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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许你所念(一更) 我与他真不熟……

    月上中天, 院外的流苏花被风吹来,尤似霜雪簌簌从空中坠落。汐云府的主院中,小楼的轩窗昏黄的亮着, 窗纸上映出了一道相拥的身影。

    屋内很静,姬无妄将头枕在姬云逸的双腿上, 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同姬云逸有一搭没一搭的讲了一遍。

    烛火晃动, 人影交叠的映在旁侧的墙壁上。

    姬云逸坐在轮椅上,像是小时候那般用手掌轻轻的拍着姬无妄的脊背, 声色温和的问出声。

    “你是说,十年前你在天烛峰之上开启噬血大阵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一睁眼你就发现自己在司天狱。”

    “沈孤舟告诉你, 你叫白九?”

    姬无妄将腰间的名牌拔出,抬手递了出去:“喏, 就是这个。”

    姬云逸用指尖摩挲着手中的名牌, 眸中却是突然陷入了沉思。

    头顶半晌没声, 姬无妄神色估疑的将头抬起, 就看见了姬云逸那张拢在昏黄的灯影中, 看上去藏着些许心事的脸色。他拖着下巴,冲着人微微扬了扬下巴问出声:“这么看,这人哥你认识?”

    姬云逸‘嗯’了一声。

    姬无妄:“我听说他之前是汐云府的头牌。”

    “不错。”姬云逸敛去了眸中的些许异样, 握着名牌将手放下,“他是三年前入的汐云府,单从长相看的话的确与你有几分相像。他在汐云府的这些年, 云娘与他倒是走的近上一些。”

    这些消息倒是与他之前听到的没什么出入,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人的事情还有一些是他不知道的。而这部分内容,似乎关系重大。

    姬无妄沉思了片刻, 又有些好奇的追问出声:“哥,那他性子如何?”

    姬云逸回忆了一番。

    “初识的话有些许胆怯,但在楼中待了一年之后,性子生出了几分傲慢,与楼中其他人的关系也不算太好。”

    姬云逸:“他远不如你。”

    魔头就喜欢听夸夸。

    此番,姬云逸的话让姬无妄十分臭屁地弯了弯唇:“那是,哥你也不看看这世上谁能比的上我?”

    “你啊,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姬云逸摇了摇头,十分无可奈何的伸手点在姬无妄的眉心,“去把你身上这身衣服给我换了,穿着像什么样子。”

    姬无妄摸了摸额头,老老实实的从姬云逸手里将名牌接回揣进腰间,爬起身去里间换衣服去了。

    “刚让他们准备的。”

    “你看看可合身?”

    姬云逸推着轮椅到屋内专门放衣服的箱子前,将手中握着的荷包妥帖的放在了最上面。

    “特别合身。”姬无妄单手扒着屋内的屏风,一边系着腰间的带子,一边向外探头问出声,“不过哥,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尺寸的?”

    状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却是让姬云逸收紧了那握着箱子的手。

    他将目光从箱子内春夏秋冬早就已经备好的衣服上移开,抬手将箱子合上,方才冲着人温和的笑道:“我看你同我身形相仿,就大概知道一些。”

    姬无妄‘哦’了一声,不疑有他。

    他勾起发带将头发重新束了,这才抓起那料子极好,绣线精致的外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话说,我手里这个是咱们北境那价值昂贵的水烟锦吗?”

    姬云逸:“是。”

    云烟锦这东西和织云锦一样,都是仙门百家内制作法衣的料子。因这料子是出自上品灵兽春芳蚕吐出来的丝,可抵不同级别得术法攻击,因此在整个大荒都千金难买。

    姬无妄之前在苍狼域虽然一个人过的糙得很,但他还是知道这东西放在现如今,应该也只有那些修为高深的修士或是名门望族家中才能得上一匹。

    这么昂贵的东西,自打他重生以来,已经从沈孤舟那薅了一件,现在又从他阿兄这里又薅了一件

    不是,这东西是大白菜吗?

    魔头有些不解的挠了挠头:“哥,你现在这么有钱?”

    姬云逸叹笑了一声:“这几年,汐云府的产业已遍布整个大荒。我手里这么多年攒下来的积蓄不比那些仙门望族的家底薄,养你一个足够了。”

    姬无妄摸了摸鼻子,凑上前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道:“那商量个事情呗。”

    姬云逸:“讲。”

    姬无妄:“哥,你能不能帮我查个东西。”

    姬云逸:“什么东西?”

    姬无妄:“是一个名叫赤华的东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但我之前答应了沈孤舟那厮给他找的。”

    姬云逸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成,我让人查查。”

    姬无妄观察着他哥的脸色,见对方这会儿神色稍霁,方才敢将他真正要说的话说了出来:“那哥你能不能把我之前花在汐云府的一千两退给我?”

    姬云逸:“”

    姬无妄十分不好意思别开了眼。

    亲兄弟就是好说话。

    魔头心满意足的拿回了自己的一千两又从姬云逸这白嫖了一块汐云令,整个人感觉腰板子都挺直了。他单手撑坐在书案上,手指刚拨弄了两下兰花,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不确定的冲着人问出声来:“那个不用打欠条吧?”

    姬云逸抬眸:“你在谁那儿打过欠条?”

    姬无妄噎住了:“没谁。”

    不打就行。

    他就说论不要脸的程度还得是沈孤舟。

    姬云逸将手中的账本合起,给他又递来了一份卷宗:“十年前天烛峰上的事情应该是有些蹊跷,这些年我让人大概查了一下。不过,我对苍狼域内部的情况不算了解,既然现在你在,这些消息你可以自己看看。”

    姬无妄将卷宗放在手里翻了翻,冷哼了一声:“看来的确如我想的那般。当年仙门百家那群蠢货就只是苍狼域那群人的挡箭牌,真正在幕后操作的还是我手下的那帮人。”

    姬云逸:“你心里可有人选?”

    姬无妄:“大概有,但恐怕还需要再查查。”

    雾陵姬府的惨案,包括姬无妄当年到底为什么要从仙门百家叛逃而出,又为什么修了魔道做了那苍狼域的王。

    这一桩桩一件件两个人谁都没有去问,他就像是一面藏在两个人心中的极易破碎的镜子,谁也没有去触碰,谁也没有敢问。

    姬云逸只是‘嗯’了一声,声色温和的提醒出声:“现在蒙图就在汐云府,你若是想回苍狼域,他或许是个契机。”

    姬无妄点了点头,心中多了一番计较。

    “不急,蒙图想要的是赤云剑。”

    “明天千秋宴上他若想要就势必是要吐出点什么。”

    此番重启千秋宴,姬云逸也是为了借助赤云剑把当年的事情重新翻出来。

    他想知道,十年前在天烛峰之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现如今姬无妄既然回来了,倒是不如

    姬云逸沉思了片刻,问出声来:“你是什么打算?”

    姬无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半晌方才重新开口:“明日的千秋宴,我想换个地方。”

    姬云逸:“你打算换哪?”

    姬无妄:“天烛峰。”

    既然是算账,当然还是选择天烛峰更为合适。

    人心做鬼。

    心中有虚之人或许不用等他们做什么自己就会吐出点东西。

    姬云逸点了点头:“你来安排。”

    姬无妄见人同意了,心中逐渐生出了一个计划,他用传音符与在外的影沟通了一番细节,又让姬云逸在汐云府做了一番安排。等人从屋外重新回来,姬无妄昏昏欲睡之间听见姬云逸突然问出声。

    “你和齐家那位大公子什么关系?”

    “齐什么?”

    姬无妄醒过来神,顺着姬云逸的视线向下看了一眼,便是瞧见屋外浓郁的夜色之下,拢着一抹熟悉的身影。这么大一会儿功夫,这人竟然始终没走,而是静静地立在风中,身形看上去格外的消瘦单薄。

    姬云逸:“嗯?”

    姬无妄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不熟。”

    姬云逸神色疑惑的反问出声:“不熟?”

    姬无妄‘嗯’了一声,伸手将人推回里间解释出声:“昨日我想进来查你的消息,但汐云府需要各家的印信我没办法了,才顺手把他给劫了。”

    姬云逸:“”

    姬无妄举手发誓:“哥,我说的都是真的。”

    姬云逸抬眸看向他这个弟弟,提醒出声:“此人我见过,当初应该同你还有些过节。这些年他在世家当中风评不佳,又似是与那白九的关系纠缠不清,你最好给我离他远一点。”

    姬无妄有些心虚的小声嘀咕出声:“他昨天还帮了我”

    姬云逸:“你说什么?”

    姬无妄赶忙回绝:“没什么。”

    姬云逸:“既然事情已了,我待会儿就让人把他送走。”

    姬无妄不甚在意的‘嗯嗯‘了两声,在姬云逸又打算开口教训他的时候,他抱着姬云逸的胳膊,凑到对方身前八卦道:“哥,我跟那人真没关系,不过你跟那云娘到底是什么情况?”

    姬云逸的身子一僵。

    姬无妄:“我看那云娘似乎是喜欢你。”

    姬无妄:“你也不是什么薄情寡义之徒,人家姑娘跟了你这么多年,你难道就没什么”

    “不是困了吗?”姬云逸似是不想谈起此事,他淡淡的将手中的卷宗合上,打断出声,“去睡吧。我让人给你准备了屋子就在隔壁。”

    姬无妄:“哥~”

    姬云逸将人赶了出去。

    姬无妄吃了个闭门羹,他看着眼前紧闭着的房门,将手抬起又放下,十分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身后有侍者接引,姬无妄转回身的那一刻就瞧见病秧子就站在不远处像是在等他。

    院子空寂。

    那人独身一人站在远处,像是染了满身的萧瑟与凄楚。

    好歹认识了两天,又‘同甘共苦’过。

    姬无妄思索了片刻,将那本是离开的脚步调转了方向冲着那人走了过去。

    姬无妄:“你怎么还没走?”

    沈孤舟:“我在等你。”

    周身有风,头顶的流苏花簌簌而落,像是下了一场极大的雪。

    雪中静寂,两个人相对无声。

    半晌,沈孤舟突然出声。

    “这身衬你。”

    夜色正浓,沈孤舟瞧着眼前已经换了一身行头之人,伸出那依旧不怎么好使的手,轻轻拂去了那飘落在对方肩上的花瓣,“你同我讲,你要来这里寻人,你要找的人可是找到了?”

    姬无妄侧目看着那从身上飘落而下的流苏花,淡淡的嗯了一声:“找到了。”

    沈孤舟:“嗯。”

    明明两个人才认识不过一天,明明不过是两个陌生人。

    不知道是不是姬无妄的错觉,这人分明没有说太多的话,面上也没有太多的表情,但他却总觉得眼前这人在那一声极淡的声色里,透着一股子经年累月情分之下的相贺,没有杂质,不掺杂一点假的真心的在替他高兴。

    姬无妄拧紧了眉头,目光沉沉的落在面前这人的身上:“你在这里等这么久,就是为了给我说这个?”

    沈孤舟:“我不放心。”

    沈孤舟声音顿了片刻,微微弯了唇:“不过,现在看上去一切顺利。”

    姬无妄没说话。

    他该走了。

    这一次,沈孤舟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许是屋外,姬无妄许久没走。

    不远处的屋子里,姬云逸推着轮椅停靠在了那半开的轩窗外,随后他眼睁睁地看着刚刚那个口口声声与他说与人不熟的弟弟,伸手拉过那本是已经转身离开的人,将人一把拽去了自己的房里。

    姬云逸:“?”

    第26章 始乱终弃(二更) 你若是想让我留下,……

    主院里, 流苏花在空中飞舞。

    姬云逸将轮椅向窗边靠了几分,隔着那旋落而下的花瓣,朝着不远处那扇紧闭着的门看去。

    院子挺大, 两个房间之间隔了一段距离,以至于姬云逸坐在窗边, 只能听见檐角随风晃动的银铃, 透过屋内的微光看见门上交叠在一起的身影。

    汐云府内这档子事情平时也不少,寻常什么人也就罢了, 可现如今这屋子里住着的却是他的亲弟弟。

    雾陵姬府出事之后,两个人分开太久了。

    久到身份, 地位, 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姬云逸早些年听说,苍狼域那地方乱得很, 金麟台内的魔头更是声名狼藉。

    他不敢问, 不敢查。

    他怕那个从小带到大的弟弟当真变了个模样, 当真如所有人说的般是造成雾陵姬府惨案的罪魁祸首。

    后来, 他听着这样的消息很久。

    直到十几年前, 金麟台突然传出魔头即将大婚的消息,而对方结亲的对象并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人,而是苍狼域内手握重权的三王昌和。

    三王昌和为人心狠手辣, 并不是良配。

    然而这件事他甚至还没来及做出措施,便出了天烛峰上的那档子事。

    再后来

    姬云逸叹了一口气。

    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但时间却也魔灭不掉一个人的过去。

    当他今日终于见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人之后, 他才恍然的发觉面前之人虽然与他许久未见, 但却依旧是他记忆当中的模样,分毫不差。

    姬云逸是何等聪明的一个人,几乎是不用怎么去想, 他便明白这些事情的背后恐怕另有玄机,但眼下之事,他却是突然有些拿不准了

    姬云逸扣紧了轮椅的扶手。

    另一侧的屋内,姬无妄将病秧子拽进屋,就将人一把抵在了门上。

    “这两天你一直想尽办法留下来,今天为什么这么爽快的要走?”

    “明天就是千秋宴,你该不会是想拿着消息出去通风报信吧?”

    屋内很是安静,烛火晃动,倒映出对方那看上去苍白而又疲惫的眉眼,像是冬日那极易融化掉的雪,少了几分锋锐反倒是多了几分柔和。

    沈孤舟最近胳膊有些麻木,手指也没有原先那么灵活。他推不开挡在身前的人,只能任由身体靠在身后冰冷的门框上,仰头将人望着:“我不会说出去的。”

    “你觉得我会信吗?”姬无妄单手撑在门上,微微倾身上前。他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张脸,抬手捏过对方的下颚,“你知道让一个人保守秘密最好的方法是什么吗?”

    两个人的呼吸在此刻黏着在一起,声色一时间变得有些安静。

    在经历了天烛峰上的事情之后,有些事,姬无妄不敢赌。

    以前他独身一人,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敢闯。可现在,他的身边有阿兄,还有跟着他的兄弟,此后他所行之事荆棘遍布,危机重重,他必须确保事情能够绝对的万无一失。

    沈孤舟何尝不知道姬无妄此刻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叹了一口气,问出声。

    “那你想”

    沈孤舟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感受到姬无妄的指尖顺着脖颈一路下滑,停在了凸出的喉结处。

    他微微眯起了一双眼睛,就看见姬无妄凑到他耳边低语:“我想好了,看在你昨日帮过我的份上,我可以留你一命。但你现在如果想走的话,我可能需要先将你毒哑了才行。”

    沈孤舟沉默了片刻,一把握住了姬无妄那双一直点火的手:“其实不用这么麻烦。”

    姬无妄:“嗯?”

    沈孤舟:“你若是想让我留下,我也不是非走不可。”

    姬无妄:“”

    不对啊。

    难道是他猜错了?

    沈孤舟趁着姬无妄愣神之际,两个人突然交换了位置。

    不远处的门扉剧烈晃了两下,惹得姬云逸有些焦急的探头向外张望了几分。

    他现在不确定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拢在光色当中的眉头蹙的愈发的紧。

    屋内沈孤舟将姬无妄抵在门上,单手揽过对方的后颈,不容分说的将人扣进怀里:“不过,你可得把我看牢了。”

    沈孤舟微微侧目,笑着低语:“你若不在,我可不敢保证自己会做什么。”

    “那是自然。”姬无妄抬手在对方身上拍了一下,伸手将人一把推开,“这是禁制,你目前的活动范围只有我身边和这间屋子,所以你最好给我老实点,等千秋宴结束之后我看你表现再放你出去。”

    沈孤舟看了一眼腕上专属对方的印记,弯了弯唇出声将人叫住:“这么晚了,你去哪?”

    姬无妄伸手将房门拉开,向后撇了一眼:“出去办点事,一会儿回来。”

    姬无妄离开了。

    沈孤舟向前走了两步,却是在大门处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拦在了门内。

    此时他只要出去,腕上的印记不仅会告知主人信息,还会灼烧皮肤。

    沈孤舟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将脚抽了回来,将目光落在了隔壁那看上去像是急匆匆追出来的人身上。

    于此同时,姬云逸将轮椅推到院子里,目光沉沉的看向了这位齐家大公子。

    这人的衣服还算完整。

    只不过领口微散,脖子上也有几分可疑的红。

    这下再温和的人,面上也涌动出一丝不悦。

    【逸哥,怎么了?】

    姬云逸伸手接过云娘递来的毯子,冲着那立在门口冲他微微颔首的男人冷哼了一声,“我印象中这桐荣齐家的大公子似是与这人不同,找个人,查查看。”

    云娘点了点头。

    【我看阿宴好像出去了。】

    【你知道他是去做什么了吗?】

    “不清楚。”姬云逸看向头顶从屋檐上飞掠而过的黑影,“不过他身边有人跟着,应是一会儿就回来了。不用派人去找,我们进去等吧。”

    云娘推着人进了屋。

    另一头,姬无妄揣着手里一千多两银子从汐云府出去一路直奔了司部。

    司部的人见人来,笑着将手中的账本递上前。

    “您这是又来借钱的?”

    姬无妄:“我是来还钱的。”

    管事:“?”

    姬无妄将腰间装着荷包的银子给人丢了过去:“欸,你去告诉沈孤舟,我跟他钱货两清了。”

    管事将手中的账本合上,一脸为难:“那个公子我们司天狱无事不宣,所以这件事,恐怕还需要您亲自同尊上讲了。”

    姬无妄深吸了一口气:“行吧。”

    姬无妄抬手指着管事手中的账本,看着对方将欠条划掉,他这才从袖子里将那张早已经灵力耗尽的心愧翻找出来,一边往回走,一边试着跟人连线。

    这个点。

    沈孤舟那厮该不会是睡了吧。

    然而姬无妄想多了

    沈孤舟那只心愧在吃饱了灵力之后,就老神在在的坐在他掌心,额头上很快就亮起了一束光。

    姬无妄:“欸,睡了吗?”

    此时被人困在汐云府房中的沈孤舟,坐在里屋的床上能睡着就怪了。他偏头看了一眼那只在床上蹦跶的正欢的心愧,淡淡地同人开口道:“何事?”

    婺城晚上没有宵禁,长街上此时还人来人往。

    姬无妄穿过人群用手护着那只看上去仿佛风一吹就要掉下去的心愧,冲着人再次出声:“那个我来跟你说一声,之前借你的钱还了。”

    稍显冷硬的语调隔着心愧透出来,似是多了一分活人气。

    沈孤舟:“你去了司部。”

    姬无妄:“我让管事把欠条划了,所以我不欠你什么了。”

    沈孤舟坐在床畔,正握着金拨子挑着一侧的灯芯,在听见姬无妄的话后,他那本就不怎么灵活的指尖微微蜷曲。半晌,他捏紧了手中的金拨子淡淡的‘嗯’了一声,将眼前的烛火挑动的更亮了一些。

    明亮的光衬的那张面容更加的模糊不清,光斑内人影虚幻,平添了几分神秘。

    姬无妄穿过汐云府前的白玉桥,立在桥头望向近处雾色沉沉的水面再次开口:“另外,你要找的东西我也已经帮你查了,等找到,我让人”

    姬无妄改口道:“我给你亲自送过去。”

    沈孤舟:“嗯。”

    有时候,当牵连在两个人之间全部的维系消失,所有将宣之于口的话只能化为一句极为浅淡的回应。

    沈孤舟并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但有些事,他还没有做完

    沈孤舟收紧了那最近逐渐没有知觉的手指。

    还真是三句都憋不出个屁来。

    姬无妄刚想抬手结束了今天这个十分无聊的话题,沈孤舟却是突然出声。

    “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

    姬无妄将手抽了回来:“什么事?”

    屋内,重重帐帘被风吹起,沈孤舟看着眼前跳跃的烛火,方才将手中的金拨子放下,声色微沉的再次出声:“你就没有感受到你的身体在与我双修之后变的与寻常的炉鼎有所不同了吗?”

    姬无妄:“不同?”

    姬无妄:“灵力更纯了算吗?”

    沈孤舟:“嗯。”

    沈孤舟望着窗外浓浓的夜色,将答案在心中筛选了一遍,随后他挑了一个半真半假的回复冲着人道:“上次你与我双修之时,我的灵力不小心留在了你的体内,这份灵力你自己吸收不了。”

    姬无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耳廓红的滴血:“那怎么办?”

    沈孤舟:“我的灵力在你的体内盘旋的极限是一个月,一个月之后,你的身体会出现异样,到那时你需要想办法,尽快把我的灵力在身体内化掉。”

    姬无妄:“如果不化掉会怎么样?”

    沈孤舟:“会死。”

    那这就有点麻烦了。

    不过沈孤舟怎么每次都马后炮,他怎么不等他死了再告诉他?

    姬无妄抿紧了唇,压低了声音进了汐云府的大门:“那要怎么才能把你的灵力给化掉?”

    沈孤舟:“我说过,我们可以长期合作。”

    长期合作那不就是要同人

    姬无妄有句脏话不知道现在到底该不该讲。

    沈孤舟见人有些沉默,再次出声:“现在还有时间,我可以给你考虑。”

    汐云府内晚间依旧人声鼎沸,姬无妄叉着腰穿过人群,拧紧了眉头:“期限呢?”

    沈孤舟:“三个月。”

    三个月?

    怎么又是这个时间。

    姬无妄没去细想,而是继续问道:“也就是说三个月之后我的身体会彻底的恢复正常?”

    沈孤舟:“是。”

    “不是等等。”姬无妄深吸了一口气,寂静的回廊当中衬得人声色极为冷静,“先不说你说的这个事情我从来没有听过,就单是这件事,你确定你不是在忽悠我?”

    沈孤舟重新坐了回去,手指有些眷恋的碰了碰姬无妄那只心愧:“这世上,能同我双修之人也只有你一个。”

    姬无妄一噎。

    沈孤舟将手抽回:“你如果不信,大可以让人查一下你的身体,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姬无妄:“那我找别人也可以是吧。”

    沈孤舟浑身蓦地僵了一瞬,随后他敛去了眸中深色再次开口:“可以。但如果想做成此事,这个人的修为必须比我的高。”

    去他妈的。

    这世上修为能跟沈孤舟齐平的只有当初的他,可现在他死了,放眼整个大荒就没人打得过沈孤舟。

    姬无妄站在主院的院子里气的直接把连线给掐了。

    一定是假的。

    这人八成就是在忽悠他,他信他的话,他就是个大傻瓜!

    姬无妄气急败坏的迈步走上台阶,屋内沈孤舟看着那突然灭掉的心愧,有些沉默。

    姬无妄伸手将眼前紧闭着的房门一把推开,许是声响惊动了里面的人,等他掀开珠帘进屋,就看见那坐在里屋床上的病秧子似乎正在往袖子里揣着什么东西。

    姬无妄拧紧了眉头:“你刚刚在做什么?”

    沈孤舟掩唇咳嗽了两声,气定神闲的端起桌上的茶杯正准备喝水,手里的杯子就被一只手给抽走。他微微抬起头,就正对上姬无妄那双带着打量的目光。

    沈孤舟垂眸。

    姬无妄将手里的杯子来回翻看了一番,冲着人抬了抬下巴:“袖子里藏了什么?”

    沈孤舟指尖将袖中的心愧给偷偷化去:“没什么。”

    他刚刚明明看见了!

    姬无妄将手中的杯子重重的放下,眯着一双眼睛逼上前两步:“是你自己交出来还是让我翻?”

    沈孤舟:“”

    姬无妄见人不语,走上前两步,将膝盖抬起放在床上。他将人抵在方寸之间,让人一时间逃脱不得。

    在姬无妄压上来的时候,沈孤舟整个人都被笼罩在阴影里,他身子微微向后仰,拧紧了眉头:“真的没有。”

    姬无妄:“你闭嘴。”

    沈孤舟抿紧了唇。

    姬无妄见人老实了,伸手将人里里外外摸了一遍,又将这人的两个袖子扯到跟前翻了翻。

    奇了怪了。

    真没有?

    当那染着潮湿的指尖贴靠着肌肤,沈孤舟的眸色愈发的暗,他盯着眼前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容,单手揽过对方的腰,将人一把带入怀中。

    “你再这么摸下去,我真的会让你负责。”

    烛光被风带起晃动了两下,香风燎绕在鼻间。

    微哑的语调落在耳边之时,像是染上了几分情欲,姬无妄的脑海当中一瞬间浮现而出的便是那晚,在炭火烧灼的司天狱内,沈孤舟一整晚落在耳边的低语。

    在那迷蒙之间他根本听不清对方到底说了什么,只能感受到在那声音之下他不断承受着对方带给他的痛感和那极致的爽意

    姬无妄耳朵红了个通透,他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挥掉,正准备屈肘给这个老色批来上那么一下的时候,身后紧闭着的房门突然被人给推开。

    “阿宴,有件事我……”

    姬无妄撑着手臂回头,就与自家兄长看过来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姬云逸:“”

    姬无妄:“”

    第27章 图谋不轨 魔头难哄的很

    “你听我狡辩哦不解释。”姬无妄一紧张嘴就有点瓢, 他向前跑了两步,单脚提起那被他蹬掉的鞋,一路追去了隔壁的主屋, “哥,刚刚真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我可以解释”

    姬云逸:“不熟?”

    “我和他真不熟。”姬无妄张了张口, 抬手指着隔壁那拢着衣衫被拦在门口的病秧子,“而且, 我们刚刚那只是”

    姬云逸:“意乱情迷?”

    姬无妄:“一时冲动。”

    姬云逸递给云娘毯子的手一顿,倏然抬眸:“嗯?”

    姬无妄:“”

    完犊子了, 一时嘴快。

    这下可真是解释不清了。

    而且, 现如今这个场景怎么让他莫名有股子妻子患病,丈夫始乱终弃的感觉?

    魔头突然有点沉默。

    主屋内静了一瞬, 廊上的银铃被风吹的晃动了两下, 姬云逸将目光移了回来, 坐在轮椅上冲着姬无妄抬了抬手:“先把门关上。”

    姬无妄乖巧老实的去关门。

    一扇门很快就隔绝了沈孤舟窥探的目光。

    姬云逸面上缓和了少许, 将手中的毯子重新递给云娘:“说吧, 到底是什么情况。”

    屋内,此时有三个人。

    姬无妄的视线从云娘身上扫过,见自家兄长并不避着对方, 他方才将脚步停在近处,将刚刚的事情同人解释了一遍。

    屋内生了火,炉上的水冒着热气, 云娘按照以往的惯例煮了碗安神的药茶, 递给了姬云逸,又将剩余的一点匀出来一杯递给了他。

    姬无妄同人道了一声谢,整个身子像是没骨头似的靠在了离书案最近的书架子上:“事情大概是这样的, 所以依我看,明天就是千秋宴,这人目前还是暂时放在我身边比较好。”

    姬云逸捧着药碗的手一顿:“你给他下了禁制?”

    姬无妄:“嗯。”

    姬云逸:“他就没说什么吗?”

    “他能说什么?”姬无妄嗤了一声,将手中的药茶一饮而尽。

    药茶的苦味让魔头瞬间皱紧了眉头,他低头看了一眼碗中的药渣,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碗边,继续道:“一个半截身子都入土的病秧子而已,好摆布的很。”

    姬云逸没说话,云娘却是走上前来,将姬无妄手中的碗抽走,冲他笑了笑。

    【你怎么知道他身体抱恙?】

    姬无妄挑眉:“我虽然医术不精但药房那老头也说过同样的话。”

    叶老?

    如果是他的话,这人却是有点耐人寻味了。

    云娘与姬云逸对视了一眼,方才同姬无妄打了个新手势。

    【你们两人之前来我屋里,临走时,是他帮你挡下了一击,我看他那模样,应该还算是有点修为。】

    【另外,据我所知,这桐荣齐家的大公子当初在天烛峰上是丢了胳膊和修为不假,但身体应该还没差到现如今这个地步。】

    姬无妄:“是吗?”

    姬无妄:“会不会前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变故?”

    姬云逸见姬无妄苦的眉心未展,便将手边的蜜饯罐子推到对方眼前:“根据汐云府的探子来报,在去极海雪原之前,这个齐修远一直跟白九在一起。至于两个人这段时间具体做了什么不清楚,但我想关系应是不一般。”

    姬无妄捏着蜜饯的手一顿:“你说这个齐修远该不会是认出我来了吧。”

    姬云逸:“应该还没。”

    这么笃定?

    姬无妄突然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他侧过身,试探的问出声来:“哥,你说,这白九身上是不是还有别的秘密?”

    姬云逸一把握住了云娘想要解释出声的手:“此事我已经着手让人查了,你也不必忧虑。”

    一番试探,姬无妄见姬云逸并不愿意多说,他也没有再问,但正是如此,也让姬无妄证实了心中的想法。

    恐怕

    这个白九的身份之下,还大有文章。

    “成,我会小心。”姬无妄抬手指了指外面,“那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去趟药房。”

    “药房?”姬云逸刚将手中的药茶一饮而尽,就听见姬无妄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纵然是喝了这么些年的药,姬云逸却还是苦的咳嗽了两声,“咳咳这么晚了,你去那做什么?可是身体有异?”

    明明自己身体还病着,还要操心他。

    姬无妄看着先前温柔平和的一张面容在此时露出的一丝病态的苍白色,他有些不放心的将脚折了回来,将目光从姬云逸的腿上扫过,叹了一口气:“哥,你没事吧。”

    姬云逸摆了摆手:“无妨。”

    姬无妄如果记得不错的情况下,他的这位兄长曾与清溪叶家的圣手叶轻欢是好友。他思索了片刻,到底还是将刚刚沈孤舟告诉他的话同人讲了一遍,看对方能不能想出个别的办法。

    只不过

    双修那档子事被魔头直接隐掉了。

    本来,这件事在姬无妄看来不过是破了一层皮,各取所需的一场交易,但出了今天这档子事情,他怕回头真把人气到了,会直接杀去司天狱宰了沈孤舟

    他家阿兄可打不过沈孤舟那混蛋东西。

    姬云逸把着脉,姬无妄偷偷觑了人一眼,一时间看着人都有点心虚。

    “哥?”

    “怎么样?”

    屋内声色寂静,唯有少许的微风浮动帐帘而发出的清脆声响,云娘走过去将半开的窗户关上,他微微抬眼,突然发现隔壁那位齐家的大公子依旧站在门口,夜色拢着的双瞳在望向这边的时候透着一股子忧思。

    云娘回头朝着屋内的两个人看了一眼,将窗户合上。

    屋内,姬无妄的寻问,让姬云逸的眉头渐渐蹙起:“他说的不错,你体内确实有他的灵力。”

    姬无妄:“真有?”

    姬云逸:“嗯。”

    只不过

    这件事情恐怕比他想象当中的要棘手的多。

    看来,千秋宴结束之后,他需要去趟司天狱好好同人问问这件事。

    沈孤舟。

    姬云逸口中咀嚼着这个名字,又将姬无妄的身体仔细探查了一番,方才将手收回:“他可有同你说如何处理?”

    处理的办法就是

    与人双修。

    姬无妄抿唇:“说说了。”

    姬云逸:“这件事你听他的吧。”

    不是。

    你弟弟都要被人吃干抹净了!!

    姬无妄拧紧了眉头:“哥,就没别的办法吗?”

    姬云逸:“没有。”

    姬无妄眉头皱的更紧,他现在甚至突然有些怀疑他们两个到底说的是不是一个解决办法。

    但

    这件事不是说没有两个解决办法吗?

    姬无妄没敢多问,他瞧着姬云逸面上的疲惫便让人赶紧休息去了,临走之时,他将之前从药房拿的血芝翻找出来,还了回去。

    “哥,这是云娘之前给你找的。”

    “这东西时效快过了,你还是尽早用了吧。”

    姬云逸在看见血芝之后,面色一变,姬无妄见两个人似是有事情要说,便顶着云娘那双快要杀人的眼神,放下东西先溜了。

    门在身后关上,屋内便传出姬云逸断断续续的声音。

    “这血芝长在苍狼域极为苦寒之地,一去便是九死一生”

    “我这腿,叶老都说没什么办法了”

    屋内传来姬云逸的一声绵长的叹息,叹息中似是还带着一丝的眷恋与无奈。

    “云娘,你不该为我做这么多的。”

    叶老?

    是那老头吗?

    姬无妄抱着手臂倚靠在门外,隔着门窗有些八卦的朝着里面瞧了一眼。

    “在看什么?”

    略显熟悉的气息从身后包裹上来的同时,姬无妄微微抬眸,便看见那本应被拦在屋内的人,此刻微微弯了腰身,贴靠着他站着。

    屋内昏黄的光亮透过窗纸映在这人苍白而又疲惫的脸上,长睫轻颤,发上的珠玉垂落,他在这光色中,对上了这人垂落而下的那双黝黑深邃的眸子。

    光色灼灼而又耀眼。

    姬无妄晃了一下神,他方才拧紧了眉头在狭窄的空隙当中转过身来:“你怎么在这里?”

    沈孤舟:“我有点担心。”

    极低的声色落在耳畔,像是羽毛轻轻拂过。

    耳廓有些痒又有些烫。

    “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能出来。”姬无妄不想听这病秧子答非所问,干脆一把抓起这人垂落在身侧的手腕。结果没想到,一抓就让他抓了一手的血,而那禁制落下的印记所在之地被灼烧出了一个通红的印子。

    这看着像是能留疤。

    姬无妄:“神经病。”

    沈孤舟拧眉:“疼。”

    “疼死你活该。”姬无妄将对方的手丢开,将手上的血全抹在了对方的袍子上,“我告诉你,你别指望用这种苦肉计,就能让我帮你把禁制解开。”

    姬无妄:“明天就是千秋宴,在此之前,你这只手就算是烂掉,也得在我眼皮子底下,死也得死在我眼前。”

    沈孤舟:“好。”

    “你还好?”姬无妄气不打一处来的伸手戳着沈孤舟的胸膛,“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被训?”

    沈孤舟:“我道歉。”

    魔头难哄的很,一句道歉根本就哄不好。

    姬无妄抱着手臂,冷哼了一声:“虚情假意,花言巧语,马后炮。”

    沈孤舟:“”

    姬无妄:“走了。”

    “刚刚,你为什么不把事情都推到我身上?”沈孤舟将姬无妄拉了回来,他垂眸看着眼前整个身子都拢在阴影当中人,描摹着对方的轮廓,将脚向前逼近了两步。

    “你其实可以告诉他,是我意乱情迷,也是我”

    “想对你图谋不轨。”

    第28章 长夜难明 你这句话到底跟多少人说过?……

    当那带着几分哑意的低喃在耳边响起的那一刻, 姬无妄望着那双垂落而下的双瞳微微有些愣神。

    这一刻,他甚至分不清这人口中的话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晚间的夜色渐浓,月光华照, 星坠于顶。

    散落在地面上的粉色的花瓣被风吹的在半空中打着转,姬无妄听着檐上的铃声, 倚靠在身后的墙壁上, 问出声来。

    “你”

    “这句话到底跟多少人说过?”

    沈孤舟:“?”

    姬无妄:“或者说,你在透过我看谁?”

    印象里, 这桐荣齐家的大公子似乎并不是一个专情之人。

    现在看起来怕不是见一个爱一个的老色批,如果这白九与这人真有一段什么, 这齐修远指不定是在图什么。

    而今, 他又在图他什么。

    四周的风似是吹的有些冷,沈孤舟的唇在这一刻突然有些干涩。

    时间让他们这一段关系变得愈发的陌生, 但他却有太多的话想讲, 又有太多的话要说, 可到最后真正吐出之时, 所有的话却都汇聚成了一句良久的叹息。

    “没有。”

    “行了, 我不管你有没有。”姬无妄嗤了一声,有些不耐烦的伸手将挡在眼前的病秧子推开。他掸了掸身上根本看不见灰尘,将人一边往回拉, 一边警告出声,“我告诉你,你这招对我没用, 我劝你还是省省心吧, 别在我身上”

    姬无妄的话还没说完,隔壁的院子里似乎是突然传出了略微有些嘈杂的声音。他拽着手里的病秧子,顺着声音寻了过去。他扒着院墙探头朝着声音来处看了一眼, 结果他就看见云娘的院子外面有几个喝醉酒的公子哥正吵吵嚷嚷的往隔壁院子里面闯。

    “云娘。”

    “云娘你在吗?我来找你了嗝,你们滚开别挡着别挡着本公子。”

    护院及时将几个人拦了下来,有几个脑子清醒的像是害怕得罪人,都在身后杵着没敢轻举妄动。只有为首的一个穿着蓝衣的男人顶着一张醉红的脸,勾着手中的酒瓶,还想往里面闯。

    这番动静闹得声音有点大,直接惊动了此时正在屋中的云娘,姬无妄刚扒着墙壁朝着那边探头看一眼,眼前就走过了一抹红。

    云

    云娘。

    姬无妄吓得赶忙直起腰,老实的像是个鹌鹑。在云娘的视线中,他低头看了一眼那一直抓着病秧子的手,有些心虚的匆忙将人甩开。

    姬无妄本以为自己又得被训,哪知云娘并未停留,他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扒着墙壁又朝着里边看了一眼。

    姬无妄:“欸,这谁啊?”

    沈孤舟:“兰因赵氏一族的次子,赵成。”

    嘶

    这个名字怎么有点熟悉?

    姬无妄回忆了一番方才想到,好像是二十年前那个在万花楼中追求过云娘的赵家公子。

    原来是那个泼皮无赖。

    姬无妄:“欸,这你都认识?”

    暗光里,沈孤舟双眸微垂,压低了声音,解释出声。

    “兰因一族擅用剑。”

    “你看他腰间挂着的那把剑,剑柄之上所铭刻的印记是饕餮纹。”

    饕餮纹。

    姬无妄琢磨着这个东西,扒着墙壁朝着那人腰间的佩剑又仔细瞧了一眼。

    整个大荒,剑艺双修的只有曾经仙门百家之首的雾陵姬府,而这兰因赵氏一族,也用剑。当年因有姬家在,兰因赵氏在大荒中并不出名,直到雾陵姬府出事之后,赵家才得以取代了曾经的雾陵姬府,成为了新的四大世家之一。

    这赵成,上头有个姐姐,虽是次子,但却是家族当中唯一的嫡出,从小被娇生惯养,不学无术。

    如果姬无妄记得不错的情况下,当年各大世家送子弟前来雾陵求学的时候,这赵成好像就在其中。

    这人还是个跟屁虫。

    有点崇拜他哥,好像还一直喜欢黏在他哥俩的屁股后面跑。

    姬无妄唯一对这人有的那么一点点的印象,是因为这赵成之前在学院里欺负过他的人。哑巴当时不会说话,被欺负了也不会还手。后来被他发现,他就揪着这人的领子将人丢进荷花池子里教训了一顿。

    姬无妄不知想到了什么,伸手掐断了身侧的花枝:“原来是这孙子。”

    沈孤舟垂眸撇了人一眼:“认识?”

    姬无妄冷哼了一声:“现在还能出来作妖就是当初教训的还不够。”

    等会儿。

    如果二十年前云娘的心上人就是他哥的话,那这孙子岂不是就是当年那件事的导火索?莫非

    姬无妄拧紧了眉头:“我哥那腿不会是跟这孙子有关吧。”

    沈孤舟:“嗯。”

    姬无妄低咒了一声,一拳砸到了身前的墙壁上:“该死的,我非得去教训教训这个”

    沈孤舟伸出手臂揽过对方的腰将人捞了回来:“别急,不用你出手。”

    “嗯?”

    姬无妄忍着现在就想将人暴打一顿的冲动,顺着病秧子的视线朝着云娘那边又看了一眼,随后他就看见那赵成见人出来了,拎着酒瓶子笑着迎上前去。

    “云娘云娘嗝你总算是来了。”

    “这么多年没见,你这小脸还是那么的”

    赵成说着想要上手去摸,哪知云娘脚步未停,直接二话不说的走上前握着对方的手臂,反折到后背,将人一脚踹了出去。

    “痛痛痛——”

    手中的酒瓶子摔在地上,酒液倾洒而出,赵成被几个好友扶住,酒一瞬间醒了一大半。他气急败坏的回身,就在一片深重的夜色当中看见了眼前徐徐关闭的一扇门,而那一抹艳丽的红就站在门后一大片盛开着的兰花之中轻蔑的笑着。

    一如许多年前,在万花楼易主的那天晚上。

    大火当中,湮灭的一抹殊色。

    赵成被人搀扶着起身,冷哼出声:“二十年前,那人护着你,可他为什么不娶你?是不敢吗?还是他觉得他自己压根就不配?既然如此,明日千秋宴之上,换我娶你怎么样?”

    院门在身后关上,云娘转身离开。

    然而,她还没向前走两步,赵成的声音却是隔着门再次响起。

    “云娘,你是我的。”

    “我兰因赵家取代得了他雾陵姬府,窝折过他的脊骨,便也要得了他的女人!”

    一阵风轻轻从院中的兰花上拂过,姬无妄似有所觉的回过头去,便是瞧见身后的主院里,那拢着一张毯子,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双目对视的那一刹那。

    姬无妄仿佛是从眼前的这双眼睛里看见了那些他不在的岁月里,长夜难明的时光。

    *

    当年赵家输了,输的一塌糊涂。

    赵成借着酒劲豪情满志的对着眼前这扇紧闭着的门抒发了一番自己的不满,他站在原地被小风这么一吹,酒香灌了满鼻,酒意就又涌了上来。

    周围的几个好友扫了一眼那些护院看着他们的眼神,吓得赶忙将人拉到了一旁的小径里。

    “赵哥,您还是小点声吧。”

    “这雾陵姬府虽然没了,但姬云逸现在可是这汐云府的主君,虽说没了修为,但这地位和权势可不比当年差,我听说就连南玉少昌氏来了这里也得看他的脸色。”

    “现如今谁不知道那云娘是汐云府的主母,就算是挂名出去了,哪有人敢买。”

    “赵哥,咱们不是说好了今天来这就是吃酒的嘛,别的事情我看就算了吧”

    赵成抬手将搭在肩膀上的手挥开:“你懂什么?他们汐云府既然开门做生意,那就得懂规矩。我出钱,他出人,他有本事从我手里再把人抢过去?”

    几个好友对视了一眼,脑海当中纷纷响起了曾经万花楼大火那晚老楼主的死状。他们觉得这赵成恐怕就是喝醉酒了耍酒疯,也不敢再跟人呛声,只岔开了话题,将人从小径里拉了回去。

    “酒不是还没喝完吗?”

    “走走,回去喝酒去,我让人给你跳个脱衣舞怎么样?”

    几个人说着浑话,推推搡搡的离开了。

    赵成回屋又跟人吃了几轮的酒,再出门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他包了个房,侍者搀扶着回院的路上,他恍惚间似是看见不远处的廊下多了一个人影。

    那人坐在轮椅上,一身素色衣袍,看上去清雅随和。

    姬云逸?

    赵成皱紧了眉头抬手冲着身侧的侍者挥了挥手,就冲着人走了过去。

    姬无妄出门的时候也是这个点。

    有些事,他的阿兄不说,他大概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但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恐怕还得找这个赵成问清楚。他这哥哥不知道是不是当年跟哑巴呆的时间久了,被传染的也是个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的主。

    之前他不在就算了,现在既然被他撞见了,他就得给人出出气。

    打残了活该。

    打死了算他的。

    “我刚听守门的说赵成就是从这个屋子里出去的。”

    姬无妄抱着手臂走在汐云府外院的回廊中,他说着说着就发现身后跟着的人不见了,他回过身就看见那病秧子就站在廊下光色霁明处,正望向远处。

    姬无妄拧紧了眉头折了回去:“你干什么呢?我说你能不能走快点,一会儿让人发现了,我哥又该教训我了。”

    沈孤舟:“有血味。”

    姬无妄:“什么?”

    沈孤舟抬手给人指了指:“在那边。”

    姬无妄眯起了一双眼,一个翻身单手扣着围栏从回廊处翻了下去。他没走多远,刚一转过弯,便在眼前漆黑一片的小径当中,看见了地上疑似被拖拽的血迹。

    这血

    粘稠温热应是刚刚沾上的,人应该就在前面。

    姬无妄顺着血迹快步又向前找了一截,随后他便在月色熹微的角落里,看见了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赵成。

    在旁侧的阴影当中,一人坐在轮椅上,正踩着赵成的脊骨,慢条斯理的擦着手上沾染的血。

    第29章 为你而来(三合一) 囚龙一旦归池,赵……

    千秋宴举办的当天, 天还算晴朗。

    屋外天色澄明,日头毒的很,那日光晃悠悠的从檐角映照到鹿台的琉璃瓦之上。光晕微斜, 璀璨耀眼的光如同鹿台之上舞女钗环的斛珠摇曳生辉。

    自打这赤云剑出世,汐云府放出去消息以来, 本是呆在雪原之上的人就像是一群被撒出去遛弯的狗, 闻着味儿就来了。这些人当中不乏有仙门百家的人,但占大多数的却还是苍狼域的魔修。

    这些天汐云府人满为患, 鹿台内歌舞升平。

    姬无妄今儿个来的还算比较早,两个人坐下没一会儿, 这四周的看客便已将这周围的座位挤占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那几个空的, 除了蒙图,地位应该都不低, 看这样子是打算压轴再来。

    至于这蒙图

    这蒙图算是苍狼域七十二部族当中西夷部的首领, 地位其实并不算高, 但这人脾气不好, 背后的主子又大。

    当年魔头死后, 统管四州的厉荣职权增大,现如今这厉荣不仅管着四州之下的几大部族,金麟台的一部分要事也在这人手里。这蒙图借着厉荣的名头在大荒作威作福了许多年, 性子变得骄傲而又自大。

    仙门百家的一众人不怎么爱惹他。

    表面上说是为了维系两界和平,给人一个面子,最后看的还不是厉荣势大不敢招惹?

    姬无妄之前在仙门就看不惯这群人, 现在更是觉得就是一群胆小怕事, 欺软不欺硬的主。他冷哼了一声,勾着病秧子的脖子懒洋洋地咬下了对方递到唇边的一颗葡萄。

    沈孤舟:“在想什么?”

    “我劝你,不该问的事情就别问。”

    明明两个人此时靠的极近, 但姬无妄压低的声音却显得十分的不留情面。沈孤舟也没恼,他只是垂眸看着怀里的人,将原本递到对方唇边的葡萄又给抽了回去,笑问出声:“可你借着我的身份做事,却什么也不告诉我,你不怕我把你的事情给搞砸吗?”

    “你难道不知道有句话叫做……”姬无妄一把握住对方向后缩的手腕,低头将那颗葡萄给吃了,方才懒洋洋的抬眸,将人一把拽到跟前,“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吗?”

    沈孤舟:“我知道的还少吗?”

    姬无妄危险的眯起了一双眼:“那你千秋宴之后也别想走了,留在我身边做个哑巴如何?”

    沈孤舟又捻起一颗葡萄举到姬无妄的眼前:“为了不做哑巴,那我这两天是不是应该多讨好你一些?”

    姬无妄冷着一张脸将那伸到眼前的手拨开:“虚情假意。”

    “你今天扮做的可是我的新宠。”沈孤舟没让人跑,而是将手中的葡萄压在对方唇边,凑近了低语:“这做戏,讲究的也要做全套,就算是做给别人看的,你是不是也应该稍微配合一点?”

    这病秧子想的美。

    魔头哼了哼,将对方指尖的葡萄卷到了口中。

    沈孤舟:“喜欢吃?”

    “不喜欢。”

    “打发时间罢了。”

    魔头嘴上这么说着,到最后却还是孤傲的抬了抬下巴,让这病秧子给他又挑拣了好几个。

    沈孤舟弯了弯唇。

    台上‘咿咿呀呀’唱着曲子,这曲子唱的是最近婺城流行的调子。

    姬无妄靠着人听了一会儿,才听明白这曲子的内容讲的是名门望族的公子一遭落魄遭人欺,与孤苦无依的舞女相依为命,不离不弃的故事。

    姬无妄:“这故事倒是有点意思。”

    沈孤舟:“这是十多年前一个途径婺城的乐师写的,用的是二十年前从万花楼中流传出来的底稿。当年因曲风婉转凄美,缠绵悱恻在婺城流传许久,后来就被汐云府给买下来了,现如今只在汐云府内才能听到。”

    原来是这样。

    等等

    姬无妄突然有些好奇的盯着这人看:“我怎么觉得你这人知道的东西格外的多?”

    沈孤舟挑眉:“来的多了便也知道的多。”

    姬无妄:“你这个好色之徒!”

    沈孤舟见人挣扎着要起来,怕人摔了,单手揽着对方的腰,压低了声音提醒出声:“蒙图来了。”

    姬无妄没敢再动,他攀着对方的肩头探头一看,便见那蒙图正被人簇拥着朝着这边走来。

    他这一来,汇聚在眼前的人群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姬无妄今天选的位置不算靠前也不算靠后,蒙图只要往前走没多远就能看见他。为了不让对方起疑,此时他正搂着病秧子的脖子坐在对方的怀里。

    在外人的眼中,两个人看上去就像是这曲子里所唱的恩爱眷侣。

    温侬软语,正诉着情话。

    蒙图气势汹汹的带这人走向前,边走视线边从姬无妄这桌上扫过,姬无妄被那双阴湿的眸子盯的有些不舒服,他刚要抬眸朝着人看过去,病秧子却是突然拿起了桌上的杯子。

    这么一个不经意间的动作,宽大的袖子却是瞬间就挡下了对方窥视而来的全部眸光。

    阴影拢在身上的那一刹那,似是温暖驱散了严寒。

    姬无妄搂着这人的脖子微微抬眸,便看见近在咫尺,这张拢在四周投下来的微光当中的脸,肤质若玉,清冷而又寡情。

    沈孤舟:“他走了。”

    随着对方的声音响起,姬无妄方才从神思当中抽了出来。等他再去看向眼前这人时,剩下的就只有这张令他十分陌生的脸和让他并不熟悉的嗓音。

    姬无妄有些失望,他朝着蒙图做的位置撇了一眼,敛去了眸中一闪而逝的异色,冲着人淡淡的‘嗯’了一声。

    人一走,就没什么演戏的必要了。

    姬无妄将手臂从对方脖子上抽回,自顾自的坐在了一旁喝酒。

    突然而来的疏离,让沈孤舟收紧了那拢在袖中的手指,他什么都没有问,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坐在对方身侧,默默地守着对方。

    好在这齐家落魄了,仙门里的那些公子哥现在也看不上齐修远这么一个草包废物。蒙图坐下后,两个人又在原地坐了好一会儿再没人前来寒暄。

    魔头倒是乐的清闲。

    时间一点点划过,这宾客也来得差不多了,直到,千秋宴临开始的时候,四周突然传来了议论声。

    “这不是赵家的公子吗?怎么这么迟才来?”

    “哎呦,这是怎么了?”

    “怎么一晚上不见,您就成这样了?”

    “您这这伤该不会是被什么人给打了吧?”

    姬无妄支着脑袋听了一会儿,就抬眸朝着声音来处瞧了一眼。

    四周人头攒动,视线汇聚之地只见这赵成瘸着一条腿,浑身上下都缠着绷带,他拄着拐杖,正战战兢兢的看向他。

    姬无妄挑眉。

    “不不不不不,我自己摔的。”

    “摔的摔的。”

    赵成赶忙将目光抽回,抖着嗓子低下了头,再没敢看他。

    周遭的光色明亮,映的赵成的那张脸鼻青脸肿的看上去有点破相。

    这脸是他揍的,至于这腿……

    沈孤舟:“看来,这人昨夜是吓得不轻。”

    魔头冷哼了一声。

    何止是吓得不轻,恐怕都吓出心理阴影了吧。

    喝醉酒了出来撩骚,没死都是便宜他了。

    姬无妄将目光抽回,脑海当中不禁想起了昨天晚上看到的那一幕。

    昨夜,一轮冷月悬于顶。

    那坐在轮椅上的公子,素色的衣衫上染了血。

    那抹猩红之色,在那一瞬间好似让明珠染了尘。

    姬无妄低头再一看,这赵成就半死不活的趴在地上,已是进气少出气多。

    在姬无妄的记忆当中,他的这位兄长,雅致清绝,温柔随和。就算是握着手中的剑,救世济弱,惩奸除恶,那也是仙门百家眼中的不染尘埃的雅公子与他这个满手沾染血腥的魔头判若两然。

    可眼前的这一幕,却是许多年后,他的阿兄第一次在他眼前展现出的不为人知的一面。

    下手狠厉,冷血到近乎无情。

    这一刻,姬无妄心中更多的不是震惊而是那一股子难以言说的酸楚。

    当年,雾陵姬府出事之后,影护着他匆忙离开了仙门,以至于他根本来不及去查看其他人的生死。后来,所有人都告诉他,那一夜,雾陵姬府除了他,无一生还。

    他以为他的阿兄死了,死在了那一夜浮世落尽的繁华里。

    直到二十年前,仙门的一群世家子弟偷偷地闯入苍狼域被困之后,他从那群人的口中,才得知他的阿兄可能还活着,这群人里面有人见过他。

    可当他再派人去找,那人已踪迹全无。

    直到十年前,沈孤舟从司天狱亲自给他送来了一封信。从信上他才知,他要找的人或许就在婺城。

    可谁曾想,这一隔便又是十年。

    他不清楚这么多年对方到底经历了什么,又过着怎么样的生活,但姬无妄在苍狼域这么多年他却知道,当一个人的生存空间被挤压到最小的时候。

    圣人也会变为恶者。

    昨夜的月有些白,风也有些冷。

    风晃悠悠的吹着墙根,姬无妄什么都没有问,只是走上前探了探赵成的鼻息,声色略沉的道:“你走吧,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姬云逸将手中染血的帕子握在手中:“你要怎么处理?”

    姬无妄:“人只要不死在汐云府这事就跟你没有关系。”

    姬云逸:“你又想一个人扛?”

    姬无妄抿唇没有说话。

    “放心吧,这件事我还有分寸。”姬云逸叹了一口气,弯腰将姬无妄从地上拉起,“有些事情我还要同他清算,所以在事情没彻底解决之前,他死不了。就算是留一口气,我也能把人救活。”

    姬无妄:“那你这”

    姬云逸:“不过是给个教训。”

    姬无妄挠了挠鼻梁,小声嘀咕出声:“你这教训可比我狠多了”

    姬云逸:“你说什么?”

    姬无妄:“没,没什么”

    姬云逸拍了拍手,原本就候在四周训练有素的暗卫将这半死不活的赵成抬了下去。姬无妄瞧着那方向并不是朝着客房或者药房去的,他神色有些疑惑的问出声:“哥,你这是打算把人送哪?””

    “这件事你就别管了。”姬云逸将轮椅转了过来,垂眸将指上的血一点点擦干净,方才问出声,“倒是你,这么晚了,你来这里是做什么?”

    姬无妄:“我我这不是出来散”

    姬无妄:“跟你一样”

    姬云逸抬眸朝着小径的尽头看了一眼:“带他一起?”

    姬无妄:“这不帮凶。”

    姬云逸:“”

    姬云逸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在姬无妄那副想问又不敢问的神情之后,叹了一口气,将轮椅调转了个方向,往前推,“你不是想知道这些年都发过什么,走吧,跟我来。”

    姬无妄:“那他”

    姬云逸与沈孤舟错身而过之时,微微抬眸:“你自己过来。”

    姬无妄摸了摸鼻子:“哦”

    后半夜,主院的灯还亮着,兄弟俩聊到很晚。

    姬无妄直到现在才知晓,当年雾陵姬府出事之时,姬云逸失了全部的修为,被兰因赵家的人带了回去。

    这兰因赵家的次子赵成当年在学府求学的时候,表面上看是崇拜,甚至是追捧姬家的兄弟两个,但实际赵成却一直都在嫉妒。

    他嫉妒姬云逸的样貌出身,修为和才学,更嫉妒姬家少君得的那万千宠爱。

    在赵成看来,赵姬两家同样是习剑,凭什么兰因赵家就不如他雾陵姬府?

    他努力,苦学,却从未得到师长的任何夸奖?

    反倒是姬云逸随便写的几句诗,拽的几句文,就名扬天下。

    穿衣被整个雾陵争相效仿,做事对人赞誉有加,什么都不做,却事事压他一头。

    赵成不甘心,他觉得若是他赵家也成了那四大世家之首,那仙门百家的子弟追捧的就应该会是他!

    这份嫉妒经年累月,直到雾陵姬府出事的那晚

    一场大火烧尽了姬家多年经营的一切,繁华落尽,一切都成了被人唾骂的对象。

    当晚,赵成便派人将修为尽失的姬云逸给带了回去。

    早期的时候,因为雾陵姬府刚出事,风声正紧,赵成也怕惹事,就不敢明目张胆的把姬云逸放出来。

    那晚,他找了一具尸体做伪装,又放了一把火烧尽了所有的一切,对外放出消息说是整个雾陵姬府的人全部死绝。但实际上她却是把姬云逸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一关就是许多年。

    大约过了二十多年,兰因赵家取代了雾陵姬府的位置,成了新的四大世家之一,而雾陵姬府在时间的流逝当中,也早已经成为了过去,被人逐渐遗忘。

    直到这个时候,赵成才敢将人从地牢里放出来。

    昔日的修为尽失,风华不在,二十年的时间,足以磨去曾经这位天之骄子所有的傲骨。

    刚出来的那段时间,姬云逸的眼睛因长时间在昏暗的环境下呆着,几乎已呈半瞎。赵成为了羞辱对方,不让姬云逸再修习任何的术法,也不给人治伤,只让他做他们赵家最下等的家仆,贴身服侍他。

    那些年,赵成满足了自己的私欲,窝折过对方的脊骨,将人圈在府中供人羞辱玩乐,直到磨掉了这人所有的棱角。

    可当人变得唯诺甚至胆怯,赵成才突然觉得这人变得有些乏沉而又无趣,对姬云逸的看管也就比之前松了不少。

    可这段时光对于姬云逸而言却是黯淡到近乎绝望的日子

    直到,偶有一次上街的机会,姬云逸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一个孤女。

    此女因年幼父母早亡一直寄住在表亲的家里,但这家,家里穷,就觉得一个炉鼎,低贱又不好养活,就想把人卖出去换钱给他儿子换一个去仙门求学的机会。

    那日,姬云逸去给赵成买东西,路过青台路的时候就看见牙婆子正要把一个姑娘带走。

    他本来不想多管闲事,但那天不知怎么得,他还是把人救了。他掏光了自己这些年攒的所有积蓄,只求那家能善待这位姑娘。后来,两个人又见了几次面,有一天,那姑娘为了感谢,给他送了一个自己做的糖兔子。

    姬云逸站在人来人往的长街之上,指尖摩挲着木棍,手中的糖兔子因他的动作在日光反射出的耀眼的光色。这一刻,姬云逸突然想起了许多年前的雾陵姬府的时候,他的阿宴曾给他做过一个布绒兔子。

    那日,是他的生辰。

    小阿宴一早就跑到书房来炫耀似的将手中的礼物摆在他的书桌上。

    “哥,这是我给你做的兔子喜欢吗?”

    窗明几净的屋内,姬云逸着了一身素衣,站在案前缓缓将手中握着的笔放下,温和的笑道:“就这一只?”

    小阿宴趴在一侧的桌案上,献宝似的将藏在背后的另外一只小兔子拿了出来。

    “你一只,我一只。”

    “哥,以后就让这两只兔子放在你桌案上如何?这样你想我了就抬眼看它一眼,我们兄弟两个永远都不分开。”

    姬云逸:“好。”

    姬云逸:“永远都不分开。”

    从那日起,那两只绒兔子就一上一下的放在了姬云逸的书桌上,后来叶家那个混账嘲笑他,姬云逸都没把那两只兔子给换掉。

    “逸哥,喜欢吗?”

    姬云逸将思绪抽了出来,冲着那姑娘温和的笑了一声:“喜欢。”

    多年的时光,虽然如流水从指缝间匆匆逝去,但记忆却并不会褪却,他只会像是一棵树,会枯,但却也会在心里生根发芽。

    那一天,姬云逸好像重新找到了活下去的勇气。

    他还不能死。

    他需要继续跟赵成虚与委蛇,等候他想要的时机出现。

    虽然雾陵姬府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许多年,但他时至今日却依旧想知道雾陵姬府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些年所有人都在唾骂阿宴,但他压根就不相信他的这位弟弟会背着他修魔,更不相信他会背叛雾陵,害死爹娘。他想找到他,问清楚原由,也想知道,这些年过去了,他一个人过的好不好

    就这样又大约过了十年的时间,姬云逸一边跟跟赵城周旋,一边再找机会,那姑娘一家自打五年前从兰因搬走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人。

    后来,兰因赵家发生了一个不小的变故。

    兰因赵家的长女名叫赵端凝,此女虽并非嫡出,但比之赵成却是整个兰因赵家修为和资质最高的。五十年前,赵家的家主因去南澜秘境寻宝,被魔头打成重伤,回来之后,就不治身亡。

    赵家家主之位突然一下子空悬,局势突然变得有些紧张。

    因之前赵端凝看不惯赵成所为,私下里对他多有照拂,姬云逸观察了良久,便决定在背后帮她一把,他趁乱联系上了赵端凝,打算同人做一笔交易。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帮你?”

    屋内,姬云逸看着眼前容色端庄的女子,突然有些沉默。

    赵端凝贵女出身,容貌家世丝毫不差,对人也礼数有加,就算是现如今在面对姬云逸的沉默,却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我知道你是谁。”

    赵端凝:“你是雾陵姬府的长子,你是姬云逸。”

    赵端凝:“我曾见过你。”

    姬云逸拢紧了袖中的手指:“你想说什么?”

    屋中烛火晃动,赵端凝发上的珠钗摇曳,她温婉的一笑,方才再次开口,“你可知我喜欢你?”

    姬云逸未语。

    赵端凝垂眸浅笑了一声:“曾经你是仙门百家追捧的天之骄子,我觉得配不上你,可现在,你离我如此之近,近到触手可及,但我却依旧觉得你离我很远。”

    姬云逸垂眸:“抱歉。”

    赵端凝:“罢了,你既对我无意,我便也不强求,但我希望,我们的交易可以继续进行。”

    赵端凝:“我要你帮我,帮我拿下赵氏。”

    姬云逸:“可以。”

    谈话一直谈到了深夜,临走之时,姬云逸走到门口之时却是被赵端凝突然将人叫住。

    “云逸,真的就没有机会了吗?”

    “你若娶我,赵家可以作为你的后盾,帮你查你想要查的所有事情。”

    姬云逸顿住脚步,微微侧目。

    “不必了。”

    “我不希望感情会成为两个人之间交易的砝码,这样对你对我都不公平。”

    那年,赵家的夺权,赵端凝胜了。

    在赵家一众长老的劝说之下,赵成虽未死,却也被赵端凝从府中赶了出来。其后,他虽然依旧还是赵家的公子,只不过作为一个失败者,所有的权势都将不会再有了。

    赵成隐隐察觉到了什么,所以那年在离开兰因赵家之前,他去了找了一趟赵端凝。他利用当年赵家给雾陵姬府做的那些事,威胁了对方,并将姬云逸从赵家秘密带走了。

    那年,姬云逸输了。

    本是已经从赵家离开的他,从未想过赵成有朝一日会从赵端凝的口中得到他的行踪。

    赵成本就因为丢了家主之位生气,现如今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就更是将一肚子的羞辱全都撒在了他的身上。他的行踪很快就被赵成用灵力给捕捉到了,他找人打断了他的腿,把他又关去了地牢里。

    在那暗无天日的昏暗当中,姬云逸倚靠在身后冰冷的墙壁上自嘲的笑了一声。

    他嘲笑自己的仁慈,更嘲笑他太过于依赖或者轻信他人。

    现如今他才明白,他若想真的离开这座困了他许久的牢笼,所靠的只能是自己,亦或者说是他曾经所不屑一顾的权势亦或是地位。

    从那日起,姬云逸就变了。

    后来赵成将人又放了出来,可姬云逸却敛去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锋芒,在躯壳之外披了一层温柔的假面,而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整个人从里到外都烂透了。

    二十年前,婺城的万花楼当中,来了一个上品的炉鼎。

    赵成从兰因离开后,敲诈了赵端凝一大笔银子,后来就在这婺城之中建了个院子,整天花天酒地,不学无术。那日他从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当中听得了这花魁的名头,就将人叫来府中跳舞。

    高台之上,那一身红衣的女子,像是一团炙热的火,烧在了姬云逸沉寂已久的心头。

    只一眼,他便认出了对方。

    此人正是许多年前,那个在长街当中送了他一只糖兔子的姑娘。

    匆匆几面,他甚至从未问过对方名字。

    没想到再见,他依旧被困在高门深远当中,而对方,似是依旧从未逃脱过自己的命运。

    姬云逸坐在赵成给他专门准备的椅子上,敛去了眸中的所有情绪。

    可赵成一直都在关注着姬云逸面上的神情,在捕捉到对方将目光落在高台上时,让他本是有些无聊的情绪当中多了一股子的兴奋。

    “怎么?看上了?”

    姬云逸:“没有。”

    赵成起身,走到对方身前勾着对方身上的锁链将人拉近:“喜欢就直说,或者说,你其实不喜欢女人,而是喜欢男人?”

    姬云逸没说话。

    “你配吗?”

    “不过是我赵成身边养的一条狗,谁会喜欢你?”

    赵成直起腰,当那羞辱的话在四周响起的那一刻,身边的朋友哄笑出声。

    “赵哥,您说的没错,我刚刚看他盯着那姑娘看了好久。”

    “肯定是喜欢。”

    赵成:“这好办。”

    赵成抬手制止了高台上的乐曲,他坐回一旁的高椅上冲着那停下脚步的舞女招了招手。

    夜色之下金钗在发上摇曳,女子赤着脚走了下来。

    离的近了,赵成伸手一把将人拽到了跟前:“我问你,你喜欢他吗?”

    双目对视的那一刻,云娘也认出了眼前这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始终未能忘的也是那日在青台路之上翩然救她的公子,她记得对方的温柔低语,记得这双眼睛,澄澈干净,不染任何的杂质。

    云娘眸色轻颤:“不喜欢。”

    赵成开心了,他拽着云娘的手臂将人带到怀里:“那你说,你喜欢谁?”

    云娘是两年前被卖进万花楼的,她的表亲在花光了当时所有的钱后,依旧选择了用这样的方式,将她卖了出去。这些年,她收敛起了她所有的锋芒,在楼中学会察言观色。此时台下的情况已经被她尽收眼底,她看着赵成的脸,殷红的唇勾起了一抹浅笑。

    “我谁都不喜欢。”

    云娘旋身脱离了对方的怀抱,站在不远处笑意盈盈:“我喜欢的是钱,谁给的贵,我就喜欢谁。如果我记得不错的情况下,赵公子手中似乎没多少银钱了。”

    赵成的脸色微微一变。

    这下就连赵成四周的那些狐朋狗友面上都露出了几分窘迫。

    赵成从未见过如此性格的女人,他整个人靠在椅子上冲着人笑:“你应该知道,我是兰因赵家的公子,赵家可是现如今四大世家之一,所以只要我想有钱,便能有钱。”

    云娘:“想买我?”

    赵成:“是。”

    云娘拖着下巴笑了一声:“我很贵的。”

    赵成起身,伸手欲抓,却是被云娘再次躲开:“摸一下也要钱,赵公子不如下次把钱凑够了再来找我吧。”

    云娘走了。

    那一晚如同一只撩人的猫,勾的赵成心里痒痒。

    可正如云娘所说,赵成的确没钱了。

    当年敲诈赵端凝的那一笔钱也让他在最近挥霍殆尽了,他修书了一封给赵端凝,赵端凝开出的条件却是让赵成拿姬云逸来换。

    赵成拒绝了。

    然而在那之后,赵成又将人找来了几次,却几次都是看到摸不到。

    然而云娘见人的目的却不在此。

    一次偶然的机会,她趁着一群人喝醉了酒,捏着手中的酒杯走到了姬云逸的身前:“怎么?看见我就没什么想说的吗?或者说,你其实早就已经把我忘了?”

    姬云逸坐在椅子上微微抬眸:“劝你一句,不要跟这几个人周旋,我现在可救不了你。”

    云娘却是笑着坐在对方腿上,将酒杯抵在对方的唇上,“那我怎么听说,万花楼的碧柳是你的人?前天,赵成来找我,是你让她挡了回去?”

    姬云逸:“你怎么知道的?”

    云娘:“我可是楼里的头牌,就没有消息是我不知道的。”

    姬云逸:“你不怕死吗?”

    云娘:“看在多年前你救我的份上,我可以帮你。”

    姬云逸微微抬眸:“我不跟人合作。”

    云娘垂眸看着对方指尖勾缠的银丝,唇边笑意更浓:“那你会杀了我吗?”

    姬云逸将指尖的银丝拢起:“你走吧。”

    云娘盯着对方那张比之许多年前添了几分冷漠的脸,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勾着对方的脖子,吻上了对方唇。酒液在唇齿之间混杂,酒很烈,呛得人忍不住想要咳嗽。

    云娘却是捂住对方的唇,凑到对方的耳边低语:“你若咳,他们会醒的。”

    姬云逸因酒染了几分红的双瞳在撇过四周醉倒的人之后,单手扣过对方的颈,将所有的难以抑制的情绪和喉间的痒意全都压在了这一吻当中。

    云娘:“逸哥,你不让我救你,那你救救我好不好?”

    姬云逸抬眸。

    云娘微微喘息着,将头抵在对方的额头上:“许多年前,我的舅母告诉我,人该信命。做炉鼎的就活该命比草贱。可万花楼是吃人的地狱,没人愿意呆。”

    云娘将目光落在姬云逸颤动的长睫上,笑道:“你知道吗?在我们每次快要活不下去的时候,我就会跟楼中的姐妹说。我曾经遇见过一个仙长,他那双眼睛温柔多情,是他救了我,将我从一地烂泥的生活中拉了出来。”

    姬云逸:“我不会术法,也不是什么仙长。”

    云娘:“可在我眼中你是救我的神仙。”

    姬云逸抿紧了唇。

    那天,姬云逸将一束光带给了云娘,可云娘却不知道,也同时那日,也是她照亮了姬云逸原本晦暗一片的前路,让他找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云娘:“逸哥,你会帮我吗?”

    姬云逸:“好。”

    云娘搂着对方的脖子弯唇笑了:“那你可要在我死之前好好活着,你只有活着,才能救我出去。”

    这夜的一切宛如一场不敢触及的梦,有了先前的失败,姬云逸甚至不敢再轻易去信任他人。

    这件事一直持续到十二年前。

    那年,万花楼的楼主打算将云娘以高价卖出去,而赵成又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大笔的钱,在售卖之前便与楼中的楼主商议好将人卖给她。

    云娘当时若不答应嫁给赵成,她就得委身于当时的老楼主,而当时姬云逸的处境也在危险的边缘,所有的一切都到了不得不发的地步。

    在迎亲的当晚,姬云逸出了手。

    自那年从兰因离开,他筹谋了许久,而今赵成府上上下已经全部都是他的人了,而这万花楼,当晚他本以为会是一场硬战,可他甚至没有用他的人,整个万花楼就已经彻底的沦陷了。

    事情比他想象当中的要顺利。

    唯一可能就是云娘在其中做了运作。

    他还是被人骗了。

    只不过这一次,骗他的人不为人,不为己,却是为他而来。

    姬云逸坐在楼下的马车里无奈的笑了一声,伸手将老楼主的尸体从马车内丢了出来。那染血的尸体被丢在门口的时候,吓得从楼下奔逃而下的赵成一屁股跌倒在了地上。

    “楼”

    “楼主死了。”

    那群往日里跟他交好的公子哥指着不远处的马车,抖着嗓子道。

    “赵哥那不是赵家的马车吗?”

    “刚刚的尸体好像好像是从那马车里被人丢出来的。”

    赵成脸色惨白:“看见看见是谁了吗?”

    “好像是”

    “姬云逸。”

    赵成看着老楼主那死状凄惨的尸体,瞪大了一双眼睛:“什么?他他他他不是没修为吗?”

    圆月映在头顶,冷白的月光似是将周遭映出了一层霜白之色。

    马车上的银铃摇曳,姬云逸伸手将车帘撩起。

    “赵公子,要上来聊聊吗?”

    温和浅笑的声音宛若多年前,他第一次在雾陵姬府见到那人时候的模样。

    雅致清和,矜贵而又从容。

    只不过有些东西好像变了

    至少在这一刻,赵成在盯着那双染着笑意的眸子时,浑身上下被吓出了一身的汗。

    赵成向后退了几步,抬手指着周围的护卫。

    “都愣着做什么呢?”

    “还不给我上前,上前杀了他。”

    然而四周原本属于赵府上的护卫,却是将剑对向了他。

    直到这时,赵成才反应过来,今夜恐怕出变故的不仅仅是这万花楼,还有他们赵家。

    囚龙一旦归池。

    迎来他的将会是万劫不复。

    姬云逸也懒得跟他再废什么话,他单手支着下颚,冲着马车外的人挥了挥手。

    人被拖走的那一刻,赵成分明是从姬云逸的眸中看见了绝对的冷血与无情。

    那双眼睛当中流露出来的情绪再也不是当年雾陵姬府那位温柔和煦的雅公子,而是他一手养成的一个披着温柔的假面的刽子手,而对方的刀,指向的他。

    当时,赵成的脑海当中只有一个念头。

    赵家完了。

    “主君,要走吗?”

    长街之上被清了场,四周变得静悄悄的。

    姬云逸一个人坐在马车上盯着那灯火通明的万花楼,敛去了眸中的全部神情:“走吧。”

    然而,当他将手中的帘幔放下的那一刻,他却是看见一抹红从车外扑了进来。

    当晚,万花楼中的人获救。

    一把大火将万花楼曾经肮脏的一切湮灭在了灰烬里。

    这一次。

    她为他而来。

    像是一团火。

    再一次照亮了他的往后余生。

    第30章 光坠之地(二合一) 这一次,你愿意为……

    “那孙子现在在哪呢?”

    “他有本事, 什么事情都冲着我来,看我不揍死他!”

    主院的书房内,随着姬无妄愈发冷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身前的墙壁突然缓缓打开,他抱着手臂直起腰来, 就见云娘着了一身红衣, 提着一盏灯正从下方缓步上前。

    昏黄的烛光明灭,流苏步摇在肩头浮动摇曳生辉。

    【你要见人。】

    【他就在下面。】

    姬无妄走上前, 探头朝着下面漆黑一片的地方望了一眼:“这是通向哪?”

    姬云逸推着轮椅上前:“地牢。”

    姬无妄回头:“不会是上次我呆的那地儿吧。”

    姬云逸:“是。”

    这种破地方就没人想去第二次。

    更何况是当年不知道被困了多久的

    “那个我下去看看就上来。”姬无妄向下的脚步突然停驻,他扶着墙壁回过头, “哥, 你们就在上面等着吧。”

    姬云逸点了点头。

    “也好。”

    “不过,下面的岔道有点多, 让云娘陪你一起下去。”

    姬无妄眸色微动:“好。”

    从主院的密道里下去并不会直接通向地牢内部, 而是会停留在地牢高处的一个二十平米的平台之上, 姬无妄将脚步停下, 他并没有着急去看赵成在下面的惨状, 而是将目光落在了眼前那个着了一身红衣靠在围栏上提灯的云娘身上。

    “我哥的腿是真的没救了吗?”

    四周有些空,风汇聚在此处将云娘的发吹拂而起,她抬手将挡在眼前的发丝拨开, 握着灯笑着转过身来。

    【小阿宴。】

    【你想下来不是为了看他,而是为了问我这个问题吧。】

    姬无妄挑眉:“我若问,他是不会告诉我的。”

    云娘笑了笑。

    【你倒是了解你哥。】

    姬无妄长睫颤动。

    红衣在风中翩跹, 云娘的面容被昏黄的烛灯映着多了几分温柔的底色, 她提着灯望向前方的目光像是陷入到了一段回忆当中去

    【几年前,叶老告诉我们如果能找到血芝的话,你哥的腿就还有一线生机, 但血芝这东西,极为难得,这么多年也就手里的这么一株。所以,其实就连叶老都说不准这血芝到底能发挥多少药效。】

    【所以,我只能说,你哥的腿最后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得看命。】

    姬无妄:“可,你和他从来都不是认命的人。”

    云娘眸色微动。

    【是。】

    【所以我打算赌。】

    血芝极为难寻,在去南山之前云娘便做了这个打算。

    叶老的确说过姬云逸的那双腿药石无医,可如果他们什么都不做的话,一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但她愿意用一个看上去渺茫的机会,去换一个让对方重新站起来的机会。

    这样,也算是没有埋没对方教她的这一身术法修为。

    好在,血芝到底是让她找到了。

    现如今不管这东西有没有用,她都愿意陪他试一试。

    姬无妄眸色微动:“那晚之后,你们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云娘侧靠在身后的围栏上,在身后流动的水声之中,她方才给姬无妄打了个新的手势。

    【其实后面的事情,我想你应该也能猜的出来。】

    【当年,万花楼倒了,我们建了汐云府,大概花了两年的时间让汐云府在整个大荒站稳了手脚,那一年,我记得他向金麟台送了一份大礼】

    姬无妄:“大礼?”

    姬无妄:“等等你说的该不会就是那半截枯枝吧。”

    云娘轻笑了一声。

    【看来。】

    【小阿宴是收到了。】

    得。

    这东西收到了跟没收到也没什么区别。

    就他这个木头脑子,当年就算是想破头也不会猜出来那位大名鼎鼎的文舟公子竟然就是他一直要找的兄长。

    现如今想想

    枯木逢春。

    是新生。

    他在告诉他,囚龙归池,浴火重生。

    是他回来了。

    姬无妄突然有些沉默:“后来呢?”

    云娘继续同人打着手势。

    【再后来,便出了天烛峰上的事】

    自十二年前开始,姬云逸其实一直有在关注苍狼域的消息。

    可那日,在他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之地,他的弟弟却是死在了他的眼前,死在了仙门百家的围剿当中。

    只差一步

    他就可以见到他了。

    那日,大雨倾盆。

    天烛峰之上的血腥味缭绕不绝,姬云逸坐在雨中,再一次感受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份无助。

    他痛恨自己毫无修为,厌弃自己总是晚来的那一步。

    若他还是曾经的那个自己,他或许就可以早一点,再早一点去阻止这一切,而不是只能坐在这里傻傻的

    等。

    等一个他永远都不想要的答案。

    雨中,云娘执了一把十二骨的油纸伞而来。

    魔头死后,天烛峰之上人已经全部都走了,四周声色空寂,云娘将伞撑在姬云逸的头顶,弯下腰握住了对方冰凉到近乎是毫无血色的手。

    “我其实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恢复修为。”

    “你想听吗?”

    云娘的提议其实很简单。

    她名扬天下,不是因为她的才貌,而是因为她本身便是一个上品的炉鼎,只要她想,她可助一人的修为登峰造极。

    然而,姬云逸却拒绝了云娘的提议。

    云娘:“为什么?”

    姬云逸:“它会毁了你。”

    这世间炉鼎一旦绑定了关系,终其一生就只能呆在一个人的身边。

    在姬云逸看来,这件事对她极为不公。

    他也不配。

    他是一个从里到外都烂到骨子里的人,在他眼中,那个曾经被困在院墙当中的小姑娘就如那振翅高飞的蝶。

    她一生向往自由,向往不被命运所缚的生活,她本应可以飞往更高,更远的地方,而不应该陪着他,困缚在这方寸之地。

    平台之上,姬无妄看见云娘垂眸笑了笑。

    【可他想错了。】

    【若真的喜欢一个人的话,他身边所在之地,才是真正的自由。】

    姬无妄:“你最终还是服了那从万花楼当中流传下来的秘药。”

    云娘点了点头。

    【我被骗了。】

    【梁石那个狗东西,当初在万花楼中将那药配制出来之后,就告诉楼中的姐妹说那是可以提升炉鼎体质和增强修为的药,我信了。可我没想到,那药却差点要了我的命。】

    云娘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

    【那晚,是逸哥又救了我。】

    姬无妄:“那你”

    云娘摇了摇头。

    【恢复不了了。】

    【我得当一辈子的哑巴。】

    四周的风悠悠的吹着,姬无妄垂眸收紧了那拢在袖中的手。半晌,方才看向不远处那红衣翩跹之人:“明日,你真的要走吗?”

    云娘笑了笑并没有回答,而是提着手里的灯走上前。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

    姬无妄挑眉:“什么事?”

    【你为什么能看得懂我的手语?】

    姬无妄:“因为”

    姬无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沉默了。

    “他小时候曾经吵吵嚷嚷着要娶一个人,他以为那个人是个哑巴。”

    “他的手语就是那时候学的。”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的那一刻,姬无妄回过头就看见姬云逸不知道什么时候推着轮椅行了下来。

    姬无妄叉着腰十分不满的控诉出声:“哥,你就这么拆我台是吧。”

    云娘笑着迎上前去。

    【他想要娶谁?】

    魔头的脸冷得很:“没谁。”

    【男的女的?】

    姬云逸:“男的。”

    姬无妄:“”

    就在姬无妄正在琢磨如何能绕开这个尴尬话题的时候,下方突然传出来的几声惨呼,他快走两步扒着围栏朝着下方张望了一番,就看见本是风平浪静的地牢当中突然涨了水。

    那水从牢房四周的凹槽直接没了上去,将那被锁困在其中的人淹了进去。

    许是死亡的窒息感让那昏死过去的赵成又醒了过来,他挣扎着起身,奈何脚下并未有可以让他支撑的地方,他就只能奋力的向上,再向上……

    空荡的地牢里,一时间尽是锁链晃动而发出的撞击声响。

    姬无妄:“这是”

    姬云逸:“涨潮。”

    涨潮?

    他倒是忘了汐云府是建在临妙湖上的,如果建水牢的话,的确有着天然的优势。

    姬无妄看向下方在水中挣扎的人,眸色微沉:“他会死吗?”

    姬云逸:“运气好的话不会,不过……”

    姬云逸:“他之前在这里呆过十年,想必应该对这里的一切很熟悉了。”

    姬无妄微微侧目:“十年?”

    姬云逸将轮椅推到围栏前,再次开口:“十二年前,我将他从万花楼中带走之后,就关在这里。直到,两年前赵端凝从我手中将他要了回去。”

    姬无妄冷哼了一声:“那可真是便宜他了,这种人就该一辈子待在这里。”

    姬云逸:“不急。”

    姬云逸:“这些年我查到赵家涉及了一些雾陵姬府当年的旧事,不把人放回去,这些事恐怕永远都不会再有答案了。”

    姬无妄有些好奇:“那这一次,你还打算放过他吗?”

    会吗?

    当晚,姬无妄并没有得到答案。

    千秋宴之上,姬无妄将思绪抽了回来。

    他单手撑着下颚,瞧着桌子对面整个人被吓得战战兢兢的赵成,冷哼了一声。

    无所谓。

    这次就算是他哥不出手,他也不会放过他。

    “少喝点。”

    姬无妄心里不痛快,他刚要将杯中的酒一口闷了,酒杯却是被一双手给抽走了。

    他撑着脑袋微微侧目,就看见病秧子抬手招来侍者,将杯中的酒给他换成了茶。

    姬无妄:“自作主张。”

    沈孤舟:“我不想一会儿拖一个醉鬼。”

    姬无妄伸手拿过对方递到眼前的热茶,垂眸瞧着杯中是那抹青色,晃了晃手指:“看不起我?我告诉你,我酒量好得很,就这小杯子,小意思。”

    沈孤舟:“你醉了。”

    姬无妄:“我没有,我清醒的很,你把酒给我,我还能喝”

    魔头对外声称千杯不醉,实则一杯就倒。

    沈孤舟知道这事,所以在姬无妄伸手来抢的时候,伸手将放在眼前的酒壶拿开。

    不知是不是姬无妄真的有些醉了,当他撑着手臂起身的时候,却是脚下一个不稳向下栽去。

    沈孤舟怕人摔了,伸手去抱,奈何他的手最近根本使不出什么力气。

    沈孤舟突然发现……

    他有些抱不住他了。

    这么一愣神的功夫,两个人就这么一起跌在了矮桌一旁的软垫上。

    “云娘!”

    “快看,是云娘出来了。”

    鹿台头顶的夜明珠明晃晃的,映的那些从四周散落而下的花瓣如落雨,纷繁而落。

    人头攒动,在四周的欢呼声里,销金的帐帘浮动,衬得眼前的光色愈发的艳。

    座位的四周像是形成了一个无人碰触的静室,姬无妄趴在对方的身上,望着眼前这双近在咫尺的双瞳,伸出手指轻轻的从对方的眼角拂过。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这双眼睛有点像一个人?”

    极为清浅的话在耳边响起,像是轻羽从心上拂过。

    沈孤舟呼吸乱了几分:“像谁?”

    “没什么。”

    姬无妄将手抬起,毫不留恋的撑着手臂从对方身上而起,然而他还没坐起身,却是被一双手重新带了回去。

    他撞进了这病秧子愈发幽深的瞳色当中,听见这人带着几分哑意而又急促的腔调在耳边响起。

    “阿宴。”

    “你又是在透过我看谁?”

    对方的话逐渐被四周吵杂的人声给淹没。

    两个人到后来谁都没有说话。

    “云娘这桃夭①都有多少年没见了?”

    “你们不知道,当年那万花楼还在的时候,这一舞千金难买,今日,倒是让我在这汐云府又看见了如此盛景,真是妙哉。”

    姬无妄撑着手臂缓缓起身,将目光落在了此刻众人焦点所在之地。

    舞台之上女子红衣翩跹,罗裙轻舞。

    钗环拂动,浅粉色的花,随着她移动的步伐,在那曼妙的身姿背后轻扬而起,落花盈舞,衬得那张脸,清艳至极。

    这是云娘此生在舞台之上的最后一舞。

    也是诀别舞。

    姬无妄的目光从众人艳羡的目光上扫过,隔着眼前纷乱的人群,看向了此刻坐在帘幕之后,那一抹素色身影之上。

    这一刻,他从阿兄眸中看见了亮起的细碎的光。光色所落之处,是红尘尽处的那一抹艳色。

    沈孤舟:“别担心。”

    姬无妄支着脑袋手指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欸,你说云娘会走吗?”

    沈孤舟:“今日若等不来她想要的答案”

    沈孤舟:“会。”

    姬无妄拧紧了眉头。

    乐声渐歇,竞拍就算是开始了。

    按照汐云府的流程,只要有人竞拍,几方之间就会开始竞价,但若是整场当中只有一个人出价,那么不管多少价格,都算竞拍成功。

    近些年,这汐云府在整个大荒之中势头正盛,那文舟公子又是他们不敢得罪的人。这云娘在汐云府这么些年,整个大荒都知道此女虽然还没与人成婚,但早已与那位大名鼎鼎的文舟公子纠缠不清。

    此番闹这么一出,不知道这背后到底是怎么个事情。

    难不成,这云娘真的被人厌弃了?

    还是说

    一群人一个二个不敢出价,可他们等了一会儿却也不见那位的出现。

    坐在对面位置上赵成被他的那群狐朋狗友扯了扯袖子。

    “赵哥,愣什么呢?”

    “抢人啊。”

    “这要是没人出价,只要你出了,不管多少钱,人就都归你了。”

    “你不是都惦记好久了?”

    在周遭的声音里,赵成有些害怕的微微抬眸,他本是想偷偷往台上瞄上那么一眼,却是在对上不远处姬无妄看过来的眼神之后,整个向后一缩。

    “不不不不。”

    “我不要了,不要了,我再也不要了。”

    胆小鬼。

    姬无妄摩挲着手中的杯子嗤了一声。

    整个鹿台之上静默了一瞬,云娘赤着脚笑着走上前。

    【怎么?】

    【我人就在这儿,你们当中就没人敢娶我吗?】

    众人听着台下的侍女翻译,小声的议论起来。

    “我娶。”

    周遭声色静寂,这么一道清越的声音突然在整个鹿台响起的那一刹那,显得格外的清晰。

    姬无妄握着杯子悠悠的喝着茶,就看见人群从中央分开了一条道,一道素色的身影被人推着上前。

    光色拢在身后。

    来人穿了一身素衣衬得那张脸雅致清绝,温和而又内敛。

    围在四周的人在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后,纷纷面露惊恐。

    “这人”

    “这不是雾陵姬府的大公子吗?”

    “等等,不是都说那位死在了当年的那场大火当中吗?”

    “现在这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直到这时,他们才恍然的察觉,曾经传言当中那个早就死了的人,现如今还好好地活着,曾经他们忌惮惧怕了多年的文舟公子,现如今竟然是

    一时间,一群人不免想起了十年前的天烛峰。

    如果他们没有记错的情况下,那死去的魔头是这人的亲弟弟。

    众人心里凉了半截。

    在周遭议论不绝的噪杂的人声当中,姬云逸将轮椅停在了舞台的正下方。他望着上方之人,将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头顶的光色霁明,云娘站在高处,居高临下的看向了台下的人。

    姬云逸这个身份,仿佛从雾陵姬府消逝的那一天起,就跟着一起死了。

    这些年,他以为换了名字,换了身份,抛弃了以往的一切,隐掉了那些不堪的过往,就可以让自己重活一次。

    可只有云娘知道,伤痛其实是抹不去的。

    这些年,他最想做的其实还是自己。

    如今,当身份彻底的暴露在人前。

    他不在是传言当中那个神秘的文舟公子,而是曾经雾陵姬府的大公子姬云逸。

    他要用这个的身份,娶她。

    云娘红了一双眼睛。

    【你要娶我】

    姬云逸冲着人温和的笑道:“是。”

    云娘眸色颤动。

    【你可知道】

    【我很贵的。】

    “我知道。”姬云逸垂眸浅笑了一声,“你喜欢是钱,谁给的贵你就喜欢谁,那如果我把整个汐云府都给你做聘礼的话,你可愿意为我”

    姬云逸的话还没说完,眼前便映了一抹红。

    这一次,他没有再拒绝,而是笑着张开双臂,接住了那个扑入到怀中的人。

    座位一侧,姬无妄握着杯子冷哼了一声。

    “汐云府?”

    “这人昨天明明还说为了封我口,要把汐云府给我的。”

    沈孤舟弯了弯唇将手中的一颗葡萄放在对方的眼前:“放在你手里你会经营吗?”

    姬无妄:“我才懒得管。”

    沈孤舟:“既然如此,为何不把它放在一个会经营之人的手里?这样,钱生钱,何乐而不为呢?”

    姬无妄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

    “那回头走的时候你可别忘了提醒我,我的好好敲诈一笔。”

    沈孤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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