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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90

    第81章 风浪口尖

    投影石画面中,紧随青鸾灵鸟及御兽宗弟子掉落的,还有崩解纸片木架零碎,以及一串鼎盛宗、祝家弟子。

    青鸾灵鸟及御兽宗弟子的身影很快便消失不见,说明已被淘汰出局。

    而鼎盛宗四人正紧紧站在一柄弯曲形状的木剑上。纸鸢瓦解已有前兆,她们也反应及时,季明燃一人御剑,一一接住被对撞气流甩开的其余三人,避免众人高空坠落的下场。

    至于祝家小弟子,他们法术仍在,可以确保无恙落地。

    这场灵兽与灵器的比拼,后者胜出。

    御兽宗率队者鹤貅真人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双眼发红,他好不容易从错失麒麟兽的噩耗中振作起来,重回甲等坐席,观看自家弟子比试。

    怎知,他家弟子竟直接出局,一个不剩!

    淘汰弟子的,正是抢夺走麒麟兽的鼎盛宗。

    他如何忍得下这口气:“好个鼎盛宗!你们竟这么不要脸!世风日下,你们的参试弟子竟一个两个的,修行不下一种道术!门风如此败坏,让人不耻!”

    前头能够使用高阶符箓的法修观妄臻,已让人觉得端倪。

    后来又冒出一个能够使用法术的兵修沈轻洛。

    再是毫不避讳直接炼器锻造纸鸢灵器的祝世白。

    更别说投影石画面中正在御剑载着一众人飞行的“阵修”季明燃!

    藏久道率队者皱着眉头:“我就觉得,观妄臻用出的符界不简单,看来他的确修习了符术。”

    祝盛礼也是脸色铁青:“东陆!我当初把世白交给你们鼎盛宗,你们就是这么教育他的?”他双眼盛着怒火:“你们鼎盛宗,需给我一个解释。”

    南门泓单手支着下巴,乐得挑拨:“铁证如山,东陆真人还要狡辩么?”

    鹤貅真人除了骂,还是骂:“你们鼎盛宗,不知羞耻!”

    除重珏尊者和合欢宗紫烟真人,其余率队者眉宇间俱流露出不满。

    东陆只是转头望向重珏尊者:“诸位若不满,可向司正提出。”

    她声色清冷:“她们获胜,并未违反比试规则,包括取获比试内的灵物器具。”

    灵修大比司正重珏尊者,此刻正望着弘启宗投影石画面陷入沉思。

    被东陆点名,他这才回神惊醒般道:““唔,的确。灵修大比并未禁止各宗弟子使用除本命术法外的其他术法。”

    说到底,这只是灵修界世族宗门潜移默化遵守的规矩,同修多种道术,这更像是不入流的旁门左道,被人看不上而已。

    重珏尊者说完,又像入定般,盯着投放弘启宗参试弟子的投影石,不再说话。

    这就没了?

    在场的甲等坐席率队者未免有些失望。他们自也知道这不违反灵修比试规矩,不过想借重珏尊者之口敲打一下鼎盛宗,顺势把鼎盛宗推上风口浪尖,进而影响鼎盛宗观试人员,扰乱他们参试弟子的心神。

    但没想到重珏尊者就这么轻飘飘地揭过此事,就连说多两句也没有。

    不过也是,在场的人都看得出来,自从重珏尊者挡下鼎盛宗弘焱尊者的一击,他便不时沉思,不复比试开始那般胜券在握、高谈阔论的轻松姿态。

    他的注意力更多放在关注自家弟子比试情况。

    鹤貅真人也不指望如此状态的重珏尊者会为他出头,而且他也很清楚,东陆的后半句就是特意说给他听。

    不违规那又怎样!此番鼎盛宗夺走御兽宗灵兽、继而淘汰御兽宗弟子出局,他们御兽宗记下了!

    鹤貅真人甩袖起身,愤愤退离甲等坐席,经过东陆,他放慢脚步,不屑一顾道:“你们鼎盛宗参试弟子的所作所为,不止我们,外头上万名观试修者俱是看在眼里,不出半日,鼎盛宗挑唆纵容弟子修习多术之事定会传遍整个灵修,你们作茧自缚、引火烧身,看你们今后还能如何在灵修界自处!”

    鹤貅真人所言非虚。

    此时观试台已是议论鼎沸。

    观试修者已从鼎盛宗“战斗机”大战御兽宗青鸾灵鸟的场面回味过来。

    初始,大家惊叹于鼎盛宗祝世白竟打造出如x此神奇灵器。

    但很快,更多的人反应过来:“祝世白不是法修么?为何他会打造灵器?”

    “观妄臻也使用符术来着。”

    “鼎盛宗这是做什么?让参试弟子修习多种道术吗?他们不知道这对修者修行不利?”

    “乍看之下是挺厉害,但是他们修行多种道术,不精于一道,道行如何长进?”

    “贪多嚼不烂,怎么鼎盛宗竟也染上那些小宗门不上道的恶习?如此短视,害人害己啊!”

    “一个也就罢,但鼎盛宗的参试弟子一个两个都是这样啊。”

    “难不成他们门下弟子都这样?”

    同一疑问冒上每个观试修者的心头,目光纷纷投向同处于观试台的鼎盛宗观试弟子。

    受到全场注目礼,鼎盛宗观试弟子们坐如针毡、脚趾扣地。他们本在整场比试中各种窜来窜去、谈笑不停,现下他们不得不收起散漫,规规矩矩地坐好。

    坐他们的身旁散修一一看在眼里。他一直坐在鼎盛宗观试弟子旁,不是没有感受到鼎盛宗弟子们的诧异。

    看得出来,比试场内那四名鼎盛宗参试弟子修行多种道术之事,他们也是不知情。

    散修全程听见鼎盛宗观试弟子们的低声惊呼。

    青衣圹峰弟子面面相觑:"我们的妄臻小师祖什么时候会画符了?啊?什么时候?"

    黑衣燿峰弟子倒吸一口气:“怎么咱们沈师祖还会用法术,我们比划的时候,她可从来没有用过这招数啊。”

    “天惹,我们翩翩君子祝师祖,竟在抡锤打铁,我们泉峰不是法修吗?”蓝衣弟子掩面。

    还有一名弟子更是一口气提不上来:“不是我眼花吧?我们的季小祖宗还会御剑?她不是阵修么?”他垮着脸,“这速度,比我快多了。”

    如今全场目光聚焦,鼎盛宗弟子一瞬间收敛起咋呼声,一个两个下意识地就挺胸抬头、坐得笔直,装出一副名门弟子该有的坦荡端坐模样。

    看得出来,他们即使对自家师叔祖们所作之事惊讶至极,仍是第一时间选择一致对外。仰首挺胸,顶住压力,起码从气势上就不输人。

    周围的议论声不绝于耳,鼎盛宗弟子表现镇定,更有一名黑袍弟子出声道:“我们师叔祖多修一门道术又如何?”

    “她们既有余力修行,说明她们就是有这样的能力,不会耽误修行。她们打败其余参试弟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对呀!脚趾正偷偷扣地的其余鼎盛宗弟子一下子找到底气,纷纷支楞起来,一个个气鼓鼓地,一一瞪回注视他们的目光。

    小弟子们终究年轻。散修心中叹道:多修一术不碍于修行,若真是如此,同修多种道术之途便不会饱受争议。

    据他所知,如今鼎盛宗最拿得出手的年轻弟子,正是此次参与比试的祝世白、观妄臻、沈轻洛三人,且不说最晚加入的沈轻洛,前二者,自打接触鼎盛宗,修为没有突破过了吧?

    “让弟子混杂修习多种术法,可真不利于弟子长远修行啊。”甲等坐席上,南门泓眼角浮笑,意有所指地朝祝盛礼道:“难怪一个两个颇具天赋的弟子,自打进了鼎盛宗的门,再无长进。””

    南门泓一番话,更是让脸色难看的祝盛礼心如巨石,直往下沉。

    他最看重的孩子,祝世白,九岁筑基,十岁筑基巅峰,为许久未出现更具天资孩子的祝家一扫阴霾,带来希望。

    家族巴不得把族中所有传承一股脑传授与他,再造就整个灵修界独属于祝家的天才神话。

    祝家与鼎盛宗一向有来往,鼎盛宗泉峰老祖柳至清来到祝家游玩,看中祝世白,私下收他作徒弟,祝家也是睁只眼闭上眼。

    反正多个人传授也是传授,更有利于他发展不是。

    偏偏祝世白的修为,在筑基巅峰踏步不前。

    自然在整个灵修界,十七、十八岁筑基巅峰,已是极为拔尖的少数,是让所有同龄修者仰头羡慕的存在。

    但这不至于让全灵修惊叹。

    少数,意味着不是唯一。

    当年祝世白十岁筑基巅峰,便是整个灵修的唯一。

    这让祝家更加心急如焚,祝世白可是十岁筑基巅峰的天才,怎么会十七仍是筑基,按天才应有的进程,他不应早该金丹,甚至金丹后期了么!

    祝家上一代天才,祝火,十八筑基巅峰、十九金丹,如祝世白再不突破,便是落后祝家历代天才的脚步,他不会再是最突为优异的那一个,甚至泯与众人,与其他普通祝家弟子无异。

    祝世白修为停滞不前,家族内不是没有人提出替换家主继承人。

    只是祝家年轻一辈,再也没有出现像祝世白那样天资禀赋之人。

    他们冒着幼童难以承受进阶丹刺激,极可能骨骼血脉尽碎的风险,给族中其余孩子喂下进阶丹。

    有几个孩子们熬下来了,但骨骼血肉比寻常修士更为脆弱。而其中没有一个能够像祝世白在十岁年纪筑基巅峰。

    更何况祝世白是纯靠自己自然进阶,非靠丹药。

    祝世白依旧是屹立祝家年轻一代的存在。

    没有替代之人,替换家主继承人的想法打消,祝家用尽族中办法后,开始寻求外力帮助。

    祝火是鼎盛宗耀峰峰主,她自幼拜入鼎盛宗,修行一路顺畅,并无瓶颈。

    虽如今鼎盛宗颓势,大不如从前,但考虑祝火在鼎盛宗,祝家本着让祝火带祝世白突破修为瓶颈的心思,也终于同意把祝世白送去鼎盛宗参与入宗比试,让他正式成为鼎盛宗的弟子。

    怎知,眼下竟出这种事,祝世白作为法修,却私下修行器术。

    观试台修者的议论声,祝盛礼作为元婴修士,自也听得一清二楚。

    祝世白的名字被一再提起。

    祝世白莫非就是因此所以修为无法突破?

    仔细想想,柳至清出现在祝世白筑基巅峰不久,不得不怀疑,祝世白极可能是被柳至清带上歧路!

    祝盛礼越想越气愤,双眼几乎冒出火:“祝家世代皆是法修,我们祝家好好的苗子,几乎折在你们鼎盛宗手里!”

    他双拳紧握,盯着东陆道:“我祝家,绝无可能容忍族中弟子走旁门左道,我要把世白接回祝家,世白从今日起脱离鼎盛宗,不再是你们鼎盛宗的弟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甲等坐席率队者无不侧目,就连再度陷入沉思的重珏尊者也撇眼看向祝盛礼与东陆。

    煽风点火的南门弘笑容弧度扩得更大。

    退出宗门?

    还是让作为参试弟子主力的祝世白退出?

    就在鼎盛宗一路高歌猛进的节骨眼上?

    这下有点儿意思。

    第82章 通关有点难

    “退出?”东陆双眼直视祝盛礼,一双浅褐色的眸子沉静如水:“鼎盛宗并无此先例。”

    “噗。”南门泓笑出声来,笑声中的讽意可谓不加掩饰。

    先例。他可不就是那个看不惯鼎盛宗门风,率先退宗的先例。在他之后,更是还有一连串的霖峰弟子退宗。

    东陆作为霖峰当年之事的亲身经历者,如今竟可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出这种话。

    他曾经的胆怯懦弱小师妹,还真是越发从容了啊。

    南门泓意味不明的笑意还停留在嘴角,东陆的视线已转过来,对上他:“倒是有过逐出师门的先例。”

    笑容一僵,南门泓神情一变,眸子如蛇般阴冷:“你什么意思?”

    东陆毫不退却,直视着他:“补充说明而已。真人反应好像有些过激。”

    南门泓:“东陆你现在还真是越发有长进了,啊?”

    祝盛礼才不管他们之间二人间的争锋相对,他对东陆咄咄相逼:“有无先例也是你们内部的事。你不过区区霖峰峰主,做不了泉峰的事,更做不了鼎盛宗的事。我现就传音元留!”

    “祝真人说得在理,师徒情分,在于师徒之间。”被祝盛礼出言不逊,东陆只是不徐不疾地端起一盏茶,喝下一口,才接着道:你我所言,皆做不得数,包括元留。我想柳师叔,是断不会答应你的要求。”

    “他不答应无所谓。”祝盛礼站起身,示意另一祝家人暂替他:“我家世白答应即可。”

    他头也不回朝外走去。

    伴随祝盛礼的暂行退场,其余率队者们眼神彼此交换。

    灵修大比的参试弟子退宗,这可是从未发生的事。

    倘若祝世白真的退出,那他先前的成绩还作不作数?之后鼎盛宗是否还能让其他人员替补上场?

    如此种种,都是需要商榷的要事。

    其余率队者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目光投向重珏尊者。

    重珏尊者略微思忖,开口道:“若真如此,按规矩,理应鼎盛宗递交x申请,再由在座投票定夺。”

    投票定夺。在场的率队者正巴不得其他宗门的参试弟子少一个是一个,倘若鼎盛宗真的递交替换参试弟子的申请。

    肯定全数不通过。

    现场的率队者们乐见其成。

    “东陆。”重珏尊者道,“鼎盛宗若有替补需求的,可向十修提出申请。”

    “重珏尊者。”对上大乘期的重珏,东陆不卑不亢,语气礼貌疏离:“此事八字未有一撇,无需您费心。”

    说罢,无视现场所有人的纷议,东陆目光重新投向投影石。

    也是意料之中的回应。重珏并未在意东陆的态度,事实上,他现今的心思完全系在自家弟子参试现况。

    他对弘启宗的参试表现并不满意。

    与所有观试修者一样,重珏初始并无留意孟应阳、木桓徽、叶闻棠之间的对决,他被沈轻洛与沈家间的对决引去注意力,顺带也观察其他弘启宗参试弟子的表现。

    待他重将注意力转回孟应阳那边,木桓徽已经与叶闻棠一同躺地上。

    季明燃也在场,她才筑基,阵法亦被禁,虽如今知道她也能御剑,但御剑也只是基础剑法而已,她断不可能掺和到两个筑基巅峰剑修之间的对决。

    更多的可能是,她挑起了叶闻棠与木桓徽之间的对决,令二人两败俱伤。

    祝世白接应她逃离现场便是印证。

    幸好孟应阳控制住局面,护住木桓徽心脉之余,一剑了结叶闻棠,将后者淘汰出局。

    否则,他弘启宗就会有一人被淘汰出局。

    重珏沉郁。

    此番比试不同往前,弘启宗必须获胜,是必须。

    这意味着不能有任何闪失,意味着弘启宗必须要以绝对的优势拿下每一场比试。

    但鼎盛宗已经领先他们完成对抗关卡任务,弘启宗不再保持灵修大比以来遥遥领先的位地位。

    鼎盛宗祝世白若真的退赛,这自是极好的局面,但这还不够。

    弘启宗还需有强有力的助力,才能力保不败之地。

    幸好他留有后手。

    方才众人争吵并无发觉,重珏尊者出神非因全神贯注于弘启宗比试场面,而是灵识离体。

    重珏尊者人在观试台甲等坐席,灵识早已离开观试台,来到弘启宗禁地

    重珏尊者眯眼瞧着眼前景象。

    禁地中,男子被悬吊于半空,细长血流自锁链洞穿的身躯汩汩淌下,洞穴石面血腥味浓郁深厚,萦绕不散。

    男子肤色苍白,垂头一动不动,若非其身上不断流出鲜血,真要人以为这是一具尸体。

    “不要耍花样。”重珏尊者轻蔑哼声,捆住禹天行的锁链缓缓移动,在骨血皮肉碾磨穿行,发出咯吱咯吱的渗人声音。

    剧烈的痛意刺得男子终于生出些许反应,身躯微微一颤,低垂的头颅动了动。

    他的呼吸声几不可闻,心跳更微弱近无。

    重珏知道禹天行不会死。倘若他真会如此轻易死去,便不会在噬魂阵的日夜蚕食下,苟延残喘至今。

    锁链每半柱香时间便会移动,伤口被锁链反复摩擦日益糜烂永不治愈。

    人不会死,但仍会感觉到痛意。

    渗入骨血的痛苦只会让他更清醒,更清醒地感受到痛楚。

    循环反复,反复循环,生不如死。

    禹天行态度恶劣,不就为激怒他,让他出手杀了自己,从此解脱。

    可他偏不会如他意,更何况,禹天行现今还是有这么一点作用。

    可惜啊。重珏一边想着,探出的掌心下按,移动的锁链停下。

    本想再折磨禹天行一番,挫一挫他的锐气,让他更听令于自己,才让他回到灵修比试。

    偏偏杀出鼎盛宗这个程咬金,四人偷摸藏了一手,抢先完成对抗关卡。

    如此局势,逼得他不得不提前停下对禹天行的折磨,将他投放回比试。

    不过当初放出禹天行,本就是为让他带领弘启宗尽快走出此场比试,夺下第三场的胜利。

    既然第三场已开始过半,让他回去也算在自己计划之内。

    横竖拿捏在手里,再傲也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伤药。”重珏尊者扔出一丹,砸中禹天行正渗出血的锁链肉孔,丹药沾满血迹,滚滚翻动,直至卡上锁链缝隙,才停止不动。

    重珏也不管禹天行能不能够着,已负手转身:“用下后,速回比试,记住你的任务。否则,你的下场不仅于此。”

    他已牢牢吸取此前教训,绝不会再让禹天行寻机惹怒自己,令自己出手重伤他。

    不等禹天行应答,重珏讲完已立即离去,片刻不停。

    禹天行低垂的睫羽这才抬起,盯着重珏离去的背影,苍白昳丽的脸庞浮现一抹的深幽笑意

    灵修大比对抗关卡,山野丛林里,一蜿蜒溪流旁。

    溪流澄净,映着采摘的红彤果子鲜嫩欲滴,让人垂涎三尺。季明燃盯着果子,却皱起眉头,心中觉得有些烦闷。

    一则,她已窝在丛林里头足足七天七夜。

    纸鸢摔落后,鼎盛宗四人等待半晌,仍是没有被送出关卡。四人一顿琢磨,不若找一对照组,看看是否大家都如此。

    主意便打到与他们呆一起的祝家小弟子身上。

    四人一合计,当夜就趁着月黑风高,带上祝家小弟子伏击响蛊宗。

    响蛊宗先前本与御兽宗仅剩的参试弟子一同追击他们,他们分头行动,御兽宗弟子乘着青鸾灵鸟青空袭,响蛊宗则留地面伏击。

    只是青鸾灵鸟追着纸鸢越飞越远,响蛊宗一时间跟不上,等他们跟上时,已是青鸾灵鸟掉落之际。

    亲眼看见御兽宗被连锅端,响蛊宗二话不说立马藏进密林,躲藏起来,意图逃离来自鼎盛宗和祝家的反击。

    不过祝家小弟子倒是留了个心眼,此前对战,他们留下了一只蛊虫。

    跟随子蛊虫找母蛊虫的踪迹,他们顺利找出响蛊宗弟子的窝点,直接打窝。

    祝家小弟子与鼎盛宗四人合力突击,响蛊宗参赛弟子自是不敌,加之鼎盛宗四人没有抢人头的打算,祝家小弟子顺利拿下,也达成通关条件。

    但是两组队伍,还是一个都没能被送出关卡。

    众人再次合计,决定也躲起来。

    既然他们已经达成通关条件,在进一步找到通关线索前,更重要的就是确保队伍人员齐整。

    远离纷争,便是上上策。

    只是等了一天又一天,进入对抗关卡的宗门参试队伍不断增家,各支队伍参试弟子也不断地被淘汰。

    然而微妙的是,各宗总凑不齐人头。每当一个宗门队伍要把另一整个宗门队伍连锅端的时候,总会发生一点意外。

    当然都是人为的意外。残缺的宗门队伍见自己横竖无法通关,要不自爆式退赛,要不自伤一百伤敌三千式拼命淘汰旁的宗门人员。

    主打一个我过不了关你也别想过。

    于是凑来凑去凑数天,愣是没有一个队伍像鼎盛宗以及祝家那般达成“完整淘汰一个宗门队伍”的关卡条件。

    关卡内各支队伍斗红了眼。

    为了阻扰他们通关,残缺参试队伍开始寻找他们。

    为了达成通关条件,完整且未通过的参试队伍也开始寻找他们。

    他们变成众矢之的。

    鼎盛宗四人和祝家弟子们不得不藏得更严实,季明燃也只能打消趁机寻找不名宗参试队伍的想法。

    躲在林中,不知需等到几时。此为麻烦事一则。

    只余麻烦事二则。

    季明燃取起果子,与一同洗果子的沈轻洛、观妄臻二人对视一眼,眸光落到独坐远处树荫下打磨刀具的祝世白。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磨刀,眉目间不见从前打磨器具的狂热,反而郁色凝结,久久不散。

    祝世白状态不对。

    一开始纸鸢散落,他整个人失魂落魄,没事就两眼无光地念叨着:“纸鸢、我的纸鸢,我的战斗机。”

    这可把祝家小弟子吓了一大跳,他们从未见过祝世白这幅样子。

    不过鼎盛宗其余三人倒是早就见怪不怪,这是他失去新炼造灵器的惯常反应,早就习惯了。

    真正奇怪的是,第二日祝家小弟子突地变得消沉,而后说分开自行躲藏。

    祝世白振作精神去关怀后辈,一顿操作,祝家小弟子们跑得更快,祝世白告别回来,反倒变成他消沉。

    季明燃、观妄臻、沈轻洛轮番询问,也不回答。

    只能由他。

    甩落水滴,季明燃捧起果子,“我拿给他吧,什么也不吃,筑基也会饿肚子,饿肚子会影响发挥,这可不行。”

    沈轻洛一把按住想把人拖过来的观妄臻,“好,我们马上就烤兽肉,等下你再劝劝他过来一起吃点。”

    季明燃一边应允,一边朝祝世白方向走去。

    溪流是他们烤火吃食之地,祝世白所在,是众人休憩之处,看起来不远,实则有一段距离x。

    如此距离,方能避免其他修者循着肉味找到他们的休憩地,而一旦发生意外,两边的人能够互相看见,及时支援。

    他们所藏匿之处,林野尤为茂密,星光只能点缀在枝叶缝隙间。

    季明燃没有使用术法,纯靠五官辨别方向及路况,走得倒也稳当。

    夜风拂过山野,抚过发梢落在脖颈,凉意习习,还带来一抹熟悉的气息。

    季明燃脚步一顿,停下侧身,目光若有所感地朝旁边不远处望去。

    林野深处,树影婆娑,头戴斗笠的黑袍人报臂依靠树下,正遥遥看着她。

    一眨眼,黑衣人消失不见。仿若所见一切不过是幻觉。

    回来了?季明燃捧着果子静立半晌,但人未再现。

    他这是特来等她?

    他那副报臂依靠的姿势,像极以前在棺材铺前等她许久的模样。

    这打扮、这姿势,她认不出来也难。

    季明燃回身提步前走,脚步较之前更为轻快。

    看来禹天行的伤势已有好转,这次过来,估摸只是先给她报个平安。

    再过一日,久违的通关宣告再响。

    先是弘启宗、而后是不名宗。

    紧接是流幻谷,就连仅有三人的合幻宗也淘汰了一完整宗门。

    宣告声响来得可谓有些不合时。

    彼时,她与沈轻洛、观妄臻三人把祝世白给架起来,抵着树干,正要给他来个威逼利诱,让他吐出到底烦闷什么。

    可脑海里随之突地跳出一道声音:“恭喜完成对抗关卡,是否领取通关奖励?”

    四人一怔,祝世白也忘记了挣扎。

    奖励?莫非类似一开始禁令类似的东西?

    完成关卡,她们可以脱离关卡了?

    这还用犹豫?

    当然选择是!

    第83章 天大的奖励

    白光灼眼,季明燃隔着紧闭的眼皮,都等清晰感受照落面前的光线。

    适应好一会儿,她眯起眼睛,睁开一条缝隙,避开光线源头,打量起四周。

    期待的奖励并没有掉落,掉落的是她。

    她好像又被切换到另一陌生空间。

    空间白茫茫一片,只有脚下石阶灰扑扑扑的,成为白芒空间的唯一阴影。

    这次倒没有与同伴分开,沈轻洛、祝世白、观妄臻就在她左、右侧,再往远些,是弘启宗、流幻谷的参试弟子。

    白光耀眼,对面修者面容,季明燃并不看得清晰,不过从衣着依稀可辨,大概率是祝家以及不名宗参试弟子。

    所以。季明燃若有所思,完成对抗关卡任务的参试队伍都到这里了?她们完成对抗关卡任务等待半天未能脱离,就是因为还需凑齐进入此个空间的人数?

    按众人所站石阶位置,她们鼎盛宗四人最为靠前,祝家次之,其余人则依次往后。虽所处石阶的前后有别,不过众人横向相隔距离倒是十分均匀,总体呈环形首尾相接。

    石阶朝上,远处尽头,正是光芒的起源。

    季明燃试图左转朝沈轻洛靠近,可是念头虽起,脚步始终无法迈开。

    右转亦是。

    “不行,无法横走。”沈轻洛也道。

    “我也是,不止我们,我看他们也是。”观妄臻指了指离他最近流幻谷等人。

    流幻谷一众参试弟子腮肉紧绷,显然是在使劲用力。但饶是已用力绷得满脸通红,他们的双腿仍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石梯往上,看来我们只能往上走。”祝世白观察一圈,谨慎作出推测。

    此时季明燃已迈出一步,迈出左脚脚跟才落地,一道惨叫从最左侧传来。

    众人登时闻声看去,一流幻谷弟子倒于石阶之上,鲜血横流。

    “他怎么回事?”一参试弟子低声惊呼。

    观妄臻离得最近,摆手澄清:“不是我,我也没有看见有人出手。”

    “的确,我也没有感觉到有人出招。”沈轻洛对各式攻击最为敏感,如有人出击,她定能察觉。

    季明燃才跨出一步,后脚脚跟离地,此刻也不敢动作,停在原地,她再次谨慎地打量四周,静心感受,告知:“并未感受到灵力流动不一样的变化。

    祝世白则蹲在敲击石阶,听其回响,后道:“石阶也不像藏有机关部件。”

    那么,那名流幻谷弟子是怎地突然受伤的?

    各参试队伍彼此俱是竞争对手,自不会互通讯息,偶尔传入耳中的,顶多是他们与各自同伴交流的只言片语,信息不全。

    而流幻谷弟子们虽面色焦急,但也并未透露出什么。

    既然同伴们都没有发现此空间有异,这名流幻谷弟子突地倒下,说不准是进来时就已带伤。

    季明燃缓缓提步,放下,全身警惕。

    无事发生。

    看来与石阶无关。季明燃放下心,继续往前迈出一步。

    前脚才落地,又闻一惨叫,“啊——”

    这次轮到弘启宗的弟子。

    “妙啊、妙啊。”观妄臻嘿嘿偷笑,“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倒下的都是他们,实在妙啊!”

    祝世白出声:“明姥姥,你再走两步试试看。”

    季明燃朝祝世白点头,她也已发觉蹊跷,急急超前跨出两步。

    扑通、扑通。

    对面不名宗以及祝家弟子各自倒下一人。

    季明燃视线从脚下缓缓移向光源。

    不会吧?莫非她尝试着又迈出一步。

    “啊——”流幻谷第二个弟子惨叫声响起。

    这下,可不止她和祝世白,在场所有人都发现了问题。

    弘启宗弟子已在大喊:“你不要再往前走了!”

    除鼎盛宗外,其余人惊疑不定:“她走一步就倒一个人,这是怎回事?”

    “哈哈哈哈哈,莫非这就是上个关卡的奖励?”观妄臻大笑,倒下的都是对手,他幸灾乐祸得很。

    “别笑了!”流幻谷崖东柏脸色黑得可怕,双眼阴郁,他死死盯着倒在两侧的师弟,“他们不是淘汰出局,而是、而是真的没了命。”

    他身旁不远的秦丹娘捂着脸,默默流泪。

    “你说什么?”弘启宗余下参试弟子大惊,开始纷纷喊起倒下的队友名字。

    “章崇、章崇,你听得见么?”

    “章崇,你怎么样了?”

    孟应阳止住同宗师兄弟:“不用喊,他已没了呼吸。”眉头压下,转眸望向季明燃:“此地诡异,在事情没有查清楚前,还望季道友莫要轻举妄动。”

    祝家小弟子们的哭嚎也从对面传来。

    只有不名宗保持从始至终的沉默。

    “我自会”季明燃开口,却被流幻谷的凄厉唾骂打断。

    “是她害死了我们师弟!”流幻谷众弟子流着泪,目眦欲裂地看着季明燃,“就是你!”

    “我们流幻谷定会为他复仇!”

    “我们弘启宗也不会放过你!”

    众参试弟子们无法承受同门突就死在眼前的噩耗,惊惧之下,怒火矛头直指季明燃。

    “喂喂喂!”观妄臻大喊道:“这谁知道怎么回事!不要含血喷人好么!”

    沈轻洛:“这并非明燃本意。”

    祝世白嗓音发紧,但也保持冷静,朝对面祝家小弟子喊道:“你们不要慌乱,先察看此处是否还有没有发现的端倪!”

    “季道友!”孟应阳扬声又喊道:“你不要再往前走了。”

    季明燃本想为自己辩解一番,又想告诉孟应阳,她原也没有打算再往前。

    可是,事违人愿。

    滔天热浪自身后传来,黑浓烟雾翻滚涌动。

    突然之间,窜天大火在她身后台阶莫名烧起,越烧越烈,一瞬已烧至眼前,几要舔舐上她的脸颊。

    季明燃抬手便要施决。

    无动静。

    唤阵术。

    无动静。

    召飞剑。

    也无动静。

    季明燃神色严峻,她的道术尽数被禁,不可施展。

    沈轻洛、观妄臻、祝世白同一时间察觉她的困境。

    “明姥姥!别管他们了,你快跑!”

    “这不是普通火焰!伤及灵识,快逃!”

    “你的术法被禁,先往上跑!”

    但更多的参试弟子惊惶道——

    “别啊!别啊!你一跑,我们全部要死!”

    “你先等一下、等一下!”

    “或许我们有别的办法。”

    孟应阳又唤她:“季道友!”

    耳边声音纷杂,猩红烈火倒映在她的眸眼,浓黑烟雾趋尽周围空气,季明燃呼吸越发困难。

    “求求你了!”旁的宗门弟子哭喊道。

    一丝火焰触及指尖,指尖瞬息被灼烧得黑红通透,季明燃猛地抽回手,扭头飞速狂奔。

    这火只追着她,她灭不掉,其他人也灭不掉,不然其余人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被火焰赶着上台阶。

    别人的命是命,可她的命也是命。

    “啊——”

    “啊——”

    “啊——”

    惨叫声由远及近,一道又一道响起,随着她急速奔跑的步伐,越来越多的弟子倒下。

    季明燃使劲全力拉开步伐,一步跃过四五个台阶,努力做到减少步伐x数量之余,拉开与火焰的距离。

    可火焰紧追不放。

    她索性屏蔽喊叫声,加速奔跑。

    直到一声轻微的扑通声响起。

    季明燃停下,猛地回头。

    沈轻洛倒在台阶上,鲜血自其口鼻溢出,她唇瓣微张,呼吸急促,眸光无措地望着她。

    “轻洛!”三人同时惊呼。

    就在季明燃愣神之际,火舌烧至,钻心灼烧痛意难忍,腿脚一激灵反射性地往上踏出一步。

    扑通。双眼通红的祝世白闷声倒下。

    “怎么、怎么可能。”隔着熊熊烈焰,季明燃看见观妄臻难以置信地望向自己,“我不敢相信。”

    浓烟转瞬覆拢,遮掩去她的视线。

    火焰已烧至季明燃的下肢,被火焰缠绕的身躯灼伤严重、神经麻痹,她跌跌撞撞扑通倒下。

    脚掌离地,脑袋磕地,在台阶砸出一片猩红血迹。

    她听见最后一道扑通声音。

    季明燃眸眼死死盯住台阶之上的光源,挣扎着伸出手,指甲扣地,颤抖着上爬。

    她不相信、她不相信。

    她睁着眼,视野被完全浓烟淹没

    干燥、荒芜、空落、静谧。

    虚空死寂之意充斥胸膛。

    季明燃猛地睁眼。

    猩红的地面,疼痛昏沉的脑袋,以及灼痛不已的四肢。

    忍着滔天痛意,季明燃抽搐着翻了个面。

    黑云压下的天空,残破的废墟,以及

    以及高耸入云的超巨型变异种。

    这是她重生前上辈子的最后记忆画面。

    季明燃望着旁边散落成碎片的护甲,迷茫且难以置信。

    悲切荒谬之感如潮水般在心头涌起,浸透骨血。

    不要告诉她,此前种种,都是她被变异种甩飞后,脑击地面产生的幻觉。

    季明燃一握拳,无尽的力量自四肢百骸涌起。

    她的异能,都回来了。

    就在此时,一如山般的影子从天降落,携蓬勃千钧之力重重击下。

    本躺倒地上的薄弱身躯一闪,坐在千里之外。

    超巨型变异种的大掌拍落她原身处之处,地震山倒,废墟顷刻化为齑粉,地面只余一道深不见的狰狞巨坑。

    记忆中,她就是被超巨型变异种击飞,这么看,她落地晕厥时间没有过去不久。

    正好赶在第二掌落下前醒来。

    短短时间,恍若重生一世。

    季明燃坐在高塔塔尖,摇摇看着超巨型变异种继续翻找自己,眸中光芒点点熄灭,如行尸走肉般枯寂无神。

    脑子会骗人,力量不会。

    如今她的异能与力量俱在,小世界、灵修界发生的一切,看来都是她的臆想。

    季明燃有些难过、也有些困惑,她朝手边的一阴影轻声道:“你说呢?”

    本挂在塔尖的腐朽黑骷丧尸变异种被她单手擒住,呲着牙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空气尽是腥臭气味。

    季明燃眸光变得越发迷茫

    观试台上,观试修者们看着投影石画面半晌,琢磨不透,开始互相议论:

    “哎,他们这是在干嘛?都有一炷香时间了,咋都不动啊。”

    投影石中,完成对抗关卡的参试弟子们无边石阶之上,有的位置往上,有的位置靠后,但每人相隔距离相同,呈环形环绕一圈。

    石阶尽头,是一燃烧着的火炬。

    众参试弟子们仿若出神般直愣愣地看着火炬,动也不动。

    “还能是什么。”

    “八成就是遭遇心魔啦。”

    第84章 残忍的人

    季明燃安静坐在塔尖上,双手抱腿,脑袋抵膝,双眼合闭。

    超巨型变异种在翻找自己,因找不到她而狂怒嘶吼,因狂怒而砸毁踏烂一座座城市建筑。

    城市本就是废墟,无非更破败而已。

    其实也不会怎样,反正这里只有她一人。只要有一个洞穴,就足够她藏身歇息。

    她如今没有战斗的心思。

    又一次,高楼因彻底坍塌发出轰鸣,极淡的焦味混在腥臭的空气里,被鼻尖触及。

    季明燃睁开眼睛,抬起头,视线定在塌下一角的宏伟钢铁水泥长墙。

    墙体断裂露出电缆,冒出的一簇簇幽蓝火花烧着周遭的事物。墙的另一端,是川流不息、日夜奔涌的江河。

    城市的水电大坝。

    如它倒塌,城市将永陷黑暗。

    季明燃极慢地眨眼,迷茫悲戚的表情褪去,她站起身,屹立于高塔塔尖。

    风声在她耳边呼啸,天际入眼,昏沉无光。

    末世永夜,没有太阳,若大坝坍塌,此间便不会再有一丝光亮。

    拍落站在身上的灰烬,季明燃朝蜷缩在一角的丧尸变异种道:“我知道了。”

    被折断四肢的丧尸变异种瑟缩一下,脑壳摆了摆,被扒光牙齿的嘴巴张开,半天发不出吼叫。

    季明燃躬身,做出俯身前冲的准备姿势。

    她眯起眼,瞄准扬起拳头正准备砸向大坝另一角的超巨型变异种。

    黑色的眸子沉静坚定。

    这原就是她与超巨型变异种之间的决战。

    现在战斗继续,只是这一次,她绝不容许自己死去。

    决一死战,死的是它,活的是她。

    掌心拍落,劲瘦高挑的影子如闪电般一瞬袭至,季明燃双手合抱巨型手指,在半空一扭——

    巨人的一根手指折下,而后掌心翻转,再是手臂、肩膀、上半身,高耸入云的身躯被连根拔起,超巨型变异种整个被举起,翻至半空850度甩落地面。

    它正砸中一座巨山高峰,高峰如剑般插入超巨型变异种后背。

    嘭!山崩地裂发出的巨鸣轰炸季明燃的耳膜。

    季明燃面不改色地在超巨型变异种身上站定。身形相较,她如蝼蚁,但超巨型变异种仍发现了她,为驱除她开始疯狂地拍击自己。

    一掌又一掌高速拍落,季明燃在交替落下的五指间超高速蹿离,她一边奔跑,一边合拢掌心,一束光波从点开始凝聚,光芒愈加大盛。

    季明然紧盯超巨型变异种的脖子位置,疯狂俯冲,而后一跃,高高弹起,如炮弹般冲击向目的地!

    嗄——超巨型变异种似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发出野兽般的嘶鸣。

    不止掌心,季明燃全身被光芒包围,此次,她自己本身便是会让超巨型变异种致命的炮击。

    “你以为、你以为——”铁锈机械质感的拟人声音在空中回荡,超巨型变异种竟极力模仿出人类的声音,腔调诡异尖锐,但季明燃却能听的明白。

    季明燃面色一惊,眸光微凝,这是末世以来,她头一次遇见能够说人话的变异种!

    这让她心惊,冲击感比初次看见如此巨型的变异种更为剧烈。

    季明燃攻势不停,拳头几要触及超巨型变异种凸起的粗粝皮肤。

    “你以为打败我,这星球就能恢复原状?”超巨型变异种垂眸看她,空乏黑黝眼洞竟渗出人意。

    “嘎——灾难的源头,是灾星。”只余眼洞没有其他五官的面孔咧开一道缝隙,它在笑——

    “你在,我们就在。”

    “末世便在。”

    “管你说什么。”季明燃充耳不闻,冷声道:“你先死。”

    蓄满全身力量的一拳破开空气,撕裂空间,砸落变异种头颅连接身躯的单根血管脖颈。

    破空拳头砸中的皮肉如波纹般荡开,拳头落空。

    季明燃蹙眉,眼前的景象迅速扭曲,如一副被揉成一团的画,皱麻一团

    “扫把星。”

    "快离她远些,她是扫把星。"

    一道又一道人声在耳边响起。啪一下,一颗发臭的鸡蛋砸中她的脑壳。

    季明燃环视四周,愣愣地抹了抹从额间留下的腥臭蛋液。

    皱麻一团的画重被展开,扭曲的人影成型。

    是一个个面露嫌恶,指着她骂的邻里百姓。

    怎么又回到了凡世小世界?

    她站在石阶街道上,正被镇子的百姓嫌弃。这是季明燃在小世界惯常遇到的场面,走在街上,无端被骂、无端被砸。

    不过她一向昼伏夜出,遇到这种情况倒也不多。

    季明燃掸了掸蛋壳碎,接着被砸来的小白菜,搁在衣衫袋子中。

    今晚可以加餐,要是多个番茄砸她,那就更好。

    季明燃想着,既然回到凡世,那么就要去打工,得去棺材铺。

    念头才起,姜老板出现在包围她的群众里,睨她一眼,努嘴道:“你从今往后,别再来。”

    什么?

    季明燃迷惑地看向姜老板。

    站在姜老板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包围她的陌生面孔淡下,换成熟悉的面孔。

    李箫森、元留、李三阳、东陆、沈轻洛、观妄臻、祝世白等等一众鼎盛宗子弟,还有灵修大比遇见的修者,重珏尊者、施尽乐、伏刀岚、卲青上、祝家、沈家、藏久道、霄粟阁等等一众人,最后出现的,是牵着捧着小鸡的禹天行。

    每一个人站在她的对面,表情冰冷,如视陌生异物。

    重珏指着她:“灾星降世,祸难x人家,当诛。”

    姜老板双手已掐决:“我的徒弟,就由我来。”

    沈轻洛眸色不忍,但手中的刀峰已对准她:“明燃,我们也有家人需守护。”

    观妄臻闭眼,术法已现。

    祝世白叹道:“再见,姥姥。”

    还有其他人说了什么,季明燃听不清,因为各色术法攻击已经铺天盖地的落下。

    众人群拥而上,招招致命。

    季明燃慌忙抽剑抵挡,她的异能也在,她并非没有护命之力。

    攻击落下,她反手相击,她的身形越来越快,游走在众人之间,比攻击她的人更快地出手。

    刀光剑影,术法缭乱。

    依靠异能和术法,倒在她脚下尸体一俱又一俱。

    “孽畜!”重珏道:“你乃灾星降世,存在哪个世界,哪个世界就会毁灭。你将灾祸带于灵修,你若不死,整个灵修都会变成你那样的怪物!只有你死,才能换取灵修的安宁。为了灵修,今日必取你性命!”

    沈轻洛刀击凌厉砍落,季明燃侧身避开,反手一剑,刺中她的心脏。

    而后一掌击中袭至身后的观妄臻天灵盖。

    “他们待你情同手足,你竟下得了手!”重珏句句斥责:“你为苟活,屠杀如此多人,若不束手就擒,日后只会死去更多的人命。”

    “最后世界又只剩你一人?”姜老板的话语擦过耳边,季明燃掌心轰出一击,正中她的眉心。

    姜老板眼角淌血倒下,只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这又有何意义?”

    尸血成河,季明燃微微喘气。

    众人合力,她应接不暇,无法回应。

    如今她处于实力巅峰,出动再多的人,也无法轻易将她拿下。

    只要她不愿,便无可能。

    季明燃彻底敛去平日缀在眸光的笑意,眼底冰凉狠厉。

    杀了多少人?季明燃数不清。她毫不迟疑反击每一个扑向她的人,麻木地击杀掉所有意图杀她的人,就如杀掉过往伤害她的变异种。

    “你为苟活,屠杀如此多人!你是怪物,也是魔!”重珏召出的剑从空中劈落,无上灵压重重压迫下。

    季明燃不为所动:“让我活与他人存活之间做选择,残忍的不是我,是那狠心绝情的天道!”

    反正,她一定要活着!

    这就是她人生最大的意义。

    季明燃攥紧剑柄,浑身蓄力,弹射而出,正面迎击!

    轰!

    剑与剑之间的格挡荡开无形的滔天气流,横扫天际,把无数追来的修者激荡震离。

    以剑与她相贴的人,是禹天行。

    他没有说话,幽深如墨的眸子凝视着她。

    重珏的话语还响在耳边:“牺牲你一人,即可拯救所有人,你不是想不明白,你是残忍!禹天行,杀了她!”

    禹天行肩膀微动,可季明燃动作更快,另一手掌心匕首乍现,毫不迟疑地捅入对面之人腹中。

    一次不够,季明燃抽刀极快地又捅一刀,这次她没有停止,匕首深入,甚至连她攥着刀柄的手也捅进禹天行的腰腹血肉中。

    季明燃看见禹天行眸中倒映出的自己。

    血液沾满她的脸庞,眸色阴厉。

    这就是她,这才是她。

    疯狂与绝望溢出她的眼底。

    四周的场景逐渐淡下,如褪色的画,追来的人影也消淡褪去。

    季明燃没用松手,紧攥刀柄的手因过于用力而微微发颤。

    修长手指像在安抚般握住她持刀的手,禹天行唇角弯起,朝她笑得温和。

    这!

    季明燃不敢置信,猛地一怔:“禹天行?是你?”

    禹天行:“是我。”

    禹天行温热血液溢在她的拳间,季明燃缓缓松开手指,嗓音低哑:“是我伤了你,但别怪我。”

    “自然不怪你。”

    “你怎么在这里?这里不是我的心魔么?”

    “你发现了?”

    “这场景切来切去的,发现也不难。”季明燃嘴上这么说,但其实她也只是在方才发现禹天行是真实的这一刻,才从虚妄中惊醒。

    禹天行柔声道:“心魔,我也要面对我的心魔。”

    季明燃疑惑:“你的心魔怎会跟我的交叠?”

    “是啊。一样,却也不一样。”禹天行松开手中剑柄,任由它落地,指尖轻轻拭去季明燃脸庞的血迹:“我看清楚了我的内心,你呢?你活与我活之间,只能选一人,你选谁?”

    “我也看得很清楚。”季明燃与他对视:“我选我,而且不感到后悔和抱歉。”

    “你的确无需后悔和抱歉。”禹天行嗓音温和,“因为我也是这么选的。”

    他也会选择他自己?季明燃颔首:”我的心魔是存活,我坚定到底,它已没辙。你的心魔是什么?”

    “背叛。”禹天行笑意直达眼底,他看着她道,轻声道:“它也没辙,我发现原来我不介意,即便被背叛,也不介意。”

    “因为那是我的选择。”

    第85章 疯癫老祖宗

    什么?季明燃听得糊涂,不明白禹天行的意思。

    禹天行看出她的困惑,只是浅浅一笑:“不明白不打紧,这对于你来说,”他的嗓音放低:“本来就是不重要的事。”

    修长的指尖拿着帕子擦拭干净她的脸,又开始理顺她凌乱的发。

    禹天行动作熟络,不一会儿已经缕开季明燃一头散乱打结的乌发,将它重新束起。

    少女表情恬静,嵌在白净脸庞上的一双瞳眸澄净明亮,无半点儿杀戮气息。

    若非衣衫沾满猩红血迹,谁会想到眼前孱弱明媚的少女,才斩杀将近百名修者。

    禹天行指尖微动,衣衫的血迹瞬间褪去,柔亮如新。

    他满意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干干净净,旁人绝不会发现她的本性。

    这是他的心魔。

    真好,这是他的心魔。

    数百年过去,过往的记忆并没有被岁月抚平。噬魂阵摧毁的,不止他的骨血还有他的神识。

    不堪的记忆反复涌现、放大,所有曾经忽略的细节纤毫毕现,日夜折磨他的内心。

    他的世界无光,心魔试炼给他所展示的世界亦是如此,人物、景色皆黑白无音。

    人在其中,五感尽失,对时间的感知模糊不清。

    只感觉过去了许久许久,久到他呆在此处倍感无趣,久到失去耐心,思索着不若了结自己。

    他游荡街中,忽而人群密集向一处拥去,他也跟随而去。

    狠戾少女就这么在汹涌人群中杀出。

    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黑白的世界突就出现一抹颜色。

    是披在少女身上血色,深红,近乎发黑。

    心魔试炼清晰地展示季明燃于他而言的意义。

    紧接心魔出现:少女举刀杀死自己。

    它要告诉他,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季明燃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抛弃他、杀死他。

    他终究会被最信任之人背叛。

    心魔源于记忆深处的不堪阴影,折射人心中无法放下的执念。

    不过。

    禹天行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捡起自己飘落到季明燃衣袖的一缕头发,轻柔地说:“这下好了。”

    不过没关系。禹天行漆黑瞳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少女面孔,将她肌肤、五官、神采一一拓印在脑海里,刻入神识中。

    如果是她,那么都没关系,无论是背叛自己,还是杀死自己。

    他都会站在她那边,替她做完这一切。

    季明燃站在原地,半天不敢动弹,她的半只手还在禹天行的腰腹里,忧心稍有动作令他伤痛更甚。

    但他倒是没事人般,给自己捣鼓着捣鼓那的。

    不过他一直都这样,看见她就忍不住倒饬她一番。

    估摸是有些洁癖。季明燃想。

    但现在不是洁癖爆发的时候,季明燃面色忧虑,“我这点脏乱算的什么,你的伤怎么办?我如今阵术被禁,没法给你恢复,你有带伤药吗?”

    “有。”禹天行嗓音低沉,掌心多出一方正小盒:“我得了一颗痊愈丹,品质比不上你当时给我的那颗,但算的珍品。本有些不净,不过都处理好了。”

    “拿着。”禹天行把丹药塞进她持剑的手里。

    “给我干什么?”季明燃握着剑不好松手,只得将木盒推回禹天行的掌心。

    冰凉的大手合拢她的掌心。

    “上个关卡所受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至于这次的,你看。”禹天行示意她低头。

    季明燃这才发现,温热湿漉的感觉正一点点消退。她愣愣地展开本紧攥的手指。

    指尖触及血肉,却没有丝毫感觉。

    眼前的身躯变得虚幻,插入腰腹的拳头没有丝毫阻滞感便被轻易就抽出。

    季明燃轻轻挥手,五指如穿过空气般穿过禹天行的身躯。

    季明燃唇瓣微启:“这又是?”

    “你我因心魔重叠相遇。如今心魔已破,自是各归各位。方才的伤,不过是x虚幻一场。不要担心。药你拿着。”禹天行微笑着后退一步,在她追来前消失不见。

    还真是分秒不差。季明燃拿着药盒,神情无奈。

    知道她不愿意拿着,估计掐着时间给她塞药,让她退也退不了是吧。

    把药放进锦囊,季明燃周边的景象开始扭曲重置。

    追杀一半静止不动的修者离她越来越远,尸山血河减少倒退,耳边风声呼啸,景象抽离天地翻转。

    却有不合时宜的调笑声响起:“哟哟哟哟哟哟哟,看看这是谁呀。”

    声音响起同时,景色一变,季明燃身处洞室之内。

    九层木塔倒转矗立,塔身浮雕画饰繁复华丽,楼层中空旋梯漂浮切换,接向各层排排密集的书架,书架顶天立地层层塞满,书籍灵器琳琅满目。

    季明燃原地环视一圈,心中讶异。

    楼阁宏伟壮丽,但她日复一日地打卡此地,不会认不出这是鼎盛宗的藏宝洞。

    应该说,这是鼎盛版本的藏宝洞,如今的藏宝洞,可没有这么多的灵器。

    怎么会来到这里?她通过心魔试炼,不是应该出去了吗?

    季明燃一边想,一边从书架上随意抽出一边书籍。

    书页空白一片。季明燃又翻出一本,还是一片空白。

    “瞎看什么,这些岂是你这等无用弟子可以看的,等下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怒喝从身后传来。

    季明燃转过身。

    披头散发的年轻男子宽袍赤脚,双手抱臂,不耐地看着她。

    男子长相漂亮,只是充满戾气,狭长的风眼上下打量她一番,啧一声:“我的直系徒孙,就这?”

    这声音,这态度,季明燃一下子认出男子的身份。

    当初她在藏宝洞接受境罡阵传承时,也听过这声音。

    銮峰的创峰始祖,她的疯癫老祖宗,登峰时。

    季明燃清楚记得老祖宗的声音以及留下的话语,总而言之,癫癫的,不大正常。

    现其本人灵识正喋喋不休地吐露不满。

    “等了这么久,总算有一个可以快些破解试炼地,还是我的徒孙,本来还有些兴趣,可现在。”登峰时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竟然只是个筑基,你该有十六了吧?”

    季明燃脑袋点点。

    他的面容瞬间扭曲,气急败坏:“我的直系徒孙,就这?!”

    “十六才筑基。”登时峰嚎丧,“黑眼圈还真么大,一定很努力,汰,这么努力才筑基。如此废物,害我白高兴一场,早知道不出来见你!”

    “我的藏宝洞,呜呜呜呜,我的藏宝洞肯定无了。”登峰时莫名其妙就开始抹眼泪,“就这水平,境罡阵铁定出事,藏宝洞肯定无了。”

    嘿,这老登疯疯癫癫的,但还真是开口中。

    季明燃:“的确无了。”被姜老板扫空了。

    “你!”登时峰跳起,炸毛一样:“你老祖宗我飞升这么多年,你骗骗老人家安抚两句也不会吗?”

    季明燃摆手:“实诚人,不说谎。”

    “哪里来的憨货。”登峰时更加不爽:“又蠢又笨,这也能入我銮峰。”

    他眯着眼:“境罡阵早没了吧?”

    境罡阵,登峰时特创的残缺护宗大阵,留下的漏洞只有銮峰高修为弟子才能修复。

    一旦弟子道行跟不上,这阵就完。

    充分体现老祖宗对后辈道行的关心,充满恶趣味。

    不等季明燃回应,登峰时径直定论:“肯定没了,就你这样的,肯定没了。”

    他朝天叹道:“我就跟一一说过,搞什么宗门基建,总归一代不如一代,走不长远的,难怪还有一个没有半点能够通过试炼的迹象,竟劣质如斯。”

    一一,季明燃从记忆中翻找这个名字。

    若她没有猜错,应该是指鼎盛宗的创宗宗主,凌一。

    “才筑基、才筑基,不敢想象。”登峰时还在絮絮叨叨。

    这老登好像对她挺不满意的。他果真脑子不大正常。

    不仅对她,吐槽范围已扩大到整个宗门:“差劲、实在差劲,你这样的也能通过入宗比试,说明整个宗门的水平也跌到谷底。”

    季明燃只觉得疑惑,参加比试前,元留未曾提过,灵修大比会遇见自家疯癫老祖宗呀。

    他怎地会冒出来?

    季明燃打探:“老祖宗您未曾见过我们宗的其他弟子吗?”

    登峰时白她一眼:“这迷踪关卡回回不同,我只在这里留了一抹神识。”

    他随手从离得最近的书架中掏出一个木制骰子状器具,出气般不断用力扭转。

    “当初跟一一说好一起做个游戏,她弄阁楼机关,我加幻炼阵法。大家说好一起留一抹神识,她却跑了。也难怪她跑,估摸比我更早遇见你们这些废物,给气跑了。”

    季明燃挑眉。元留宗主也从来没说过,灵修大比还藏有鼎盛宗初代宗主的神识。

    或许銮峰弟子才会触发遇见銮峰始祖神识的机遇,触发几率相对较对,但是创宗宗主是面向全体鼎盛宗弟子的,触发几率按理应更高才对。

    鼎盛宗也就近三百年没有参加灵修大比,若凌一真藏有一抹灵识在此场比试,以前参与比试的鼎盛宗弟子不可能不会遇见。

    合着,这老登不是被凌一骗了吧?

    想着想着,季明燃的目光不自觉地流露出同情。

    还在大肆吐槽的登峰时顿时察觉,警惕道:“怎么?你想到什么了?”

    “没有。”还是不说为好,季明燃摇摇头,转向另一个话题,“老祖宗是不满意我吗?”

    “不然呢?我这不是表达的够直白了吗?”登峰时表情夸张地再次重新上下扫视季明燃,“你这也需要确认?”

    季明燃无视他的反应,心平气和道:“倘若,我能让您满意呢?”

    第86章 心魔困人

    不是问他怎么才能令他满意,而是直接问让他满意会如何。这么自信?登峰时断然:“不可能!”

    “要是可能呢?”季明燃平静又问。

    登峰时脱口道:“我送你大礼,可以了吧?咦不对”他旋即狐疑地看了看季明燃。

    这个不知道曾了多少辈的徒孙修为确实浅薄,他不会看错。

    不过这场景、这套路,略略有些熟悉。

    登峰时顿时想起过往被凌一套路打脸无数次的血泪史。他的脸曾被打得太痛,吃过的亏太多,脑回路已是对潜在的套路形成反射性地识别。

    登峰时再从头到脚打量眼前之人,想了想,谨慎补充道:“只许露一手,不许用灵器。”当初凌一就是用灵器打他脸来着,他已深刻吸取教训。

    这小黑眼圈是他的直系弟子,用的是他传下的阵法,断不可能还有什么招数能让入得了他眼,即便有,也不可能出一招就能让他满意。

    反正嘴巴长在他脸上,他怎么说都行。

    登峰时对自己给出的限制条件自信满满。

    季明燃正一手捧着书,另一手随意地搭在书架书籍上,见登峰时应允,点头:“好。”

    哗啦哗啦,她手中的书籍书页翻动。

    嗯?登峰时奇怪,这不像要用阵法,更不是使用道术。

    她要做什么?

    疑惑闪过脑海见,不止季明燃手中的书,她身旁书架上一本又一本书籍书页也开始翻动。

    倏然间,九层塔楼如遭狂风席卷,数之不尽的书籍书页翻飞舞动,翻飞每页的空白书页出现一行又一行墨色字迹。

    似有人在同一时间飞速书写,填满每一本书籍的每一页。

    书籍同一时间仿若被狂风刮过,又同一时间归于平静。

    整座楼阁书页翻动停止前秒,所有书籍的最后一页的最后一句句号首尾相接,归于圆满。

    书页合闭。

    季明燃递出手中的书:“请老祖检查。”

    十万传承内容,于十息填满。

    “”登峰时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他仰头环视一圈,各书架上除原来摆放的书籍,又凭空出现许许多多他从未见过的传承。

    “历代鼎盛宗弟子虽不才,但不至于不济,陆陆续续所收集的、所自创的道术皆藏于藏宝洞内。祖宗,千年过去了,藏宝洞中的传承,可不止您留下的那些。”

    “你不是说,已经无了?”登峰时抓住方才季明燃话语的漏洞,试图揪出毛病。

    “是无了。”季明燃:“不过我记下来了,所以又带回去了。”试炼与心境相连,她脑中的记忆自也能幻化于此。藏宝洞的传承她倒背如流,原封不动地调度出来填于书籍中不费吹灰之力。

    “哦,境罡阵虽停了。”她补充道:“不过我也x已经修复好了。”

    “你?”登峰时双眼瞪大,这平平无奇、才筑基的小徒孙?

    “老祖宗。鼎盛宗傲立灵修多年,各代弟子没有你想到的那么不好。我入宗不久,对从前的宗门子弟算不得熟悉,不过,就拿我的老板,哦不对,我的师尊姜笑乂来说,她不过用一盏茶时间就引气入体,十三筑基、十四金丹、十五元婴,十七已大乘境界,是不折不扣的天才。”

    姜老板日日在她耳边念叨自己的丰功伟绩,季明燃可谓记忆深刻,随口就能列举。

    “大家都挺好的。”季明燃总结:“我也不赖。”

    季明燃说话间,登峰时身影迅疾穿梭于每一层没每一个书架前,以常人无法想象的速度翻阅起每一本书籍。

    他留下的传承书籍所记录的道术一字不差,尤其境罡阵术,还增加新的批注,是完善其漏洞的批注。

    批注者已经找到如何彻底修复他刻意留下的阵法漏洞的方法。

    日后銮峰弟子习得的,将是真正完整的境罡阵法。

    新增书籍所记录的道术他未曾见过,但原理通顺,并非瞎编乱造。

    她说的是事实。

    待季明燃话语落毕,登峰时已经阅览完毕,回到季明燃面前,狭长的凤眼盯着她。

    “你的师尊叫姜笑乂,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季明燃。”

    “我记住了。”

    汰,又被打脸。登峰时一声不吭地接过她手中的书籍,一把将木制骰子器具塞进她的手里。

    “老祖。”季明燃反手抓住登峰时的手腕:“我想换另一个奖励。”她仰头望着登峰时,“方才老祖说的,半点没有通过试炼迹象的是谁?”

    登峰时望着她,面容古怪:“按规矩,我不能告诉你。”

    季明燃不假思索:“我愿意用此灵器交换。”

    “交换?你知道这是什么吗?”登峰时指着她手中的木制筛子器具:“这是一一亲手制作的灵器,这场比试迷踪宝阁的本体。整个灵修,你再找这样的一个灵器,可难!”

    “我的伙伴也会制作灵器。”季明燃道,“有一天,他也会做出来,不急于这一时。”她把木制骰子器具交还给登峰时,“我需确保我宗所有参试弟子通过比试,夺得第一。”

    这次因何参与灵修大比,她没有忘记。

    登峰时一下就怒了,伸手推季明燃:“不懂欣赏宝物的笨蛋!走吧!别碍眼!”

    被猛力一推,季明燃身体不受控地往后栽倒,跌入书架。

    可她的身影随之穿透层层书架,跌入楼阁半空,虚影幻化消失。

    “一一,如你所愿,我知道了。”登峰时凝望着她消失的方向,长叹一声,退到书架深处:“我承认,后辈算是有点出息,你建宗的一番心血,没有白费。我也是时候返回本体。”

    观试台上,观试修者对乾坤迷踪关卡可谓关注至极。

    对各被拖入心魔试炼的参试弟子更是投去最多的注意。

    这些个参试弟子,站在通关火炬的石阶上,已经一日有余。

    每个人表情呆滞,眼神空洞。呆站半晌,有的人开始动了,只是动作极为缓慢,一卡一卡地迟缓地拾阶而上,走着走着,又会停下。

    有的人则至今一步未动。

    观试修者并不能从投影石画面看到各参试弟子具体经历的心魔画面,心魔生在个人心中,投影石只是连接各比试场所场景,不能投放各人心境。

    他们只能通过各被拖入心魔试炼的弟子前进台阶数量,来判断他们的进展。

    “能动的,大概率是与心魔的较量中上了上风,不过这还未完全挣脱成功,所以挣扎着挣扎着,就又停下了。”

    “鼎盛宗的季小祖宗还挺厉害,几乎一路狂奔啊,都要走到顶点了,不过她怎么又忽地停下一动不动的,现在都要被后头的人追上了。”

    “鼎盛宗其余两人都不赖,在后跟紧紧跟着,只不过祝世白怎么回事,至今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像此等修为弟子应有的表现啊。”

    “心魔试炼,可不能单以修为深厚论处。人的心思啊,总是复杂的很。”

    季明燃被猛然一推,整个跌倒落地,屁股发痛。

    什么东西硌着她。

    伸手不见五指,季明燃呲牙起身,往地上顺手一摸,捡起硌在屁股底下的东西。

    凑近细看,这不是老登的木制骰子器具?

    还是送她么?果然,只要他想,没有什么规矩能束缚他。

    季明燃把器具胡乱塞进锦囊中,开始摸索着在甬道内通行。

    甬道逼仄,若不留意,就会磕到石壁。

    季明燃不打算使用术法照亮前路。

    旁人的心魔,不会对她造成实质性伤害,往前小心些走便是,灵力能节省一点是一点。

    甬道幽长,只有一个方向,随着她的深入,道路也变得越来越宽阔。

    一路丁零当啷地踢到不少东西,季明燃若有所思,已隐隐料到会遇见谁。

    果不其然,走到甬道最为宽阔处,便看见躲在黑暗洞穴之人的背影。

    若非她来过,还真要把这躲在幽暗角落里头的人给忽略过去。

    捏出火诀,挂在石壁上一列列火把登时燃起,把石洞照得满室明亮。

    季明燃走到面壁的人身后。

    “起来,祝世白。”季明燃道:“你得带我出去。”

    火光乍现,长久浸泡在幽暗中的双眼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线,祝世白不由地阖目数秒,才重新张开双眸。

    转身看见来人,祝世白明润瞳眸迷蒙浮现:“明姥姥?你怎么在这里。”

    他似乎并不认为站在身前的是真人,继而自问自答道:“难不成因为你曾经来过这里,所以被投射出来了。”

    “是我,真人。我已通过我的试炼,但听说你走不出去,我就过来了。”季明燃四处打量石洞,“没想到是这里。我也不懂路,出不去,只能靠你带我走。”

    “这”季明燃的解释让祝世白怔了怔,旋即道:“出去不难,你沿着甬道直走便是。我在洞中设下机关,若是旁人闯入,甬道会不断交替变化,但只要我设好道路,它就不会变,你直走即可。”

    只要他设置好,就能直走出去。季明燃琢磨着这话。

    所以当初祝世白带着她七绕八绕地甬道里头打圈圈,是障眼法啊。

    为的是不让她再次闯入此地。

    不过季明燃对这洞穴也不感兴趣,当初误入后,也并未再来过。

    既然知道怎么走,季明燃脚尖已抬起,但见祝世白没有动作,又顿住:“你不走吗?”

    “姥姥,你既能找到我,说明你也知道,这是个心魔试炼。”祝世白苦笑。

    “这个试炼,我走不出去的。”

    第87章 论走出心魔的方法

    “走不出去?你在这儿多久了?”季明燃问,她初到此,对这里的情况不掌握,多了解信息,二人合计,总会有法子。

    祝世白盘腿端坐,抬头仰望俯身看他的人:“不知道确切时间,不过一出现就在这里。”

    季明燃蹙眉:“没有别的人出现?也没有别的人追杀你?”

    祝世白闻言面露疑色,细细察看季明燃一番,确认她看起并无受伤,才道:“没有。”

    心魔涉及人的心底隐秘,过多探究是为无礼,祝世白犹豫一会,还是忍不住问道:“追杀?你是经历了什么?当然如若涉及私隐,无需回答我。”

    “就是被追杀,我一直忙于逃命,不过都过去了。”季明燃认为重点不在自己。

    仔细总结祝世白给出的信息,季明燃确认道:“你是说,你知道这是个心魔试炼,你也知道路,这里也没有别的东西出来阻止你,但是你走不出去?”

    “对。”祝世白沉默一瞬,才道:“或许,我不出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郁色又浮上眉间,祝世白垂首不语,默默地转向,背对她:“我无颜以对。”

    季明燃侧走两步,双眸紧紧盯着祝世白的侧颜,半晌,终于悟了——原来,不是每个人的心魔试炼都需打打杀杀啊。

    现状与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她的心魔,刀光剑影、血肉横飞,这里轰那里炸,她全靠一路打杀通过。

    所以一听说同伴卡在试炼中,她以为这边需要战力支援,特地赶来。

    怎知,这边丁点儿打拼迹象也没有。

    就祝世白自个儿在角落面壁端坐。

    洞穴密道完全在祝世x白的掌控中,环境安静、平和,和她的境遇可谓天差地别。

    并非人人心底都是刀光剑影。季明燃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松开紧攥拐杖的掌心。

    祝世白需想明白他自己的问题。不需要奋战厮杀,本做好战斗准备的季明燃此刻英雄无用武之地,有些无措。

    这种情况该怎么办?此题超纲,季明燃陷入知识盲区。

    上辈子看得书好像也没有提过这种情况。而这辈子的书,都是教她怎么修行,更没有涉及人际交往类的知识。

    思索片刻,季明燃后退半尺距离,开始认认真真地扫清附近滚落地面的各色杂物。

    “你这是”听见身后窸窣作响,祝世白扭转头,看见季明燃从锦囊中掏出一块毯子,铺开,而后板正躺下。

    祝世白完全怔愣,迟疑片刻,忧虑道:“姥姥你到底怎么了?是受伤了吗?”

    “就我自己出去也没什么意义。你不是在思考吗?”季明燃躺在地上,放松呼吸:“我没啥事干,不如休息一下。”

    进了比试以来就没有停过,趁此机会歇歇也好。

    虽已筑基,无需像从前一样每日睡觉,但劳累是会累计的,后续还有更多的比试,体能能恢复一点是一点。

    “你快想,想好了就叫我。”季明燃安详阖目。

    “休息?”祝世白的注意力被彻底转移,连带眉宇间的郁色也消退了些。

    “嗯。”季明燃呼吸放慢。

    她真的要睡觉。祝世白有些哭笑不得:“我还以为,你会劝说我。”

    他的眼眸色变得温和,语气认真:“嗯,的确是你没错。”

    面前的季明燃是否真人。祝世白本还有些将信将疑,如今已是百分百肯定。

    心魔只会加重他的心理负担,若是眼前之人是心魔给出的幻象,她定会已经如常人般开始劝说他,让他进一步陷入两难局面。

    但她直接躺下休息了。祝世白自己也未察觉嘴角浮现微不可见的笑意。

    这的确是独属于明姥姥才会有的反应。

    石壁烛火光影摇曳,轻轻地交错落在少女脸庞上。听见祝世白所说的话,本已经合闭的双眼睁开,清澈眸眼充满疑惑。

    “劝说?是吗?大家都这么做?”季明燃询问。

    祝世白:“一般人都会这么做。”

    “是吗?哦,也对。”季明燃神色坦荡,极其自然地接话:“那好,你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你怎么关心起这事?”祝世白忍俊不禁。

    季明燃反倒好奇:“你不是说,一般人不是都会这么做吗。”

    对上她的视线,祝世白心下了然。

    这句话,是个问句。若此句出自旁人之口,会是反问,可若出自季明燃之口,则是个疑问。

    祝世白温和一笑,给出答案:“当然。”

    相处久了,同伴对彼此间性格总会有所了解。祝世白心思细腻,早就察觉季明燃与其他人的不同之处。

    明姥姥乐观开朗,与人为善,但她对于旁人之事,从不深究、不打听、不好奇,顶多当下遇到某事需要了解,她才会询问依据,再多的,也没了。

    她从来心无旁骛,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绞尽脑汁地想如何变得更强。

    沈轻洛性格清冷,同样勤奋,但她心中还装有其他东西,会被心绪烦扰,因而生出困扰。

    只有明姥姥,心中只想如何变强,她只对与变强相关的事物感兴趣。

    她是真正的修道者,专注、纯粹,自接触以来,祝世白发自内心地感到钦佩。

    而旁的,除变强以外,能够引起她兴趣的,是人与人之间相处的规矩。她不好奇人,她好奇的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好像初生的孩童,观察、思考、模仿,她好像一直在学习作为一个普通人类的行为。

    明姥姥曾提及自己是个孤儿,祝世白想,这或许是她如此行事的原因,一切靠自学。

    祝世白出自世家,自小被手把手教导如何说话、如何行事,如何在觥筹交错中获悉对自己有用的讯息,如何更好地掩藏自己的情绪。

    这也让他形成做好周全考虑后,才会做出行动的习惯。

    人皆会被世俗困绕,大家都不容易。祝世白未曾与同伴吐露心绪,是不想他们因己多出一重烦恼。

    如今季明燃安详地躺在地上,祝世白反倒生出述说的想法。

    明姥姥似天生就有极强的屏蔽力,能够自行隔绝对她无用的情绪。

    也许他的烦恼,不会造成对她的困扰。

    鼓起一丝希冀,祝世白问:“明姥姥还记得此地吗?”

    “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你当时匆忙出来,大汗淋漓、衣衫不整的。”季明燃躺着,闭着眼睛双手比划出一个大圆:“这石室里头这么大一个凹下去的痕迹,四处也是像现在这样到处散落小玩意,墙上挂着一把黑剑,还有纸鸢。”

    “记得这么清楚。”祝世白失笑:“你就不好奇,我在此处做什么吗?”

    “噢。”季明燃语气干巴巴:“你在这里做什么。”

    祝世白忽视她口吻中透出的兴致缺缺,道:“我在此处炼制灵器。”

    “猜到了。”季明燃仍是闭着眼睛,“你后来告诉我你还在修习炼器,还说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就猜到了。”

    季明燃搞不懂,祝世白怎么突然就要与她扯东扯西,不过一个人自己待久了,总是会想与人说说话。

    这点她还是深有同感的。

    季明燃翻过身,面向祝世白,表示在听他说话。

    “是。师尊早就知道我的喜好,他替我掩护,收我为徒,传授我炼器的知识,为我劈开这无人处,让我好安心修炼。”祝世白道。

    “我老板也很好。”季明燃接话:“她也收我做徒弟,传授我知识,给我工钱。”说着说着,她福至心灵,睁开眼睛。

    “你的心魔,莫非与炼器相关?”

    “是。”祝世白平静道:“祝家弟子向我捎来家族的讯息,他们知道我另行器术,勒令我退宗。”

    “你是说”季明燃关注的却是另外的事:“祝家还能联系到比试里头的参试弟子?”

    “是。”季明燃的关注点严重偏移,祝世白仍是认真一一回应:“灵修大比各场比试开始后,参试弟子与外界隔绝,但大比举办多年,大宗世族多少有各自的办法,能与场内弟子取得联系。”

    “那还能中途换人进来吗?”季明燃又问,“就是参试的这人,换成另一人。”

    “一般比试开始后,只有出现率队者全体同意的特殊情况,参试宗门才能替换人选。”祝世白以为季明燃在思考他退宗后的应对举措,心下虽有些失落,但也应答道:“要让全体率队者答应这会比较难。”

    那禹天行是怎么做到突然不在比试中,又突然回来的?季明燃拧眉思索。

    见季明燃神色严肃,祝世白沉沉道:

    “比试过程中退出宗门,会彻底断绝我返回宗门之路。若我不退出,那么祝家就会放弃我,我会失去家主之位。祝家如此,是让我二选一,是留在鼎盛宗继续修行炼器,或是返回祝家专一修习祝家法术。”

    季明燃沉思,没有说话。

    祝世白不想季明燃误会,叹气解释:“姥姥,我并不眷念祝家家主之位,可姥姥你也看到祝家参试弟子们所缠绕绷带。”

    沉思被祝世白的叹气声打断,季明燃回神:“哦,看到了。”祝家小弟子们一个个用蓝色缎带绑扎全身,颇为惹眼,为此她还特在星空关卡询问过。

    “祝家对历代年轻孩童可谓严苛至极。祝家要一代更比一代强,火姑姑十七筑基,我便要十岁筑基,那下一个呢?九岁、八岁还是七岁?”祝世白眸光黯淡,嘴角浮起苦笑,“这何时是个头。”

    “我刻意延误修行进度,他们见我无用,便转头就诱使小辈服下进阶丹,意图用进阶丹令他们快速增加修为。修者筋骨灵脉未足够强韧,识海不足,强行服用进阶丹药无异于揠苗助长,反噬极重。”

    “我想成为祝家家主,改变这种状况。”

    “不过这也许意味着我要放弃修器,离开鼎盛宗。”祝世白苦笑也笑不出来,眸光越发黯淡,咽喉干涩,“可是,人命关天。”

    挂在墙面的火把沉默燃烧,火光映照的石壁影子缓缓移动,笼罩祝世白大半个身体。

    他说着说着,愈加消沉,身体缓缓转动x,又面向墙壁。

    “我曾心怀侥幸。”祝世白盯着黝黑冷硬的墙壁,陷入沉郁,闷声道:“也许,早该到作出抉择的时候。反正我做出的东西,总有残缺,用不长久,许是本就在炼器一途不具天赋。”

    无人应声,沉重的氛围弥漫整个洞穴。

    祝世白面壁自闭,没有看见身后躺着的人紧拧的眉渐渐松开,双眼慢慢合闭

    身后传来极浅、绵长的呼吸声。

    睡着了?祝世白一怔,转身回头。

    火光之下,地上躺着的人此刻双目合拢,正睡得沉稳。

    祝世白失笑。

    也是,闯过心魔试炼定哪会容易。

    祝世白指尖轻扬,季明燃近处的火把无声熄灭。

    劳她赶来,听他无用的絮叨,还不如好好睡一觉。

    一炷香后。

    “啊?说完了?”季明燃猛地坐起。

    “嗯,说完了。”面壁的祝世白回首:“明姥姥若不赶时间,可以休息好再后出去。”

    “足够了。”季明燃甩甩脑袋,逐渐恢复清醒:“我稍微休息了一下,果然状态回复许多。”

    季明燃起身麻利收拾毯子:“走吧,祝世白,赶紧,别啰里啰嗦。你做的灵器虽不耐用,但也发挥作用,之后还需你继续修修补补,你若不继续炼器,你为我们三人特制的灵器若是坏了,要找谁修补去。”

    祝世白神情讶异:“我”

    “不用担心出去的问题。”她双眼晶亮:“我已经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

    祝世白:“什么?你不是睡着了吗?”怎还听到他的自语。

    “你出不去不要紧,你也无需出去了。”收好东西,季明燃站起身,展开双臂活络身体,语气松快:“有什么问题不能用实力解决呢?如果不可以,那就说明实力还不够。”

    刚来时颇为疲惫,她的脑子不够清醒,竟认为自己毫无用武之地。

    如今稍微休憩,季明燃倍感神清气爽,灵台清明,如拨开云雾般看清楚超纲题的答案。

    她怎么会毫无用武之地,说到底,心魔试炼脱不开战力支援。

    对上祝世白迷茫的视线,季明燃笑得灿烂:“把这里打成稀巴烂,我们不就出去了。”

    第88章 探明乾坤迷踪

    轰隆——

    炸雷般的巨音余鸣响彻天地,冲击祝世白的耳膜,震荡在心底。

    数秒前的画面如被放慢数十倍般倒映在他的记忆里。

    明姥姥说要打破此地,他举掌开口阻止,但明姥姥已笑嘻嘻地朝前挥出一拳,小小的拳头结结实实地击中黝黑岩石。

    蛮横汹涌的攻击扬起强劲气流,拳头与石峰接触之处,列出一道缝隙,缝隙越变越大。

    光亮从其中渗透,惊天动地的轰鸣声这才缓一拍地响起。

    顷刻间,地动山摇,山石崩塌,缝隙透出的光亮越来越多,吞噬站在石壁前的人,吞噬整座洞穴。

    刺眼的光芒令祝世白在刹那间阖目,待他挣扎睁开双眼,世界变了样。

    如明姥姥所言,他的确出了洞穴,不再在洞穴里。

    视野里,只剩溃散在他四周的凌乱碎石堆和无垠土壤。

    没有了石壁、没有了明姥姥。

    仰首举目,郎朗晴日、清风白云。

    祝世白愣在原地,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藏匿于鼎盛宗太沧峰的石洞,石洞以外,是整座太沧峰山脉。

    为了让他出来。

    明姥姥将整座太沧峰山脉夷为了平地

    季明燃砸砸嘴,略有遗憾地望着双拳,拳头久违地蓄满力量,可惜只有一瞬间。

    汰,才挥出一拳,心魔试炼直接将她踢了出去。

    “要不要这么紧张。”季明燃叹息,恋恋不舍。

    心魔试炼真是很有意思,在那其中,无论是过去的,还是现在的,只要她知道自己拥有力量,就能够在其中使用。

    可惜呀可惜,回到现实,不复存在。

    季明燃视线扫向左数上一层侧方位置、顶层下数三层左边楼梯以及下一层位置对角位。

    不见人影。

    祝世白等人还没出来。

    只有她自己先一步回到迷踪楼阁中。

    看来沈轻洛和观妄臻还未彻底通过心魔试炼,至于祝世白,他一直呆在石洞中未曾变动,至多也就经历第一重心魔。

    她自己则经历了三重心魔幻境,按如此推算,祝世白还有两重。

    要出来,还需花费些时间。

    不过通过心魔试炼的要诀她已经身体力行地展示一遍,以祝世白的才智,想必已心领神会,通关不是难事,无需担心。

    如今嘛,得顾好眼前。季明燃熟络地微微侧首,躲开擦过脖颈动脉的术法攻击。

    还是这两招。季明燃视线从照亮整座楼阁的顶端烛光收回,移向身前二人。

    虎视眈眈的、执着要将她拿下的两名同层楼阁弟子。

    “你们还真是执着啊。”季明燃感叹。怎么她进入对抗关卡这么久了,他们二人还在。

    就紧巴巴地守着她出来的瞬间吗?

    “真是像地鼠一样躲躲藏藏。”左侧深绿锦衣参试弟子一脸不屑。

    纱裙女修则等得已是不耐:“躲进关卡中,不也一样还是要出来,你想要苟延残喘到几时?”

    话音未落,数不清的冷冽霜冰在季明燃上空炸开,散发着幽冷寒意的针芒天女散花般刺来。

    然而,幽冷冰针将要接近季明燃之际,如被无形之墙阻挡,哗地一下,尽数四射反弹,反弹回击纷纷砸向对面二人。

    纱裙女修即刻捏决,突然折返的冰针一瞬间化为水汽,漂浮向上。

    深绿锦衣参试弟子盯着季明燃:“你能够使用阵法了。”

    季明燃笑而不语。心魔试炼,可真是大大的奖励啊。从中出来,季明燃已发现禁令已解。

    虽然无法重新获得上辈子的力量,但这辈子的已经恢复。

    “不要开心太早。”深绿锦衣参试弟子嗤笑道:“不过筑基阵术而已,你以为你一人能够打得过我们两人?”

    纱裙女修十指扬起,散发着幽幽冷意的冰线天罗地网地投盖而下。

    季明燃同时感觉陡然一重,双脚无法脱地。

    是禁锢类的术法。

    深绿锦衣参试弟子双手持决:“别妄想逃跑。”

    “放心。”季明燃盯着自己的衣裙,悠悠道:“这次我不跑了。”

    同层参试弟子一惊,警觉不对,齐齐低头望向脚下——淡金色繁复纹路浮现。

    二人惊疑:“这是”

    “这是什么?”发出疑问的,还有停留在楼阁交叠的各层空间,未进入关卡的数十名参试弟子。

    “这是什么?”

    “咦?”

    “嗯?”

    所有参试弟子同一时间低头,震惊地看着所站立之处,浮现出淡金色繁复纹路,纹路快速勾勒凝虚为实。

    季明然抬头笑嘻嘻,“我送大家一程啊。”

    啪!清脆响指声起。

    身前两名参试弟子与各层交叠空间参试弟子脚下的传送阵阵光大起,阵内人影虚化消失,下瞬各参试弟子惊疑不定地发现自己出现在另一位置。

    “这”

    "这里是?"

    一息之间,停留在楼阁内的全数参试被打散传送至各处角落!

    位置移动。

    各参试弟子出现的一瞬间,被乾坤迷踪捕捉,拖入各色关卡中。

    楼阁喧嚣随响指声起那刹消失殆尽,整座楼阁静悄悄的,只余季明燃一人。

    排除一切烦扰,季明燃安心闭目凝神,沉入识海。

    她方才休憩片刻后觉得灵台清明。

    如今一探,果真如此。终日缭绕识海的浓郁白雾散开了些,她隐隐看见了白雾之下的碧色波浪。

    季明燃眸眼弯弯,心情愉悦。她的识海,又清晰了些。

    这就是对抗关卡的奖励,获得心魔试炼机会,通过者坚定道心、裨益修为。

    难怪各宗都想参与灵修大比,修行机遇的确珍奇。

    睁眼,季明燃仰首视线望向阁楼顶层摇曳的烛光。

    烛光光芒暖橙,明亮柔和,不似方才在心魔试炼中所看见的光芒那般夺目耀眼。

    季明燃回想起洞穴石壁爆开的瞬间,光芒过于夺目,她首当其中,只能阖眼护眼,就在那一瞬间,虚无缥缈的声音在耳边拂过:“汰。”

    她还以为是老登祖宗的吐槽:“汰。”

    但是吧,季明燃视线下移,凝望手中的木制骰子器具。

    这是老登祖宗给她的灵器,由鼎盛宗创宗始祖凌依打造,是本乾坤迷踪的本体。骰子通过榫卯转轴嵌套各活动小立方体,可旋转、开合,变成不同的形状。

    季明燃抛了抛手中的灵器,这个小型魔方倒也不沉。

    如果各个弟子所在位置就是一个个小立方体,那么一旦离开所处的立方体,回去可难。

    毕竟立方体可活动,位置在不断的变化调整。

    季明燃另一手搭上栏杆,打量x起四周。

    乾坤迷踪,迷踪指关卡。

    互助关卡通关者,所获奖励自选前进或停留。

    机遇关卡通关者,所获奖励为前进步数停留。

    共性为停留,也即楼阁内参试弟子无需走远,出口就在身边。

    那么,乾坤迷踪中的“乾坤”指什么?

    对抗关卡通关者,所获奖励为心魔试炼机会,她通过心魔试炼者,获得修为裨益,以及轻叹一语“汰。”

    乾坤乾坤,阴阳八卦,八卦叠加,卦象六十有四。

    其中泰卦,主上坤下乾,天地交泰,象征通达。

    “汰”实为“泰”。这是对抗关卡真正的奖励。

    泰卦,方位西南偏北。

    季明燃望着空荡楼阁,回忆着东南西北方向,转到西南偏北,轻盈迈出一步。

    各位,她就先行一步,通过本场比试喽。

    第89章 开局一个木筏

    出去了?她出去了?

    第一个走出乾坤迷踪比试的,竟然是鼎盛宗季明燃!

    “这是怎么回事?有人看到了吗?”观试台修者交头接耳。

    “她是怎么出去的?”

    “她发现走出迷踪的关键了?是因为通关心魔试炼的缘故吗?”

    所有人一头雾水。

    挑战心魔试炼的弟子们画面实在无聊,虽然初始观试修者兴趣颇浓,但此试炼所展示出来的画面,仅仅是一脸呆滞的参试弟子们迟缓地拾级上台阶。

    没有激烈的战斗画面、没有斗智斗勇的精彩对决,绝大部分观试修者不久之后注意力已经开始游移,渐渐被其他关卡中的弟子们比试画面吸引去。

    只余剩下的少部分人继续留意这头的投影石画面。

    季明燃的速度刚开始遥遥领先,众人也由此被吸引,一颗心被高高吊起,屏息看她毫不阻滞地迅速接近台阶的终端火炬。

    只是她在近离一步之遥之际停下,许久未动,在她后头的弟子或快或慢,渐渐与她拉近距离,但又全部停下。

    大约过去一炷香时间,余下观试修者忽地见站在最高处的那抹灰影一动,心魔试炼画面已不见了她。

    关注季明燃的人旋即开始从其余投影石投映画面寻找她的踪迹。可才不久,全场数十颗投影石画面闪烁起来,紊乱地熄灭、亮起,或画面极不稳定切换。

    在场负责维护投影石的器修们冲上场。

    投影石也在此时恢复正常。

    那数十颗投映石所投放的画面全部出现变化,不仅投映出来的参试弟子不同。更为重要的是,这些本在楼阁中的参试弟子竟同一时间进入迷踪关卡。

    如今投影石所投放出来的,俱是在各色关卡挑战中的参试弟子画面。

    怎么回事?乾坤迷踪中,各参试弟子进入关卡的时间并不相同,有出也有进,既有停留在楼阁中的,也有滞留在关卡中的,反正不会全部集中在其中一头。

    可如今,怎么所有参试弟子都进入了关卡?

    投影石画面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众观试修者颇为讶异,正与旁人讨论之际,却见漆黑夜空一道白芒流星拖着长长的弧光自天际划过,匿于远方天际海面交界。

    而后,漫天流星交错,星陨如虹。

    这是通过第三场比试的昭示。有人通过了第三场比试!

    甲等坐席率队者暗自心惊,视线不住搜寻投影石画面,意图找出率先通过本场比试之人。

    第一个发现,自是始终关注季明燃比试的修者。

    东陆起身,朝各在座率队者颔首示意:“我宗季师叔拔得头筹,诸位承让。”

    承让?谁承让了?他们可没有!各宗率队者心情复杂,快速地彼此交换眼色,确认出线的均非彼此弟子。

    莫非?

    重珏尊者闭目感应,胸膛微不可察地起伏,道:“的确是鼎盛宗不错。”

    他作为比试司正,能够接收到灵修大比生出的灵识所传递的讯息。

    竟然会是她!率队者只能暗咬牙龈,努力保持面色平静,点头回应。

    重珏尊者的宣告,令观试台满座轩然,不可置信。

    可仍到底有始终留意季明燃比试的修者,此刻佐证——

    “我一直留意这位小祖宗的比试来着,主要想看看气运之女会怎么个走运法。呃虽看不见具体的心魔试炼场景,不过的确是她头个抵达心魔试炼台阶,我看见是她后来终于动了一下,触及火炬。之后就现在这样了。”

    得到印证,有观试修者抚掌感叹,“这位小祖宗看似平平无奇,但一路畅顺过关至今,果然不容小觑。”

    持这观点的是极少数,更多的人则分析认为:“她气运非凡,遇事皆顺,上有大能师兄庇护,下有菁英同门保护,心境豁达也是自然,如此一来,自能较旁的参试弟子容易通过心魔试炼。”

    “我有她这么幸运,我也不会有烦恼,哪会有什么心魔,还需要试炼么。”

    观试修者再度酸道:“幸运的人,真的永远幸运。”

    不过,如今不会再有人道“且看她能够苟存到什么时候”诸如此类的话语,毕竟她已经实打实地留存到灵修大比的最后一场比试。

    “快看!”有观试修者惊呼道:“他们也要通过心魔试炼了!”

    众人闻声望去——投影石心魔试炼画面中,本停滞原地许久的各宗弟子开始一一动作。

    观试修者眯眼辨认动起来的参试弟子衣饰,“是不名宗,不名宗的弟子们都动了。哦?弘启宗也是,他们现今也像方才季明燃那般毫无阻滞啊,难道也是彻底突破心魔了吗?”

    话音才落,观试修者便见弘启宗及不名宗从心魔试炼消失,出现于楼阁中。

    孟应阳面容冷峻,本垂首凝望掌心的视线抬起,投向不名宗等人方向,而后薄唇紧抿,不发一语地某一方向踏出一步。

    其余弘启宗参试弟子也紧跟各自旋向不同的方向迈出一步。

    夜空再有流星坠落。弘启宗全员晋级。

    另一头,从心魔试炼出来的姬行旸哭哭啼啼地喊着:“爹呀,我方才看见娘说要过冬了,还是吃了我罢。把我吓得呀,跑出许久才看见你可是你竟然把我抓住了,跟娘说好呀!”

    关注他的观试者们见他如此,心中颇为讶异,看向他投影的视线流露同情之意:虎毒尚且不食子,这小少年的心魔竟是可怖,他从前经历了什么?

    难怪他小小年纪动不动就出口成脏,原来背后竟有如此遭遇。

    姬行旸虽哭喊着,但也动作流畅地转向某个方向,踏出一步,剩余三名不名宗弟子亦是如此。

    不名宗也通过了。

    显然,通过心魔试炼者,基本等同通过乾坤迷踪,观试修者如今目光紧盯心魔试炼中的剩余参试弟子们。

    “这一下就有两个宗门追上了。怎么鼎盛宗其余三人还是一点进展也没有。”

    “如今落在最后的就是祝世白,我看其余宗门都在他前面。”

    “他倒是猛地前进一大截距离,但要赶上其余人的进度,还需提口气啊!”

    “唉。这就是同修多种道术的弊端。”有较高修为的观试修者感叹道:“对外比不过弘启宗以及寂寂无名的不名宗也就罢,对内,竟连才筑基的季明燃也比不过。”

    “道心不稳,心念庞杂,如何比得过心无旁骛、专注一道的其余修者,他们怕是废了。”

    “鼎盛宗真是害人不浅。”

    对鼎盛宗的非议接二连三,迅速覆遍整个观试台。

    祝盛礼看着投影石中祝世白的投影画面,面色愈发沉郁。

    祝世白在心魔试炼的表现,竟比不过祝家弟子,他从此要如何在祝家立足?

    祝盛礼面色愠怒,质问东陆:“你们鼎盛宗好手段!他们三人入你们宗门前哪一个不是出类拔卒的,如今竟被你们教成这幅模样,心境不稳,竟连修为最低的季明燃都比不过!”

    东陆淡声应道:“祝真人此言差矣,我宗弟子,道心坚韧,非常人能比。在我看来,道心不稳并非他们,而是另有其人。”

    祝盛礼刚要开口斥责,但是——

    轰地一声,闷雷声响。

    怎么就突然打雷了?没有要下雨的迹象呀?

    不仅甲等坐席的率队者们,观试台上的修者们齐齐抬头——夜幕昏暗,众人不察觉,天幕竟不知何时布满雷云。

    浓厚乌云重重交叠将其中雷电遮掩彻底,直至青紫雷电积聚得越发巨大,才压过乌云边缘,显露出来。

    顷刻间,粗壮的数十道雷电络绎不绝地狰狞劈下。

    惊雷震彻大地。

    何人进阶?

    待雷击尽退,硝烟弥散,观试台修者双目圆滚——x投影石画面,楼阁之内,出现三道身影。

    观妄臻端在栏杆之上:“嘿,是我先。”

    祝世白一手扶着栏杆:“我看是我。”

    沈轻洛唇角微扬:“我才是第一个金丹的,你们稍后于我。”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扬笑转向一角,踏出乾坤迷踪。

    夜空乌云退散,流星星象如真似幻地再度投于众修上空。

    鼎盛宗,全员进阶灵修大比终场比试。

    观试修者还未从一连串的变化反应过来。

    “天呐,鼎盛宗!”

    “他们进阶了?三人一同金丹?从前灵修比试有过这场面吗?”

    祝盛礼嘴唇微张,眸底怒色先被惊讶消退,而后喜色洋溢。

    金丹!他们祝家的祝世白终于金丹!还是整个灵修界独一无二的法器双修金丹修士!

    祝盛礼嘴角挂笑,和悦地朝东陆道:“东路真人所言俱是,鼎盛宗授业有道,弟子道心坚韧,如今三人年纪轻轻,齐同金丹,可喜可贺!”

    翻脸比翻书还要快,好似方才发怒的人不是他一般。

    在座率队者对祝盛礼的厚脸皮打心底感叹,不愧是大世家的家主。

    笑面虎,脸皮比城墙还要厚

    流星滑落的另一头。

    季明燃仰头看着璀璨壮丽的流星雨天象,垂首慢慢地叹出一口气。

    她从天际收回视线,再蜷缩起身体,以免被打上来的海水浸湿鞋袜。

    浅淡的咸腥味萦绕鼻尖,涛声起伏,她人也在起伏。

    身下木筏多多少少浸入海水,衣袍难以避免不被沾湿。

    流星雨好看是好看。

    可谁能告诉她,为何她才出了乾坤迷踪,就出现在汪洋大海的小小木筏之上?

    第90章 所谓奖池

    “明燃,你那边怎么样了?”

    熨帖额头的凉玉震动,传出声音。

    “嗯。”季明燃缓缓吐息,将打坐吸纳的灵力蓄于识海里,才朝四周撇去一眼,咂咂嘴,“还是这样吧。”

    打坐完毕,她大字型躺下,木筏随海浪缓缓飘荡。这十日海面平静,无大风大浪,微风和煦,海浪一荡一荡的,季明燃不晕船,但被荡得容易想打瞌睡。

    就是白日太阳当空照,无物遮挡,照得她脑袋发热,只有掏出宗门玉牌搁在脑袋上,才舒缓许多。

    鼎盛宗的宗门玉牌冬暖夏凉,正好合适给自个儿稍稍降解一下热度。

    当然,最重要的,它已局部恢复通讯功能,让她能够与同在灵修大比第四场比试领域的小伙伴们时刻保持联系。

    “我实在不懂,为何独独只有你一人游离在外?”宗门玉牌那头,观妄臻第一百八十八遍发出同样的疑问。

    “我也想知道。”季明燃双手交叉搁在后脑勺,仰躺着观赏蓝天白云,第一百八十八遍地朝搁在额头上的玉牌道。

    她是头一个晋级第四场比试的参试弟子,脱离第三场比试领域后,被直接传送到海面木筏上观赏流星雨。

    流星雨宏伟壮丽,可惜如此美景,身边竟无人共赏。从头至尾,没有其他人来。流星雨结束后,海洋漆黑寂静,只她一人。

    仿佛又被世界遗落。季明燃其实不太喜欢这种感觉。

    幸好,宗门玉牌恢复部分通讯功能,能够联系上同伴,听见人声,让季明燃精神一振。

    沈轻洛、祝世白、观妄臻三人在是夜天际将明之际晋级比试,被传送至这片海域。

    与季明燃不同的是,他们三人一同出现在一艘小货船上,此货船,正是鼎盛宗参赛弟子以及观试弟子们从元洲乘坐来燕州的小货船。

    “这几日我们不时遇见其他晋级的宗门参试弟子,他们也是都在一块。”观妄臻道,“反正目前为止,我们遇见的宗门队伍中,只有你有这种情况。”

    也因此,只有鼎盛宗参试队伍不像其他宗门队伍一般到处搜寻奖池中的秘宝灵器,而是努力地定位季明燃的方向,使劲地朝她靠近。

    在灵修大比比试中胜出的队伍,可以获得奖池中的宝物作为彩头。

    这里就是奖池。

    季明燃知道灵修大比奖品被投于奖池中,但奖池奖池,池子池子,她真没能想到,这所谓的池子竟是大海。

    祝世白向她解释:“第四场比试是一片秘境,由曾经的道宗十修大能缝合数道天然秘境而成。秘境四处漂浮,无人知晓其踪迹,只有通过前三道比试者,才会被传送到秘境领域。”

    “上一场大比,奖池出现在地下深潭中,潭子无法容船,但深不可测。上上次,则是在山谷谷地,更久以前还在云海之中,每次不一样。”

    奖池出现的地点神秘随机,各宗无法为此提前准备,谁也没想到此次第四场比试领域竟是在海中,此次恰巧乘船而来的参试宗门可谓走了大运。

    将通过比试的参试弟子送走同时,秘境也将附有他们气息的灵舟一并传至,于是他们与自家灵舟一同出现在海域。

    至于其余通关其他方式前来的参试弟子,晋级被投放到此片海域后,秘境贴心为他们一人准备一块木板。

    “所以说,你还是比较幸运的,或许也是第一名通过比试的缘故,还能有一条小木筏。”观妄臻说着说着,言语间充满幸灾乐祸:“他们有些人并没有准备其余的灵器法宝,能御剑的倒还好,那些个丹修、药修什么的,估摸就没辙了。”

    想也知道,他在期待看见抱着木板狼狈飘过的流幻谷众人那一天。

    “更有可能,他们根本就没有晋级的机会。”观妄臻言语又高兴一分。

    “明燃,这几日海面越来越不平静,好几个宗门队伍遭受海中妖兽的袭击。你需当心。”沈轻洛插话道。

    “这边目前还算是平静,或者因为只有我自己,动静太小,没有引起妖兽的注意。”

    季明燃不是没有见过在木筏下游弋过去的庞然大物,但那庞然大物应是没有发现她,晚上游荡几圈又离去。

    目光投向从身旁缓缓游过的十米长影子,露出水面的背鳍几乎擦过木筏边缘。季明燃思忖片刻,给自己和木筏笼上一层金刚阵,继续道:”我会留意。”

    沈轻洛在那头仍是担心:“照顾好自己,宗门玉牌的指引越来越明显了,我们与你的距离正在接近,估摸不出两三日,就能找到你。”

    “你们别光顾着接我,听你们说,这几日,旁的宗门也捞着不少好东西,你们可别忘记。”季明燃参与本场大比,首要目标就是取回,当初被鼎盛宗长老们投入灵修大比奖池中的蕴石。

    鼎盛宗曾经贡献给灵修大比的众多宝物,亦是此行目的。

    “你是第一个通关比试的人,所以我们推测,或许你那边才是藏有最多秘宝的地方。”未免季明燃提出大家放弃找她,祝世白给出合适的理由宽慰道:“我们过来找你,也不会影响搜寻宝物的进度。”

    祝世白说话间,玉牌那头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还有观妄臻的遥遥一句惊呼:“天杀的,这恶心东西又来了。”从声音音量来看,他似已离开原地跑到船只的另一边,与祝世白、沈轻洛二人拉开了一定距离。

    而后一阵稀里哗啦的溅水声以及轰击声交替。

    祝世白匆忙道:“明姥姥,我们稍后与你联系。”

    “等我们接上你,一切都好说。”沈轻洛亦是匆匆嘱咐一句后不再说话。

    额头上的宗门玉牌不再传出声音。季明燃把玉牌从脑袋取下,挂回至腰间。

    二人应是赶去支援观妄臻了。像沈轻洛提及的那般,海面并不平静——他们九成是遭遇海底妖兽的袭击。

    海面广阔,要在海上度日,若无可御海的灵器,单靠灵力,修者无以为继。所以他们必须要保护好船只。

    不似季明燃的小木筏,即便是常见大小的船也需足够人手驾驶。

    如今各宗门、世家只有寥寥参试弟子,人数不多于五人,且他们大多数此前并未驾驶过船只,于他们而言,能够把自家灵舟驾驶起来,已是了不得的事。

    在此前提下,还需分出人手去抵御随时出现的海兽袭击,此番的参试弟子可谓手忙脚乱。

    鼎盛宗如今仅有三人在船,不过他们的船只不大,且有祝世白在,驾驶船只没有问题,只是若遇妖兽袭击,还需三人全体出动配合。

    宗门玉牌熄灭,季明燃双手枕着脑袋,双眼盯着湛蓝天空半晌,坐起身来,从腰间摘下锦囊,取出木制骰子。

    老祖宗给她的灵器,上个乾坤迷踪比试的本体,被她带了出来。

    此灵器现今倒使用不上,不过嘛,消磨一下时间也好,闲着无聊,季明燃把x它当作魔方把玩,顺便吸收蕴藏在期间的灵力。

    灵器自制成那日,便自蕴灵力。灵器储备的初始灵力使用完毕后,需要修者填充灵力方可再度使用。

    但高阶以上灵器,则具备自行吸纳存储天地灵力的功能,故能够长久维持功效之余,无需修者填充灵力便能用。即便是在低阶修者手里,该类灵器亦可发挥同等功效。

    季明燃那日窥见自己终日被迷雾笼罩的识海,由此知晓为何自己从前日以夜继炼化的灵力,一旦进入识海后便失去感应。

    试想一片汪洋中如何能感应到一滴水滴。

    她的识海正如眼下此片海洋,浩瀚无垠。不同的是,较之此处海水充盈,她的识海几近干涸。

    只余浅浅一池碧波。这是她储蓄在识海内的灵力具现。

    由此可见,她储备的灵力还真是捉襟见肘。试想一滴滴水滴,何时才能填满汪洋?距离下次进阶金丹,她还需要很多很多灵力,现下远远不及。

    季明燃又开始一刻不停的炼化,但靠吸纳空气中的灵力还是太慢。

    于是季明燃盯上手里的秘宝灵力,她可以一边把玩一边吸纳灵力,吸纳到一定程度后,就把它放回锦囊中养养。

    相当于能够自动充能的灵石,十分好使。

    白皙莹润手指快速翻动,季明燃专心致志,直至双目被海面折射的光线晃眼,她才从沉浸专注状态中拔出来。

    海面波光粼粼,这时有发生。但这次的光线尤为刺眼。

    季明燃避开正对来的光线方向,眯眼细细望去——

    她如今已筑基,视物比往常更清晰,千米之外,似漂浮着一小小的物什。

    季明燃抽出腰间拐杖配饰,将它方大,充当船桨,朝那头奋力划去

    小小的薄弱身影拿着根木棍卖力划船,此投影石投放出的画面,与其他乘坐气派灵舟、正与各色妖兽厮杀的参试弟子画面形成惨烈的对比。

    “这看起来有些可怜。”

    “到底是个修者,怎行事老是这般,如同寻常百姓,这寻常的百姓还要比她会划船呢,这要划到何时。”

    “我倒好奇她发现什么。”

    “如真是彩头宝物,定会有妖兽藏匿附近,看其他取得彩头宝物的参试弟子遭遇就知道。”

    眼尖之人,已经看见那小小物什底下掠过的黑影,饶有兴趣,“那要看看,她要如何从妖物手里取得宝物了,这木筏,可受不住妖兽的攻击。”

    众观试修者议论间,季明燃逆风奋力扒拉,终于与那物什的距离减半,约莫五百米,她停下动作,众修侧目。

    季明燃一手掌心向上,荧光浮动,一面小镜子出现,倒映少女清丽脸庞。

    那黑影还在原地打转,丝毫未发觉头顶漂浮之物已消失不见。

    传送阵,简简单单,得来全不费功夫。

    下一瞬息,季明燃连带木筏出现在她原处之地,与那黑影重新拉开距离。

    还是传送阵。

    “嘿,她这法子,确实好使。”观试修者道,“比自个儿接近妖物,安全多了。”

    旁的修者引颈而望,好奇道:“她拿到的是什么东西?”

    东陆眼睫轻眨,极好地遮掩住微动的情绪。

    她一眼就认出季明燃手中之物。那是,鼎盛宗在首次灵修大比贡献出的特阶灵器,破妄镜。

    鼎盛宗宝物取回一件。

    而那一头,好奇的修者话音刚落,投影石画面里的人已放下镜子,又开始朝另一个方向奋力扒拉木筏。

    嗯?她这是又发现什么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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