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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正文完)

    第81章 归途女儿起什么名字比较好……

    对于郑仙提出的,要给起义军三十万斤粮食,五十万斤草料等物资,让出郓州的要求,裴湛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郑仙再度确认印信的具体时效后,依旧难以放心,便想让李文进留下来做人质,待“崔潜”回去把和约的条件都一一兑现后,再放李文进离开。

    何况他身中三道毒箭,也需要从李文进口中得知,该如何解毒。

    裴湛不肯:“若我兑现了条件,你们却扔旧不肯放人,还试图索要更多,又该如何?必须马上放人。”

    发现来人是裴湛假冒的崔潜之后,林雾知便乖巧地依偎在裴湛身旁,听他和郑仙谈条件。

    此刻,她佯装愤怒道:“夫君,不能给他那么多东西,表哥也不能留下!大不了就与他们同归于尽!”

    李文进冷笑:“你们不必救我这个废人,我早已做好赴死的准备。”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与郑仙那边的官员唇枪舌剑,煽风点火,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立刻撕毁和约,战场相见。

    这绝非郑仙的本意。

    于是双方又经过了一番拉扯商讨,最终由裴湛具书《清河崔氏一族与起义军互保盟约》一文,并盖上私印;李文进也将解毒药交出来,经过郑仙下属的试用,确认是解毒药之后,郑仙方才爽快地答应放了李文进。

    这则盟约算得上清河崔氏与起义军通敌之证。有此凭证,“崔潜”定会履行当下的和约,清河崔氏也势必会投鼠忌器,往后纵然不敢明目张胆地为起义军大开方便之门,也绝不敢阻拦。

    郑仙满意地收起印信,道:“崔将军这等要美人不要天下的气魄,实在是令人钦佩……我在此恭贺崔将军和您的夫人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裴湛握住林雾知汗湿的软手,轻轻勾了勾唇,道:“多谢郑元帅。”

    可就在他们一行人临走前,郑仙突然蹲下身躯,与李文进的视线平齐,笑容似春花般烂漫情深。

    “进之,你我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再相见。我真是不舍得让你走啊,起义军失去军师,便好似鱼儿失去了水,不知前程,容易迷失自我……可惜你妹夫非要让你离开我……说起来,你去洛京做个小官,哪有在我这里逍遥自在?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

    李文进微微眯起青黑的卧蚕,语气冷冷地道:“纵容起义军劫掠百姓、强抢民女,肆意焚烧房屋和田地,甚至屠杀滥杀无辜……这诸多残忍之事,元帅都打着我的旗号,说是我出的主意,让我的恶名传扬天下,让无数百姓咒我暴毙而亡下地狱,让官员们上书要将我千刀万剐诛灭九族……郑元帅对我的好,我自然铭记终生!以期来日报答!”

    郑仙岂会看不出他是在正话反说,他怕是已对他深恨至极。

    可他却依旧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依依不舍地理了理李文进的衣领,好似明君与良臣别离一般。

    “看来进之是铁了心要离开我,这可真令我伤怀……罢了,罢了,我也不求进之报答我,只望进之能记得我,以后常常给我写信啊!”

    …

    …

    卢叙白当着众人的面飞鸽传书,不过三刻,林雾知远远看到装备精良的范阳卢氏私兵浩浩荡荡而来,她总算可以安心随裴湛离开此地。

    临行前,她耐心地叮嘱卢叙白该如何包扎伤口,外敷内服哪些药更利于伤口恢复,便与卢叙白相顾无言了。

    裴湛看不得他二人如此默契,悄然揽住林雾知的腰肢,宣誓主权一般,眉眼含笑道:“多谢卢兄弟今夜仗义救我娘子,期待在洛京与你相聚。”

    他如同叼住猎物的恶狼,不想给林雾知与卢叙白半点儿交谈的机会。

    但见林雾知没有丝毫抗拒,还满心依赖地往他怀中靠了靠……

    卢叙白黯然垂下眼眸,心中泛起些许酸涩嫉妒,却终是牵起了唇角。

    “都是亲戚连亲戚,说起来,我算是裴兄的表弟,方才林姑娘喊我表哥,我没有纠正,是觉得我比林姑娘年长,实在不想听一个小姑娘喊我表弟……

    “总之,你们不必与我这般客气,都是亲戚之间该做的。”

    他将所有对林雾知的暗恋,都归结为亲戚间该有的互帮互助。而这其中的无奈和苦涩,唯有对他的心思洞若观火的林雾知,方能感受到几分。

    林雾知默默垂首无言。

    裴湛并不知晓他与林雾知的渊源,只是心里莫名不太舒服。

    他觉得卢叙白此人与他擅长伪装的那副温和谦逊的模样极其相似,不由蹙起眉头,警惕道:“是吗?我娘子方才有喊你表哥么?无妨,以后让她随我喊你表弟就是,让你见笑了。”

    说着,捏了捏林雾知的细腰。

    林雾知连忙道:“

    卢表弟……嗯,这样喊你好像有些奇怪……我还从来没有喊过别人弟弟呢……”

    裴湛笑道:“叫多了就习惯了。”

    卢叙白也跟着笑:“是啊。”

    裴湛趁热打铁:“那卢表弟也该唤我娘子一声‘表嫂’才是。”

    他浓眉长目,冷肤朱唇,随意说出口这话的模样,于浓重夜色中,竟好似强挖人心的恶鬼,令人不寒而栗。

    其乐融融的氛围瞬间陷入死寂。

    卢叙白脸色微暗,久久未出声。

    林雾知也不由尴尬,暗中扯了扯裴湛的衣袖,低声细语道:“好啦好啦,人家岁数比我大,长得也比我高许多,喊我表嫂很奇怪啊,你别这样……”

    唯有在一旁围观的李文进,不知想到了什么事,冷呵一声,暗自嘀咕着,世家子弟都是些什么奇怪的癖好,哥哥爱上弟媳,弟弟爱上嫂子……

    但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表哥爱上寄住在家的表妹。

    虽然因为自己突然残废,已经打消了爱慕表妹的心思,但看到表妹与表妹夫如此恩爱,心中也是嫉妒酸苦的紧。

    不过他的心态比卢叙白好,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看卢叙白的笑话,甚至可以厚着脸皮听裴湛喊他表哥。

    就在裴湛三人纷纷上马,即将离开郑仙军队的包围圈时。

    隔着数十尺的距离,卢叙白似乎想通了什么,忽地攥紧拳,神色认真而虔诚地望向林雾知,高声喊道:

    “林姑娘,我替你挡了一刀,从今以后我们就两不相欠了!”

    那些难以克制的爱恋,恐怕会伤害林雾知和她夫君的感情……所以,他必须学着忘记林雾知,保证下次见面时,他的心不会再为她生出丝毫波澜。

    林雾知不明所以:“啊?”

    她不记得卢叙白欠她什么……

    何出此言啊?

    裴湛顿了顿,视线幽幽地在林雾知和卢叙白身上徘徊片刻,不动声色地将下巴抵在林雾知发顶,手臂也自后方环住她的腰肢。

    “折腾到半夜,想必娘子也累了,随我回去,好好洗漱一番?”

    他没再看卢叙白一眼,似是丧失了所有兴趣——不过气质出众罢了,相貌尚且不及李文进,娘子不会喜欢他的。幸而此人有自知之明,处事也够果断,不曾像崔潜那般纠缠不休,惹人生厌。

    林雾知握住裴湛的手:“好。”

    …

    …

    夜色如墨,沉寂的旷野中,游动的火把于黑暗中撕开一道摇曳光晕,映出马匹士兵们警惕的面容。

    正中间的骏马缓步慢行,无聊地甩动尾巴驱赶蚊虫,其背上裴湛和林雾知一前一后亲密地依偎着。

    风掠过树梢,发出沙沙的轻响,原本困倦的林雾知也随之瑟缩了一下,似乎尚未从之前的变故中回过神。

    裴湛将她紧紧护在怀中,似这无边暗夜中唯一可以安心信赖之物,声音低沉而温柔地安抚道:

    “别怕,已经安全了。”

    林雾知做了一场噩梦,即便被裴湛紧紧抱住,浑身仍旧不自觉发抖。

    过了许久,她拽住裴湛的衣袖,嗓音低哑道:“对了,我还没问你,你假借崔潜的名义和郑仙签了那么多和约,难道真的要履行吗……”

    裴湛摇头:“和郑仙签订各种和约的是崔潜,和我裴湛有何关系?”

    林雾知早就猜到崔潜与郑仙签订的和约中藏着猫腻,料定其无须履行,但没想到是落款人的问题。

    她有些不解,之前裴湛为她讲解政要时特意提过:无论落款人是谁,只要印章是真的,都不会改变印信的效力。

    但裴湛不是那种无的放矢的人,他既然这么说了,那就证明——

    林雾知心中有了猜测,道:“难道那些印章和私印不是真的?”

    裴湛摇头:“印章是真的。”

    林雾知这下着急了,扒住他的臂膀紧张地问道:“既然印章是真的,那你签订和约,和崔潜签订和约又有什么区别呢?夫君应当没有为了我做出……”

    千万不要!

    她可不要成为千古罪人!

    裴湛搂住她纤腰,又朝着自己的方向按了按,老神在在道:“娘子且听我说完……那些印章的确是真的,但却先帝在位时的印章,陛下登基后便责令整改了,已经没了效用。”

    “至于崔潜的私印……我原本是想借崔潜的名义,把你从军营里救出来,所以来之前,特意仿照崔潜的一些私印造了一些假私印……”

    顿了顿,他缓声补充道:“是崔潜的娘亲送过来的私印样纸。”

    林雾知眨了眨杏眼,反应过来,崔潜的娘亲不就是裴湛的娘亲吗?

    他们母子俩终于和好了?

    暗中打量着裴湛略平淡的脸色后,林雾知将这个结论弃之脑后。

    ——裴湛看起来还是对他娘亲一副心怀芥蒂的模样。

    垂首沉默的间隙,她思索着裴湛自现身后,与郑仙签和约,再带着她和表哥全身而退的行径。

    其实裴湛所行之法险之又险,如若郑仙是两朝臣子,或是对朝廷印章多有钻研之辈,定然能认出印章的真伪。

    偏偏郑仙只是一私盐贩子,成为起义军首领之后,前来投奔他的人也没几个正儿八经的朝廷官员。

    即便他努力精进政要能力,对朝廷一些印章的辨认能力,也仅限于印章的材质、字体、形状、防伪等等,却难以分清是哪一年哪一朝的。

    尤其郑仙擒获林雾知一事,实属事发突然,寻常人也难以料到,竟会有人随身携带假印章以备此时之需……

    林雾知不由感慨,戏谑道:“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出这样危险的办法骗人,算不算艺高人胆大?”

    裴湛道:“此话何解?”

    林雾知连连摇头,将脸埋进裴湛的胸膛,胳膊也环住他的腰。

    “你难道没有发现自己骗人的功夫愈发炉火纯青了?”

    正说着,她微蹙眉头,觉得手感不太对劲,便又仔细摸了摸裴湛的腰。

    “你的腹肌怎么单薄许多?”

    她讶然地仰起头,借着微弱的月色和火光,捧住裴湛的脸,眯眼细瞧。

    裴湛竟清瘦了许多,眉宇间还残留着一丝的病意,正如重逢时,她所听到的嗓音一样——好似大病初愈。

    “夫君,你是不是真的病了?”她心中一慌,手足无措地道,“发生了什么事,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

    裴湛凝望她片刻,柔声道:“家里能有什么事?倒是你,瘦了许多,也黑了许多……你照顾伤兵已经很辛苦了,怎么还不肯好好吃饭?”

    林雾知鼻尖一酸:“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得了什么病啊?”

    “不过一些小病罢了,”裴湛也捧起她的脸轻轻摩挲,柔声哄道,“见到娘子的那一刻,就全好了。”

    林雾知不放心地去摸他的脉搏,察觉他只是气血虚亏,微微放松几分。

    “你生病这事怎么不告诉我?还是崔潜说你病了我才知道……我原想着你的身体一向康健,莫不是崔潜那个混账故意骗我,原来你真的生病了……”

    夜风将她的额发吹乱几许,她歉疚而乖巧地在他掌心磨蹭着脸,又扭头亲了亲他的指尖,语气黏糊糊的,带着一丝不自知的依赖与倾慕。

    “都是我不好,夫君病了,我却没能陪在夫君身边,夫君一定很难过。待回到家中,我定然仔细照顾夫君的起居饮食,好好弥补夫君,让夫君的身体恢复如初,与我白头谐头,永不分离。”

    裴湛想起这些时日,他被困在兰橑院不得外出,被家中人各种指责,要他放弃林雾知的种种事,心中酸涩渐起,眼中竟浮现了一丝泪光。

    “你我相隔千百里,我虽担心你,想让你回洛京,回到我身边,但我也想尊重你的选择……一来二去,我心中郁郁难安,竟然病了一场,到现在才痊愈几分,便赶来接你回家了……可惜还是晚了片刻,让娘子受委屈了……”

    他似是无奈地笑了一下:“还望娘子能够原谅我的姗姗来迟。”

    月色如练,静静流淌在两人之间,林雾知抬眸与裴湛对视时,看清了他眼中翻涌的、几乎要破眶而出的、浓烈得化不开的爱恋与思念。

    猝不及防,心口像是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酸痛得落下泪来。

    “不晚,恰到好处,恰如其分,夫君总能及时救我于水火之中……”

    重逢的大喜之日,她实在不想哭,尤其自己一身粗布麻衣,头发也乱七八糟的,看起来定然很狼狈。

    她不想让裴湛发现,没有他在身边陪伴的日子,她过得这般潦倒。

    “原来夫君患的是相思病?”

    林雾知故作戏谑地说道,眼泪却大颗大颗

    地落下来:“心病还需心药医,怪不得见到我就痊愈了。”

    裴湛实在不舍得将她揽入怀中,只愿这般望着她,在她容颜上流连,将她每一寸轮廓都烙印在心尖上一辈子。

    怎么看,也看不够。

    “是啊……如此丢脸的病,我怎么好意思告诉娘子?叫娘子知道了,岂不是会嫌弃我没有出息?”

    林雾知哭得更狠了,指尖颤抖着轻轻描摹着他的眉眼:“又在污蔑我了,我几时嫌弃过你?我的夫君是天底下顶顶好的儿郎……得之,乃我之幸。”

    终是混着泪珠,仰头在他眉间落下深深一吻。又去吻他苍白的薄唇,而后依靠在他的胸膛,哭得昏昏欲睡。

    “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裴湛胸膛深深起伏,盯着林雾知脖颈露出的挂着青玉双鱼佩的红线,似是不敢问,慢慢闭了闭眼。

    “这些时日,娘子可曾想我?”

    “想……我好想夫君……夫君的唇还是那么好亲,腹肌虽然单薄了,但也很好摸……我想夫君的每一处……”

    夜风在此刻呼啸而过。

    裴湛揽过披风遮住林雾知时,抬头向远方望了一眼,旷野低垂,满天星子如同碎银安静地洒落在黑缎之上。

    一切静谧而安详。

    正如他此刻、因为林雾知的到来,骤然被抚平了所有焦躁与暴怒,奇迹般地安静平稳下来的心。

    “永远爱我罢,知知。”

    “我恐怕——”

    “没办法忍受第二次分离。”

    不远处,被士兵架着轮椅安放在马车内的李文进,挑开车帘,静静望他二人亲密无间的情形。

    …

    …

    后半夜时,李文进令士兵驱马,与裴湛浅浅聊了几句,得知孪生子依次娶林雾知的前因后果之后,他对裴湛的偏见虽未消减,但对崔潜已是刻骨厌憎。

    “要说崔潜年轻,处理感情之事难免糊涂,可他分明与你年岁相当,怎地要比你还要糊涂百倍?”

    他摇了摇头,神色淡下来:“我说此话绝非夸你,你们欺负我的表妹,假以时日,我一定会报复回来。”

    裴湛沉默片刻,道:“我与知知心意相通,此生非彼此不可,表哥若是怜惜知知想要责罚我,我甘愿受罚,但表哥绝不能拆散我和知知。”

    李文进眼神渐渐冷漠。

    反贼窝中的漫长煎熬,如同一场残酷的淬炼,终究击碎了他怯懦的外壳,让他学会冷静审视,学会残忍无情,必要时,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死对方。

    “位卑而言高,罪也。我知道,你恐怕不会把我的威胁放在心上。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我会去沙族,会带领沙族军队,配合朝廷兵马围剿起义军,我会封侯拜相,成为知知强有力的靠山,让你们谁都不敢再欺负她!”

    裴湛却舒展了眉头,竟然俯身向李文进行了一礼:“湛在此,多谢表兄对知知的诚挚爱护之心。”

    李文进:“……”

    直到这一刻,他终于发现裴湛与崔潜的本质区别,裴湛的沉稳淡然不仅是表象,更是一种深藏不露的机锋,其心思之幽深,远非崔潜可比。

    他略微垂眸,视线落在于裴湛怀中安睡的林雾知,神色温和下来。

    “知知……比寻常女子天真许多,她幼时读《关雎》,便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所以她绝不会在你们兄弟之间犹豫徘徊的……我看得出,她更依赖你,也更信任你,否则也不会从崔潜的营地出逃……”

    他眼锋如刀,瞥过裴湛俊美无双的脸庞,心中纵然藏了万般不甘,终究还是化为一阵妥协的无力。

    “你最好能装一辈子!一辈子都对知知百依百顺,若是让知知伤心半分,我便是拼了命,也会灭了你们裴氏!”

    裴湛勾唇笑道:“若有一天我背弃林雾知,表哥只管来杀我。”

    说完这番话,二人本就不太相熟,也没什么话题好聊的,沉默下来。

    旷野的野风委实寒冷,李文进的身体大不如前,已然经不起风了,咳嗽两三声后,他便拉下车帘。

    裴湛忽然问道:“表哥的腿伤可还能医治?你若就此离开,去了沙族那等地方,知知怕是不肯……”

    林雾知恰在此时迷迷瞪瞪地醒来,隐隐约约听到李文进的咳嗦声,还有裴湛说他要离开去沙族……她立马强打起精神从裴湛怀中坐起身,说道:

    “表哥,你别和他们走,我实在不放心,你先随我回家医治伤腿罢……”

    李文进隔着车帘与她相望,还是重逢时那副淡淡忧郁的模样:“若你摸摸我的裤管,你会发现我两条腿都没了,这又怎么可能医好?”

    林雾知不死心:“让我老师孙素问看一看你的腿,总有办法的!”

    李文进摇了摇头:“咱们到底医学世家,便是我医术再烂,也知道深浅,你不必再劝,我心中有数。”

    林雾知蓦地陷入沉默。

    此时天边微亮,野风四起。她仰头望向李文进枯槁的面庞,觉得他是那样清瘦,瘦得像是要融进这风里,从此消失于茫茫旷野之中了。

    李文进伸手,想摸一摸她的头。

    她顺从地低下头。

    隔着车窗,他温热的掌心轻轻拍了拍她的额发。在他们兄妹俩漫长的相处时光里,这算是少有的温情时刻。

    “我回不去了,知知。”

    李文进轻叹一声,仰面望向远处队伍整齐肃穆的沙族士兵,眼神寂寥。

    “我杀了许多人,害了许多人,也间接导致无数生命逝去……我常常彻夜难眠,深知自己便是念一辈子经文,也难以洗掉半点罪孽,恐怕余生会遭到许多报应,来世也只能堕入畜生道……只愿不要连累你们才好。”

    林雾知眼睛酸得发痛,缓缓摇头,又握住他的手:“不是这样的,都是郑仙那个反贼逼你的,你别想不开!”

    “就让我去赎罪吧。”

    李文进迎着渐渐生光的天色,缓缓闭上眼眸,轻声道:“若有沙族加入,朝廷不必全然依靠节度使的兵马,或许能尽快结束这场战争……”

    林雾知潸然泪下,将他的掌心轻轻贴住她的肚腹:“表哥,我还没有告诉你这个喜讯……我怀孕了。”

    旷野的风似乎在这一刻凝滞了。

    裴湛僵在原地,瞳孔微微放大,像是没听清,又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他难以理解的话语,连呼吸都忘了。

    李文进却怔住了。

    他原本死寂眼眸骤然掀起波澜,紧接着,一点点燃起近乎灼热的光,仿佛枯木逢春,遇见了生的希望。

    “你说什么?你怀孕了?”

    林雾知微微抿住唇,边狂点头,边哽咽道:“月份太浅,脉象不准,但我有怀孕的感觉……表哥,你别走了,到处都在打仗,我实在害怕……等孩子出生了,让他看一看你这个舅舅,还有舅父舅母……我们一家人以后团团圆圆,别再分离了,好不好?”

    李文进艰难地倾身向前,手指极其轻微地、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轻轻碰了碰林雾知依然平坦的小腹,而后火速抽回手,像怕惊扰一个易碎之物。

    他的神情仍带着一丝不可置信,还有突然得知自己要当舅舅的茫然。

    裴湛却在此刻回过神。他极轻极缓地将林雾知转过身,目光落在她小腹的那一刻,呼吸再次屏住。

    林雾知呆呆地看着裴湛重复李文进的动作——他伸出手,喉结滚动,眼底翻涌着欣喜与丝丝无措,最终将掌心轻轻覆上去,动作珍重至极。

    “娘子怀孕了?”

    他的耳垂红红的,嘴唇也红红的,细细看去连眼底也红红的。

    林雾知点头应是,又歪着脑袋,好奇他整个人怎么像虾子一样红起来了。

    “夫君,你是不是病还没好?”

    她担忧地捂住裴湛的额头。

    并不热,还染上一丝夜风的凉。

    然而下一刻,裴湛握住她的手腕,与她十指相扣,眼泪大颗大颗滚落。

    “我是太高兴了……”

    他嗓音颤抖,不敢抬眼看林雾知,唯有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手指。

    “简直就像梦一样不真实……”

    “我真的没有听错吗?”

    “知知,我们

    要有孩子了……”

    呼啸的风声也淹没在裴湛反复的、近乎呓语般的追问里。

    林雾知看着他这副濒临语无伦次的激动模样,心尖软成一片。

    她不厌其烦地回应,每一次都带着温柔的笑意:“对,你没听错。夫君,我们要有孩子了。这一切都是真的。你别哭了,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到最后是李文进率先受不了。

    “那我就更得走了,我若是不能立一番事业,我外甥该怎么看我?”

    他对着沙族的士兵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来架马车,即刻带他走。

    林雾知着急地要推开裴湛,却被裴湛牢牢困在怀中:“这个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表哥回到洛京后,该以什么身份活下去?他这样要强,又如何甘心做一个逃犯或者隐姓埋名生活?知知,你要我尊重你的选择,那么你也该尊重表哥的选择,他也有他的人生路要走!”

    一番话,引得林雾知僵在原地,望着李文进呐呐无言。

    李文进自然是担心林雾知的,女子生产九死一生,他们家又与裴家地位悬殊,万一怀孕的过程中受到什么委屈,或者有哪里不适,身旁却没有一个靠谱的娘家人照应,该有多难过……

    但事实也如裴湛所言,他不可能随林雾知回到洛京,万一他曾做过反贼的事被扒出来,真的会连累他家九族。

    而他若是甘心做个小人物,当初也不会离家出走,闯荡一番了。

    “做官很上瘾,我喜欢做官。虽然我为此付出了很多代价。”

    他已然戒去曾经的浮躁,指节轻扣在轮椅上时,透着老谋深算的感觉。

    “知知,我的愿望从未变过,我要做大官,要手握权柄,要光耀门楣,要让我家世代不必再受世家的欺辱!”

    林雾知安静下来,凝望着眼前几乎形销骨立的男子,好像无论如何都无法与她记忆中那个总是嬉皮笑脸,带着混不吝气质的表哥重叠在一起。

    “别担心。最多五年时间,我定然能杀死郑仙,结束这场战争。”

    “等我风风光光地回到家中罢……我会让你们以我为荣!”

    李文进最后看了林雾知一眼,又凝了裴湛一眼,而后放下车帘,催促车夫即刻出发,不想再听任何挽留之语。

    他向来心硬如铁。

    当年他能抛下爹娘,只身去岭南,如今也能抛下所有人,只身去异族。

    其实郑仙说的对,他这种人,看似软弱不堪的壳子里长了一颗犟种的心,似乎无论做什么事,都不那么适宜。

    但也无妨,他还那么年轻,他总能在最恰当的时候做出最适宜的事。

    ……

    他要有外甥了。

    李家又有新的生命诞生了。

    从今以后,他就算死在战场上,爹娘也不至于难过得活不下去了。

    ……

    马车辘辘,压过满地晨辉,渐渐地将林雾知二人甩在身后。

    裴湛不放心林雾知的身体,示意打扮成骑兵的耿思去寻一辆马车过来。

    耿思突闻喜讯,替裴湛高兴不已,带着几个弟兄就去附近村落了,保证寻来一辆宽大软和的马车。

    队伍没有停歇,依旧往前走。

    此刻,太阳已从天际冒出头,刺目的光线逼得人眼泪落下来。

    裴湛环住昏昏沉沉的林雾知,骑着骏马赶路时,忽地问道:“娘子有没有发现,我们骑的这匹马有哪里不同?”

    林雾知低眸看了一眼,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对马没有研究,我只养过一头青牛,它倒是个忠诚的伙伴,可惜城里养不了,我送给邻居养了。”

    裴湛知道李文进的离开引起了林雾知对往事的怀念,便顺着她的话,继续往下说:“怎么养不了?把它牵回来,和我们骑的这匹马一起养。”

    林雾知浅浅笑了笑。

    裴湛见她笑了,松了口气,拍了拍骏马的鬃毛,道:“这是曾驮着你我,去伏牛山救崔潜的那匹马。”

    林雾知怔了下,再盯着这匹墨色骏马仔细瞧的时候,像是认出来了。

    裴湛的手掌缓缓搭在她的腰际,似是感慨:“那时候我不敢碰你,但其实我见你第一眼,就喜欢你的细腰。”

    林雾知霎时耳尖发红,手肘使劲抵了抵裴湛,低声骂道:“你可真龌龊!我那时候还是你的弟媳……”

    裴湛故作疼痛状,轻轻嘶了一声,手臂却得寸进尺把林雾知搂得更紧。

    他抬头望着初升的朝阳,回想起那个雨夜,掌中女子颤抖的腰肢,回眸时清亮的眼泪,还有脆弱无助的脖颈。

    似有感慨般开口道:“我如今愈发相信,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初见时,暴雨倾盆,我带你去找崔潜,到如今,晨曦微光,我带你回家……”

    “去时雨夜,归来晴昼。”

    “这一路仿佛是我们命运的注脚。昭示着,我们的未来定然也如眼前升高的朝阳一样,天地明亮起来。”

    林雾知顺着他的视线,眯起眼眸望向天际缠绕紫气的太阳,倏地想到崔潜曾说过的姻缘命理。

    她轻轻回眸,好奇问道:“我之前没当一回事,因为你说是为了让家里人接纳我,顺利娶我的手段……如今我来问一问你,祖母曾找到一位大师,算到你我八字极配?此事是真是假?”

    裴湛顿了顿,犹豫几息,道:“我原本也觉得那个大师是收了我的钱,对祖母胡诌了一些话……如今想来,大师恐怕是有几分真功夫……”

    林雾知略微点了点头,道:“所以那什么‘双生子命格’也是真的?”

    裴湛稍稍沉默,轻声道:“这事,娘子是从何得知?崔潜告诉你的?”

    林雾知没有应答,只又点了点头,轻声叹道:“原来也是真的。”

    二人纷纷陷入沉默。

    马匹驮着他们走了好一段路,裴湛方才开口试探道:“莫非娘子误会我娶你的原因了?天地良心,我向来不信这些的,娶娘子只是因为喜欢娘子。”

    林雾知自然不会怀疑裴湛的真心,她只是在想,天命贵人就她一个,那两个兄弟该怎么分呢?

    会不会正是她的出现,才导致兄弟俩你争我夺,至死方休?

    她思索之时,难免比以往更沉默,也更专注,自然忽略了裴湛盯着她脖颈红线时,燃起的酸涩恨妒的情绪。

    而这种情绪,也在崔潜带兵与他们擦肩而过时,达到了顶峰。

    …

    …

    夜半探帐,发现林雾知不见后,连夜排查,派兵追踪至此的崔潜,隔着数百米的距离,看到林雾知安然无恙地坐在裴湛身前时——

    紧绷的心绪,瞬间达到极点。

    但也这一瞬间,或许是想到他吻林雾知时,林雾知难以克制的干呕;也或许是想到接下来他将拼死一战,林雾知待在他身边的确不安全……

    总之,他竟慢慢地平静下来。

    崔潜染着晨露的盔甲下,胳膊上包扎伤口的药布,仍是林雾知之前为他系上的那一个。他没舍得换掉。

    军医斥责他自虐,早晚要出大事,他想的却是,他与林雾知的缘起,便是伏牛山时,林雾知为他包扎伤口。

    如若他把这道伤保存得久一些,他与林雾知的缘分是否也能久一点?

    但令他心生绝望的是——即便没有换药,这道伤口还是痊愈了。

    他倔强地在伤口的疤痕上绑着这道药布,其实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一旁的佘瑞似是见崔潜神思不属,忙提醒道:“将军,是顺着这条路往前追杀反贼郑仙,还是返回营地?”

    三公子哪里都好,为官清明,作战迅猛,唯独遇到感情之事,就好似被下了降头一般,一整个头脑发昏心智浅薄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糊涂事。

    佘瑞不希望崔潜再次卷入裴湛和林雾知之间,他希望崔潜好好带兵打仗,赢得一场震惊朝野内外的胜利。届时也能趁机脱离崔家,从此天高任鸟飞,自由自在做自己想做的事。

    幸而佘瑞担心的事没有发生。

    崔潜骑着高头大马,只是远远地、极淡地看了裴湛和林雾知一眼,半句话也没攀扯,丝毫不停歇地往前跑。

    他抽出长刀,指向前方,嗓音是震慑全场的坚定:“所有人听从号令,随本将军捉拿郑贼!生死勿论!”

    佘瑞欣慰不已,随之抽出长刀,也大吼一声:“冲啊!杀——!”

    数百士兵情绪高涨地吼道:

    “杀——杀——”

    “杀郑贼——还太平——”

    “卫我家国——护我山河——”

    ……

    裴湛紧急催马避开这支队伍,也让耿五安排下去,让出道路。

    林雾知举目远望,看着崔潜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山野丛林间。

    恍然间,她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

    真实不已的幻梦。

    崔潜、李文进、卢叙白等人的身影于这场幻梦中缓缓交织,又似潮水般退出了这场幻梦,也退出了她的生命。

    所有幻梦停止延伸。

    太阳已经彻底升起了。

    她回头看去。

    唯有裴湛待在她身边。

    裴湛似乎吃醋了,俯身靠过来时,眼神幽幽,语气也幽幽。

    “前夫就这么好看?嗯?我在说我们女儿该取什么名字,你都没反应。”

    林雾知刚刚清醒过来似的,茫然地蹙起细眉,道:“什么女儿?”

    待裴湛解释一番,她才明白,原来裴湛是在说她肚子里的娃娃。

    “怎么就是女儿了?月份浅,脉象看不出是男是女的。”

    她认真地解释着。

    裴湛却不肯听,难得显出几分孩子气的执拗:“肯定是女儿。”

    林雾知叹了一口气:“那好吧,我也更喜欢女儿。”

    但她又不免感到忧虑。

    “万一是个男娃娃,生出来都不得我们的喜爱怎么办?”

    裴湛陷入沉默。

    最终坚持地道:“改日让大师给我算一个此生必生女的命……再算一条此生注定无子的命,价钱任大师提。”

    林雾知:“……”

    她忍不住扶额,无奈地道:“夫君是在故意逗我笑吗?还是你如今就这般相信用钱买来的命理?”

    裴湛煞有其事点头:“以后有个大知知,再有一个小知知,每日趴在我床边问我今日吃什么,多少钱都值了。”

    林雾知也眨着眼睫想了想。

    一个和她相似的小女娃,抱着她的腿喊娘,奶声奶气地问她要糕糕吃。

    确实可爱。

    便也煞有其事点头:“我的嫁妆和体己钱也不少,都拿出来给大师吧。”

    找到马车的耿思归来,听到夫妻二人神叨叨的话,不免摸了把额汗。

    完了,他们这么不想要女儿,河东裴氏嫡系一脉岂不是要断绝了?

    一刻之后。

    躺在马车内,抱着陷入沉睡的林雾知的裴湛,的确在想裴家人的事。

    最初得知林雾知的下落后,他便想召集裴家所有私兵赶去战场。

    却先是被裴阶拦住。

    裴阶苦口婆心劝他,还是老生常谈那一套,要他为裴家前途和名声着想。

    “你们兄弟二人为夺一女子,要当着数万反贼、节度使兵马,还有朝廷兵马的面,大打出手吗?”

    他不得不妥协,放弃裴家的私兵,准备带着自己的护卫去战场。

    裴珺又跑过来怒骂他。

    “我已全部知晓了。亏你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你身为兄长,竟敢觊觎弟媳,设下连环圈套,做出这种种荒唐事……罔顾人伦,卑鄙下流……

    “如今物归正主,你也别再强求,非要拆散你弟弟夫妻俩是何意?”

    他感到奇怪:“林雾知是货物吗?林雾知是我的妻子,活生生的人,她选择我做她的夫君,谈何物归正主?”

    最终竟是祖母前来阻拦他。

    他也是万万没想到,往日从不认崔潜为裴氏子弟的祖母,竟然觉得裴家亏欠崔潜良多,他该把林雾知让给崔潜,实在不宜为一女子毁坏兄弟情谊。

    “湛儿,你要明白,我们河东裴氏的一切荣光都将属于你,但你弟弟什么都没有,他在崔家活得艰难……”

    “阿潜还有几十天就二十岁了,偏偏去了战场……这些天万万不能出任何意外啊……有林雾知护着也好,她的命格定能让崔潜平安归来……”

    从那天起,他被剥夺了所有权柄,只能待在兰橑院,沉默着。

    这让他再度想起年幼时的时光,没有人在乎他的冷暖,所有人都觉得他占了便宜,崔潜是该补偿的那一方。

    收到林雾知寄过来的第二封信时,他已经开始生病了。

    勉强提起一丝精神,却发现林雾知在信中说,她想待在战场为伤兵治疗,暂时不回洛京的事。

    他彻底无话可说。

    甚至夜半时分,通过青玉双鱼佩,再度与崔潜共感,涌起熟悉的热潮。

    ——娘子和崔潜在亲吻吗?

    ——不是说好了,以后只爱他,不会再理崔潜了么?

    ——是崔潜强迫她吗?

    可林雾知递过来一封又一封的信,从没有提过崔潜强迫她的事。

    信中的她乐观而忙碌,救治了许多伤兵,还成功抑制了疫情的发生,对她有偏见的军医也接受了她。

    可他刚看完信,把信放在床头,因共感而生的灼热,再度点燃。

    他霎时陷入迷茫。

    众叛亲离的感觉团团包裹。

    无人爱他。

    全都去爱崔潜了。

    他好像怎么都无法挽回。

    ……

    渐渐的,他躺在床榻上,病恹恹的快要拿不动毛笔,写不出字了。

    直到崔惠容不顾一切闯进兰橑院,泪流满面地看着他许久,把崔潜私印的图纸全都交给他。

    也对他说了二十年来的第一句话。

    “湛儿,别听他们的,听为娘的!阿潜这事做的不对!你该起床去教训你弟弟,把你的妻子接回来!”

    崔惠容就此待在兰橑院,像个真正的娘一样,关心他的病情和饮食。

    他只觉得诡异。

    与他朝夕相处的裴家人偏心,对他二十年不闻不问的娘,竟然公正。

    他想不通其中的关键,但他的身体竟也诡异地逐渐好转了。

    终于在前几日,他彻底康复。

    便立即带上崔惠容赠予的兵马,拿着那个叫“寻安”的护卫的书信,一路奔驰到此地,顺利救下林雾知。

    ……

    灿烂的日光透过车窗的缝隙,投射到裴湛安静的面容上。

    他的长睫颤了颤,缓缓伸手,取出碧萧剑,又捉住林雾知脖颈的红线。

    一剑切断。

    属于崔潜的青玉双鱼佩,再度落入他手中,携带着林雾知的丝丝体温。

    走到颠簸处,马车吱呀乱叫着。

    裴湛小心护住林雾知的腰身,又忍不住在她眉间轻轻吻了吻。

    娘子睡得很沉。

    也不知道很多事。

    不怪她。

    他该相信她,就如她信他这般。

    她爱他,不会背叛他。

    …

    …

    但当裴湛拥着林雾知,轻嗅着她脖颈的香气,捏着腰间的丑香囊时。

    忽然觉得,她背叛了他也不打紧。

    只要她还愿意吻他,还愿意躺在他怀中陪他安睡,怎么样都可以。

    ——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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