。
更何况，艾文已经买了。
想着，她回到房间收拾。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一家人终于穿戴整齐出门了。
蕾娜坐在车上认着电影票上的字，一看就知道这部电影叫《南北玫瑰》，改编自同名书籍。
这本书有一部分章节被选入教科书中，前两天她刚好学到。
故事发生在温格特王国的首都，主人公是破产的贵族小姐茜，以及无依无靠的盖斯少女莲。
她们肤色不同阶层不同，一个来自南方一个来自北方，可以说集齐了全部要素。
要知道，温格特的南方人和北方人一向看对方不顺眼，再加上政治问题，这几年关系分得很开，各种发展。
而温格特除了皮肤偏白的普尔拜人、哥洛德人，还有一部分盖斯人。他们的脑子很聪明，五官立体精致，肤色偏深麦或者咖啡色，发色偏浅或纯黑，因此也被称之为暗精灵的后代。
兴许是因为皮肤颜色又或者太聪明，他们经常受到歧视和打压，一些人口贩子还喜欢拐卖年轻的盖斯女人。
再说回《南北玫瑰》本身。
原著主要是讲莲和茜阴差阳错租住在了一起，从误解到理解，然后互相影响帮助，克服种种困难，靠努力实现了梦想。
到电影版多了两位英俊多金的贵族男主角，故事也围绕着这两对男女的感情展开。有男主角的帮助，电影版的茜和莲轻而易举就成为了礼服设计师和畅销书作家。
嗯，这很符合这个时代。
无论女性如何独立优秀，都是吸引男性的一种设定或者附加物。而对于大部分普通女性来说，靠自己实现梦想太难了，还是找个好男人更实在。或者说，她们的梦想就是嫁给英俊富有的贵族。
相比之下，蕾娜还是喜欢原著。喜欢书里表达的观点，也喜欢那种矛盾与感情的转变，人物和事件的处理，尤其是在莲被歧视后，茜作为朋友给她的那个拥抱。
至于她为什么知道电影的内容。
当然是被同学剧透的。
到电影院后，一家人找位置坐下，没一会儿电影便正式开始了。
蕾娜对《南北玫瑰》的兴趣不大，看着主角们漂亮的脸蛋儿忍不住犯困。
挣扎了一会儿，她最终还是睡着了。
嘉尔莉特看了眼歪头睡着的蕾娜，小脸上满是疑惑，不懂这么有趣的东西怎么会让人犯困呢？
“蕾娜……姐姐？”
她小声喊。
蕾娜没听见。
嘉尔莉特就这样望了她好一会儿，又看向其他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电影上。她思考了会儿，一点点挪向身边熟睡的人，也想像其他孩子那样靠着家人。可头刚挨到对方，她又立马坐直，觉得这样太小孩子气了。
……
夜里，火车站。
一帮警察和医生站在站口，看着一具具蒙着布的尸体被抬出，那都是从马姆回来遭遇事故的人。
“真不幸。”
一名警察扫视从面前抬过的尸体，表情有些复杂。
给出的原因是有人携带炸.药。
但正常情况下，上车前都是要检查的，能达到这种威力，怎么可能检查不出来呢？这不禁让他联想到魔法。
如果真有人这么做，他又出于什么目的？为什么会选择这一节车厢？
显然，他的脑子有些不够思考了。
那名警察被寒风一冻，渐渐收回思绪。
接着还有活人被抬出来。
他们都是幸存下来的人，这些人在接受治疗后还需要接受调查。
他们的表情都很痛苦，有些甚至已经昏厥过去。其中一名修女躺在担架上，她的右眼血肉模糊，鲜血染红了半边领子，还很青涩的面容上满是泪痕，嘴里还念叨着“马特神父”。
众人做了个祈祷，眼神略带怜悯。
然而，没人看见一条千足虫正慢慢蠕动，一点点钻进她手腕的皮肉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