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放学,教室里闹哄哄了一阵,随着走读生陆陆续续地离开,又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林稚音应该要走了,但心里沉甸甸的,总觉得有件事没办。她从课本里拿出舞蹈社的申请表,犹豫再三,写了自己的名字。
从樾刚才被黄瑜喊去帮忙抬东西,忙完回到教室,看到林稚音还在,以为她和上次一样在订正卷子,走到座位上往她桌上一瞧,看到了熟悉的申请表。
他一喜,道:“你想加入舞蹈社?”
林稚音回神,再要藏起申请表已经来不及了。
从樾从她手上抽走那张纸,扫了眼已经填好的申请人,乐道:“这就对了,想跳就跳,顾虑那么多干什么。”
“我帮你把申请表交给陶芯。”从樾顿了下,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对林稚音说:“下个月校庆,舞社现在估计在排练,我带你过去,直接把申请表交给负责的老师。”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就快刀斩乱麻,不给自己留下后悔的余地。
林稚音咬咬牙,下定决心逼自己一把,遂点了点头:“好。”
平湖中学虽然在学习上要求高,但也很鼓励学生丰富课余活动,各展才艺,所以学校里有很多社团,每个社团都有自己的活动场地。舞蹈社的活动室在体育馆内,学校专门批了一个舞蹈室,供学生练习跳舞。
林稚音跟着从樾到练舞室的时候,社团的成员们正在排舞,排的正是采茶舞。
看到练习室里众多的陌生面孔,林稚音一阵不安,心底隐隐地生出了退缩之意。还没待她付诸行动,从樾就动作迅速地走上前,把申请表交给了在一旁督促学生练舞的老师。
舞社的指导老师是一位年轻的女老师,叫韩裕华。韩裕华接过从樾递上来的申请表,再顺着他手指示意的方向看过去。
林稚音下意识站得笔直,内心忽然有些紧张。
见到林稚音的那刻,韩裕华双眼发光,一副如获至宝的模样。她招手示意林稚音走近,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从脸蛋到身材,无一不满意。
韩裕华学舞蹈的,现在又在中学当舞蹈老师,眼睛毒的很,别的不说,学生是不是跳舞的料,她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眼前这位学生,脸蛋漂亮不说,身材比例也是顶好的,盘顺条亮,仿佛天生就是为舞蹈而生的。
“以前学过跳舞吗?”韩裕华问林稚音。
林稚音攥着书包带子,回道:“练过芭蕾。”
“芭蕾啊,难怪你身形这么挺拔。”韩裕华越看林稚音越满意,心里已经通过了她的入社申请。但成员们都在,她不好有失偏颇,形式还是要走一下的,便对林稚音说:“我们社入社都有一个小小的考核,这样,我放一段音乐,你简单跳跳。”
韩裕华拍拍手,让正在排舞的成员们停下休息,过来看新人跳舞。知道申请入社的人是林稚音,舞社的人都十分诧异,纷纷好奇地围过来。
林稚音站在人群中心,成为了关注的焦点。周围陌生的面孔似乎幻化成了一张张狞笑的脸,她忽然感到一阵窒息。
就在这时,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
林稚音倏地回神,转头看过去,从樾指了指她背上的书包,说:“我帮你拿着。”
他见林稚音的表情不太对劲,以为是紧张的,心很大地开解道:“你别紧张,就当现在是在庙前广场,围观的都是镇上的观众。你看陶芯,像不像刘姨,都有八字刘海?”
林稚音看向陶芯,她的发型的确和刘姨很像。
有了这样的心理暗示,林稚音的魔障一下子就被破了。
她松一口气,将自己的马尾卷起来,扎了个利索的丸子头,再摘下书包,从樾顺手就接了过去。
不知道韩裕华是不想为难林稚音,还是想看看她的芭蕾舞底子。她找了一首舞曲,林稚音光听前奏就知道是《胡桃夹子》第二幕的音乐——糖果仙子之舞。
这首曲子林稚音太熟悉了,在剧院的时候曾表演过很多次,加上私底下无数次的练习,她的身体肌肉已经形成了记忆。现在听到音符,不需要特意地去回想,她本能地就可以做出反应。
林稚音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手,踮起脚尖,自然地融入了音乐,跟随着跳跃的音符,轻灵地跳动、旋转。
从剧院舞团退出后,林稚音再没有去舞蹈室里练舞,但私下在家里还是会练习基本功。这是她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每天不开开肩,拉拉韧带,踮踮脚尖,她就觉得身体很僵硬,没被激活似的。
所以虽然长时间没有高强度地练舞,她有些退功,但因为基础扎实,她的动作并未生疏很多。至少在不精通芭蕾的人看来,她的动作看不出什么瑕疵。
练舞室里没有一丝人声,所有人都在屏息欣赏着林稚音的舞蹈。
她穿着宽松的校服,没有穿芭蕾舞裙和足尖鞋,但轻盈柔美的动作却让人忽视了外在的东西,只看得到她不断变换的舞姿。
真像糖果王国里的仙子。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入迷了,就连已经看过林稚音跳舞的从樾也看呆了。
他决定原谅唐潇潇想拿自己去换林稚音的邪恶念头。
情有可原。人之常情。
谁看到这样的林稚音能不迷糊?
两分钟长短的音乐结束,林稚音舒展双臂,微微弯腰,优雅地做了个致谢的动作。
韩裕华激动死了,在心里直道捡到宝了。她当场宣布:“以后稚音同学就是舞蹈社的一员了,大家鼓掌欢迎她。”
掌声响起。
林稚音恍了下神,因为通过入社考核而高兴,同时也感到惶恐不安。
她不知道自己做这个决定对不对,鼓起勇气往前迈一步,会不会又陷入曾经一样的境地中。
……
林稚音在学校里算新晋红人,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被关注。
第二天,她进入校舞蹈社的事情就在年级里流传开了,知道这事的人第一反应都是问“真的假的?”。大家都很难相信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毒舌女神”居然会跳舞,还主动加入了学校社团。
要知道她之前可是连班上的小组活动都不乐意加入。
上午大课间跑操,卢成宇挤到从樾身边,兴冲冲地问:“你听说了吗?班花加入我们学校舞蹈社了。”
从樾淡定点头。
何止是听说,他本人就在现场。
卢成宇:“真想不到啊,她之前不还说自己不想跳舞了吗?”
从樾个儿高,一眼就从众多黑漆漆的后脑勺中看到了林稚音。他坐她后桌,对她饱满的头型太熟悉了。
他妈唐潇潇之前怎么形容的来着,哦,完美的头骨,像一颗鹌鹑蛋。
“喂,人人木越,我问你话呢。”卢成宇拿胳膊肘捅了下从樾,再伸长了脖子往前看,嘀咕道:“你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从樾收回目光,假装没听到卢成宇后边那句话,回答他上一句的疑问:“有什么奇怪的,人的想法都是会变的,她之前不想跳,不妨碍她现在想跳。”
卢成宇接道:“我就是奇怪,班花之前都不爱和人接触的,现在居然主动加入舞蹈社,这是要下凡了啊?”
下凡?
从樾想了下,林稚音的确是有点高冷,不怪别人觉得她不接地气。但他几次和她接触下来,发现冷漠好像只是她的一层保护色,真实的她其实是有温度的。之前她和阿姨们在一起的时候,明明就很温和。
所以与其说是下凡,不如说她是从壳里探出了脑袋。
“之前还说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看到班花跳舞,现在机会就来了,诶,从樾……”卢成宇撞了撞从樾,压低声音“密谋”道:“傍晚舞蹈社排舞,我们溜过去瞧瞧?”
最近李老头抓得紧,课间都不让打球,被抓到就是没收篮球,屡劝不改的还叫家长。所以从樾这段时间课间都老老实实的,只有在傍晚的时候才能去球场过一把瘾。
傍晚放学到晚自习上课前可是珍贵的篮球时间,从樾一分一秒都舍不得浪费。但话又说回来,今天是林稚音去舞蹈社的第一天,他也挺好奇她表现如何的。
球可以找时间打,但林稚音第一天排舞错过就错过了。
从樾心里拿定主意,瞥向卢成宇,拿腔拿调的:“卢老板,这可是你让我去的啊,不是我对林稚音不一样。”
卢成宇都无语了,从樾怎么还记着这事呢?不知道表现得越不在意就越在意吗?
不过这会儿有求于人,卢成宇不敢回怼,顺着台阶就下:“啊对对对,是我逼着你去的,你对班花绝对没有那意思。”
从樾满意了,爽快道:“看在咱俩同桌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陪你去一趟。”
……
周一下午全校的最后一节课都是班会课,因为校庆在即,排练时间紧,韩裕华就让舞蹈社的所有成员这节课去练舞室排舞。
下课铃一响,卢成宇迫不及待地拉上从樾跑去体育馆,到了练舞室一瞧,豁,门口还有窗户上扒的全是人。
学校的才艺社团,如合唱社、舞蹈社、话剧社……排练时经常会被围观。
从樾之前在学校的武术社待过一段时间,那时候就常有人去看他比划,后来他嫌学校武术老师教的东西浅显,不如白石镇常常表演胸口碎大石的李叔厉害,觉得没意思,便退出了社团。
舞蹈社也是众多学生课余爱围观的社团,社里女生多,跳起舞来赏心悦目,平时社团排练,练舞室外面就会站着一排人,不过今天格外多。
“额滴乖乖,消息传得够快的啊,看林女神这号召力,今天来这儿的都来看她的吧。”卢成宇目瞪口呆,啧啧感慨道。
前段时间平湖中学的超话上发起了新一轮校花评选投票,林稚音这个转学生以黑马姿态强势入围,一下子被人熟知。不过她在校时间短,平时又不与人往来,很多人对她心怀好奇,现在知道她进了舞蹈社,都按捺不住地前来一睹芳彩。
“各位学弟,长幼有序,发挥下敬老爱老的精神,让学长先看。”卢成宇不要脸地挤开一排排学弟,扯着从樾从后排杀到了前排,占据了视野最好的视角。
和上午一眼就认出林稚音的后脑勺一样,从樾往练舞室里扫了眼,立刻精准地捕捉到了林稚音的身影。
边上的一众学弟纷纷感叹“是那个学姐吧”“长得真漂亮”“不愧是校花候选人,跳起来都比别人好看”“我想追她”。
从樾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说要追林稚音的学弟。
他的眼神其实没什么情绪,真要说的话也就是同情。但学弟莫名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威慑力,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颤巍巍地问:“学长,追学姐也长幼有序,要让你先来吗?”
从樾:“……”
……
舞蹈社最近的主要任务就是排练“采茶舞”。
这个舞蹈对生长在平湖的学生来说是不陌生的,早些年,市里一些店铺开业,还有各种大小活动上,都有“采茶舞”这个节目。虽然近几年少了,但舞蹈社里的大部分学生小时候都看过。
不过看过归看过,她们都没跳过,所以学起来还是费劲的。
学校的舞蹈社不是专门的舞蹈机构,更像是兴趣小组,加入社团的学生不一定是有过专业学习的舞者,更多的是舞蹈爱好者,自己跟着视频自学,水平一般。
倒是有一些学生是学过舞蹈的,但现在年轻人都追赶时髦,学的基本上都是更加酷炫的街舞韩舞。比如陶芯,她就是学的街舞。
这一类学生有一定的舞蹈基础,但是跳起“采茶舞”来也很吃力。不同的舞蹈有不同的范儿,要从街舞范儿改为民间舞的范儿,和跨专业无异。
而且,对于跳采茶舞,社里不少学生有意见,觉得这个舞蹈土了吧唧,乡里乡气的,一点美感都没有。学校让校庆上表演这个,纯属“政治任务”,她们不乐意跳。
学生舞蹈水平参差不齐,心里还有抵触情绪,加上上一届成员都毕业了,刚招进来的新成员还懵懵懂懂的,和老成员认识时间不长,更别谈配合了。
怪只怪平湖中学成立在下半年,它要是在上半年建校,事情就好办多了。
韩裕华倍感头疼,好不容易做好了学生的心理工作,让她们愿意学采茶舞了,但排练的时候总是不尽如人意。
“停,停一下。”韩裕华把音乐关掉,打了个暂停的手势,直接指出问题:“大家不要各跳各的,互相配合一下,不然整个舞蹈看着很乱。”
“还有,一些同学道具运用的不是很熟练,有些人扇子都打不开,回去要多加练习。”
“下个月就是校庆了,到时候会有电视台的人来学校拍摄,大家也不想这幅面貌上电视吧?”
韩裕华说完,练舞室里响起一阵抱怨。说到底,这些学生还是觉得跳这种民间舞蹈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
韩裕华叹了一口气,挥了下手让她们中场休息。余光见林稚音站在角落里,还持着扇子在练习舞扇的动作,不由得心生喜欢。
林稚音今天第一天来舞蹈社排舞,因为学习进度落后,韩裕华单独给她“补课”。这棵苗子有天赋,悟性又好,几种采茶步教个一遍就学得八九不离十了。
韩裕华还发现林稚音舞感特别好,跳起这种不熟悉的舞种也能和音乐契合得非常完美,让这样的一颗好苗子跳“采茶女”实在可惜。
而且,过于出彩的人放进队伍里,表现得太拔尖了反而影响整体的协调性。刚才合流练习,林稚音第一回和别的成员一起排练,就衬得其他“采茶女”的动作更不连贯。
“稚音,你过来。”韩裕华招手,等林稚音走过来后,问:“刚才陶芯和玉瑾她们在一旁练习‘采茶扑蝶’,你看到了吗?”
林稚音点了下头。
“你看到陶芯跳的动作了吗?能记住吗?”
林稚音迟疑了下,斟酌道:“只能记住一点。”
“一点也够了。”韩裕华又招手示意陶芯过来,从她手里拿过竹篾蝴蝶,递给林稚音,“来,你试着跳几个动作我看看。”
林稚音下意识看向陶芯,她的情绪都写在脸上,摆明了不太高兴。
“稚音?”
林稚音回神,接过竹篾蝴蝶,简单地做了两个舞蝶的动作,中规中矩,并不惊艳。
韩裕华有些意外,总觉得这不是林稚音该有的实力,不过也可能她就是不习惯使用道具,没经过训练,还控制不了竹篾蝴蝶。
“蝴蝶”这个角色是采茶舞的重中之重,跳得好了可以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陶芯虽然跳得还可以,但是她柔韧性差了些,一些跳跃的动作总是做不到位,就没那么有美感。
韩裕华本来想让林稚音试试舞蝶的,但她的动作太生疏了。时间紧迫,下个月就要表演,韩裕华已经等不起另一只“蝴蝶”破茧起飞了,只能按照原来的来。
……
最后再过了一遍舞蹈,韩裕华就放学生去吃饭。
林稚音把折扇和茶篮放一旁,独自往外走,到了门口,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回头看到了从樾,还有他的同桌卢成宇,以及他们身后一排探着脑袋,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的男生。
林稚音:“……你怎么在这儿?”
“呃……”从樾毫不犹豫,直接抬起手指向卢成宇,“卢老板想看你跳舞,我陪他过来的。”
卢成宇一脸的“WTF”,从樾就这么水灵灵地把兄弟出卖了?真不是人!
“班花,你别介意啊,我就是好奇才过来看看的,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卢成宇似乎是怕收到之前宋衡一样的“待遇”,忙发誓一样,表明自己“绝无二心”。
这时候陶芯和胡玉瑾从练舞室里走出来,陶芯一见到从樾,立刻喊道:“喂,从樾,你来练舞室干嘛?”
从樾:“这里是体育馆,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你平时这时候不都打球去了吗?”陶芯看向林稚音,想到昨晚从樾陪林稚音来交入社申请表,了然地哼一声,没好气道:“我就知道,你是来看林稚音跳舞的。”
这话也没说错,但被陶芯这么说出来,总觉得意思不太对。
从樾咳一声,说:“我来看看你们采茶舞排练得怎么样了,别到时候上了电视,丢了学校的脸。”
陶芯“呸”一声:“乌鸦嘴,我们练得好好的,到时候只会给学校长脸。”
从樾懒懒的:“最好是,我看你们现在练的就不怎么样,跳的都没白石镇的阿姨们跳的好看。”
“你胡说,我们怎么可能跳的比镇上那些阿姨难看?”陶芯作为舞蹈社的新晋社长,十分在意社团的荣誉,对从樾的话非常不服气。
他说她们动作不熟练也就罢了,说她们跳的不如乡镇的阿姨好看,陶芯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从樾耸肩:“不信,你问林稚音,她前两天还看过阿姨们跳舞。”
陶芯惊讶,回头看向林稚音,问道:“你去白石镇看表演了?”
林稚音沉默地点头。
“难怪你学动作这么快,原来是之前看过表演了啊。”陶芯有些骄矜地抬了抬下巴,傲娇道:“不过就算你‘采茶步’学得快,也跳不来‘蝴蝶步’。”
“谁说林稚音跳不来蝴蝶的,她之前——”从樾下意识就要反驳,一抬眼接收到了林稚音制止的眼神,顿时住了嘴。
陶芯:“她之前怎么了?”
从樾卡了下,把那句“在白石镇跳的非常好”咽下去,模棱两可道:“她之前没学过,练一练指不定就上手了。”
陶芯还以为从樾要说什么,搞半天是帮林稚音找台阶。她“切”了一声,对从樾道:“你以为舞蝶很容易啊,我可是学了一个多月才学会,一下子就能上手,除非天赋异禀。”
林稚音还真是天赋异禀。
这话从樾只在心里说。
刚才看到林稚音在练舞室里笨手笨脚地舞蝶,和在白石镇那天晚上的水平相差很多,他就知道她是想藏拙。
虽然从樾不太明白林稚音为什么要隐藏实力,不过既然她不愿意让人知道她的真实水平,他就替她保密。
……
陶芯和胡玉瑾要去吃饭,从樾和卢成宇要去打球,林稚音要回教室,一行人便兵分三路,散开了。
从樾酣畅淋漓地打了一场球,心满意足地和卢成宇一起去食堂吃饭。卢成宇去面食窗口点了碗面,从樾嫌煮面又要等一段时间,直接拿餐盘打饭。
端着餐盘找座位的时候,他目光一瞥,看到了在食堂角落里坐着的林稚音,还有站在她身边和她搭话的小学弟,正是刚才在练舞室外说要追林稚音的那个。
动作挺快啊。
从樾见林稚音微微皱着眉,表情隐忍,想了想,端着盘子走了过去,往她对面的桌上一放,低头对她说:“原来你坐在这儿啊,让我一阵好找。”
从樾突然冒出来,林稚音愣了下,莫名其妙道:“你找我干什么?”
“一起吃饭啊。”
“……我什么时候说要和你一起吃饭了?”
从樾坐下,双手环胸,控诉道:“喂,林稚音,你进舞蹈社好歹我也是出了力的,你不能过河拆桥,翻脸就不认人吧?”
从樾语气不满,眼神像被冷落的怨夫一样。
林稚音被噎住,想想从樾也的确是帮了忙,就没有赶他走,任由他坐在了自己对面。
一旁的学弟:“……”
这还有什么不懂的。
学姐已经名花有主了。
学弟表情讪讪,自觉退场,离开之前还嘀咕了句:“果然要让学长先追。”
从樾暗暗摇头,心想这小学弟肯定没听说过林稚音拒绝人的战绩,敢这么贸然地和林稚音搭讪,要不是他出现,他的少男心指定要受到不可磨灭的创伤了。
“我要是不过来,你刚才打算以什么理由拒绝那个学弟?戴眼镜?丑?个儿不高?”从樾问。
“单眼皮。”林稚音面无表情地说:“我不喜欢单眼皮的男生,眼睛小。”
从樾下意识眨了眨眼。
他是单眼皮还是双眼皮来着?
他的眼睛应该不小吧,唐潇潇之前还说过,他这双眼睛遗传她的,又大又有神。
不对,他想这个干什么?
“这算什么理由。”从樾咳了两声,拉回跑马的思绪,问林稚音:“你对男生的外表要求就这么高?稍微不符合你的标准,你就不喜欢?”
林稚音对异性根本没有所谓的标准,别人长得什么样她完全不关心。每次有不识趣的男生缠上来,她都是随便找个对方身上的特点丑化一下,这样回绝起来会很有效率,还能断绝后患。
不过这样的理由没必要和从樾解释,没有前因后果,他依然会觉得她言语过激,就让他继续这么认为好了。
从樾见林稚音不回答,当她默认了。他突然心生好奇,嘴快道:“如果是我呢?”
林稚音抬头:“嗯?”
“如果是我和你告白,你会用什么理由拒绝我?”从樾是好奇才问的,问完后却莫名有些紧张,忍不住干咽了下。
林稚音没想到从樾会问这样的问题,愣了下后,认真地打量他。
她以前拒绝人的那些惯用话术,长得丑、个儿不高、眼睛小、塌鼻梁……放从樾身上都不适用,一时半会儿还真挑不出毛病。
从樾下意识挺直了背,像接受检阅的士兵,见林稚音一直不说话,似乎有点为难,忍不住扬起唇,颇有些得意道:“怎么样,我长得还不错吧?”
林稚音被他的笑晃了眼,失神片刻,别开眼道:“太爱笑了,不稳重。”
从樾嘴角的笑容顿时凝住:“喂,林稚音!”
第16章 17/仲春 “铁树”少年少女要开花……
卢成宇端着一碗面找了半天,才在角落的位置上看到从樾。
这小子,几分钟没见着,又和班花坐一起了,就这样,他还敢说他对班花没有不一样?以前怎么没发现从樾这么丧良心,看见美女就丢下兄弟不管,陶芯说得对,可不就是见色忘义!
卢成宇端着碗走过去,到了桌前,小心翼翼地问林稚音:“班花,我能坐这儿吗?”
“坐呗,干嘛要问她。”从樾已经吃上了。
卢成宇瞥他一眼,心想我可没你这么大面子,班花又不欠我人情。
林稚音看了卢成宇一眼,再看向从樾,后者十分悠然自在,好像和她很熟似的
,干饭干得可香了。
这会儿又钝感力十足了。
林稚音暗叹了一口气,卢成宇和从樾关系好,她总不能让从樾坐着,却把卢成宇赶走,只好轻轻点了下头。
卢成宇受宠若惊,放下碗坐下后,杵了从樾一下,在桌子底下冲他竖起了大拇指:牛逼啊,兄弟。
吃完饭,时间不早,晚自习差不多要开始了。
卢成宇去超市买水,从樾喊他给自己带一瓶,随后追上林稚音,问了刚才一直想问却没机会问的问题:“你舞蝶舞得很好,刚才在练舞室,为什么故意表现得很差?”
林稚音缄默片刻,回了一个令人出乎意料的答案:“‘蝴蝶’出场的时间太短了,我不想跳。”
“采茶舞”顾名思义是表现采茶女采茶的劳动场景的舞蹈,采茶女作为舞蹈的表现对象,她们的表演是从始至终贯穿的。
采茶女上场的时间的确长,但跳采茶女的人多,大家扮相一样,动作整齐划一,很难从中出彩。相比起来,“采茶扑蝶”虽然只是采茶过程中的一个小场景,却是整个舞蹈的高潮部分。即使“蝴蝶”出场的时间短,也非常吸睛。
而且,“蝴蝶”的舞蹈难度大,对舞者的要求更高,就像是芭蕾舞舞团的首席,“蝴蝶”的舞蹈水平往往象征着一个舞团最高的水准,一般人都会想要争取这个位置。
就像陶芯。
它不仅是一个角色,更是一种认可。
所以从樾听到林稚音不跳“蝴蝶”的原因是表演时长太短时,愣了一愣,诧然道:“因为出场时间短,你就不想舞蝶?”
林稚音点头:“嗯。”
“可是出场时间短不一定就不出彩。”从樾说:“‘蝴蝶’可是除了茶婆之外,最亮眼的角色,很多人都想跳。”
“我知道。”
知道却不争取,那就是纯粹不想跳。
从樾思索片刻,试探地问:“你不想跳主角?”
林稚音抿抿唇,摇了摇头。
从樾问:“为什么?”
林稚音似是想起了什么,蹙了下眉,很快敛起情绪,面色平静道:“跳主角不一定好,泯然于众也不一定不好。”
话是这么说,但一般人都会想要拔尖、出彩,鲜少人会想成为平庸者,隐于人群之中。
从樾一时半会儿捉摸不透林稚音的心思,有些可惜道:“我觉得你来舞蝶比较合适,不过……既然你更喜欢跳采茶女,我也支持。”
林稚音心念一动,回头看过去。
从樾扬起唇,耸了耸肩道:“我打球还有不想打前锋的时候呢。”
夕阳西下时分,少年却似正午的盛阳,那样的热烈、明亮,让人不可逼视。
林稚音心口一跳,慌张地移开视线,视野中却还残留着从樾灿烂的笑容,挥之不去。
他果然太爱笑了,连带着她也变得很不稳重。
……
没有节目要排练时,舞蹈社和其它社团一样,都只在傍晚的时候开展活动。因为校庆要表演节目,所以这段时间韩裕华让成员们晚自习下课后留下半个小时,去练舞室里排舞。
林稚音和周黎说自己加入了校舞蹈社,要排舞,让她每天不用这么早来接自己。周黎知道后,不但没有责怪她高三了还参加社团活动,荒废学业,反而非常高兴。
之前在江城一中,学校的老师好几次找家长,说林稚音在学校里不和同学来往,什么活动都不参加,也不交友,特别孤僻。
周黎还担心长久下去,林稚音会失去与人交往的能力,自绝于世界。现在看到她愿意往外迈一步,她感到很欣慰。
班主任黄瑜倒是找了个时间,在晚上上自习的时候,把林稚音喊到办公室里谈话。黄瑜没有强制性地让林稚音退社,但也委婉地表示,高三了,学习任务很重,还是不要把时间花在学习以外的事情上。
从樾那节课正好被英语老师喊去办公室训话,他和林稚音背对背站着,挨着不同老师的训,颇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黄瑜轻声细语地说:“稚音,虽然你的成绩不错,但是高考竞争很激烈的,稍微松懈,成绩可能就掉下去了。”
林稚音回道:“老师,我不会影响学习的。”
黄瑜:“这种事情不是你主观上说不会影响就不会影响的,谁也没法保证你把精力花在别的地方,成绩不会掉下去。”
林稚音还没说话,后边的从樾倒是突然来了句:“那就等下次考试成绩出来再看。”
办公室里静了几秒。
从樾回过头,嬉笑着对黄瑜说:“黄姐,这都还没考呢,你焦虑得太早了。等下次考试,林稚音的成绩真的掉下去了,你再说她也不迟。”
黄瑜和英语老师反应过来,从樾自己挨着训,耳朵却听着后边的话,不认真听训就算了,还敢横插一杆,出声顶撞班主任。
两位老师内心:嘿——这小兔崽子。
黄瑜一改对待林稚音春风拂面的态度,板着脸:“我这叫防患于未然,真等稚音的成绩受了影响,谁负责?”
“我负责。”从樾斩钉截铁,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干脆道:“黄姐,你让林稚音去舞蹈社跳舞,我帮你盯着她的学习,保证不让她的成绩下滑。”
黄瑜都要被气笑了:“你还保证上了,你拿什么保证?”
从樾拧眉沉思,过了会儿下生死状一样,一咬牙,狠狠心道:“她的成绩要是下降了,我就把篮球上交。”
黄瑜这下是惊着了。
之前从樾课间打球,被段长抓了好几次,都告到班主任这里来了。黄瑜几次想要没收篮球,从樾跟护崽似的,打死都不上交,说什么“球在我在,球亡我亡”,搞得黄瑜拿他没辙。
现在他为了给林稚音做担保,居然把他的“命根子”交了出来?
从樾突然妥协,黄瑜并没感到欣慰,看着眼前并肩站在一起的少年少女,她一边觉得赏心悦目,一边感到淡淡的忧愁。
唉,中学老师最怕遇到的棘手麻烦,它要来了。
尽管从樾再三保证自己会盯着林稚音学习,但黄瑜作为班主任,肯定不能将班上学生的学习交给另一个学生。
不过她也退了一步,同意林稚音去舞蹈社,但要她一定不能耽误学习,如果下次考试成绩下滑得厉害,林稚音就得考虑退社。
从樾那边,被英语老师揪着耳朵又一顿训,说他自己的成绩都保证不了,还敢去保证别人的。既然他这么喜欢做担保,不如把他的篮球拿来做抵押,下次考试英语成绩再考那么几分,就把球充公。
从樾说什么都不愿意,阿谀谄媚,撒娇卖萌,搞得两位老师都没眼看。
刚才为了林稚音,从樾能痛下心来,到了自己这儿就哭爹喊娘,舍不得他的球了。也不知道他是对林稚音的学习有信心,还是对自己没信心。
黄瑜真是没招,挥了挥手,让林稚音和从樾回去自习。
学生走后,两位老师不再端着,相视一眼后,无奈地笑了。
黄瑜揉了揉太阳穴,感慨道:“完了,班上的铁树要开花了。”
“铁树”指的是从樾,也是林稚音。
早在黄瑜高二成为六班的班主任后,私下里,她就和其他老师一起评估过班上最有可能早恋的学生,从樾无疑是重点怀疑对象。
他的条件实在太优越了,个儿高,长得好看,成绩还好,运动神经也发达,简直buff叠满,是中学里妥妥的男神标配。
虽然黄瑜常常说他嬉皮笑脸的没个正行,但心里其实是很喜欢这个学生的。阳光开朗还正直,从来不干为非作歹的事,心胸非常开阔豁达。
青春萌动的时期,少年少女很容易就擦出火花。黄瑜本来以为从樾这样招女孩子喜欢的男孩,早恋的几率会很大,但高二一学年观察下来,她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从樾的世界很纯粹,或者可以说是简单粗暴,除了来学校上学打球,再就是去白石镇当净炉手——他的这个身份在学校里很有名。此外,他至多就是课上偷偷看看漫画,骑自行车追追公交,再没有旁的心思。
班主任的情报网可是四通八达的,黄瑜常常听到消息,说哪个班的谁谁谁给从樾表白了,甚至还有不同年级的学姐学妹,但结局无一是被妥善地拒绝。
这种事情听多了之后,黄瑜就放下心,把从樾从重点关注对象的名单里划掉了,同时还觉得好笑:这小子白瞎了这么好的条件,完全不开窍,简直“铁树”一棵。
而林稚音,黄瑜更不担心了。她观察了两个月,发现这个新转来的漂亮学生简直是高岭之花一朵,别说男生,和女生都走得不近,也是“铁树”一棵。
现在警铃再次敲响。
这两棵“铁树”不开花则已,一开花就一起开。
黄瑜忧虑道:“我要不要给他们两个调一下位置,让他们别挨在一起了?”
英语老师摇了摇头,说:“黄老师,听说过罗密欧朱丽叶效应吗?俩孩子现在可能只是关系好而已,你要是从中干涉阻挠,指不定会激发他们的情感,起到反作用。”
有道理,黄瑜叹一口气:“那就放任不管?”
“以不变应万变,这个年纪的孩子对异性有好感很正常,我们平常心看待,注意引导就行。”英语老师资历深,谈起学生的感情问题来很有经验,“而且我看从樾不是那种不靠谱不着调的男孩,不会做出不负责任的事情的,你就放心好了。”
黄瑜闻言点了下头,最后决定顺其自然。
第17章 18/仲春 珍贵的机会当然要拿珍贵的……
高三教学楼的教师办公室都在奇数楼层,六班的教室在四楼。从办公室里出来,林稚音和从樾一起往楼上走。
晚自习还没下课,教学楼里静悄悄的。
在楼梯上,从樾回过头对林稚音说:“黄姐已经同意你去舞蹈社了,她人其实挺好的,你不用怕她。”
林稚音眼神微动,忍不住问:“你刚才为什么要帮我说话?”
在办公室的时候,从樾没想那么多,就是听黄瑜话里话外都是让林稚音退出舞蹈社的意思,没忍住就开口了。
“再怎么说,你加入舞蹈社也有我的原因,申请表还是我给你拿的,黄姐说你,我不能置身事外。”从樾看着林稚音,煞有介事地说:“你要是因为去舞蹈社耽误了学习,我多少有责任。”
林稚音想到从樾刚才振聋发聩的“我负责”,心念一动,垂下眼道:“加入舞蹈社是我自己的决定,就算我真的因为练舞影响了成绩,也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你忘了,刚才我可是把篮球压在了你身上,给你做担保。”从樾痛心疾首道:“那颗球是我爸给我买的限定款,跟了我好几年的,是我‘同父异母’的好兄弟。”
林稚音失笑:“你既然这么宝贝,干嘛要把它拿出来给我做担保?”
“珍贵的机会当然要拿珍贵的东西来换才有诚意,不然黄姐不会轻易松口的。”从樾说得理所当然,还朝林稚音得意地挑挑眉,“你看,我一说给你做担保,她就退了一步,同意你去舞蹈社了。”
珍贵的机会要拿珍贵的东西来换。
林稚音的心弦被轻轻拨动,倏地别开眼道:“要是我下次考试没考好,你的篮球可就要被没收了。”
“所以我会遵守和黄姐的约定,好好盯着你学习的。”从樾扣了扣眼睛,再点点林稚音。
“不过……”他一顿,接着说:“你也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两边兼顾挺累的,就算你下次成绩下滑也没什么,高考还早呢,之后再追上去就好了。”
林稚音闻言,眸光微闪:“你又不要你的球了?”
“要啊,不过真上交就上交吧,又不是交了球我就不能打球了。”从樾耸了耸肩,反过来安慰林稚音,“所以你不用太有压力,有我给你顶着,黄姐不会为难你的。”
林稚音翕动唇瓣,想问从樾为什么要帮她分摊压力,又觉得这个问题有些暧昧不清,好像自作多情一样。
从樾是天生的热心肠,大概又在乐于助人了。
她把多余的问题咽下去,进教室的前一秒,和从樾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去‘同父异母’的好兄弟的。”
从樾一笑:“那敢情好。”
回到教室,桌上又多了两张白花花的试卷,简直就是催命符。
总复习开始后,高三的学习强度一天比一天大,也不怪黄瑜不愿意让学生去参加社团活动。
林稚音轻叹了一口气,没时间抱怨,坐下后就投入到了试卷当中。
晚自习下课,听到铃声的那刻,林稚音习惯性地放下笔,想要收拾了东西去练舞室。几秒后又想起韩裕华傍晚时候说了,今天晚上不排练,周末再集合练习。
林稚音忘了和周黎说今天晚上不排练的事,估计周黎现在还没过来,她便不急着离开,拿起笔又刷起了试卷。
从樾抬头活动了下脖子,见前面的人一动不动,身子往前倾,问:“林稚音,你不去练舞室?”
林稚音头也不回:“今天不排练。”
“哦,那你不回家?”
“我妈妈还没来。”
从樾又“哦”,过了会儿,他戳了下林稚音的肩,等她回头后,问:“今晚的卷子你有没有不懂的题,我给你讲讲。”他顿了下,讪讪道:“除了语文和英语。”
林稚音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
从樾往后一靠,一手搭在椅背上,斜斜地坐着,一副嘚里嘚瑟的模样:“我的实力你是了解的。”
林稚音知道从樾大概是听了黄瑜的话,在督促她学习。不过她在学习上向来习惯自力更生,遇到难题连老师都很少求助,更别说请同学解答了。
何况现在在教室,就从樾和她讲两句话的功夫,周围已经有同学看过来了。
她不想被关注。
“我没有问题要问。”林稚音淡淡道。
“真的没有?林稚音,我平时可是不主动给人讲题的,你确定要错过这个宝贵的机会?”从樾着重强调了“宝贵”两个字。
林稚音不为所动:“不用了。”
从樾不死心,收回手,身子往前倾:“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林稚音:“……”
“真不用?”从樾继续往前,整个上身都要趴在桌上了。
骤然拉进的距离让林稚音瞳孔微缩,她的呼吸微微一窒。
看着满眼写着“求求你了,问一题吧”的从樾,林稚音想笑又不能笑,最后轻轻一抿唇,低声道:“晚上的物理卷子有一道题我没做出来……”
从樾满意地支棱起身体,拿起桌上的笔潇洒地转了一圈,又恢复了刚才那副嘚瑟的模样,一挑下巴,骄矜道:“有什么不懂的,你尽管问。”
……
进入舞蹈社之后,林稚音在社团里一直很低调。她是最迟加入的,和新老成员都不熟,也不想破冰。一旦有人想要和她拉近关系,她就会十分防备,几次之后,便不再有人想要和她交朋友。
在群体里独来独往并没让林稚音感到难受,她习惯了这样的状态,反而很安心。她把成员们当成同事一般的关系,不需要特意亲近、交好,一起配合完成一个项目就好。
每次排练,林稚音都很享受,她太久没有尽情地跳舞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便全身心地投入其中。虽然采茶舞是她之前没接触过的舞种,但正因为没接触过,所以每个舞蹈动作都是新奇的。
她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刚学芭蕾的那段日子,每一天都有期盼,因为做着喜欢的事情而感到开心。
周六下午,韩裕华让舞蹈社的成员到学校排舞。
林稚音中午吃了饭,和周黎说了声后就出门了。到学校后她先在校园里晃荡了一圈,快到集合时间了才往练舞室走,踩着点到。
刚进练舞室,林稚音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回头惊讶地看到了刘姨和梅姨。
梅姨两三步走到林稚音身边,回头对刘姨说:“阿芬,你看,‘小蝴蝶’真在这儿呢。”
刘姨看到林稚音也很高兴,笑盈盈道:“今天来学校之前,我还和小梅说你跳舞跳的那么好,不知道会不会在学校舞蹈社里,没想到还真在。”
韩裕华走过来,意外地问:“刘姐,梅姐,你们认识稚音啊?”
梅姨:“认识啊,我刚才和你说,发现了一个舞蝶的好苗子,就是她。”
韩裕华面色诧异,倏地看向林稚音:“稚音的‘蝴蝶”跳得好?”
林稚音心头一跳,不自觉地攥起了手。
梅姨疑惑:“你不知道吗?我以为你把她选进舞蹈社里来跳采茶舞,肯定知道她的实力。”
似是怕韩裕华不相信,又像是炫耀家里孩子一样,梅姨从兜里掏出手机,点了几下,说:“上次稚音在白石镇上表演,有人拍了视频,我还存下来了。”
“你看。”梅姨把手机递给韩裕华。
韩裕华看了视频就知道刘姨梅姨说的不假,林稚音确实跳的非常出色。第一次舞蝶能发挥成这样,说明她是有天赋的。
那之前她为什么要故意隐藏实力?
韩裕华没有当场询问林稚音,把手机还给梅姨后,笑着自嘲了两句,说自己没当伯乐的眼力见,一匹千里马就在眼前居然没发现。
林稚音见韩裕华没有戳破自己,暗松一口气,心里头却又非常的不安。
韩裕华拍了拍手喊集合,等学生们都站好后,给她们介绍刘姨和梅姨。
刘姨和梅姨以前是平湖歌舞团的舞蹈演员,专门跳的采茶舞,她们年轻的时候,经常跟着团里到处表演。
那时候人们的娱乐活动还很少,有歌舞节目看都欢欣鼓舞的,市里的各种活动会邀请她们,乡下农忙过后,农民庆祝丰收,也会请她们去跳舞庆祝。还有大小庙会、节庆典礼,几乎处处都有她们“采茶”的身影。
后来,国家经济腾飞,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好,娱乐活动也多了。歌舞,尤其是民间歌舞,渐渐的就没人爱看了,像采茶舞这样的舞蹈,年轻人嫌土气,也没人传承了。
舞蹈团经济效益不好,为了盈利生存,便不再排采茶舞,追赶起潮流,改表演现代歌舞了。梅姨和刘姨在团里没有用武之地,加上年纪也大了,便退出了舞团。
这两年,国家倡导发扬传统文化,弘扬民族精神。平湖政府响应号召,开始颁布抢救保护民间传统文化的各项政策,像采茶舞这样的非物质文化才渐渐被人重视起来。
梅姨和刘姨表演采茶舞的经验丰富,韩裕华今天请她们过来,就是想让她们来看看学生们的表演,给予指导意见的。
看完学生的排练,刘姨和梅姨认真地上前一一指导,之后还和韩裕华提了几个现阶段学生们跳舞时存在的问题。
默契度不够,道具使用不熟练,演员的情绪不够饱满,感染力不足……如果想要跳好采茶舞,这些都要解决。
另外,梅姨和刘姨还建议韩裕华重新分配学生的舞蹈角色。这话说得很委婉,但韩裕华明白她们的意思,她自己心里也有这个打算。
因此,排舞结束后,韩裕华把林稚音喊到了一旁,轻声询问道:“稚音,你是不想舞蝶吗?”
林稚音抿了下唇,说:“我接触采茶舞的时间短,对这个舞蹈还不是很熟悉,担不起‘蝴蝶’这么重要的角色,我想……还是让练习时间更长的同学来表演比较合适。”
“练习时间固然重要,但角色和表演者的契合度同样也很重要。你接触采茶舞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你舞感好,技巧高,我相信要不了多久你就能完美地将‘蝴蝶’的舞姿呈现出来。”
韩裕华循循说道:“从这段时间的练习来看,老师看得出来你很热爱舞蹈,也很想把采茶舞跳好,这一点,老师和你是一样的。”
“不瞒你说,我从小看着采茶舞长大,现在这个舞蹈断了代,你不觉得可惜吗?这几年,我一直在想办法让采茶舞传承下去,这次校庆表演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所以我想呈现一个出色的舞台。”
这时候的韩裕华不像是指导老师,更像是一位同辈。她殷切地看着林稚音,请求道:“稚音,你有能力,由你来跳‘蝴蝶’能让这个舞蹈更加完美,你别急着拒绝,试一试,好吗?”
林稚音恍了下神,余光扫了眼周围的成员们,沉默了。
第18章 19/仲春 捕鱼少年和美人鱼少女……
排练结束,林稚音心事重重地离开学校。
上了公交车,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因为心里一直在想着韩裕华在练舞室里说的话,没注意听报站声,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过站了。
她倏地站起来,迟疑了下,又坐了回去。
反正都坐过了,索性就一过到底吧。
新闻里,北方这时候已经是秋意萧瑟了,但南方的夏天还没过去,太阳仍旧火辣,草木仍然繁盛,绿意盎然。
不过最近白昼时间的确慢慢变短了,之前六点多钟太阳才落山,现在五点多钟的光景,天际就有了晚霞。
林稚音在河堤站点下了车,走下台阶,站在河岸边吹风。
太阳西斜,河面在余晖的映照下,像是变成了橘子海,水面泛起橘色的波澜,时不时有小鱼跃出河面,发出“叮咚”一声。
万事万物都恰如其分的美好。
但这样的安宁并没有持续太久,就在林稚音拿出纸巾,准备铺在地上坐一会儿时,一群少年拿着捕鱼网,提着桶,呼啦啦地跑下来,把在堤岸上歇息的麻雀都吓飞了。
打头一个男生看到河边有人,还是个女孩,稀奇地停下来,看清林稚音的脸后,“呦呵”一声,道:“这不是阿樾的漂亮女友吗?”
“就是她。”
“上回上广场上跳舞的那个。”
“错不了。”
其余的男生哄笑着附和。
林稚音也认出了那群少年,是从樾在白石镇的朋友。说话那个就是上回看表演时坐在从樾身边,一直和他聊天的男生。看他们拿网提桶的架势,是准备下河捞鱼。
林稚音见状,知道独处的计划泡汤了,便收起纸巾,准备离开。
秦虎拦了下:“诶诶,美女,别走啊,阿樾一会儿就来了。”
林稚音听到从樾要过来,脚步不自觉地一顿。
秦虎趁机说:“他拿的捕鱼网坏了,回去换了。”
大周末的,从樾在白石镇也正常,按照林稚音两个月来的观察,只要有时间,他基本上都会往镇上跑,这里才像是他的家。
不过,就算从樾要过来也和她没关系,她没必要在这儿等着。
林稚音脚步一动,又要走。
秦虎伸手一拦,林稚音抬起头,表情倏地变得十分警惕。
秦虎一看,把人惹恼了,立刻收回手,解释道:“美女,我没骗你,阿樾一会儿就过来了,不信,你可以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林稚音都没有从樾的联系方式,就算有,也不会打过去问。她皱了下眉,说:“我不是来找他的。”
秦虎一听,露出一脸明白了的表情,谑笑道:“小情侣闹别扭了啊?我说那小子今天怎么闷闷不乐的,还以为是球赛输了呢。”
从樾闷闷不乐?
林稚音微感讶异,她很难想象从樾会不高兴,认识到现在,哪回他不是兴致昂扬的,她就没见过他心情不好的样子。
不过从樾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有负面情绪,但他闷闷不乐肯定不会是因为她。
林稚音不理会秦虎的误会,绕开他,准备从河堤底下上去,搭车回家。
这时候,一辆自行车按着“当啷当啷”的车铃从远处过来,骑自行车的人正是从樾。他手持捕鱼网,就跟将军擎着一面冲锋的旗子一样,姿势一往无前,像在发起进攻的号角。
他兴致十足的样子,看不出半点儿闷闷不乐。
林稚音为自己刚才觉得从樾也有负面情绪的想法而感到无语,他这个人,大概就只有心情好和心情大好两种状态,哪有低谷期?他朋友刚才应该是夸张了。
由远及近,从樾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等距离近了,才发现在秦虎他们旁边站着的真是林稚音,一时意外。
虽然知道林稚音的性子是不会被人欺负的,但看到她被秦虎他们围着,他还是有一种兔子掉进狼群里的感觉。
从樾猛踩两脚自行车,到了公交站前,把自行车停好,拿着捕鱼网一溜烟往下跑。到了堤岸上,警告似的看了眼秦虎他们,说:“你们怎么还站在这儿,不说好捞鱼吗?”
秦虎嘻嘻笑着,意有所指道:“这不是给你捞了条‘美人鱼’吗?”
从樾:“少在这儿贫了,赶紧下河吧,一会儿鱼都跑了。”
秦虎他们今天就是奔着捞鱼来的,眼见太阳要落下去了,也不耽搁时间,一边卷裤脚,一边嘻嘻哈哈地调侃从樾,说他要哄女朋友了,不好意思让人看到,害臊了。
从樾赶鸭子似的把秦虎他们往河里驱逐,等那一伙七嘴八舌的“鸭子”下了水,立刻转身走到林稚音面前,问:“你怎么在这儿?又坐过站了?”
的确是坐过站了,不过在河堤这里下车是林稚音自己的主意,便回道:“我来这里吹吹风。”
“河堤这儿虽然离镇子不远,但是平时没什么人来,你一个人待着不安全。”从樾想也没想,说道:“你下回要是再想来河边吹风,喊我,我陪你过来。”
说到这儿,从樾忽然想到,他和林稚音都没有交换联系方式,认识这么久,□□都没加上。
疏忽了。
从樾掏掏兜,才想起自己出来捞鱼,怕手机掉河里,特意没带出来。他垂眼看着林稚音,问:“带手机了吗?”
林稚音点头,从随身背着的包里拿出手机。
“我把我的手机号码给你,你存着。”
林稚音还没反应过来,从樾就念完了一串号码,她心里莫名着急,脑子还没转过弯来,手指就已经按着数字,把号码存好了。
“以后你要来河边就给我打电话。”从樾指了指周围,说:“这一块我熟,还能带你去摘野果,拔野菜,你要是不怕水,我还能带你下河里抓鱼。”
爬树摘果,下河捉鱼,真是没有从樾干不了的事。他可完全不像是城市里长大的孩子,野得很。
林稚音收起手机,看了看已经沉到山岚后面的夕阳,说:“我要回去了。”
“现在?”从樾估摸了下时间,说:“最迟一辆回市里的车应该已经过去了。”
林稚音说:“上次不是六点才没车的吗?”
“这周开始,公交车的营运时间改为冬令时了,五点半就不走了。”
林稚音:“……”
这都还这么热,怎么就改冬令时了?一点儿都不合理。
林稚音想抱怨又克制着,表情看上去像是在生闷气,居然非常生动,隐隐透着几分可爱。
从樾失神了几秒,轻咳一声说道:“不然还是像上次一样,你跟我去镇上,晚点看看有没有回市里的顺风车?”
林稚音本来想给周黎打电话,又想起她今天去单位加班,她如果告诉她自己在白石镇,周黎来不了,就会喊孙易晓来接她。
对于这个继父,林稚音还很生分,与其等他来接,倒不如搭顺风车。
见林稚音没有异议,从樾咧嘴一笑,道:“那你等一会儿,我捞两条鱼回去,让外婆给我们熬鱼汤喝。”
我们?
她什么时候答应要和他一起回去吃饭了?
林稚音还没发表意见,从樾已经抄起捕鱼网,鞋子一蹬,干脆地往河里一跳,“哗啦”一声,激起大片水花。
白石镇的这条河流夏天水量丰沛,最近一个月没怎么下雨,水位下降了很多,再过不久就要进入枯水季了。
从樾个儿高,河水才没到他的小腿处,他应该经常来捞鱼,动作十分娴熟,抄着渔网在河里跟个霸王似的横行无忌。
“林稚音,看。”
不到十分钟,从樾一把抄起渔网,第一时间转过身,展示战果似的给岸上的林稚音看。
那条鱼不大,秦虎他们都在说从樾孔雀开屏,捞到一条“猫儿鱼”也好意思显摆。从樾不服,非要和他们捞的比一比。
几个男生在河里打成一片。
林稚音站在岸上,看着他们嬉笑打闹,水花四溅,虽然没有参与,却也好像感受到了那一份肆意的快乐。
半个小时后,晚霞散去,留下几缕雾似的浮云。
从樾把第一条小鱼放了,又如愿捞到了两条中等大小的河鱼。他见好就收,上岸后拿了个袋子装了水,把鱼丢里头,让林稚音帮忙拎着。
在河里折腾了一番,衣服都湿透了。
从樾背过身,利落地扯下身上的T恤,攥在手里拧水。
少年的背脊在最后一缕霞光下好似一条游龙,蓄势待发,磅礴而有力。修长的臂膀是绵延的山脉,腰身劲窄,每一寸肌肤之下似乎都蕴藏着力量。
林稚音眼睛一烫,莫名耳热,别过头,看向远处渐渐暗下去的天空。
从樾把T恤拧个半干,甩开后穿上,这才转过身接过林稚音手上提着的袋子,下巴一挑,自然道:“走,我们去镇上。”
和上回一样,林稚音坐在从樾的自行车后座上,不同的是,这次她手上拿了一把捕鱼网。
从樾要载人,没办法单手骑车,不好使力,便把装鱼的袋子挂车把手上,再让林稚音帮自己拿捕鱼网。
林稚音真是从没这么接地气过。
太阳一旦下了山,天暗得就特别快。
从樾带着林稚音到外公外婆家的小院时,天色擦黑,路灯已经亮了。这个点,厨房里飘出了饭菜的香味,他提着两条鱼兴冲冲地去找外公外婆加菜,再出来,正好看到唐潇潇在院子里和林稚音说话。
看见从樾,唐潇潇挑了挑眉,要笑不笑的:“哟,我还以为某人离家出走了呢,敢情是从自己家跑外婆家来了。”
从樾轻哼:“我又不是八岁小孩,和爸妈吵一架还玩离家出走。”
“行行行,知道你很成熟了,你个未成年的成熟小孩,也不知道去哪儿疯了,弄一身湿,还不赶紧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了。”唐潇潇嫌弃道。
衣服湿哒哒地黏在身上很不舒服,也不雅观,从樾扯了扯T恤,想去洗澡,抬眼看到林稚音,又犹豫了。
唐潇潇看出了儿子的意思,这臭小子是怕他不在,林稚音一个人在别人的家里不自在。
荷尔蒙躁动之后,人是越来越贴心了。
唐潇潇老怀甚慰,反方向招了招手,催道:“行了,稚音我会给你照顾好,你赶紧去换衣服,别感冒了。”
速战速决,从樾和林稚音说了声,往屋子里走,进门前还不放心地叮嘱他妈:“潇潇,你管住嘴,别和她说些有的没的。”
到底谁是妈,谁是儿子啊?
“知道了知道了。”唐潇潇摇了摇头,回头一脸委屈地对着林稚音告状似的说:“稚音,你看阿樾这小子,完全不把我这个妈当妈看,今天还和我大吵了一架,给我气的,恨不得把这臭小子送别人家去。”
林稚音闻言一愣,想起秦虎说的,从樾今天闷闷不乐。
或许,是因为和妈妈吵架了?
这倒稀奇,她还以为他们母子俩关系这么好,不会闹矛盾,原来也是会的,就是不知道为了什么,他们才会大吵一架。
第19章 20/仲春 不想破茧的少女和不想远航……
夏天天气热,从樾的外公外婆一般都会在院子里支起桌子吃晚饭。
林稚音是第二次来小院,虽然已经来过一次,但这一回她依旧拘谨。
唐潇潇舀了碗鱼汤,放在林稚音面前,示意她:“这是用阿樾捞的鱼熬的,特别鲜,你尝尝。”
鱼汤的汤底是乳白色的,没有添加多余的佐料,完全将河鱼本身的鲜味提了出来。林稚音尝了一口,抬眼见从樾盯着自己瞧,那眼神炯炯发亮,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他这副翘首以待的模样,像隔壁邻居家摇着尾巴,想被人摸脑袋的金毛。
林稚音抿了下唇,简短地给了个评价:“好喝。”
从樾勾勾唇,表情说不出的满意。
自家儿子这副便宜的嘴脸,唐潇潇有点没眼看,又忍不住在心里发笑:这都还没什么呢,就被吊成这样了,以后真要有什么了,那还得了?
想到今天从樾和自己吵的一架,唐潇潇摇摇头,一阵感慨。儿大不由娘了,这要是有人能治一治他,也是好事。
吃饭的时候,院子外面有人经过,乡里乡亲的关系好,会和从樾的外公外婆说上两句话。刘姨来到小院送自己做的卤料,看到林稚音也在,和她聊了聊今天去舞蹈社指导的事。
刘姨走后,从樾问林稚音:“刘姨和梅姨去学校指导你们跳舞了?”
“嗯。”
从樾:“我差点忘了,她们两个以前在平湖舞蹈团里呆过,当采茶舞的指导老师还是很够格的。”
林稚音颔首:“她们很厉害。”
唐潇潇听到他们俩的对话,插了句嘴:“稚音进了学校舞蹈社?”
林稚音颔首。
唐潇潇笑道:“上回镇上的表演活动我有工作没回来,之后听人说你上去表演了,技惊四座,到现在镇上都有人夸你跳得好。不过可惜,我没看到。”
从樾接上他妈妈的话:“你想看她跳舞,校庆的时候去学校就能看到。”
唐潇潇问:“你们舞蹈社跳的采茶舞?”
林稚音点点头:“嗯。”
“你跳的什么角色?”
林稚音回道:“采茶女。”
“啊?”唐潇潇意外,问道:“我听说你之前在广场上跳的是‘蝴蝶’啊,怎么不跳这个角色,你们老师不让?”
林稚音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是我自己不想跳。”
唐潇潇一个“为什么”就在嘴边,从樾先一步开了口,肆意道:“想跳就跳,不想跳就不跳,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这一番发言可谓是率性之至,唐潇潇瞥他一眼,这小子还对着她挑衅似的轻哼一声,嚣张至极。
这个不孝子,话里有话,在点她呢!
唐潇潇想到从樾今天和自己吵的那一架,顿时气得牙痒痒,要不是林稚音在,她这会儿已经上手了。
这顿饭剩下的时间,唐潇潇和从樾母子俩一直在较劲。盘子里剩下最后一块炖排骨,他们谁也不让,最后还是从樾外婆看不下去了,筷子精准地一夹,把那块排骨放进了林稚音的碗里。
吴奶奶微笑着:“稚音,你吃。”
林稚音:“……”
吃完饭,新闻联播刚播完,时间不早不晚。
从樾问林稚音:“你急着回家吗?急的话,让我妈现在送你回去。”
唐潇潇晚上要回市里,让林稚音坐她的车回家。现在时间还早,林稚音看唐潇潇和从樾的外公外婆还说着话,不想因为自己,让她赶着回市里,便说道:“不急。”
从樾:“那我带你去广场?刘姨刚才说了,让你有时间去找她们跳舞。”
林稚音想着反正一时半会儿走不了,待着也是待着,倒不如走一走消消食。而且她刚才没有回绝刘姨的邀请,是该去应约的。
入了夜,白石镇非常安静。镇子虽然还属于城市范围,离市中心也不过二十多公里,但景观截然不同。没有高楼大厦,也没有灯红酒绿的夜生活。
镇上最热闹的地方当属主街以及靠近大庙的那一处,不办活动的时候,白天庙前广场上会有临时市集,镇上的一些人会出来摆摊,卖些自家种的瓜果蔬菜,或者手工艺品。
傍晚,这里是篮球场,镇上的年轻人会在这儿打球。到了晚上,这里就成了娱乐中心,是阿姨们的舞池。
可谓是一地多用。
林稚音和从樾到的时候,刘姨和梅姨她们已经打开音响,欢天喜地地跳起来了。今天没有表演,阿姨们没有浓妆艳抹,不过还是穿着统一的服装,舞服红艳艳的,看上去格外的喜庆。
看见林稚音来,梅姨立刻把手上的竹篾蝴蝶塞进她手里,双手在她的背上轻轻地推着,让她跳起来。
盛情难却,林稚音深吸了一口气,跃身舞起了手上的蝴蝶。
梅姨在一旁看着,啧啧称赞:“好苗子,真是天生就该跳舞的好苗子。阿樾,稚音跳得好看吧?”
从樾看着在广场上起舞的林稚音,坦率地点点头:“嗯,好看。”
“那你可得好好珍惜她。”
从樾:“啊?”
“别在姨面前装了,放心吧,姨替你保密。”梅姨眨了眨眼,做了个在嘴上拉拉链的动作。
从樾摸摸鼻子,解释道:“梅姨,我和林稚音真不是那种关系。”
梅姨觑着从樾,问:“现在不是,以后也不是?”
不知道为什么,从樾在梅姨犀利的眼神下一时失语,就那么两秒钟的卡壳,梅姨就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满脸写着“看吧,我就知道”。
“放心吧,姨是过来人,都懂。”梅姨拍拍从樾的肩,煞有介事地告诫道:“像稚音这么漂亮又出色的姑娘,肯定很多人喜欢,你一定要对她好,不然别的男孩可就趁机而入了。”
从樾:“梅姨……”
算了算了,从樾都无力解释了,越描越黑。
他回头看向林稚音,她持着竹篾蝴蝶,灵活地躲着扑过来的阿姨们,脸上洋溢着欣欣然的笑容。
或许她自己都不曾发觉,每次跳舞的时候,她的表情都是松弛快乐的,与平时拒人千里的冷漠模样全然不同,反差极大。
从樾现在几乎是百分百肯定林稚音平时在学校里是戴着面具的,现在在广场上尽情地跳舞的人才是真正的她。
如果学校里那些男生看过她面具下的样子,一定不会轻易地就被她装出来的人格吓退,到那时候,那些人会不会真的“有机可趁”?
林稚音跳完一段舞,从广场上下来,到了从樾跟前,见他入定似的,抬起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从樾倏地回神:“……你跳完了啊。”
林稚音把竹篾蝴蝶还给梅姨,抬手理了理自己跳乱了的头发,随口一问:“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从樾眸光闪烁,抬起手抵在唇边,虚咳了两声:“我在想……不知道明天天气怎么样,我们学校篮球队和附中有一场友谊赛。”
林稚音问:“你是校篮球队的?”
“我可是主力。”从樾的表情傲娇起来,“你没看过我打比赛吧,明天要是有时间,你可以去学校看我把附中的那些人打得落花流水。”
林稚音回道:“我要排舞。”
“什么时候?”
“下午。”
“球赛也在下午,不过是在四点后。”从樾耸了下肩,“指不定你们排练结束,我们才开始打,到时候你过来看。”
男生打球赛,围观的人一定很多,林稚音是不太想和人扎堆,但是看到从樾期盼的眼神,扫兴的话没由来地说不出口。
“如果排练结束得早的话。”林稚音最后说道。
……
林稚音在广场上和刘姨梅姨她们一起跳了会儿舞,休息的时候,梅姨拉着她说话,大体意思和韩裕华下午说的差不多,就是希望她去跳“蝴蝶”。
但林稚音并不想出这个风头。
从广场回到小院,唐潇潇准备回市里,从樾晚上要留在白石镇,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和他妈妈较劲,很有骨气地说自己明天踩自行车回去。
唐潇潇也不服输,油门一踩,直接甩她儿子一脸车尾气。
“这臭小子,还来劲了。”唐潇潇看了眼后视镜,磨了磨后槽牙,又回头看看坐在副驾上的林稚音,缓和了语气,说道:“稚音,今天晚上让你见笑了,我和阿樾闹别扭呢,你别介意。”
林稚音摇摇头,迟疑了下,问道:“您和从樾……为什么吵架?”
“害,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下午聊未来规划的时候意见不合,话赶话就吵起来了。”唐潇潇叹了一口气,说:“昨天你们班主任给我打了电话,提了高考意向的事。”
“你们之前是不是写过意向大学?”唐潇潇问。
林稚音点了点头。
上周黄瑜发了一张意向表,让全班同学填写几所自己心目中最想去的大学,这样能让老师更加了解学生的报考意向,也能让学生树立奋斗目标。
对于未来报考的大学,学习的专业,林稚音还没有认真思考过,处于一种“随便,都行”的状态,就估摸着自己的分数,随意地填了几所学校。
她知道班上同学填什么大学的都有,部分人和她一样还没想好报哪所大学,就随便一填。还有一些同学根本不把这张意向表当回事,毕竟又不是填了就能上,成绩垫底的那名同学还填了清华北大,闹着玩一样。
“你知道阿樾填了哪所大学吗?”唐潇潇问。
林稚音摇头,心里暗暗猜测:不会也是清华北大吧,所以他妈妈才这么闹心,是觉得他不切实际了?
“平湖大学。”唐潇潇很快给出了答案。
林稚音愣了下,很是意外。
平湖大学就在平湖,是一所一本校,虽然不是985也不是211,但有几个专业在国内都排得上号,不是那种名不见经传的学校,至少在省内,这所大学的招牌还是很响亮的。
以从樾的成绩,如果要上这所大学,应该是稳稳的,但好像太稳了些,显得过分保守。
“你说他,从小在平湖长大还不够,大学还想在这儿读,连江城的大学都不想去,是不是太没志气了?”唐潇潇皱着眉,一脸的发愁,这时候倒像个为子女计之深远的妈妈了。
林稚音斟酌道:“或许他有自己的想法……”
“他的想法就是不想离开平湖。”唐潇潇提起这个就一肚子气,“我看他就是在平湖待的太安逸了,一点心气儿都没有。我和他爸爸年轻的时候好歹还出去闯了一番,最后才决定回来创业,他倒好,直接躺平了。”
“我以前就不该放养他,就该学别人家的妈妈,狠狠鸡娃。”
唐潇潇说着幽幽地叹了口气,其实对自己的教育方式说不上后悔,但确实有点无奈。
从樾是个好孩子,这一点唐潇潇可以很自信地说出来。他积极乐观,阳光开朗,心地善良,亲和力爆表,从小到大,就没有长辈不喜欢他,学校里的老师也常常夸他。
唐潇潇和从之恒的教育理念是只要不走上犯罪道路,就放任孩子自由成长。
从樾喜欢白石镇,他们就让他住那儿;喜欢上山下河到处野,只要安全,他们就让他去;不喜欢英语,好,只要能及格,他们就睁只眼闭只眼。
总之,在从樾的成长过程中,唐潇潇和从之恒给予了他高度的自由,从不约束他的天性,给他设立各种目标去逼迫他。
以前唐潇潇觉得这种教育方式非常完美,现在却不得不怀疑,她和丈夫是否对从樾要求过低,导致他内驱力不足,对自己的人生都没有高追求了?
哪个少年不想远航。
再过不久从樾就成年了,他现在的人生追求还和小时候一样,是在平湖甚至更小的白石镇里当老大,当净炉手,这对吗?
这不对啊!
第20章 21-22/仲春 蝴蝶少女与白鸽少年……
唐潇潇将林稚音送到她家小区外面,停车后和她道了个歉,辛苦她一路上听她这个当妈的发牢骚,又亡羊补牢地告诉她,从樾其实还是有成熟的一面的,比如……他已经不相信光了,这完全是成熟男孩的表现。
林稚音忍着笑意,下了车后和唐潇潇道别,等车走后,转身进了小区。
周日下午,林稚音和昨天一样,吃完饭就去了学校,在校园里转了一圈,踩着点去了练舞室。
一进去,她就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很多人看她的眼神都透着异样的色彩。
林稚音走到角落里,把包放好,正要拿折扇还有采茶篮,陶芯走到了她面前,直接道:“你拿‘蝴蝶’吧。”
林稚音僵住。
陶芯开门见山:“韩老师刚才给我看了你之前在白石镇表演活动上跳舞的视频,她想让你来跳‘蝴蝶’,问我愿不愿意跳‘茶婆’。”
林稚音都还没答应韩裕华要舞蝶,没想到她就先和陶芯说了。她蹙了下眉,绷着脸道:“我没说过我要跳‘蝴蝶’。”
“你说没说过有什么差别,反正现在老师选了你。”
林稚音眼眸一沉,再次强调道:“我不想跳‘蝴蝶’。”
“你之前还说过不想跳舞,不愿意来舞蹈社呢,最后不也来了吗?”陶芯向来不会掩饰情绪,本来被换掉角色她就已经很不乐意了,现在看林稚音一脸不买账的样子,更加不高兴,“林稚音,你想跳就跳,犯不着藏着掖着,我又不会拦着不让你跳。”
林稚音不想为自己解释,也不想和陶芯争论,握了握拳说:“我会和老师说,还是由你来舞蝶,我跳采茶女。”
林稚音本意是想息事宁人,什么都不变,和陶芯回到之前的合作关系,但这话在陶芯听来无异于傲慢的挑衅,让她一下子爆发了。
“喂,林稚音,你别得了便宜卖乖,大家都想跳的角色,现在选了你,你还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陶芯鼓起脸颊,质问道:“你是在奚落我吗?我跳的没你好,韩老师都已经选你来跳‘蝴蝶’了,我要是还占着位置不让,那成什么人了?你让别人怎么想我?”
林稚音神色一凝:“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
看着陶芯,感受着周围人各色的目光,林稚音的眼前忽然一阵恍惚,好像幻视了某种熟悉的场景,让她的心脏一阵紧缩,冷汗直流,惊悸不已。
这时候韩裕华打完一个电话回来,见学生们都站着不动,训了一句:“你们不练舞都站着干什么?”
她挥挥手让其他学生都去练舞,走过来看到林稚音和陶芯相对而立,察觉到她们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太好,便问道:“怎么了?稚音,陶芯?”
陶芯双颊涨红,眼神里满是不服气,看上去正在气头上。林稚音则小脸煞白,神色惨淡,看着像是身体不舒服。
学生闹矛盾很正常,但陶芯是舞蹈社社长,和成员的关系一直都处得不错。林稚音平时很低调,向来不爱和人说话,更别说起冲突。
她们两个都是让人很放心的学生,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的,突然吵起来,韩裕华非常意外。
“你们两个怎么了,为什么吵架?”韩裕华看着别开头,一脸倔强的陶芯,叹一口气,转头示意林稚音:“稚音,你说。”
林稚音沉默片刻,开口直接道:“老师,我不想舞蝶。”
韩裕华一听,马上明白林稚音和陶芯为什么会闹矛盾。她又扭头看向陶芯,陶芯的眉头狠狠一皱,恨不得在地上跺上一脚,忿忿道:“不是我不让她跳的。”
林稚音也说:“不关陶芯的事,是我自己的意愿。”
韩裕华的太阳穴隐隐作痛,没想到排个节目,舞蹈上有层出不穷的问题就算了,还要做学生的心理工作,处理学生间的关系。
她喟叹一声,缓了一口气,先是对林稚音说:“稚音,老师还是想请你再好好考虑一下,你的外形和舞蹈技巧都很适合跳‘蝴蝶’,有你来表演这个角色,一定会起到画龙点睛的效果。”
这边说完,她转头看向另一边,安慰陶芯:“我的宝贝社长,老师不是嫌弃你跳得不好,只是你和稚音各有所长——”
“她漂亮,适合跳‘蝴蝶’,我不漂亮,就只能跳‘茶婆’呗。”陶芯气不过,回了一句。
韩裕华抬起手,轻轻地掐了下陶芯肉嘟嘟的脸蛋,亲昵道:“谁敢说你不漂亮,我第一个不饶他。老师的意思是,稚音有她的优点,你也有你自己的长处啊。”
“你想想看,‘茶婆’这个角色稚音能跳吗?”韩裕华问。
茶婆相当于是采茶女们的领舞,在舞蹈中要带领着采茶女们更换不同的场景采茶,也是一个不可或缺的角色。但比起“蝴蝶”,“茶婆”就没那么受欢迎了,甚至比起跳“茶婆”,很多人更愿意跳人数多的采茶女。
为什么?
因为茶婆这个角色需要“扮丑”,就像戏剧里的丑角一样,她需要演员有插科打诨的本领,表演时不管是表情还是肢体动作都没那么唯美,甚至要故意表现得滑稽。正当爱美年纪的女孩们当然不青睐这个角色,舞蹈社里的姑娘都不愿意跳。
陶芯瞥了林稚音一眼,想象了下她扮茶婆搞怪的样子,怎么都很违和。虽然很不情愿,但不得不承认,林稚音的这张脸拿来扮丑实在暴殄天物。
可恶!
韩裕华见陶芯的表情有所松动,暗道有戏,继续说道:“稚音的缺点是不够放得开,她做不来大表情和夸张的舞蹈动作,而茶婆这个角色是很需要舞蹈演员调动起观众情绪的,这一点,整个舞蹈社里没人比你做得更好。”
“之前校园舞蹈大赛,你跳Hip-hop,不就把全场观众的热情都点燃了吗?”韩裕华发自肺腑道:“‘茶婆’在采茶舞表演中和‘蝴蝶’一样,都是非常重要的角色,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由你来表演最合适。”
陶芯被韩裕华夸赞了一番,心情平复了很多,但她怀疑这是韩裕华为了让她心甘情愿地将“蝴蝶”让给林稚音而制造的糖衣炮弹,因此没有吭声。
两个学生沉默的如出一辙。
韩裕华一个头两个大,真心觉得排这个节目跟西天取经一样,一难又一难。
话说到这儿,再逼下去可能会适得其反。
韩裕华轻叹一声,对着林稚音和陶芯语重心长地说:“我们是一个团体,只有每个人都在适合自己的位置上发光,才能将采茶舞完美地呈现出来。”
“所以,老师希望你们能像‘采茶女’一样同心协力,互帮互助,一起完成这个节目,好吗?”
……
下午的排练,韩裕华跳过了“采茶扑蝶”这一节,让“采茶女”们先练习其它部分的舞蹈。至于林稚音和陶芯,她既没有强迫林稚音跳“蝴蝶”,也没有硬逼着陶芯跳“茶婆”,而是让她们暂时练习最基础的“采茶步”。
林稚音和陶芯在角落里单独练习,被韩裕华喊去谈心之后,她们没再争吵,也没有任何沟通。
两个小时后,韩裕华拍拍手,让学生们解散。
排练一结束,几乎所有的成员都围向了陶芯,她们知道了陶芯“蝴蝶”角色被换的事,为她感到惋惜,纷纷上前安慰。
林稚音放好道具,拿起自己的包,沉默地离开了练舞室。从体育馆里出来,她才松开紧紧攥着的手,掌心里已经留下了几枚血色的“月牙”。
一切仿佛都在重演,预示着她会重蹈覆辙。
但明明这一次,她已经吸取教训,尽量地收敛锋芒,没有出任何风头,为什么最后还是变成了这样?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选择再次进入一个集体,再次起舞是个错误的决定?
想到曾经经历过的一切,林稚音感到恐惧,也很茫然,不知道自己之后到底该怎么办,要不要及时后撤到安全区域,退出舞蹈社?
体育馆走出来是操场,相邻的地方是露天篮球场。今天周末,学生不用来学校上课,但球场周围人头攒动,声浪强烈。
林稚音被一阵欢呼声唤回了神思,回头看到球场被重重围住,才记起从樾昨天说的,今天平湖中学和附中打友谊赛的事。
她答应过从樾,如果排练结束得早,就去看他打球。
下午出了那么一场变故,她现在心里头一片混乱,做什么都没心情。围观球赛的人那么多,她来了,从樾不会知道,同样的,她没来,他也发现不了。
林稚音低下头往前走,几步后又倏地顿住了脚,几番踌躇,最后还是踅足往篮球场的方向走。
比赛已经开始了,看现场如火如荼的气氛,双方打得非常焦灼。现在场上的比分是23:19,平湖中学暂时落后。
客场作战,附中的气势并不差,他们带了学校的拉拉队过来,加油呐喊起来非常鼓舞士气。反观平湖中学这边,虽然是主场,但并没占什么优势,反而被打乱了节奏,频频失误。
林稚音个儿高,即使站在外围也看得见球场上的赛况。
此时从樾持球,左冲右突就是没能突破对方的防线。附中的人重点盯防,对他严防死守,他找不到机会投篮,只好一个转身,把球传给卢成宇。
这时候附中的拉拉队爆出呐喊声,卢成宇分了神,一个失手,球就被对方截走了。
附中队抓住机会,快速回传,又进了一个球。裁判吹响口哨,上半场结束,比分来到25:19。
场下附中的拉拉队再次摇起拉拉花,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附中队打的很顺,节奏很好,相比起来,平湖中学则始终被压制着,一直很被动。
中场休息时间,从樾看队友们的情绪都有些低靡,拍拍他们的肩,鼓舞道:“六分而已,还有下半场,我们打好配合,一定追的回来。”
话是这么说,但篮球队的球员们还是乐观不起来。经过上半场的交手,他们知道附中的士气已经打出来了,而他们这边频频失误,显然还没完全进入状态。
这样下去,不妙。
卢成宇看向附中队带来的拉拉队,“啧”了声说:“不是友谊赛吗?他们也太当一回事了,还专门带了拉拉队,这不是作弊吗?”
“没人规定友谊赛不能带拉拉队,而且我们主场,更占便宜,他们算不上作弊。”从樾客观公正道。
卢成宇也知道这个理儿,但就是在主场上被压着打,心里特别烦躁:“他们这拉拉队一看就是专业的,手上那个花摇起来,哗啦啦的,晃眼得很。”
有人附和:“他们那个加油声完全盖过了我们这边的,把我们的气势都喊没了。”
卢成宇:“就是啊,这样下去还怎么打?”
从樾一口气喝了小半瓶水,拧上盖子,眉头一挑说:“他们有拉拉队,我们也可以有啊。”
他伸长脖子,放眼往场外看去,似乎在搜寻着什么人。
林稚音的心头莫名一紧,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从樾看见她,还是不希望他看见她。
就在从樾的目光即将扫到林稚音这一块区域时,他停止了搜寻的动作,冲着体育馆那个方向高声喊道:“陶芯,你们舞蹈社排练结束了吗?帮我个忙,让你的成员们过来给我们球队加加油呗。”
陶芯和舞蹈社的成员们结伴从体育馆里出来,从樾瞧见了,抬起手挥了挥,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大方方地找拉拉队,篮球队的人听了,立刻加入请求声援的队伍中。
卢成宇:“赢了请你们吃饭。”
陶芯:“输了就不请了啊?”
卢成宇:“也请,也请。”
陶芯这才满意,她见附中的拉拉队每人手上都有一个拉拉花,莫名就产生了胜负欲。正愁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她今天非要赢上一回,出一口气。
陶芯回头叫一个学妹回练舞室里拿了她们排舞用的折扇,一人分了一把。余光看到了站在人群外的林稚音,眉头微微一皱,回过头看向学妹,她手里已经没有多余的扇子了。
算了,林稚音这么高傲,估计也不乐意干拉拉队这种活儿。
陶芯领着一帮舞蹈社的成员,挤进了前排。下半场比赛刚一开始,附中的拉拉队摇起了拉拉花,这边舞蹈社的成员们就甩开扇子,举起手拼命扇起来,两边扯着嗓子给自己学校的队伍加油。
场上男生们打比赛,场下双方的拉拉队也用拉拉花和舞扇对抗起来,你方喊罢我登场,一声比一声高,谁也不服输。
一时间,比赛进入白热化阶段,那声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打全明星赛。
平湖中学篮球队上半场在气势上被压了一头,下半场有舞蹈社的人来帮他们加油鼓劲,他们一下子就振作了起来,士气高涨,摩拳擦掌。
下半场开始没多久,从樾就果断地截住了对方的球,接连闪过两人,干脆利落地上篮得分。
旗开得胜,场下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从樾和队友们击掌庆祝,目光往陶芯她们所在的地方扫过去,一眼望去,并没有看到想看到的人。他心里犯嘀咕,但赛况激烈,他没时间多想,很快就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比赛中。
林稚音站在后排,看着从樾在场上如鱼得水,意气风发的样子,便知道他之前不是在吹牛,他还真是球队主力,是扛大梁的存在。
眼看胜利已成定局,林稚音觉得自己也算是遵守了承诺,扭头看了眼在前方舞着扇子给球队加油打气的舞蹈社成员,眼神微微一黯,转身离开了篮球场。
随着结束的哨声响起,平湖中学下半场翻盘,分数反超了附中球队,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几个男生欢呼雀跃,和附中的球队友好握手后,第一时间跑下场去感谢他们的临时拉拉队。
卢成宇冲陶芯她们一抱拳,行了个大礼:“美女们太给力了。”
陶芯把扇子一收,清了清微哑的嗓子,一抬下巴:“说好的请吃饭,没反悔吧?”
卢成宇拍拍胸膛:“绝对说话算话,对吧,从樾?”
“当然。”从樾抱着球,目光逡巡了一圈,还真没看到林稚音,便直接开口问:“林稚音呢?今天没来排练吗?”
舞蹈社的成员们诡异地一默,陶芯撇了下嘴,不满道:“从樾,林稚音到底是你什么人啊,你一来就问她。”
从樾扯起领口擦了擦汗:“什么什么人,她和你一个社团的,我看她不在,问问怎么了?”
陶芯轻哼:“也没见你关心别的成员。”
从樾语塞。
胡玉瑾知道陶芯因为角色被换的事情心气不顺,从中调和道:“稚音今天来排练了。”她指了指林稚音刚才站的位置,道:“她刚才还在那儿呢,估计是提前走了吧。”
从樾伸长脖子往人群散去的方向扫视,没看到熟悉的鹌鹑蛋后脑勺,心里无端遗憾,随口说了句:“你们没喊她一起走啊。”
陶芯闻言,脸色一垮,语气十分不快:“我和她又不熟,再说了,她平时也不和我们一块儿。”
林稚音不爱和人打交道,这点从樾清楚,他没再多问,把球丢给卢成宇,和队友们说:“你们带舞蹈社的人去吃饭,我请客,到时候找我报销。”
卢成宇接过球,见从樾转身就走,拔声问了句:“你不和我们一起吃饭啊?”
从樾后退着跑了几步,一边回道:“不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卢成宇嘀咕:“什么事啊这么急,之前也没听他说过啊。”
“还能有什么事,见色忘义呗。”陶芯银牙一咬,恨不得把从樾这家伙抓起来暴打一顿。
这个混蛋,早知道就不给他加油了!
……
从樾取了自行车,一路紧赶慢赶,到了校门口,正好看到林稚音上了公交车。他立刻骑上自行车追上去,见林稚音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便大着嗓门喊了她两声,可惜她戴着耳机,没听见。
公交车开始加速,从樾站起身,拿出两年来追公交训练出来的实力,紧紧地咬在后面,同时没放弃呼喊林稚音。
林稚音靠在窗玻璃上,戴着耳机听着歌,音乐欢快,她的心情却沉甸甸的,拉着她往无底洞里一直下坠。
路边的行道树一棵一棵地闪过,不知道是不是汽车的动静惊动了树上的鸟儿,一只白色的鸽子忽然扇动翅膀,扑腾地飞了起来。
林稚音回神,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那只鸽子,侧身往后看去,随后瞳仁微缩,蓦的定住视线。
夕阳西下,身着白衣的少年追在公交车后边,衣角翩翩,他俯身追逐的姿态像是白鸽的化身,让她一阵恍惚。
从樾见林稚音看到了自己,立刻直起身,用力地挥了挥手,高声喊她的名字:“林稚音。”
林稚音摘下耳机,推开窗户。一阵风扑面而来,却并不燥热,反而十分凉爽。
“我有话和你说。”从樾指了指前面的公交站。
林稚音没听清从樾的话,但看懂了他的动作,下意识点了点头,眼睛一眨不眨,目光一直胶在从樾身上。
从学校到这里,已经过了两个站,距离大概是两公里。从樾一路追过来,始终没落下多少。他才比完赛,紧接着又这么剧烈地运动,身体一定已经超负荷了。
可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疲态,只有飞扬的神采。
看着他堆满笑意的眼睛,林稚音心头一悸,忽然就忘了刚才坠在心上的烦恼,整个人轻盈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