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一个公交站,林稚音下了车,没多久,从樾骑着自行车也到了。
刚把自行车刹停,从樾就趴在车头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举起手示意道:“等会儿,让我喘口气,肺要炸了。”
这么累,为什么还追着不放?
林稚音静静地看着从樾,想起什么,从书包的侧口袋里拿出一瓶水递过去。
“没喝过的。”林稚音说。
从樾接过水,拧开盖子,仰起头咕噜咕噜地灌水。林稚音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滚动,跟滚轮珠子一样,莫名眼热,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一口气喝了大半瓶水,总算是喘匀了气,活过来了。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问林稚音:“你刚才去看我打球了?”
看我打球和看球赛有微妙的区别,但从樾似乎没意识到。
林稚音迟疑了下,没有纠正他的说法,点了点头:“嗯。”
“那怎么不看完比赛就走?”从樾从林稚音平时走路的速度推断,她应该是在球赛结束前离开的球场。
林稚音摇头,淡淡道:“比赛结果没有悬念,不用看到最后。”
从樾闻言,得意地挑挑眉,一抛瓶子又接住:“怎么样?我没说大话,把附中打得落花流水了吧?”
林稚音被他的笑容晃了眼,知道自己要是顺着他的话说,他的尾巴得翘上天,便折中道:“下半场勉强算是吧。”
从樾瓶子抛上去,手一滑,差点没接住:“喂,林稚音,你非得这么严谨吗?”
林稚音的嘴角小幅度地上扬,从樾叹一口气,承认了:“你说的没错,今天要不是你们舞蹈社的人来助阵,我们队就要被打得落花流水了。”
他趴在车头上,往林稚音的方向凑近了些,问:“你怎么不和陶芯她们一起走,顺便当个拉拉队帮我们加加油。”
林稚音默了默,道:“有她们帮你们加油就够了。”
“加油打气的人不嫌多,下次再打球赛,你和陶芯她们一起,给我们当拉拉队?到时候我还请你们吃饭。”
林稚音缄默,想到下午在练舞室发生的事,心口一阵发堵,便敷衍道:“再说吧。”
得到这个回复,从樾不意外,但多少有点失落。
他还以为林稚音现在进了舞蹈社,是稍微打开了自己,愿意和人交往了,但事实好像不是这样。她还是孤零零的,和以前一样独来独往,听陶芯的话,她和舞蹈社里的人也不怎么玩在一块儿。
不过从樾现在已经不觉得林稚音这样有什么不好了,如果她觉得一个人自在,那不交朋友也没什么。反正她现在不排斥和他产生连接,那么只要有他在,她就不会成为孤岛。
林稚音不知道从樾心里所想,见他脖颈上淌汗,想到他刚才的一番追逐,问道:“你追公交干什么?”
“找你啊。”
林稚音心头一跳:“找我干什么?”
“哦,忘了说正事了。”从樾直起身,说起了自己找她的目的,“我今天从白石镇过来,梅姨做了一些果脯,让我带给你。我放你桌上了,你别当成别人送的,拿去失物招领处了。”
从樾说这话是有原因的,就算现在林稚音“毒舌女神”的名头这么响亮了,还是会有一些头铁的男生给她送东西,不是吃的就是喝的,林稚音不知道是谁送的,一并送去失物招领处。
从樾怕不及时说,迟点儿就在教学楼的失物招领处看到梅姨的那袋果脯了。
林稚音:“你一路追着过来,就为了说这个?”
从樾点头:“对啊。”
林稚音露出一个稍微无语的表情:“你可以给我发个消息。”
从樾一拍自行车车把,才想起来似的,恍然道:“对哦,我忘了我有你电话。”
昨天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从樾一时没记起来,而且刚才知道林稚音守约来看自己打球,便一心想着要见她一面,追出来看到她上了公交车,没想那么多,踩着自行车直接就追了上去。
敲敲手机,发条消息就能解决的事,从樾愣是骑了二里地,差点没把自行车脚蹬踩出火星。虽然绕了一大圈,好似做了无用功,但从樾不觉得浪费了力气。至少见着人了。
他看了眼手表,问道:“晚上要上自习,你搭车去哪里?回家?”
林稚音愣了一秒,才记起什么似的,说道:“我忘了晚上有自习。”
“上学都能忘,要不是我追上来,你可就翘课了,到时候黄姐还得找你谈话。”从樾扬起嘴角,居功自傲,“你不得谢谢我啊?”
林稚音:“谢谢。”
这声“谢谢”完全是顺水推舟,跟执行口令似的没有感情,但从樾还是高高兴兴地领受了。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再坐车回学校?”
林稚音颔首:“嗯。”
今天一天,从樾先是从白石镇骑着自行车来学校,紧接着打了一场比赛,又追了林稚音骑了两公里地,精力再充沛,现在也有点累了。
他罕见地蔫儿了,举起手申请道:“你现在搭公交回去,我是追不上你的,能不能休息下,我们先去吃个饭?”
林稚音眨眨眼,面色不解:“你为什么一定要追着我……坐的公交车?”
从樾耸耸肩,一脸的理所当然:“我追着你过来的,当然要追着你回去,这叫有始有终。”
什么歪理。
从樾从自行车上下来,低头看着林稚音,劝她:“你回学校也是要吃饭,不如在外面吃了再去。”
“走吧走吧。”
他轻轻撞了撞林稚音,这要换作是别人,林稚音立刻就会变脸,并且一退三丈远。但对从樾,她的忍耐度超乎她自己的想象。
看他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林稚音又想到了隔壁家的金毛,轻叹一口气,扯了下书包,往前走了两步,回头问:“你想吃什么?”
从樾粲然一笑:“运动完肯定要吃肉!”
从樾说的吃肉,就是吃汉堡。林稚音跟着他去了西式快餐店,眼看着他点了三个大汉堡,虽然之前一起吃过几顿饭,她还是会被他的食量震惊。
是所有男生都这么能吃吗?
林稚音惊讶于从樾的大胃口,从樾也惊讶于林稚音的小鸟胃。他看着林稚音面前的一份蔬菜沙拉,绿得堪比外面的行道树,实在很难让人有食欲。
“你就吃这个?能吃饱吗?”从樾问。
“可以。”林稚音面无表情地往嘴里塞了一片黄瓜,机械地嚼起来。
从樾不信一点油水都没有,真的能吃饱。就算现在饱腹了,过不了多久肯定会饿。尤其他们现在高三,脑力消耗大,正是需要能量的时候,吃这点“草料”根本不顶用。
他忖了下,试探地问:“你是不是怕吃多了会胖?”
林稚音默然,从樾一惊:“还真是啊。”
他难以理解:“你已经很瘦了,多吃两口,再胖也胖不到哪里去。”
“不行。”林稚音语气铿然地说:“胖了影响身体的协调性,有些动作就做不出来,做出来了也不好看。”
林稚音退出剧院舞团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自暴自弃的状态,在饮食上也没加以控制,虽然她现在看着瘦,但已经是长了肉的了。
自从进入学校舞蹈社,重新开始跳舞后,这段时间林稚音就有意识地开始节食,就算短期之内很难瘦到曾经的状态,她还是想尽可能地控制好自己的体重,能减一些是一些。
从樾知道林稚音喜欢跳舞,但没想到她会为了跳舞做到这种地步。
既然这么热爱,当初为什么会跳的不开心?
这是林稚音的秘密,从樾没过问,只是看着她干啃那些蔬菜的样子,心里头莫名的不是很得劲,突然有些后悔当初替她拿了舞蹈社的申请表,鼓励她继续跳舞了。
……
吃完饭,太阳已经落山了,外面只有一层薄薄的霞光,像朦胧的滤镜。
林稚音去公交站看站牌,肩上忽然一重,回头见从樾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便利店里出来了,就站在她身后。
“我喝了你的水,还你一瓶。”从樾低头往林稚音背着的书包里塞了一瓶饮料,见她张张嘴要说话,似乎预判到她想说什么,先一步道:“放心吧,无糖的。”
林稚音便把话咽了回去。
从樾接着换了个方向,往书包的另一个侧口袋里塞东西。
林稚音看不见,开口问:“你又放了什么?”
从樾笑了声,挑挑眉,故意道:“你猜。”
林稚音伸手往后要去掏侧口袋里的东西,没想到从樾还没收回手,两个人的手一下子碰到了一起,都感觉像是被火燎了一样。
林稚音倏地抽出手,从樾看她不说话,以为是生气了,不敢再逗她玩儿,缓缓地收回手,老实道:“是坚果。”
“你晚上吃得太少了,我怕你扛不住饿晕过去了。”从樾神色认真道:“你为了跳舞好看也不能一直挨饿啊,那样对身体不好。我看我妈减肥的时候会吃点坚果,这玩意儿吃了应该不会长胖吧?”
有些坚果里的脂肪含量可不低。
林稚音没把这话说出来,她摸了摸书包口袋,也不知道从樾到底装了多少坚果,侧口袋都鼓起来了。
“谢谢。”这句道谢不是口令,是由衷的。
从樾干咳一声:“我顺手买的,反正你饿了就吃几颗垫垫肚子。”
林稚音对着从樾点头,见他低头看过来,又匆匆移开了视线。
公交车魔鬼定律,刚才从樾去买水的时候,去往学校的公交车一连过去了好几辆。到了真要坐的时候,一辆都没有。
从樾靠在自行车上陪林稚音等着,过了会儿干脆道:“不然我直接载你去学校好了。”
林稚音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个提议,见从樾不放弃,找了个理由,说道:“我怕你体力不够,到时候一起迟到。”
这一下就激起了从樾的好胜心:“我刚才是饿了,没力气,现在吃饱了,别说载你去学校,就算是去白石镇也不在话下。”
任凭从樾百般证明自己很强,林稚音依然不为所动。
之前在白石镇就算了,反正镇上的人平时也见不着,他们误会就误会了。但如果她和从樾共骑一辆自行车去学校,学校里的人看见了,绝对会生出许多的八卦谣言。
从樾的神经在这方面十分迟钝,好像自己坦坦荡荡的,就不怕别人说什么。但林稚音知道,流言蜚语的杀伤力是很大的,有时候会将人逼到绝境。
幸好,没再等多久,公交车到了。
林稚音也不用再和从樾掰扯,直接投币上车。找到靠窗的位置坐下后,她第一时间推开窗,从樾就骑着自行车追在她这侧。
公交车起步缓慢,他们还能说话。
从樾踩着自行车站起身,仰着头,放开嗓子对林稚音喊道:“学校见。”
林稚音轻抿嘴角,在公交车加速的这一瞬间,还是没忍住,微微探出身子,开口回道:“学校见。”
第22章 24/仲春 无糖饮料也很甜
周一变了天,天空阴沉沉的,乌云翻涌。果然午后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噼里啪啦地打在花草树木上,洗刷着万物。
下午第三节课下课,班上的人一阵骚动,虽然还有一节课,但最后一节是班会课,相对来说轻松很多,大家默认算是这节课不算课,已经提前进入半放学状态。
从樾往椅背上一靠,活动了下筋骨,抬头见前桌的人一动不动,往前探了探身子,伸手轻轻戳了下林稚音的肩,等她侧过头后,问道:“你们今天不排练吗?”
“要。”
“那你怎么还坐着?”
林稚音沉默。
前几周周一班会课,舞蹈社都是要集中排练的,今天也不例外,但林稚音还没想好要不要过去。
退却的念头一旦产生就很难抹除,昨天到现在,她的脑子里一直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要她告别过去的阴影,大胆前进,一个要她不要重蹈覆辙,及时后撤。
她站在原地,内心彷徨。
从樾看林稚音的神色不太对劲,皱了下眉,问:“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林稚音摇了摇头:“没有。”
从樾看了看窗外,雨水漫天,合理推测道:“你是不是没带伞?”
林稚音默然。
她今天出门没看天气预报,早上上学的时候还没下雨,就没记起要带伞。这是个现成的理由,刚才她就在想,既然外面下雨,她又没带伞,索性就不去练舞室了。
或许这是老天爷替她做出了选择,要她后撤。
林稚音正想着干脆顺应天意,就这样顺势退出舞蹈社,眼前忽然出现了一把黑色折叠伞。
从樾把手上的雨伞往林稚音眼前递了递:“喏,我的给你用。”
林稚音:“……”
“拿着吧,你再不出发,就要上课了。”
这是不是也是一种天意?
林稚音还在犹豫,从樾就一直举着伞不放,大有她不接过,他就直接塞过来的气势。她暗叹一口气,最后还是接过伞,收拾了东西,离开教室。
雨水连绵不断,浇注着大地,室外灰蒙蒙一片,能见度极低。
林稚音下了楼,到了教学楼前,撑开从樾的雨伞,和伞内的樱木花道对上眼的那刻,她立在原地,一阵无言。
没想到这把伞看起来平平无奇,却内有乾坤。
唐潇潇说从樾现在已经不相信光,是个成熟的男孩了,但种种迹象表明,他还“童心未泯”,不说是幼稚,反正和成熟还沾不上边。
看着伞面上樱木花道的Q版形象,没由来的,林稚音轻笑了一声,心情突然就没那么沉重了。
到了练舞室,跳采茶舞的成员大多都来了,正围在一起说着什么,看到林稚音进来,她们不约而同地一齐噤声,几秒后才又拉七拉八地闲谈起来。
林稚音就当作什么都没察觉,收了伞,径自走向角落。
之前她跳采茶女,都是一来就拿折扇和采茶篮,独自练习。现在韩裕华不让她跳采茶女,她也不想去拿竹篾蝴蝶,只能干站着,一下一下地整理着从樾的雨伞。
陶芯拿着茶婆跳舞的蒲扇,一脸的嫌弃。看到林稚音来了,她暗自生了会儿闷气,这才走过去,开口直接道:“林稚音,从今天开始,你跳‘蝴蝶’。”
林稚音抬起头,陶芯撇了下嘴,表情看上去闷闷不乐的:“这个月就要校庆了,我们这个节目到现在都没排出个样子来,难不成就这么上去丢脸吗?我是舞蹈社的社长,可不想让社团的名声毁了。”
林稚音余光看到舞社的人都在看她们,手指无意识的紧紧地捏着伞面,抿了下唇,道:“还像之前那样练习就挺好的。”
“韩老师说了,不仅要把采茶舞跳完,还要跳好。她觉得你的‘蝴蝶’跳的最好,希望你能跳这个角色。”这是韩裕华的意思,陶芯虽然心里不平衡,还很想跳“蝴蝶”这个角色,但作为社长,她要从大局考虑,不得不退一步。
陶芯拿起一旁的竹篾蝴蝶递给林稚音:“老师说了,我们是一个团体。既然你选择加入舞蹈社,就要服从安排。我不管你是真的不愿意舞蝶,还是假的不愿意,为了大家的荣誉,你都必须跳。”
说完,陶芯又不满地嘟囔了句:“我都愿意跳茶婆了,你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林稚音抿紧唇,表面上看上去仍是没有情绪,但心里却反复在挣扎。
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她不跳“蝴蝶”就能解决的了,陶芯这么一说,她要是还坚持不舞蝶,不仅会让人觉得虚伪,还会被扣上一个自私,没有集体荣誉感的帽子。
跳或不跳,她都会成为众矢之的,不管她怎么选择,再想像之前那样默默地跳舞已经不可能了。
……
班会课下课,群情激动。下课铃的尾声还在空气中荡漾,教室里就空了一半,大半的人都抢食堂或者参加活动去了。
卢成宇一手搭在从樾肩上,问他:“我和队里的哥们儿约了去体育馆,你去吗?”
从樾:“去体育馆干嘛?打球啊?现在去室内球场肯定都有人了。”
“打什么球啊,我们要去看美女跳舞。”卢成宇嘿嘿一笑,说:“虽然昨天已经请陶芯她们吃饭了,但那不是你结的账嘛,我们几个商量了下,打算一会儿买一些饮料送过去,顺便欣赏下舞蹈艺术。”
“怎么样,你去吗?”
从樾想了想,下雨天打不了球,他也不是特别好学的人,这点时间都要用来看书,没事可干,不如就跟着去一趟。
“去呗。”从樾把桌上的书一收,干脆道。
卢成宇毫不意外:“嘿,我就知道,有班花在,你一定会去的。”
从樾轻咳了声:“关林稚音什么事啊?”
卢成宇眼睛一眯,逼近从樾,质问道:“你敢说你刚才脑子里没想起班花?”
从樾:“……”
卢成宇:“嘻嘻。”
从樾见卢成宇贱兮兮的,露出一脸“被我说中了吧”的表情,眸光微闪,抬手搔了下下巴,说:“我的伞还在她那儿,我就是想去拿回来而已。”
“最好是这样,不然你就不妙喽,人人木越。”卢成宇笑嘻嘻的,颇有几分幸灾乐祸。
从樾看着闹心,“啧”了声:“那我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啊?”
“去去去。”卢成宇拉上从樾,推着他往外走,“我们先去买饮料,喊上另外几个一起过去。”
在学校的小超市里买了一大袋饮料,从樾和篮球队的几个朋友一起去了练舞室。到的时候,练舞室里传出欢快的小调,里面的人正在跳舞。
从樾一眼就看到了林稚音,瞧见她手持竹篾蝴蝶的时候,他眼睛一亮,面色惊喜。
很快,音乐来到了“采茶扑蝶”这一段,林稚音缓缓登场,几个跳跃动作做的行云流水,观赏性极高。练舞室外围观的人除了从樾,都没看过林稚音舞蝶,纷纷发出一声声赞叹。
卢成宇“哇塞”一声,语气惊喜:“昨天舞蹈社的人说陶芯不舞蝶了,我当换成谁了,原来是班花啊。”
从樾闻言,回头问:“已经确定了,林稚音舞蝶?”
“应该是吧。”卢成宇也不确定,“她们说是舞蹈老师的意见,还有点不乐意。”
从樾眉头微皱:“不乐意?”
卢成宇点点头,说:“很多人为陶芯抱不平来着。”
从樾直接道:“这是老师的安排,又不是黑幕,有什么好不平的?”
“哎呀,毕竟之前是陶芯舞蝶的,现在被换了,她有点情绪很正常。再说了,陶芯是舞蹈社的社长,成员们倾向她,为她惋惜也是人之常情。”
从樾听完,目光再次投向室内,落到林稚音的身上,隐隐觉得她之前不愿意舞蝶,或许并不是因为时长的关系。
一舞结束,韩裕华非常满意,虽然现在整个舞蹈还不算完美,有些地方还有待改进,但总体来说已经比之前好多了。果然,明珠就要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这样才能照亮其余的人,让她们也被看见。
“这一遍跳得很不错,大家之后再接再厉,现在休息一下。”韩裕华拍手示意成员们就地解散,离开了练舞室。
老师一走,舞蹈社的学生们就自在了,三三俩俩地围在一起说话。
从樾看到队伍解散后,林稚音一个人默默地走到角落里,倚靠在练舞室另一侧的窗户上,低头看着手上的竹篾蝴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卢成宇还有篮球队的其他人提着饮料进去,陶芯喊成员们过来拿,她们互相传递着饮料,说说笑笑的,但没有一个人喊林稚音,就好像她不存在一样。
从樾慢慢地皱起了眉头,隔着一整个练舞室,高声喊道:“林稚音。”
林稚音抬头,意外地看到从樾从外面走进来。
从樾无视旁人的目光,穿过众人,径自走到林稚音面前,语气稀松平常地问:“你在发什么呆?”
“哦,没什么。”林稚音回神,表情空了两秒,后知后觉地问:“你怎么来了?是来拿雨伞的?”
她说着站直了身体,转身就要去拿伞还给他。
“不是。”从樾拉了下林稚音的手腕,很快松开,随后把手上的饮料递给她,挑眉笑道:“我来给你送喝的,喏,无糖的。”
林稚音怔忪了几秒,没有接过。
她刚才听到卢成宇说,这些饮料是为了感谢舞蹈社的成员们昨天去给他们当拉拉队的谢礼。她虽然也去看了球赛,但并不是拉拉队的一员,没理由拿这瓶饮料。
舞蹈社里的一个成员笑嘻嘻的,用玩笑的语气对从樾喊道:“学长,稚音学姐昨天可没去给你们加油,你这瓶饮料不如给我吧。”
从樾回过头,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和林稚音说话时的笑意,显得过分认真:“不好意思啊学妹,这瓶饮料和你们的不一样,是我专门买给林稚音的。”
话音落地,全场一阵静默。
第23章 25/仲春 同撑一把伞的少年少女……
从樾说完,林稚音都愣住了。
从樾却像是没看到众人惊愕的表情,自然地把饮料递给林稚音,见她还是不接,低头凑近了些,用只有他们两个才听得见的音量说道:“你不接的话我可就要丢脸了。”
林稚音眼睫一颤。
明知道收下这瓶水会后患无穷,惹来很多流言蜚语,最明智的做法是像之前对待其他男生那样,狠狠地拒绝从樾,让他颜面尽失。但抬眼看着他巴巴的眼神,她的心肠就是冷硬不起来。
林稚音轻轻吐出一口气,伸手接过了从樾递来的饮料,打开喝了一口。
韩裕华这时候从洗手间回来,见练舞室里多了几个男生,一问之下,才知道是投桃报李,送饮料来的。她说了几句玩笑话,插科打诨了一番,没有察觉到学生之间的暗流涌动。
休息结束,韩裕华又组织成员们练习了一遍采茶舞,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放她们去吃饭,同时把林稚音喊过来,带她去量体裁衣。
采茶舞要定制服装,林稚音现在跳“蝴蝶”,需要重新做一套合适的表演服,保险起见,还是再量一遍尺寸。
从樾让球队的朋友先去吃饭,等舞蹈社的人排练结束,喊了陶芯的名字,示意道:“我有话和你说。”
陶芯走过去,乜着从樾,凉凉道:“你是不是喊错人了?我可不是林稚音。”
“没喊错,我就找你。”
“我还以为你见色忘友,早就把我这个发小抛到脑后了。”陶芯轻哼一声,道:“说吧,找我什么事啊?”
从樾的表情难得的十分凝重,他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陶芯:“你们是不是在孤立林稚音?”
陶芯的表情倏地一变,眼睛里腾腾地冒出两簇火苗:“从樾,你有没有搞错啊,我们认识这么久,在你眼里我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吗?”
从樾回道:“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但是你作为社长,默许舞社里的人抱团排挤她。”
陶芯眸光一闪,撇了下嘴,说:“你和林稚音同班,难道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是她自己不合群。”
“不合群和被排挤不是一回事,我不相信你不清楚其中的区别。”
“有什么区别,反正她特立独行,就喜欢一个人待着,别人不搭理她,不是正合她意吗?”陶芯赌气道。
“她不在意,不代表这种行为就是正确的。”何况,从樾直觉林稚音是在意的,她孤零零地站在角落里时,虽然没有露出分毫的情绪,但他总觉得她十分的局促不安。
从樾皱起眉头,语气沉了沉:“陶芯,你忘了初中的时候,班上的人因为你胖,合起伙来欺负你的事了吗?”
陶芯愣住。
她青春期发胖,又因为个儿高显得很壮实,在学校里经常被同学捉弄,取各种难听的外号,那时候还是从樾出头,帮她摆平了那些同学。
虽然有从樾罩着,那些同学后来再不敢欺负她,但她还是留下了心理阴影,所以才会主动去学街舞,努力把体重减了下来。
被人排挤的感觉并不好受,陶芯现在想起来心里还会难过,也惊觉自己做错了事。
这两天,舞蹈社的成员知道她被换了角色,纷纷过来安慰她,在她面前责怪林稚音横插一脚,抢走了本来属于她的角色,甚至还会在她面前编排林稚音,聚在一起说她的是非。
有些成员未必讨厌林稚音,但在这种氛围下也会被动地选择远离她。就像胡玉瑾,她一直很想和林稚音交朋友,但碍于陶芯的心情,都不敢帮林稚音说话。
陶芯没想排挤林稚音,却也没有阻止成员们孤立她,如从樾所言,默许了这一行为。
一方面,她觉得自己是受害者,成员们只是为她抱不平而已。另一方面,她觉得这是林稚音自己的问题,才让那么多人不喜欢她。
陶芯潜意识里合理化了自己的行为,现在被从樾直接点破,她有些羞愧,也有些委屈:“我被换了角色,难道还要帮她说话吗?”
从樾理解陶芯的心情,他们认识那么多年,他知道她顶多是急性子,并不是那种心肠恶毒的人。他找她过来,目的不是问责,只是想把问题解决。
“我知道被换角你不高兴,但这不是林稚音的错,你不应该迁怒她,更不应该看舞蹈社里的人排挤她而不作为。”
“我……”陶芯咬着唇,脸颊憋得通红,是难为情的。
她觉得自己不善良,是个实打实的恶人了。
……
林稚音跟着韩裕华去量了尺寸,回到练舞室拿东西的时候,意外地看到从樾还在。
她问:“你怎么还没走?”
从樾收起手机,说:“我没雨伞啊。”
林稚音指了指角落:“伞就在那儿,你可以直接拿走。”
“我拿走了,你怎么办?”从樾见林稚音回来了,这才拿起伞,回头问道:“去吃饭吗?一起走吧。”
林稚音看了眼窗外,雨还在下,不跟从樾走,她就得淋雨。
从体育馆出来,从樾撑开伞,往林稚音那头倾斜。伞面不大,林稚音见从樾另一侧的肩头都被雨水淋湿了,主动往他那边靠近,两人的距离一下子缩小,从后面看,像是紧紧地挨着。
雨水噼里啪啦地敲击着伞面,伞下伞外像是两个世界,外面喧杂,里面静谧。
因为走路的关系,身体难免有小幅度的晃动,林稚音和从樾的胳膊偶尔会碰到,虽然一触即离,但肌肤相贴的那一瞬间,从樾身上会跟过电一样,麻麻的。
这都还没到冬天,不应该有静电吧?
从樾余光瞄了林稚音一眼,觉得这么安静不太自在,遂清了清嗓,问道:“你怎么又愿意舞蝶了?老师安排的?”
林稚音回神,“哦”了声,淡淡道:“韩老师挺重视这次的校庆表演的,希望能让更多的人看到采茶舞,学习采茶舞,所以想让我来跳这个角色。”
前天在白石镇,梅姨也是这么劝林稚音的,她们都想要把采茶舞发扬光大,传承下去,所以希望林稚音用她出色的舞蹈才能担起这个任务。
听起来没什么不对的,但从樾还是皱了下眉头。
“你开心吗?”
“嗯?”
“跳‘蝴蝶’你开心吗?”从樾低下头问林稚音。
林稚音怔忪。
她开心吗?
韩老师和梅姨她们都觉得她有能力,就应该发挥出来,吸引更多的人来了解采茶舞,但是从来没人关心过她跳这个角色开不开心。
只有从樾。
“虽然我也觉得采茶舞断代了很可惜,也希望这个舞蹈能够传承下去,但这不是你的义务,比起让更多的人看到采茶舞,你自己享受其中比较重要。”这话有点空,从樾顿了下,接着说道:“就像我打球,如果只是为了赢,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林稚音听了从樾的话,失神良久,想到最近发生的事,垂下眼道:“很多时候人是不能凭靠自己的情绪做决定的。”
“那你更不用看别人的情绪做决定。”
林稚音回头,从樾看着她的眼睛,问:“你之前不愿意跳‘蝴蝶’,是不是不想抢陶芯的角色?怕她不高兴。”
林稚音眼神微闪,别开脸,过了会儿才开口说道:“她很想舞蝶,也练习了很久。”
果然。
从樾越发觉得林稚音就是嘴硬心软,她明明心地很好,却总是假装自己冷冰冰的,不近人情。他一开始就被她“骗”了。
“林稚音,如果你是自己不想舞蝶,我支持你;如果是因为陶芯或者别人,那完全没有必要。”
从樾转身的同时,换了一只手撑伞,后退着走,好看着林稚音说话:“你跳得好,老师赏识你,让你跳最重要的位置,是天经地义的事。”
林稚音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微一黯:“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的。”
“那只能说明他们没能力还小心眼。”
从樾不知道林稚音有没有察觉到这两天舞蹈社的人对她的排挤,她向来独来独往,有可能还没发现这事儿。他索性不问了,转而委婉地劝慰她:“你就开开心心地跳你的,不用顾忌别人。”
说着,他拍拍自己的胸膛,挑眉笑着保证道:“有我这个净炉手罩着你,什么妖魔鬼怪都近不了你的身。”
林稚音没忍住笑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雨水进到了眼睛里,她的眼底莫名地泛起了潮意。
如果那个时候,从樾在身边就好了。
她不由自主地想。
……
这个点距离下午放学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食堂打饭不再需要排长队,位置也比较宽裕。
林稚音打好饭,目光扫了一圈,看到从樾朝自己招手。他这个净炉手在学校里很有名,常常有人拍他的照片发到校园网上,落座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不少人在看他。
林稚音知道自己想要避开别人的关注,最好是离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远一点,否则就别想低调地度过高三最后的时间。但舞蹈社的事情告诉她,很多时候,后退逃避并没有用,事情的发展不会受到她的控制,该怎么样就会怎么样。
在练舞室里,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收下了从樾递来的那瓶饮料,估计过不了多久,关于他们的传言就会满天飞,现在再想撇清关系已经来不及了,索性破罐破摔。
从樾等林稚音走近,把筷子递给她,见她的盘里就两个素菜,眉头一拧:“你就吃这些?”
林稚音接过筷子,坐下:“嗯。”
“至少吃点儿饭吧。”
“我晚上不吃米饭。”
从樾:“你这是跳舞还是修仙啊,人吃这么少真的能活吗?”
“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林稚音从容地进食,“放心吧,我有经验,死不了。”
以前还在舞团的时候,团里的舞蹈教练会严格地管控饮食,不会让他们吃高热量的食物,但未成年组的舞蹈演员毕竟还都是半大的孩子,自制力不强,容易嘴馋,常常背着教练偷吃。
但林稚音不会。
她那时候记着周黎的话,一心想要当上首席,所以时刻以高标准来要求自己,就算喜欢吃甜食,也强忍着,从来不敢放纵。
林稚音抬眼见从樾皱着一张脸,想到她爸林晟以前说过的话,顿了下,问道:“和我一起吃饭是不是没有食欲?”
从樾“啊”了声,显然没想到林稚音会这么问。他摇了下头,说:“我只是……”
只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就是看林稚音吃苦受累,他心里不太得劲,这种感觉很陌生,他一时半会儿琢磨不出来,最后只说道:“觉得你为了跳舞,付出太多了。”
林稚音习惯了,倒没觉得有什么:“我只是做好能做的。”
但不是人人都有这个自觉,从樾看着林稚音,觉得赞美鼓励的话都很苍白,只能坚定有力地告诉她:“林稚音,你得到的角色都是你应得的。”
林稚音一怔,心神随即一荡,那个念头再次浮现在了脑海中。
要是他在就好了。
第24章 26/仲春 少年少女的心事你别猜
俊男靓女坐一起吃饭,十分亮眼,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从樾正和林稚音说着话,余光看到桌旁站了人,扭头一看,是年级里一起打过球的几个男生,其中一个就是宋衡。
之前宋衡追林稚音的事在全年级闹得沸沸扬扬的,现在还余韵未了,几个男生看到从樾和林稚音一起吃饭,都好事地停下脚步,拉住宋衡。
“宋衡,林稚音不和你一起吃饭,倒是和从樾一起吃了。”
“看来还是从樾有魅力啊,能摘下高岭之花。”
“宋衡,你又输咯。”
……
几个男生不嫌事大,在一旁扇阴风点鬼火,宋衡被落了面子,表情很难看。
刻板印象都说女孩嫉妒心强,小心眼,其实男生也有这种心理,甚至更斤斤计较。
宋衡和从樾进中学开始就常被人拿来作对比,样貌、成绩、家庭……高一的时候,他们一起申请加入篮球队,从樾进了,宋衡没进,那时候宋衡心里就不太甘心,此后多次和从樾暗暗较劲。
从樾方方面面都出色,宋衡没有哪方面是能完全碾压他的,唯有一点,就是异性缘。宋衡一直觉得自己的异性缘比从樾好,两年来,从樾都没有什么恋爱传闻,而他高一就开始谈恋爱,已经换了好几任女友了。
就跟动物世界求偶一样,雄性要是吸引不了雌性,是很失败的。宋衡不相信从樾会不想谈恋爱,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不讨女生欢心,对此,宋衡觉得自己胜了一筹,还颇为得意。
但今天,因为林稚音,宋衡的这点优越感没了。
之前宋衡追求林稚音,被狠狠地拒绝了,现在她却和从樾走在了一起,这简直就是变相地告诉别人,他宋衡不如从樾。
加上几个朋友在一旁取笑,宋衡丢了面子,心里极度不甘心,忍不住冷哼了声,尖酸道:“你们没听过林稚音转学的原因吗?她勾引男老师,所以被劝退了。我之前也是一时被迷惑了,才会想追求她。”
宋衡饱含恶意地看了林稚音一眼,再“好心”地奉劝从樾:“从樾,你可别被她勾引了,趁早离她远点儿吧,免得惹一身骚。”
林稚音一下子没了胃口,放下筷子,抬起头刚想回击,从樾先她一步开了口,不客气道:“宋衡,你嘴巴放干净点儿。林稚音不过是拒绝了你,你一个男生,怎么这点度量都没有,还要传她的谣言?”
“别自己没定力就说她勾引人。”从樾想了想,林稚音拒绝宋衡的时候怎么说来着,“很逊。”
宋衡被这两个字戳中了痛点,气急败坏道:“从樾,你别不识好人心,我是为你好,怕你被林稚音的外表给骗了。”
从樾不买账,语气凉飕飕的:“用不着你好心,我自己有判断力,林稚音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
宋衡气极反笑,对身旁的几个男生道:“你看,从樾这么护着林稚音,像不像色令智昏的昏君,还说没被勾引。”
从樾真是烦了,“啧”了声,说:“勾引来勾引去的,有完没完了,我主动喜欢的她不行吗?”
林稚音心头一跳,怔住了。
几个男生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宋衡会直接出言讽刺林稚音,更没想到向来好说话的从樾会生气,而且看起来气得不轻。
玩笑开过了头,不好收场了,几个男生转而做起了好人,和从樾林稚音道歉,推着宋衡往前走。
“什么人啊,一点儿气量都没有。”从樾嘀咕了句,回头看向林稚音,目光相触的那个瞬间,他好似才想起自己刚才为了驳斥宋衡都说了什么话。
“那个……”从樾轻轻一咳,这么大喇喇的一个人,居然也会觉得窘迫,“我刚才那是——”
“我知道。”
“嗯?”
“你是为了帮我说话。放心吧,我不会当真的。”林稚音轻声道。
从樾刚才的确是想这么说,但见林稚音对他的话一点儿触动都没有,并没觉得松一口气,反而有种说不上来的烦躁感。
“你就这么笃定我说的不是真话啊?”从樾问。
林稚音重新拿起筷子,闻言不自觉地握紧了手,抬起眼问:“难道不是吗?”
“……”从樾心里打了个突突,莫名地就语塞住了。
林稚音等了等,没听见从樾说下文,便慢慢地垂下眼睑,松了松紧握着的手指,若无其事地继续进食。
……
晚上,雨下得更大了,就算关上门窗,那股世界末日降临的灭世感还是很浓烈。学生们嘴上不说,但是心里都在祈祷,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快快停电提前放学吧。
但学校的电力系统很抗造,两节课过去,仍然没出现故障,令人失望。
开学至今,座位已经换过一轮了,卢成宇现在又坐在了窗边,他本来就很难专心学习,今晚耳边的窗玻璃被雨水敲击着,声响不断,他的注意力更难集中。
本来以为就他一个人在开小差,结果转头一看,同桌从樾罕见地也在发呆。要知道这小子之所以能玩还成绩好,就是因为该学习的时候他绝不含糊。用从樾的话说,该学的时候好好学,该玩的时候才能好好玩。
晚自习可不就是该学的时候。
卢成宇顺着从樾的视线往前看,心下立刻了然,随即一脸的高深:人人木越真的陷进去了。
林稚音今天没上班会课,黄瑜在晚自习下课前特地把她喊去了办公室,重新讲了一遍课上说的事情,再和她谈谈心,询问下她加入舞蹈社后的情况,学习跳舞同时兼顾是否吃力。
晚自习下课铃响起,从樾收到他爸发来的消息,说在校门口等他。他收拾了书包,坐在位置上等了等,见林稚音还没回来,想了想,把自己的雨伞挂在了她的课桌旁。
卢成宇:“哦~”
从樾:“哦个鬼啊,同学没伞你不借啊?”
“借啊,但是班花不要我的,饮料也只喝你送的。”卢成宇板起脸,模仿从樾的语气,郑重其事地说:“不好意思啊学妹,这瓶饮料和你们的不一样,是我专门买给林稚音的。”
“真帅气啊,阿樾。”卢成宇打趣道。
傍晚从樾在练舞室里给林稚音送饮料的那一出已经被篮球队里的人模仿了个遍,晚上自习下课,他们见着他就要来一回,从樾人都麻了。
他当时就是想给林稚音撑腰,没想那么多,怎么被他们一演,弄得这么油腻,看得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行了,没完没了了是吧?”从樾作势要揍卢成宇。
卢成宇闪身一躲,往教室外跑,还不怕死地接着模仿:“不好意思啊学妹——”
“卢老板,我看你真是皮痒了,看招!”
早上上学的时候还没下雨,从樾是骑自行车来的,但晚上雨下的这么大,就算有雨衣,骑车也不安全。
他把自行车放学校,蹭着卢成宇的伞出了学校,看到他爸的车,直接打开车门钻进去,拍了拍头发上的水珠。
从之恒看了副驾一眼,见从樾半个身子都湿的,把手套盒里的纸巾递过去,问:“我记得今天出门前,你妈妈提醒你带伞了啊。”
从樾抽了两张纸巾擦脸:“带了。”
“那你怎么还和同学撑一把伞?”
“哦,我的伞借人了。”
这是从樾会干的事,从之恒随口打趣了句:“借给女孩儿了啊?”
“……哦,借给林稚音了。”
从之恒听出了从樾话里微妙的不自在,轻挑了下眉,想了想,问:“就是上回在你外婆家吃饭的那个?”
“嗯。”
从之恒想到上次唐潇潇说的,他们的儿子好像有点开窍的迹象了。他当时不信,还以为是唐潇潇太心急,过度解读青春期少年的某些行为了,但现在看来,她倒不是随便臆测的。
“你和这个女孩儿关系不错啊。”从之恒一边开车,一边闲聊。
从樾把书包往后座上一丢:“哦,还可以。”
“上次听你妈说,她是转学过来的?”
“嗯,从江城转过来的。”
“高三转学不常见,那姑娘没说为什么?”
“她不太愿意和人说以前的事情。”
现在想想,从樾对林稚音了解的实在不多,除了她喜欢跳舞外,其余的都很模糊。
她之前为什么跳舞跳得不开心,为什么退出舞团,为什么突然转学……以前从樾觉得这没什么,林稚音不愿意说就不说,他不会过问。但现在他却有种想要探究她的过去的冲动,想更深入地了解她,看看卸下伪装和防备后,最真实的林稚音。
他这是怎么了?
“恒哥,我问你个事儿。”从樾看向他爸。
“你说。”
从樾清了清嗓,用了个经典开场:“我有一个朋友……”
从之恒忍了忍,憋住了笑。
从樾一本正经的:“他最近吧……有点奇怪。”
从之恒:“哦?怎么个奇怪法?”
从樾思忖了下,开口道:“他认识了一个女孩儿,一开始吧,他只是出于好心,帮一帮她。但最近这段时间,每次看到她,他的心情都很不一样。”
从之恒:“怎么个不一样?”
从樾目视前方,眼神放空,脑子里却浮想联翩:“看到她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他会为她高兴。看到她受欺负,他会生气。看到她吃苦受累,他会……心疼?”
从之恒握紧方向盘,强忍着已经到喉咙口的笑声,差点没憋出内伤。
“我看你这位朋友,是喜欢上那个女孩儿了。”从之恒咳一声,分析道。
从樾吓一跳,忙不迭地否认:“不可能,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还喜欢了很多年,她们两个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
从之恒也吓一跳,险些把“你喜欢谁喜欢了很多年,我和你妈怎么不知道”这句话问出口,还好及时悬崖勒马,不然从樾一个恼羞成怒,这心就谈不下去了。
他还想多听听他儿子“朋友”的心事,回去后好和他妈妈说说。
今天晚上他们夫妻俩可有得聊了,唐潇潇要是知道了从樾今晚说的话,肯定笑疯了。
从之恒在心里乐得不行,表面上还维持着靠谱老父亲的形象,循序渐进地打听:“你那朋友的心上人是和他一个学校的?”
“哦,是学姐。”
学姐?从之恒纳罕,接着问:“你怎么……你朋友怎么确定自己喜欢那个学姐?”
“怎么确定?”从樾两手一摊,“很简单啊,他喜欢看她打球,那个学姐以前是省队的,可厉害了。”
从之恒:“……”
破案了。
要不说唐潇潇之前担心得不行呢,就他们家这傻小子,喜欢球还是喜欢人都分不清楚,能不让人操心吗?
但还好,现在开窍不算迟。
从之恒回头看了从樾一眼,意味深长地问:“你确定你朋友是真的喜欢那个学姐?他也会因为她高兴,生气,心疼?”
从樾愣了下,很快道:“那倒不会。”
“这就对了。”从之恒痛快下结论:“你朋友就不是喜欢学姐,只是欣赏打球厉害的人。”
“欣赏和喜欢是两回事,你可以同时欣赏很多人,但是只能喜欢一个女孩儿,就像我只喜欢潇潇一样。”
从樾懵了,不可置信道:“你的意思是,我喜……我朋友喜欢那个女孩儿?”
从之恒点头,以过来人的口吻,循循说道:“只有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才会被对方牵动情绪,为她高兴难过。”
从樾还想挣扎:“没有别的可能?”
从之恒一脸的严肃:“没有。”
从樾愣在座位上,彻底傻了。
第25章 27/仲春 迷茫的少年与失落的少女……
林稚音从办公室回来,刚走到座位边上,就看到了课桌旁挂着的伞。她下意识往后桌看一眼,从樾已经走了。
周黎发消息说她到了,林稚音收拾了东西,犹豫了下,拿起从樾的那把伞。到了校门口,看到打着双闪的车,收伞坐上去。
周黎看了眼林稚音拿着的雨伞,说:“我以为你没带伞,还想着进去学校接你。”
林稚音把雨伞整理好放脚边,迟疑了下,说:“这不是我的雨伞。”
“哦?是同学借给你的?”
“嗯。”林稚音顿了下,说道:“伞是从樾的。”
周黎想起了那个长得好看,大大方方还很有礼貌的男生,虽然只见过一两次,但她对他的印象不错。
“他好像经常帮你的忙。”周黎看一眼女儿,斟酌着开口道。
林稚音点头,显然看出周黎误会了,垂下眼淡淡道:“他是个热心肠,谁的忙都帮。”
谁的忙都帮?那不就是无差别对待?
周黎观察了下林稚音,虽然她表现得不明显,但作为妈妈,还是能从她的话里品出几分失落的。
从樾在周黎的心里一下子就扣了分,虽然很无辜,但这是一位妈妈的私心——怎么能有男孩儿会不喜欢她女儿呢?
周黎摇了摇头,不再谈从樾,转而问起林稚音在舞蹈社的事:“怎么样?你加入了舞蹈社团,在那里跳舞开心吗?”
林稚音沉默片刻,没有说起舞社里的那些糟心事,言简意赅道:“挺好的。”
周黎问:“你们社团最近是在排采茶舞?”
“嗯。”
“你跳的什么角色?”周黎问。
林稚音抿抿唇,过了会儿才回道:“蝴蝶。”
“真的啊?”周黎面色一喜,看起来很高兴,“我小时候也跳过采茶舞,以前这个舞蹈还很受欢迎,学校里选人,每个女孩都想跳‘蝴蝶’。”
林稚音第一回听周黎提起她小时候的事,知道她也跳过采茶舞,有些意外,忍不住问:“那你跳的什么?”
“采茶女。”周黎看着林稚音,满眼的宠溺,“我那时候也很想舞蝶,但是妈妈没你厉害,只能跳跳采茶女。”
“能被选上就很厉害了。”林稚音说。
这是林稚音来到平湖后,第一回和自己说软话,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句,但周黎的心里仍是一阵熨帖。她抬起手摸摸林稚音的脸,笑道:“你外婆也是这么说的。不过能舞蝶,说明你更厉害,这可不是谁都能跳的。”
“我女儿真棒。我就知道你只要想跳,就一定是跳得最好的那个。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周黎为林稚音感到骄傲,“你之前在芭蕾舞团的表演,妈妈看的不多,这次校庆一定会到现场支持你。”
听周黎提起芭蕾舞团,神色淡了淡,没有接话。
周黎一直想找机会和林稚音聊聊这个话题,今天看气氛不错,就试探地问:“稚音,妈妈看得出来,你很喜欢跳舞,既然喜欢,当初是为什么要退出舞团呢?”
林稚音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很多零碎的片段,那些碎片像是碎玻璃,尖锐地能将人割伤。她面色微变,嘴唇抿得紧紧的。
周黎:“我问过舞团的老师,她们都觉得你退出很可惜,你能和我说说,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不想再跳芭蕾了?”
林稚音脸色泛白,但车内灯光昏黄,周黎没有看出她的异样,仍温柔地注视着她。
有一瞬间,林稚音很想告诉周黎自己为什么会退出舞团,但是有什么用呢?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她孤立无援,想要寻求帮助的时候,他们都不在身边。
现在她已经扛过了最难捱的时光,再告诉别人那时候发生了什么,并不能拯救过去的自己,只会徒增烦恼。
林稚音掐着手心,半晌别开头看向窗外,语气平平道:“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觉得在舞团里没办法单纯地跳舞,很累,就退出了。”
没办法单纯地跳舞?
周黎对这句话感到费解,舞团就是专门跳舞的地方,不应该更能心无旁骛地跳舞吗?
尽管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但见林稚音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了下去,显然不想聊这个话题,周黎便不去逼迫她,准备循序渐进,让女儿慢慢地敞开心扉。
……
隔天,雨倒是停了,但天气仍是阴阴的。这场不知该定义成夏雨还是秋雨的雨水过后,平湖的气温下降了好几度,隐隐有了几分萧瑟之感,到了户外,人的体感还会感到几分凉意。
周黎担心林稚音感冒,一早就让她换上冬季校服。林稚音本来还担心学校里就她一个人穿外套,到了班上一看,冬季夏季校服各占一半。
从樾还没来,林稚音把他的伞挂在他的课桌旁,坐下后翻开书默读,没过多久,听到后桌传来了拉椅子的动静。她等了等,没听到从樾的声音,便再次垂下眼,心思却怎么也集中不起来。
之前从樾到学校,看到林稚音在,会喊一声她的名字,算是打招呼,但今天没有。他坐下后,难得的十分安分,就怔怔地坐着,眼睛看着前面这颗熟悉的“鹌鹑蛋”,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叹气,表情看上去像是遇着了什么麻烦事,特别纠结。
从小到大,从樾向来是吃好喝好睡好,从来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装在心里过夜的,但昨天晚上,他爸说的那些话让他思来想去,辗转反侧,一晚上都没睡好。
他喜欢林稚音?
这像话吗?
他之前可是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对她什么想法都没有的,难道他真的和那些男生一样?就喜欢漂亮的皮囊?
一整天,从樾都魂不守舍的,体育课打球失手了好几次。班上男生好不容易抓住机会,调侃他有失水准,菜就多练。
换以前,从樾非得让他们看看自己有多强,但今天,他任由他们揶揄,一点儿反抗的心思都没有,倒让卢成宇他们大吃一惊,以为他出什么事了。
从早到晚,从樾和林稚音都没讲上话,一是没什么说话的契机,二是从樾突然不知道要怎么和林稚音搭话了,一和她对上眼,他就哪哪都不对劲,伶牙俐齿都变成拙嘴笨舌了。
直到傍晚放学,从樾看林稚音收拾了东西要走,才没忍住,开口喊了她的名字,问她:“你要去练舞室?”
林稚音回头:“嗯。”
从樾昨天和陶芯沟通了一番,也不知道她之后会怎么做,但女生之间的事情,他一个男生插手太多不合适,想了想,便对林稚音说道:“你记住我昨天的话,不用太顾忌别人,只管自己跳的开心就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找我。”
听到这句话,林稚音莫名低落的心情就像现在外边的天气一样,天光乍泄,突然就放晴了。
到了练舞室,林稚音走进去,仍是能感觉到成员们齐刷刷落在自己身上的各色目光。她装作恍然不觉,径自去拿道具。
“林稚音。”
林稚音回头,看到陶芯朝自己走过来。
“韩老师还没来,我陪你练习‘蝴蝶步’吧。”陶芯说道。
林稚音惊诧,意外于陶芯主动要陪自己练舞:“你……”
陶芯这回不像前几次那样气鼓鼓的,而是友好地和林稚音搭话:“我之前反正练过一段时间的‘蝴蝶步’,虽然动作做的不如你好看,但是胜在熟练。”
陶芯扯了扯衣角,有点不好意思似的:“你要是愿意,能不能陪我练练‘采茶步’?我跳茶婆,还不是很熟悉舞蹈动作。”
林稚音做好了陶芯会一直讨厌自己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她今天会主动示好,一时怔了怔,不知道作何反应。
“你不愿意吗?”陶芯问。
看到陶芯面色忐忑,眼神里透着几分不安,林稚音神色一动,脑袋不自觉地一点,应道:“好。”
昨天还起了争执的两个人,今天关系突然变好,还搭对一起练习。练舞室里的成员们面面相觑,都很意外。
胡玉瑾松一口气,走过去,也加入了练习。
今天的排舞格外地顺利,韩裕华觉得整个队伍的氛围变得和往常不同了。她的“茶婆”还有“蝴蝶”休息的时候还会互相指导彼此的动作,看上去格外地和谐。
之前还以为需要一段时间让这两个主角调整好情绪,接受角色,现在看来,她们已经做好了准备。韩裕华老怀甚慰,对这次校庆表演又有了信心。
排练结束,成员们邀着去食堂吃饭。
陶芯喊林稚音:“你和我们一起去吗?”
不只林稚音,和陶芯走在一起的几个成员都愣住了。
陶芯走到林稚音面前,从张牙舞爪的大猫变成了乖顺温和的兔子:“说起来,你加入舞蹈社,我们还没给你办欢迎宴,几个高一的学妹倒是办过了,这是我这个社长的失职。”
“不如就今天吧,我请你吃饭,欢迎你入社。”陶芯说着,眨巴眨巴眼睛,盯着林稚音看。
林稚音到现在都不知道陶芯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对她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没等她琢磨出个所以然,陶芯就上手了。
“走吧,再不去吃饭,晚自习就要开始了。”陶芯挽住林稚音,不管她答不答应,劫匪似的拉着她往外走。
几个成员彼此相看了一眼,都看不穿陶芯的意图,只好跟上去。
到了食堂,陶芯果然履行承诺,抢着刷饭卡,看到林稚音就吃这么点儿,她还很惊诧。再看看林稚音修长的四肢,苗条的身材,心里暗暗地佩服。
饭桌上,几个女生边吃边聊,陶芯见林稚音默默地吃饭,会把话题往她那边扯,尝试让她也加入对话中。
林稚音不习惯这种姐妹聚会似的饭局,一开始心里防备,时刻警惕,等吃到一半,察觉陶芯她们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意图后,才慢慢的放松下来。
吃完饭离开食堂,几个女生去超市买东西,林稚音打算独自回教学楼,走了两步,发现陶芯跟在自己身边,一脸有话要说的样子。
“你不去超市吗?”林稚音问。
“哦,我没什么东西要买。”
林稚音看她犹犹豫豫的,直接问道:“你有话要说?”
陶芯攥着手,表情踟蹰,过了会儿一咬牙,低下头说道:“林稚音,我想和你道歉。换角的事不是你的错,我不应该冲你发脾气的。还有,我不应该……不应该看着社里的成员排挤你还不管。”
“对不起啊。”陶芯说着,鼻子一抽抽,两行眼泪就淌了下来。
陶芯毫无预兆,说哭就哭了,林稚音吓一跳,顿时慌张起来。
“我没想排挤你的,真的。我就是、就是心里有点不平衡,你没来舞蹈社之前,韩老师最喜欢的是我,你来了之后,她眼里就只有你了。”
“还有‘蝴蝶’,我、我……”陶芯抽抽噎噎的,话不成句,又委屈又愧疚:“对不起,呜呜呜……这些都是我的问题,从樾说的对,我不应该迁怒你的。”
从樾?
林稚音怔了下,有点回过味来,隐隐猜到陶芯今天为什么会突然和自己道歉了。
第26章 28/仲春 融化的少女与沦陷的少年……
陶芯哭得稀里哗啦的,林稚音这个被道歉的人反倒不知所措,不知道是不是要上前安慰一番。但她和陶芯还不熟,不懂从何安慰,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说一句:“我没有怪你。”
“真的吗?你真的不怪我吗?”陶芯含着两包眼泪,可怜兮兮地问。
林稚音点点头。
陶芯哽咽着:“那你会觉得我很坏吗?”
林稚音看着陶芯红肿的眼睛,一脸歉仄的表情,轻轻摇了摇头:“不会。”
真正坏到极致的人,他们伤害了人并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更不会像陶芯这样愧疚,懂得反省自己,只会变本加厉,不断地侵犯他人的利益,甚至付诸暴力。
林稚音见过真的坏到骨子里的人。
陶芯松了一口气,吸吸鼻子,对林稚音说:“我之前、对你有点误解,还以为你不是很好相处,现在看,你、你人还挺好的。”
“难怪从樾会喜欢你。”陶芯说。
林稚音心头一跳,愣住了。
陶芯见林稚音一脸懵,眨眨眼,问道:“你不知道吗?现在年级里的人都在传,说他在追你。”
“昨天他去练舞室给你送饮料,还有,你们是不是一起去食堂吃饭了,有人听到从樾和人说他主动喜欢的你。”
林稚音恍然,自己和从樾这是被传绯闻了。昨天她就猜到之后学校里一定会有关于他们的传言,只是没想到传播速度这么快,不过一天时间,年级里的人就都知道了。
所以从樾今天是为了避嫌,才会在见着她的时候闪闪躲躲的?
林稚音失神片刻,开口对陶芯说道:“他没有喜欢我,也没在追我。”
陶芯似乎不信:“他都亲口和人说了。”
林稚音知道事情的内幕,并没有这样的误解,澄清道:“他是为了帮我才那么说的。”
陶芯和从樾从小认识到大,知道他这个人正义感很强,放古代绝对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客,但说他对林稚音这么好完全是出于正义,又好像过于牵强。
“也没见他为了帮别的女生,拿自己的感情来说事。”陶芯嘟囔道。
或许是因为没碰到昨天那样的情况吧,林稚音想。
林稚音和陶芯两个人冰释前嫌,并肩往教学楼走。路过学校室外篮球场时,正好碰上从樾和人在打球。林稚音还沉浸在从樾是不是在避嫌的猜想中,陶芯就已经朝篮球场内的人招了手。
“从樾,人人木越。”
从樾一回头,看到林稚音和陶芯站在球场外,把手上的篮球扔给队友,几步跑过去,问道:“舞蹈社排练结束了啊。”
“早就,饭都吃完了。”
从樾的目光在林稚音和陶芯身上转了转:“你们……”
陶芯一挽林稚音的胳膊,抬起下巴,颇为傲娇地说:“我已经和林稚音道过歉了,她也原谅我了,以后你可不许再说我了。”
从樾:“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了?”
“怎么没有?”陶芯鼻子一哼,“你昨天找我兴师问罪的样子,看上去像是铁面判官,凶得很,我都没见过你这么严肃的样子。”
“严肃问题就要严肃对待,我也是怕你误入歧途,提醒你及时改正错误。”
陶芯乜着他:“你是为了我好,还是为了林稚音啊。”
从樾余光瞄了林稚音一眼,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怎么的,颇有些不自在,轻轻一咳,一本正经道:“我就不能是为了你们俩好吗?”
陶芯:“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了?”
从樾坦然接受:“不客气。”
“你——”陶芯指着从樾的鼻子,气得牙痒痒的,但又没法否认他说的是事实。
昨天要不是从樾直截了当地点出来,她可能真会一叶障目,被嫉妒心迷失了心智,做出她自己都讨厌的事情。
“算了,这次是我有错在先,我改就是了。现在你放心了?以后有我在,林稚音在舞蹈社不会被欺负的。”
什么叫“你放心了”?说得好像他是林稚音的监护人一样。不过听陶芯这么说,从樾的确是松了一口气。
他忍不住又瞄了林稚音一眼,这一眼正好和她撞个正着。
从樾的耳边又回荡起他爸说的话,心口一麻,下意识移开眼,片刻后才作出正儿八经的模样,回复陶芯:“这本来就是你这个当社长的应该做的。”
陶芯:“哼。”
林稚音看着避开自己视线的从樾,眸光微微一闪。
她的感觉没错,从樾的确是在躲着她。
……
时间瞬逝,尤其是高三年级,进入总复习后,分秒必争。
眼看半期考就要来了,最近黄瑜又在班上耳提面命,跟赛前动员似的,要全班同学努力拼搏,力争上游。
林稚音这阵子非常忙,既要跟上复习进度,又要挤出时间去舞蹈社排练舞蹈。半期考和校庆挨得特别近,差不多就是前后脚,她哪边都不能懈怠,只能牺牲休息时间,两手抓。
从樾发现林稚音课间趴在桌上小憩的次数越来越多,看上去很累的样子。以前她唇红齿白的,精气神特别好,这段时间他注意到她的眼底出现了淡淡的乌青,连卢成宇都说班花憔悴了。
为此,从樾私底下问过陶芯,舞蹈社最近的排练力度是不是很大,但陶芯说只是比之前加强了些,并没有到魔鬼程度。不过她也说,林稚音最近排练的时候明显体力不支,不知道是没休息好还是身体不舒服。
从樾有点担心,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询问林稚音。
以前他心里没鬼,或者说没意识到自己心里有鬼的时候,和林稚音相处起来坦坦荡荡的,现在却别扭得很。被他爸那么一说,他总觉得自己再和林稚音走得近、关心她,就是别有所图,心思不纯。
他真的喜欢林稚音吗?
他们才认识多久啊?
他不是听他妈的话,在关照她而已吗?
从樾抓心挠肝,百思不得其解,时不时地就盯着林稚音琢磨,企图用解题的方式厘清自己对她的感情。但林稚音不是他擅长的数理化,有逻辑可循,而是让他抓狂的语文和英语阅读理解题。
窗帘为什么是蓝色的?(注)
它就是蓝色的啊!
鱼的眼为什么闪烁着一丝诡异的光?
这是作者在搞笑啊!
他为什么会不自觉地想对林稚音好?
真的是因为他在不知不觉中陷进去了吗?
……
晚自习,林稚音做完一套卷子,抬起头活动了下筋骨。余光从窗玻璃的反射中看到从樾盯着自己看,稍稍侧过头,从樾却迅速移开了眼,看向了别的地方。
这已经不知道是这段时间的第几次了,回回林稚音察觉到从樾的视线,转过头去看他,他就别开眼,就是不和她对视。
躲得这么明显,他还以为她没看出来。
最近年级里关于他们两个的传言有很多,林稚音虽然不关注,但是从陶芯那里听到了一些。从樾在这方面神经再大条,也该反应过来了。他想避嫌,林稚音能理解,毕竟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只是她心里无端的有些烦躁。
刚转学来平湖的时候,她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度过高中最后的一学年,但从樾莫名其妙地闯进了她的世界里,吵吵闹闹,叽叽喳喳,慢慢的,她也就习惯了。现在他突然抽离,她还十分地不适应。
这算是戒断反应?
林稚音现阶段分不出心,暂时没有精力去想太多,敛了敛神,继续做起了卷子。
期中考安排在了周四周五,不知道是不是学校想要磨磨学生的性子,这次的考试难度奇高,每一场考试后,考场里都有人抱怨出卷老师不做人。
考前黄瑜通知全班同学,考试结束后回教室,开一个简短的班会。等班上人齐了,黄瑜信步走进教室,投掷下一颗重磅“炸弹”——校庆过后,高三周六也要上课,让他们做好单休的心理准备。
天塌了。
班上顿时群情激动,纷纷抗议,但统统无效。黄瑜简简单单一句这是通知,不是征求意见,堵住了所有学生的嘴。
林稚音对此倒是没什么想法,之前在江城一中,高三就是单休的,平湖中学现在才开始上六休一,已经算仁慈的了。
她不想参与没有结果的抗议,只想睡觉。
简短的班会结束,没多久教室里的人就走得差不多了。
从樾抱着球离开教室,和卢成宇他们几个一起下楼往球场走,路上,他的脑子里反反复复地想着林稚音。
刚才她趴在桌上,是身体不舒服吗?
该不会又肚子痛了吧?
不行,他得回去看看。
从樾倏地顿住脚,把球抛给卢成宇,丢下一句“你们先去”,随后转身毫不犹豫地往回跑。
回到教室的时候,林稚音还趴着,他扶着门框喘气,过了会儿平复了呼吸,才走进去,弯下腰轻轻敲了敲林稚音的桌面。
“林稚音。”
“林稚音?”
林稚音迷迷糊糊地抬起头,表情有点茫然,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这是有多累,这么会儿功夫,她居然睡熟了。
从樾:“下课了,你不回家吗?”
考完试,紧绷的精神松懈了下来,忍受已久的疲惫感旋即反扑过来。林稚音感觉脑袋昏昏,头重脚轻,黄瑜还在讲台上说话的时候,她就撑不住,阖上眼,趴在课桌上休息。
没想到一闭上眼,就睡过去了。
听到从樾的话,她眨了眨眼,慢慢地醒过神来,环视了眼空荡荡的教室,才发现人都走光了。
从樾见她满眼的疲惫,眉头一紧,问道:“你是不是生病了,身体哪里不舒服?”
林稚音活动了下麻了的手,摇摇头:“没有。”
“那你怎么看上去这么累?”
林稚音眨了下干涩的眼睛,轻飘飘地说:“昨天晚上熬通宵了。”
“什么?”从樾大吃一惊,“为了复习?”
“嗯。”
“不过是一次考试,你要不要这么拼命啊。”从樾想了下,问:“是怕这次成绩下滑,黄姐不让你去舞蹈社跳舞?”
林稚音:“我如果真的想跳,老师拦着我也没用。”
“那你这么拼。”
林稚音抿了下唇,过了会儿开口道:“你不是很宝贝你‘同父异母’的兄弟吗?”
“什么同父异母……”
从樾过了几秒,才慢慢地反应过来,林稚音说的,是他爸送给他的那颗限定款篮球。他差点儿忘了自己拿球给林稚音做担保这回事儿了,没想到她还牢牢记得。
“所以你这段时间这么累,是因为熬夜复习,想考好期中考,不让黄姐把我的球没收走?”
林稚音颔首,“嗯”了声。
从樾怔忪片刻,说:“我不是告诉过你,别有压力吗?”
“我不是也答应过你,不会让你失去你的‘好兄弟’吗?”说完,林稚音蹙了蹙眉,叹了一口气,“不过这次考的比较难,我没有把握名次不下滑。但是你放心,就算我没考好,也会找老师,保住你的球的。”
从樾没想到林稚音这段时间这么拼、这么累是因为自己,心情一时极其复杂,既心疼又感动,所有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确定了一件事——
“我真的打脸了。”半晌,从樾道了句。
林稚音:“嗯?”
看着林稚音熬红的双眼,眼下淡淡的乌青,从樾心坎一软,扬起嘴角,释然地笑了。
这一刻,他无比确定,自己喜欢上林稚音了。
第27章 29/暮春 卸下心防的少女与孔雀开屏……
林稚音看着困得不行,从樾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家,骑着自行车一路追着她搭乘的公交车,亲眼看到她下了车,进入她家小区后才缓缓地踩着车往自己家走。
路上,他心情大好,像是解决了心头大患,哼着小曲儿,完全忘了远在球场等着他打球的好兄弟们。
一众队友:“……”
周五晚上舞蹈社不练舞,期中考也结束了,林稚音总算是可以稍微松一口气,好好休息了。晚上回到家,吃完饭洗了澡后,她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没多久就进入了深度睡眠。
一觉睡到自然醒,一看时间,已经九点了。
起床吃了饭,再练了练基本功,午后,林稚音直接出发去了学校。
下周就是校庆,舞蹈社的采茶舞已经排练好了,练习了这么久,学生们对舞蹈动作差不多做到了熟记于心的程度。但是韩裕华还是觉得不够,她看着成员们的表演,总觉得和她小时候看的不一样,少了些什么。
这周末,她又请刘姨和梅姨来学校里作指导。
今天定制的采茶舞演出服到了,韩裕华让学生们换上,给刘姨和梅姨从头到尾表演了一遍。梅姨知道林稚音跳了蝴蝶后,特别高兴,直夸她穿着表演服,舞起蝶来十分漂亮。
刘姨拉过陶芯,故意朝梅姨哼了一声,道:“小茶婆也表现得不差啊,你有没有看到她刚才那表情,简直活灵活现,有我年轻时候的影子。”
梅姨眉眼一弯:“你别说,是有点像,尤其是那股活泼娇俏的劲儿,很拿人,跳茶婆正合适。”
陶芯虽然不再介意林稚音取代自己跳了蝴蝶,但是仍不太愿意跳茶婆,要不是社里其他人都不肯跳这个角色,她是社长,韩裕华又一直劝说,她宁愿去跳采茶女。
此时刘姨和梅姨虽然都在夸她,可陶芯却高兴不起来。她向来心直口快,有什么事情半点儿藏不住,这会儿嘟囔道:“适合跳茶婆……是好事吗?”
刘姨和梅姨相视了一眼,会心一笑。
刘姨问陶芯:“是不是比起茶婆,你更想要跳‘蝴蝶’?”
陶芯坦率地点头:“一般人都这么想吧。”
“没错,我以前和你一样,也是这么想的。”刘姨没有驳斥陶芯,反而认同她的想法,笑道:“我年轻的时候就只想跳‘蝴蝶’,团长说我适合扮茶婆,我死活不干。”
“为这事,我和小梅的关系一度很僵。”刘姨故意压低声音,说:“我觉得团长偏心她,特别不服气。”
梅姨笑盈盈的:“哪里是很僵,简直和仇人没差别。”
林稚音和陶芯相视了一眼,总觉得这场景有点熟悉。
陶芯:“那你们后来怎么和解的?”
刘姨玩笑道:“当然是因为我大度。”
梅姨轻轻推了刘姨一把:“少来,明明是我心胸宽广,没和你计较。”
两个阿姨看上去感情非常好,互相调侃,谈起过去的事情,都很感慨。
刘姨笑了会儿,才正色道:“其实是有一次,团长看我们一直闹别扭,很影响舞团的气氛,就让我们互换,在台上跳彼此的角色。”
“那场演出我们演砸了,观众的反应特别不好。那个年代不像现在,大家都比较体面,就算觉得表演不行,也不会在演出的时候喊出来。”
刘姨想起那时候的场景还是记忆犹新:“我记得我上场舞蝶的时候,底下就有观众直接说跳的什么玩意儿,一点儿美感都没有。我那会儿和你们一般大,差点儿在舞台上哭出来。”
梅姨很快接上话,说:“我跳的时候也有人喊退票,说我跳得不伦不类的,看着尴尬。”
刘姨哈哈一笑,说梅姨:“跳茶婆需要放得开,做各种大表情,调动起观众气氛,你束手束脚的,当然尴尬。”
梅姨坦然承认:“是,解放天性这方面我不如你。”
刘姨得意地挑眉,过了会儿又摇摇头,说道:“在舞蹈的轻盈度上,我也比不上你。”
说完,刘姨看向林稚音和陶芯,告诉她们:“那场表演之后,我就认清了事实。‘蝴蝶’之所以美,是因为每个舞蝶的演员把它的美感展现了出来,这才让人向往。”
“我展现灵动美的能力不足,但是我放得开,豁得出去,茶婆需要这些特质,那我就跳好茶婆,同样也能让人记住。”
梅姨紧接着刘姨的话,恰当地补充道:“‘采茶扑蝶’的确是采茶舞的高潮,但光跳好‘蝴蝶’是不够的。如果前面没有茶婆领着采茶女们渲染气氛,再美的‘蝴蝶’也飞不起来。”
刘姨把目光移向陶芯,双手一叉腰,做出个自信的表情,和她说:“你不要觉得自己比稚音差,而是要想,她虽然舞蝶漂亮,但还跳不来茶婆哩。”
陶芯闻言看向林稚音,林稚音神色一动,颔首说道:“我的确跳不来茶婆。”
陶芯眉目一展,心里头最后一点儿不情愿顿时消失不见了,露出得意的小表情:“林稚音,你也有不如我的地方。”
……
刘姨和梅姨只在学校里待了一个小时就离开了。舞蹈社的成员们排练了一下午,到傍晚韩裕华才放她们走。
从体育馆出来就是露天球场,此时场边被团团围住,不出意外,又是篮球赛。
陶芯今天心情好,不用从樾喊,主动要去当拉拉队,见林稚音不打算过去,她二话不说,一把拉过她的手,直接把人拉到了前排。
“从樾。”陶芯扯着嗓子喊了声。
从樾回头,目光一扫,看到林稚音后,立刻将露着的大白牙收了起来,敛起了一秒前还挂在脸上的灿烂笑容,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今天是平湖中学和二中的友谊赛,二中球队的实力不怎么样,从樾本来和队友们说好,要尽东道主之谊,放放水,别让对方输得太难看。
可不知道怎么的,到了后半程,他像是忘了自己的话,猛力发起进攻,各种炫技,把二中的人打得无力招架,最后惨淡落败。
“从樾怎么回事啊,不是说好控分的吗?他怎么还酷酷进球啊。”队里有人问。
卢成宇往场下努努嘴:“喏,没看到吗?孔雀开屏呢。”
“嚯,心上人在啊,我说呢。”
“铁树开花咯。”
……
比赛一结束,从樾就抱着球往场下走,因此没听到队友们的调侃。到了林稚音和陶芯面前,他扯起领口擦了擦汗,问:“你们排练结束了?”
陶芯应道:“结束了,怎么样,还请吃饭吗?”
“行啊。”从樾看了林稚音一眼,问:“你们想吃什么?”
“真请啊?”陶芯一挑下巴,“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从樾:“你什么时候和我客气过?”
陶芯挽住林稚音的胳膊:“一会儿我们吃穷他。”
林稚音:“啊?”
这是把她也算进去了?
从樾和篮球队的人打了招呼,卢成宇一听干饭,二话不说直接跟着从樾走了。
他们四个人出了学校,去了附近的披萨店。
林稚音完全是被陶芯拉着去的。
她本来以为和陶芯说开了之后,她们没了隔阂,就会恢复到之前那样,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但陶芯和她的想法不一样,这段时间,她在练舞室里常常找林稚音聊天练习,排练结束后还会等她一起吃饭。
对于陶芯的热情,林稚音一方面觉得不安,另一方面却又不排斥。
或许等校庆表演结束,陶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紧紧地跟着她了,所以在那之前,林稚音并没有将她推远。
到了披萨店,陶芯和卢成宇点了披萨还有喝的。从樾知道林稚音不会想吃披萨这种高热量的食物,但有人在,她不会主动说,只会默默地不进食,便自作主张,帮她点了一份海鲜沙拉和一份果盘。
“这个给你。”服务员送上沙拉和果盘,从樾直接推到了林稚音面前。
林稚音愣了下,抬眼道:“谢谢。”
换作是往常,从樾这时候一定会回以一个灿烂得足以亮瞎人眼的笑容,但今天,他只微微点了下脑袋,十分克制。
卢成宇看着他,觉得稀奇:“人人木越,赢球了你不高兴啊?”
“高兴啊。”
“高兴你不笑?”
陶芯也发现了,嘶了一声,奇怪道:“对啊从樾,平时没事你就呲个大牙乐,今天怎么没见你笑啊?”
“我什么时候呲个——”从樾急急地要反驳陶芯的话,余光瞄了林稚音一眼,又刹住了车。轻咳一声,沉着嗓子,缓声说道:“我一向很稳重的。”
陶芯完全不给面子,直接扑哧笑出了声,毫不客气道:“你稳重?那世界上就没有不稳重的人了。”
卢成宇盯着不苟言笑的从樾,见鬼了似的:“你是不是被什么东西上身了?其实你不是从樾?快,笑一个,不然我撒盐了啊。”
林稚音没忍住,轻轻扬了下嘴角,显然也很认同陶芯和卢成宇的话。
从樾额角一跳,忍了忍,还是破功了:“撒什么盐啊?我一个净炉手,哪个鬼敢上我的身?赶紧吃吧,披萨都堵不住你俩的嘴!”
陶芯和卢成宇对视一眼,嘻嘻笑了。
从樾本来想在林稚音面前重塑一下自己的形象,结果被陶芯和卢成宇搅和了。他一脸的郁闷,余光看到林稚音放在一旁的表演服,岔开话问:“下周就是校庆了,你们采茶舞排得怎么样了?”
陶芯叹一口气,回道:“说好也不好。”
从樾:“什么意思?”
“韩老师说我们现在整体的完成度虽然很好,但是没什么激情。”陶芯作为舞蹈社的社长,忧韩裕华之所忧,“下午刘姨和梅姨也说了,我们当中的很多人都不是真心喜欢跳采茶舞的,当然跳不出激情了。”
“动作还能抠一抠,激情怎么激发啊?我又不能给成员们打鸡血。”陶芯苦恼道。
林稚音联想到了自己。
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她也没有跳舞的激情,后来是怎么激发的?
“收获一次掌声或许会好很多。”林稚音冷不丁道。
陶芯:“嗯?”
林稚音解释:“获得观众的认可,也许能够激发激情。”
陶芯听完恍然大悟:“好像是这样,我第一次上台表演可没底了,后来听到大家给我鼓掌、喝彩,那种感觉很难忘,就是在那之后我才下定决心继续学跳舞的。”
卢成宇这时候插了句嘴:“但是除了校庆那天,要去哪儿找那么多观众看你们表演?”
“要观众还不简单,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让你们尽情地表演。”从樾说完,下意识看向林稚音,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就知道他们想一块儿去了。
第28章 30/暮春 为彼此悸动的少年少女
从樾说的地方,自然就是白石镇。正好明天是农历十五,镇上又要办活动,他一提议,陶芯就觉得可行,当即给韩裕华发消息说了这个想法。
韩裕华很快就回复了,她觉得在校庆前去民俗活动上表演一番,能激发团队的活力,让她们对采茶舞这种民间舞蹈有进一步的了解,因此立马通过了陶芯的提案。
晚上,林稚音在睡前收到了韩裕华发在采茶舞群里的消息:明天下午两点,请同学们带上演出服在校门口集合。
群里有人问韩裕华,带上演出服在校门口集合是要干什么呀?韩裕华神神秘秘的,并不正面回答,只说明天就知道了。
林稚音是知情的,所以不好奇。
退出群聊后,她的目光停留在聊天栏的三个新头像上。今天晚上吃饭,陶芯要加她□□,说以后有什么事情联系起来比较方便,从樾和卢成宇便顺势拿出了手机,也加了她为好友。
林稚音以前基本不上线,加入舞蹈社后,采茶舞团有个聊天群,韩裕华有时候会在群里发布排练的通知,她为了不错过消息,这才挂着□□,不过都是隐身状态。
林稚音上一个加的好友是余扬,那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她转学后,余扬会隔三差五地给她留言,他想知道她转学去了哪里,但她不想回复,便直接无视了。
时隔已久再次添加好友,一加还是三个,林稚音的感觉很奇妙。
从剧院舞团退出后,她就不再信任任何人了。在学校,她不和人交心,尽管独来独往会有些麻烦——同学们会在背后说她故作清高,老师会觉得她心理不健康,一些小组活动没办法参加,没有朋友能互诉心事……
但比起经历过的伤害,这些麻烦就显得微不足道。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卸下了心防?
林稚音想起了转学到平湖中学后遇见的第一个人。
从樾的头像毫无意外是樱木花道,点进去看了眼,他的个性签名是:从今天起,做一个稳重的人。
这条签名是昨天深夜改的,也不知道从樾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大半夜的不睡觉,突发奇想,要做一个稳重的人。
想到最近他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的异常,林稚音眉头一蹙。
今天从樾倒是不回避她的眼神了,改为不对她笑了,她每次看向他,他都绷着一张脸,半点儿笑意都看不着,令人陌生。
是不是因为她之前说他太爱笑,不够稳重,所以他就不笑了?
林稚音心里莫名有些后悔,早知道不那样说了。
不爱笑的从樾感觉都不是从樾了。
……
前阵子那场雨过后,平湖的气温有几天是下跌的,但是短暂的秋天过后,太阳一出来,又重新回到了夏天,不过倒没盛夏那般燠热。
周日,天朗气清,阳光灿烂。
平湖中学采茶舞团的成员在学校门口集合,韩裕华点完名后,组织她们登上早已联系好的大巴车,前往白石镇。
在车上,韩裕华才告诉成员们,今天要去白石镇的茶园,了解采茶文化,切身体会一下当采茶女是什么感觉。
林稚音闻言,回头看向陶芯。
陶芯压低声音说:“韩老师说,下午先去茶园进行人文学习,暂时别和成员们说晚上表演的事,免得她们紧张,到时候反而表演得不好。”
林稚音点了点头。
茶园比白石镇还远些,在镇子背后的山丘上。大巴车晃晃悠悠地行了近一个小时,才抵达山脚。
林稚音下了车,举目远望,能看到漫山的茶田,层层叠叠,像是抹茶千层。她第一次来茶山,心里新奇,忍不住四下看了看。
这一看,就看到了站在茶园大门外,戴着鸭舌帽,一身休闲的从樾。
从樾一见到林稚音就挥起了手,本来他习惯性要笑的,但嘴角才扬起,立马记起自己的新人设——稳重,便倏地收起了笑,一脸严肃地打着招呼,看上去又热情又冷漠,让人摸不着头脑。
陶芯拉上林稚音的手走过去,问从樾:“你怎么在这儿啊?”
“我听我爸说你们今天来参观茶园,就和他一起过来了。”
林稚音不解:“你爸爸?”
从樾点头:“陶芯没和你说吗?这个茶园是我爸妈承包的。”
“哦,我忘了告诉她了。”陶芯才想起这事,看向林稚音,说道:“从樾是‘地主’家的少爷来着,他爸妈开茶叶公司的,有一个大工厂,我们现在看到的这几座山头以后都是给他继承的。”
从樾耸肩,不以为意道:“什么少爷不少爷的,现在是新社会了。再说了,我也继承不了山头,我妈说了,自己的老婆自己找,自己的家业自己挣。”
陶芯嘿嘿一笑,挤眉弄眼地揶揄道:“你不是想当净炉手吗?还找老婆?”
从樾余光瞄了林稚音一眼,轻轻一咳,正色道:“我也不能当一辈子净炉手。”
“你小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不是小时候吗?”
“果然男生长大了就会变坏。”
“我怎么就变坏了,陶芯,你想哪儿去了?”
……
林稚音听从樾和陶芯互怼已经见惯不怪了,此时她内心毫无波澜,只是对于这个茶园是从樾家的感到惊讶,随即想到了唐潇潇之前说的回乡创业。
原来指的是承包茶园啊。
从樾他爸知道学校的学生来参观茶园,派了工作人员前来陪同。韩裕华领着学生们进入茶园,一路沿着山道往上爬,观赏着茶园独特的风光。
现在不是采茶季,大多茶树都要休养生息,只有乌龙因为生长周期长,还能采摘。
工作人员带着平湖中学的师生前往乌龙茶田,路上还不忘给给她们介绍沿途的各种茶树,以及不同茶叶的风味口感。现在年轻人爱喝茶的少,但听工作人员这么一形容,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韩裕华都被勾起了兴趣,想泡一壶茶来喝喝看了。
陶芯转过头问从樾:“你们家茶叶真的那么好喝吗?之前你爸妈送给我爸妈的茶叶我都没仔细喝过。”
“当然好喝,绝对纯天然,没有任何添加剂。”从樾信誓旦旦的,“你们很多人应该都喝过。”
陶芯:“啊?”
从樾:“市里很多奶茶店用的就是茶园里采摘烘干的茶叶。”
陶芯“哇塞”了一声,她是个好分享的性子,有什么新鲜事就忍不住和人说,听完从樾的话,两三步跑前头和韩裕华还有舞蹈社的成员说奶茶店的事去了。
陶芯一走,队伍的最后头就剩林稚音和从樾了。
十一月底的太阳虽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但午后三四点的阳光威力不容小觑,人在户外站久了也晒得慌。
从樾见林稚音被晒得眯起了眼睛,神色恹恹的,想也不想,直接抬手摘下自己的帽子,扣在了她的脑袋上。
林稚音一怔,抬起头看向从樾。
从樾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不怕晒,你戴着吧。”
“不用。”
林稚音觉得不合适,抬起手就要摘下帽子,从樾先一步按住了帽檐,阻止了她的动作,难得强势道:“你脸都红了,不想晒黑就戴着吧。”
林稚音摘帽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了。
她不怕别的,就怕晒黑。
从樾戳中了她的弱点,颇有些得意地笑了,见林稚音抬头看他,瞬间敛起了笑意,又是一脸酷酷的表情。
林稚音捏着帽檐,几番犹豫,最后松开手,没有摘下帽子,就这么戴着。
反正传言已经很多了,不在乎多一条。
她更在意的是,从樾到底是想避嫌还是不想避嫌?
一行人跟着工作人员到了乌龙茶茶田,一垄垄茶树间有采茶工正在采茶。工作人员询问学生们想不想体验采茶的乐趣,大家觉得新鲜,纷纷跃跃欲试,提着篮子下茶田学习采茶去了。
韩裕华带领着学生和采茶工学习采茶,一边给她们上课,把劳动人民创作采茶舞的背景讲了一遍,寓教于乐,效果比在练舞室里干讲好多了。
陶芯摘着茶叶,放鼻子前闻了闻,忍不住说了句:“果然艺术源于生活,采茶舞的舞蹈动作和采茶工采茶的姿态一模一样。”
说着,她哼起了采茶舞的曲子,跟随着音乐的节奏采着茶,看上去就像在跳舞。周围的成员们听到了,也应和起来,纷纷哼着曲儿,像是真化身成了采茶女,在茶山上辛勤地劳动着。
她们既是在劳动,也是在表演。
韩裕华看到学生们进入了状态,领会到了采茶舞的精髓,心里十分欣慰,不由感慨一句:“就差一只蝴蝶了。”
那头,从樾自个儿在茶园里左右扑腾,过了会儿,突然一上一下,虚虚地捂着双手,径自跑向林稚音,一边喊她:“林稚音,林稚音。”
林稚音采着茶,扶着帽子直起腰,转身看过去,就见从樾急急忙忙地往自己这儿过来,手里似乎捧着什么东西。
“你看。”到了林稚音身旁,从樾神神秘秘地凑近了,缓缓打开手,一只黄色的蝴蝶慢慢地从他的掌心飞出,扇动着翅膀翩翩起舞。
蝴蝶从林稚音的眼前徐徐飞过,在视野中留下淡淡的一抹痕迹,却深深地烙印在了心头之上。
“哇,真有蝴蝶。”
“好好看啊。”
“哎呀,没带扇子,不然还能扑它。”
舞蹈社的成员们七嘴八舌的,追着那只蝴蝶闹成一团,笑声不断。
从樾观察着林稚音的表情,挺直了腰板,邀功似的说道:“怎么样,我好不容易才抓到的,漂亮吗?”
林稚音的眼底泛起波澜,认真地点了下头:“漂亮。”
从樾完全忘了人设,上扬的嘴角压都压不住:“你喜欢吗?”
少年的神采在烈日下飞扬,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比阳光还灿烂的笑意。
这样的从樾才是从樾。
林稚音心头悸动,胸口处涌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不由自主地开口回应道:“喜欢,我很喜欢。”
第29章 31/暮春 即将登台的少女与为她加油……
在茶园里参观了一番,切身采过茶后,舞蹈社的成员们都对采茶舞有了进一步的理解。
难怪采茶舞会有“采茶扑蝶”这个舞段,在枯燥的采茶劳动中,飞舞的蝴蝶就像是一抹亮丽的色彩,能够慰藉人们疲惫的心灵。“
采茶舞是为了歌颂劳动人民的勤劳与乐观而创造的,它的音乐调子,它的舞蹈动作,甚至服装,道具,无一不体现着人民的智慧和创造力,深入了解之后才会知道,这样的民间艺术根植于大地,是朴素自然,并不土气。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韩裕华组织学生们撤退。从茶园出来,她们坐上大巴车前往白石镇。在车上,韩裕华才告诉所有人,晚上她们会在镇上组织的活动上进行一场舞蹈表演。
“什么?要表演?”
“我就说老师怎么让我们带演出服。”
“哎呀,老师怎么现在才说,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
“听说白石镇的活动很热闹的,外地人都会来看,我们能行吗?”
“我现在就开始紧张了,我们一会儿要不要再练一练啊。”
……
韩裕华的这个通知无异于投石入河,激起一片涟漪。整车的学生都在讨论晚上表演的事,只有林稚音和陶芯两个知情者比较镇定。
“从樾说在活动上表演的事包在他身上,你说他靠得住吗?”陶芯问林稚音。
林稚音点了下头:“他是说到做到的人。”
陶芯凑过去,眉眼弯弯,打趣道:“你倒是挺信任他的嘛。”
林稚音眸光微闪,并不慌张:“他是净炉手,总有办法的。”
“也是,他当了两年的净炉手,在镇上怎么着也该有点话语权。”陶芯说着,目光落在林稚音戴着的鸭舌帽上,眼神转为意味深长,“从樾居然把自己的帽子给你了,我就说,他一定是喜欢你。”
帽子戴久了都习惯了,刚才分开的时候,林稚音忘了把它还给从樾了。她摘下帽子,拿在手上看了两眼,解释道:“他是看我晒才借我的。”
陶芯:“那他怎么不把帽子借我啊?”
林稚音抬眼:“你不是有吗?”
陶芯拍了拍脑袋,摸到了自己的小草帽,迟疑了下,理不直气也壮地说:“那他怎么不给别人?”
林稚音摇头失笑,陶芯说的理由太牵强了。而且,她还记得从樾之前说过,他对她没有别的想法,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所以她不会自作多情,把他助人为乐的好意当成是男女之间的好感。
车上其他人都在讨论晚上的表演,但陶芯一心只想八卦。她和林稚音认识不久,和她友好相处的时间更短,对她这个转学过来的美女方方面面都很好奇。
“林稚音,我问你,你之前在江城有男朋友吗?”陶芯好奇道。
林稚音没有犹豫,直接摇头:“没有。”
“你长这么好看,居然不谈恋爱?”
林稚音礼尚往来,回道:“你也很好看,难道谈恋爱了?”
陶芯听到林稚音夸自己好看,脸上喜滋滋的,听到恋爱的问题,又撇了下嘴,郁闷道:“我倒是想,但是我爸说要是我敢早恋,就把我的腿打断。”
林稚音看陶芯因为谈不了恋爱而闷闷不乐,思索了下,问:“你有喜欢的男生?”
“有啊,很多。”
林稚音:“……”
陶芯问:“你呢?”
林稚音莫名地迟疑了下,没有回答。
陶芯不死心地追问:“一个都没有?连从樾都不喜欢?”
林稚音转过头,反问道:“什么叫‘连从樾都不喜欢’?”
“因为学校里很多女生喜欢从樾,他长得帅,成绩好,在学校里名气也大,蛮招人的。”陶芯顿了下,摇了摇头,“不过他不是我的菜。”
林稚音抿了下唇,没忍住问:“为什么?”
“嘻嘻,我喜欢高冷一点儿的男生,更有神秘感。从樾太阳光开朗了,一眼就能看出他在想什么,我对他都没有探索欲。”
林稚音鬼使神差的,不自觉地说了句:“阳光开朗没什么不好的。”
陶芯觑着林稚音,贼兮兮的:“所以你是不是——”
“白石镇到了,同学们带上表演服,准备下车。”大巴车速度变慢了,韩裕华起身组织所有人收东西。
陶芯话到一半被打断,只好悻悻地住了嘴,林稚音无端地松一口气,敛起思绪,跟着成员们一起下车。
刘姨梅姨等在底下,她们俩非常热情,韩裕华和舞蹈社的学生才下车,就被拉着去已经定好的餐厅吃饭。
吃完饭,她们领着学生们去白石镇舞蹈队平时更衣化妆的地方,还摇了好几个一起跳舞的好姐妹过来帮这些小姑娘上妆。
“托你们的福,我们今天可以休息,晚上是你们这些后浪的场子,我们这些前浪就给你们当助手,都好好跳,让那些人看看什么叫后生可畏。”刘姨说着,手上动作没停,往陶芯脸上狠狠搽上两坨腮红。
林稚音的化妆师是梅姨,她下手轻一些,但也没轻多少。
阿姨们还是她们那个年代的审美,喜欢大红大绿,花开富贵。在她们认为,舞台妆就是要浓,一定要让人一眼就看出化了妆,否则就白化了。
舞蹈社的女孩儿们被白石镇的阿姨们一打扮,个个小脸煞白,小嘴殷红,苹果肌上的腮红就跟高原红似的,眼影忽闪忽闪,跟舞厅里的镭射灯球似的。
韩裕华这个领队老师像是没看到学生们向她投来的求救的目光,还拿着手机咔咔一顿拍,看上去乐得不行。
化完妆,林稚音和陶芯面对面看了看彼此,一起沉默了。
陶芯:“好像小时候幼儿园演出的妆啊,一会儿不会还要在额间点个小红点吧。”
林稚音听她这么一形容,已经能想象出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了。
韩裕华拍够了,笑够了,正了正脸色,开口说道:“还有半个小时活动就开始了,大家准备准备,我们出发去庙前广场。”
一说要出发了,很多成员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纷纷说着“心跳好快”“有点害怕”“打退堂鼓”之类的话。
刘姨问梅姨:“你看这些小姑娘,像不像我们第一次登台的样子?”
梅姨颔首:“可不是嘛,那时候我们也紧张的要死。”
刘姨笑道:“现在都成老油条了,我都忘了上一回跳舞紧张是什么时候了。”
梅姨摇摇头,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啊,我看着她们就想起了以前,真美好啊。”
刘姨和梅姨感叹完,主动拿出她们第一次在舞团登台跳舞的经历鼓励学生们,让她们别露怯,大胆地去表现自己。
“你们这个年纪,做什么都是漂亮的,不要怕出错,尽情地去享受青春。”
刘姨梅姨把她们平时跳采茶舞用的道具都拿了出来,舞蹈社的成员们按照各自的角色一一拿上道具,跟着韩裕华一起前往庙前广场。
今晚月似圆盘,月色皎洁。
表演活动还没开始,广场上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好些人了。舞蹈社的学生好些没见过这种场面,本来以为是小活动,没想到这么大阵仗,心里难免发慌。
活动开始前,表演人员都在大庙里面的院子候场,大部分演员都是老江湖了,每个月至少要表演两次,所以对于晚上的表演一点儿都不感到紧张。
舞蹈社的学生们进到庙里时,引起了老演员们很大的兴趣,直呼好久没见到新人了。那些前辈人也很好,知道她们是学生,第一次表演紧张,还安慰她们别害怕。
“你们就当底下的人是田里的萝卜,给萝卜表演怕什么?”串场人王叔笑呵呵地鼓舞这群学生,目光一转,看到一个人进了庙里,定睛一看,“嚯”了一声,问:“阿樾,你又不表演节目,进来干什么?”
“我找人。”从樾的目光往舞蹈社成员站着的方向扫过去。
林稚音下意识要后退一步,但还是迟了。
“采茶女”们的服装是粉绿色的,清新自然,“蝴蝶”则是明黄色的,还披着一件轻纱的斗篷披风,更为华丽。可能正是因为服装不一样,所以从樾一下子就看到了她,然后径直走了过来。
从樾盯着林稚音的脸看了好几秒:“你……”
林稚音想到了脸上的“幼儿园表演妆”,第一次对自己的外貌没有了自信,想要抬起手挡着脸。
其实林稚音化了浓妆并没有到难看的地步,她的五官本来就明艳,所以即使阿姨们“鬼斧神工”,不心疼化妆品似的往她脸上糊东西,她靠着天生丽质的底子,也压得住这个大浓妆,完全不显得艳俗。
从樾会愣住,是因为第一次看她化妆,还有点不习惯。
林稚音微微垂下视线,不和从樾对视,开口快速说道:“你的帽子我放在刘姨和梅姨她们那儿了,等表演结束再还给你。”
“我不是……”
从樾本来想说自己不是来拿帽子的,只是单纯过来看看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刚开口,余光瞥到穿着老妇衣服,戴着假发套,摇着蒲扇,一脸兴味的陶芯,还没说出口的话生生被噎住了。
陶芯朝从樾挤了挤眼睛,谑笑道:“你不是什么?”
她这副好事的模样,像是古时候给人拉媒说纤的媒婆,就差在嘴角上点一颗痣了。
从樾有种被看穿了的感觉,“啧”了声,说:“陶芯,你怎么这么八卦,什么事都要掺一脚。”
陶芯一撩裙摆,真就“掺一脚”:“臭小子,你也不看看我今天的扮相,年纪比你大个好几轮,敢这么和老娘说话,一点儿都不尊老爱幼。”
从樾灵活地一个闪躲,避开陶芯的攻击:“扮个茶婆就倚老卖老,想占我便宜,没门。”
“人人木越,我看你是欠收拾了,吃老娘一脚!”
陶芯和从樾熟的不行,损起对方来丝毫不客气,舞蹈社里的人看他们这么吵闹一番,纷纷笑出了声,紧张的情绪反倒得到了缓解。
从樾进来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见韩裕华还要组织她们简单过一遍舞蹈动作,便不再逗留,顺势被陶芯“驱逐”出去。
迈出大庙的门槛,他转过身,直接冲着庙里喊:“林稚音。”
林稚音回头。
从樾一边倒退着离开,一边朗声道:“不要怕,大胆跳,我在下面给你加油。”
林稚音心神一荡,神色缓缓地变得柔和,眼底也浮上了明媚的笑意。突然庆幸今天化了这个浓妆,否则此时此刻,她的情绪变化之大,一定会被其他人捕捉到。
第30章 32/暮春 破茧成蝶的少女与情窦初开……
庙前广场的民俗表演准时开始,王叔上场主持,第一个节目照常是舞狮。
采茶舞以往都是第五个节目,但今天,为了让学生们有时间调整状态,也为了显示出长辈们对后辈的关爱,对传承民俗文化的新生力量的支持,他们把采茶舞放在了最后,压轴登场。
前面各种精彩的节目轮番上场,赢得阵阵掌声和喝彩,搞得最后上场的舞蹈社成员们特别紧张,就连心大的陶芯都手心冒汗。
“哎呀,还不如第一个上,速战速决,现在弄得我都害怕了。”陶芯又听到外面传来的热烈的掌声,愁眉苦脸道:“万一我们跳得不好,会不会把白石镇的这个民俗活动招牌给砸了呀?”
林稚音虽说有舞台表演的经验,但她之前跳的是芭蕾,而且都两年多没正式登过台了,这回跳的还是以前没涉猎过的民间舞蹈,心里也没那么有把握,陶芯的担忧她也有,但……
她想到了从樾离开前朝自己喊的话,攥了攥手心,沉着地开口道:“不会的。”
陶芯看过去,林稚音轻声说:“我们排练了很久,没问题的。”
“你有信心吗?”陶芯问。
林稚音余光看到很多成员在瞧着自己,咬了下唇,笃定地点了点头:“我有。”
平时在练舞室,林稚音不怎么说话,也不和人来往,大家和她不熟,加上前不久的隔阂,舞蹈社的许多人对她有些偏见。但这时候她的言语却莫名地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也许因为林稚音是她们当中跳得最好的那个,她说有信心,她们便也有了底气。
“大家别怕,一会儿上去了就按我们平常练习的来。”尽管自己也紧张,但陶芯作为社长,这时候还是主动站出来,鼓励大家,“‘蝴蝶’都说有信心,我们还怕什么?放开了跳,大不了一起丢脸,有什么了不起的。”
胡玉瑾接道:“就是,采茶舞我们跳得很熟练了,就当今天是校庆前的彩排,跳错了也没关系,我们还有机会补救。”
“说得对,就当做是彩排。”
“不就一场表演嘛,跳就完了。”
“一会儿看我们的。”
……
成员们互相鼓励,为彼此加油,脸上不见彷徨,眼神更加坚定。
韩裕华看着,眼眶微微湿润,觉得今天带这些学生出来一趟,实在是最正确的决定。
今晚的表演快要接近尾声,倒二个节目过后,王叔上前报幕,笑问道:“常来看表演的观众应该发现了,今晚有一个固定节目还没登场,有人告诉我是什么吗?”
从樾在底下跟托儿似的,高声喊:“采茶舞。”
“对,就是采茶舞。”王叔顺势介绍起来:“采茶舞是我们平湖的特色舞蹈,有浓浓的地域风情,象征着丰收、吉祥和幸福。以前呢,只有在春节期间才能看到这个舞蹈,今天来到白石镇的朋友有福了,晚上在现场就能一睹采茶舞的风采。”
“这次为我们表演采茶舞的不是老朋友,是新朋友、小朋友,她们就是平湖中学校园舞蹈队的姑娘们。接下来这些小姑娘将会为我们献上她们精心准备的表演,大家掌声欢迎。”
从樾在底下带头鼓掌,高声喝彩,目光紧紧地盯着庙门口。
院子里,陶芯伸出手,大家默契地一一把一只手搭上去,林稚音迟疑了下,也放上了自己的手。
“加油!”
韩裕华领着女孩儿们从庙里走出来,在掌声中走到了广场中央,简单地问候过后,她们摆好姿势,准备起舞。
“采茶扑蝶”是最后一个舞段,此时林稚音候在场下,虽然还不到她上场表演的时间,但她仍然紧张,和韩裕华站在一起,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场上的成员们,在心里为她们祈祷。
音乐起。
陶芯扮演的茶婆率先出来绕场,通过一段活泼又带些滑稽的舞蹈表演吸引了观众的注意力,逗乐了很多人。
紧接着,采茶女们在茶婆的号召下,提着茶篮,执着折扇,踏着采茶步,跟随着音乐节奏缓缓“登山”,到了茶园开始“采茶”。
“茶婆”带领着“采茶女”们先在前山采了茶,又绕到了后山接着采。舞蹈演员们通过不断变化的队形和舞姿,告诉人们她们换了场地,现在在做什么。
虽然是在劳动,但采茶女们依然富有激情,在欢快激昂的民间小调中展现出青春少女特有的精神面貌,感染着观众。
看完第一小段舞蹈,林稚音就松了一口气,知道在陶芯的带领下,成员们都进入了状态,发挥得很好。
接下来,就看她这只“蝴蝶”了。
不久后,音乐开始变调,韩裕华提醒林稚音:“稚音,你准备好,要上去了。”
林稚音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摒除杂念,在最合适的音乐点果断地舞着手中的竹篾蝴蝶登场。她上来就是一个腾空的大跳,身上的披肩随风飘动,看上去仙气十足,真似蝴蝶化形。
底下的观众纷纷惊叹出声。
“茶婆”和“采茶女”采完茶满载而归,在归程中看到了一只美丽的蝴蝶,少女天性难抑,纷纷放下茶篮,在“茶婆”的带领下,甩开扇子去扑蝶。
“蝴蝶”美丽而灵动,扇动着翅膀,忽上忽下,翩翩翻飞,灵活地躲开“采茶女”的扇子,和她们嬉戏似的。
这时候的音乐更为悠扬,音符像是小河叮咚,轻快地流淌着。
林稚音不断地旋转跳跃,将芭蕾舞的动作与舞蝶的场景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接连几个高难度的动作把底下的观众看得目瞪口呆,啧啧称奇,连对她的舞蹈实力有所了解的从樾都看得出神。
太美了。
这真的是人在跳舞,不是仙女下凡吗?
随着音乐逐渐高亢,舞蹈也到了高潮,最后同时戛然而止。
“蝴蝶”栖息在茶树上,“茶婆”和“采茶女”提上茶篮,执着扇子围在“蝴蝶”周围,做出扑蝶的动作,留下无限遐想。
全场静默,观众像是还没从精彩的舞蹈中回过神来。几秒后,从樾再次率先鼓掌喝彩,冲着场中央喊道:“跳得真好!”
有他带头,瞬间掌声雷动,欢呼声雀起。
场上,女孩儿们手拉着手一齐向四下的观众鞠躬,在她们脸上,有如释重负,有欣喜激动,也有眼泪汪汪。
才下场,陶芯就没忍住,嚎啕大哭:“呜呜呜,太好了,我们做到了!”
成员们都很激动,互相拥抱庆祝。
林稚音冷不丁被人抱住,低头一看,是之前在练舞室和从樾要饮料的那个学妹。学妹似乎激动过了头,乱抱一通,抬起头发现抱的人是林稚音时,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林稚音微微一默,就在她以为学妹会立刻松开自己时,学妹反而收紧双手,抱得更用力了:“学姐,你跳得真的太棒了!”
周围几个成员看见了,在情绪的催动下,也顾不上熟不熟,尴不尴尬了,直接冲上去抱住林稚音,将她紧紧地围在其中。
“我也要抱。”陶芯大哭着扑上去。
林稚音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团团抱住了。她觉得这样不好,和太多人走得太近很危险,但内心深处却不可抑制地泛起丝丝的感动,并不想挣脱这样的拥抱。
场上的采茶女们扑没扑到蝴蝶不得而知,但场下的采茶女们是扑到了,而且扑得扎扎实实,让林稚音飞都飞不出去。
众人簇拥下的林稚音,脸上有茫然,有忐忑,也有藏不住的喜悦。就像是一只破茧的蝴蝶,在这一刻,她获得了新生。
从樾远远地看着,由衷地为林稚音感到高兴。
孤独的少女终于卸下了伪装的面具,不再将自己活成一座孤岛了。
……
活动结束,时间也不早了。
韩裕华晚上让舞蹈社的学生和学校请了假,没去上自习,此时也该将她们送回学校了。
回去仍然是坐大巴车,明天要上学,从樾也要回市里,便蹭了车,和她们一起走。
归程途中,女孩儿们仍然久久不能平息内心的激动,每个人都在回味自己的表现,讨论着今晚的表演,因为演出成功而欣喜。
“天呐,我真的在这么多人面前跳完一支舞了。”
“没上场前我还很紧张来着,上了场后完全忘了害怕,脑子里只有动作。”
“我真把自己当采茶女了,就跟下午在茶园采茶一样。”
“刘姨和梅姨说我们很有她们当年的风范。”
“刚才王叔还夸我们是新一代非遗传承人呢。”
“简直是莫大的荣幸,我回去要和我爸妈说这事儿。”
女孩儿纷纷表示能在白石镇的民俗活动上表演采茶舞是一件非常骄傲的事情,下周在校庆上一定要好好跳,让更多的人领略到平湖特色舞蹈的魅力。
她们从今晚的演出中获得了成就感,也对采茶舞有了新的认识,完全不像当初知道要表演这个舞蹈时那么抗拒,也不再认为跳这个舞非常落伍了。
这一刻,这个采茶舞团才有了灵魂。
大巴车晃晃悠悠地行驶着,到达学校时,正好晚自习下课铃响。
韩裕华在校门口点完名后,叮嘱学生们回去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到家后记得在群里报个平安,之后便解散队伍,让她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解散后,林稚音往公交站走,没两步就听到有人喊。
从樾追上林稚音,问:“你要搭公交车回去?”
“嗯。”林稚音不知道晚上几点会从白石镇回来,所以没让周黎来接自己。
从樾看了眼时间,干脆道:“我陪你。”
林稚音回头看他,从樾眼神一闪,解释道:“很晚了,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而且我家和你家一个方向,坐公交车也能到。”
林稚音没多想,从樾今天没骑自行车来学校,和自己一样搭公交车回去不奇怪。
晚班车人少,加上晚自习才下课,学生大军还没到来,林稚音和从樾搭乘的这辆车空荡荡的,只有寥寥两三个人乘坐。
他们在最后一排座位上落座,林稚音今天没带耳机来,正遗憾没办法听音乐,耳朵里就被塞进了一个蓝牙耳机。
从樾将另外一个耳机塞进自己的耳朵里,拿出手机点开音乐软件,说道:“听听我的歌。”
林稚音怔了怔,等反应过来,耳机里已经传出了悠扬的音乐。是一首英文歌,风格十分舒缓,她仔细听了听歌词,“let it be me”,是一首爱情歌曲。(注)
从樾居然喜欢听这样慢节奏的音乐,还是讲述爱情的,她还以为以他的性格,取向会是节奏强烈的歌曲,《直到世界的尽头》这种。(注)
从樾一直偷瞄着林稚音,企图从她的脸上看到任何情绪波动,但她只是看着窗外,神色从始至终都是淡淡的。
难道是听不懂?
不应该啊,林稚音的英语成绩很好,这首歌的歌词又很简单,连他都能听明白,没道理她听不懂啊。
难道网上说给心上人听这首歌,对方就会明白你的意思是忽悠人的?
从樾不死心,单曲循环播放这首歌,然后目光紧紧地盯着林稚音,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终于,在这首歌循环到第五遍的时候,林稚音的表情总算是有了变化——她皱起了眉头。
“很丑吗?”林稚音转过头问。
从樾:“啊?”
“你一直盯着我看,是我脸上的妆很丑吗?”
“……不是,不丑,一点儿都不丑。”
林稚音问:“那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我……”从樾喉间发紧,一颗心忽然怦怦跳了起来,一向胆大妄为,敢想敢做的他,居然也会感到紧张。
林稚音还在等一个回答,从樾一咬牙,正要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豁出去的时候,公交车缓缓刹停,不解风情地到站了。
林稚音听到报站声,起身说:“我到了。”
“……”
公交车停靠时间很短,从樾表情讪讪,只好移开腿,让她出去。
林稚音还了耳机,下了车。
公交车起步前行,从樾推开窗,往后看着逐渐远去的少女,忍不住喊她的名字:“林稚音。”
林稚音抬头看着公交车驶离的方向,注视着微微探出车窗的少年。
从樾喉头一滚,在公交车加速的同时,大声说道:“你今天晚上很漂亮。”
晚风吹拂,空气里满含着躁动的气息,让人心旌摇荡。
少年决定,还是把有限的时间用来赞美今晚的少女,因为她,真的很漂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