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的一众贵妇小姐都瞪着她,珠光宝气闪烁一通,无形的施压在空气中蔓延。
温慈月轻轻垂了眼睫,水盈盈的小鹿眼,像一朵无辜柔弱的小白花,很容易让人拿捏的样貌,就连她的嗓音,也是轻轻柔柔的,宛若弹奏起一首优雅灵动的曲子,“不论你们接不接受,我确实是一番好意,这位夫人的脸色不对劲,臆想症或者是躁狂症的患者,都有类似的表现。”
实则她早就把所学的知识忘干净,但隗素的状态确实不对劲。
不论隗素话里的内容是真是假,魏寒冬毕竟还占着她男朋友的身份,她怎么可能让自己人受诋毁?
至于她和魏寒冬的纠纷,关起门来再说。
隗青雅不知道是出于素质原因,还是心里有鬼的原因,脸憋得通红也没能顶上一句。
温慈月观察隗青雅的表现,推测出她说的恐怕是事实。
温慈月想了想,还是没能忍住,问:“我说对了?”
隗青雅尖声开口:“……没有!”
众人,包括温慈月在内,眼底闪过了然的光。
豪门贵族之间的消息互相流通,但大家对于魏家的事知之甚少,毕竟魏家有权有势,不是谁都有资格打听得到,或者说,有资格探听。
他们唯一能探知到的消息,就是魏雄海的现任夫人,也就是隗素四年前生了一场大病,然后就被送到了疗养院休养,此后数年,各家晚宴都没有了隗素的身影。
这一次,还是阔别四年后,各权贵和隗素的第一面,只是隗素显然没有心思和他们寒暄,直奔休息室来找她的未来儿媳妇诉苦。
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时间就这么浪费了,温慈月长叹一口气,一边转身朝外走,一边总结发言:“既然如此,我还是坚持先前的建议,让隗夫人回家休养,免得宴会辛劳,加重病情。她都开始胡言乱语了,一面说她的婚后生活多么恩爱,一面又说魏指挥官有谋杀亲弟的嫌疑,如此混乱的思维,隗小姐作为家属,还是尽快带她就医吧!”
说的时候挺爽,被从后扑倒砸向地板的时候也是同样的酸爽。
温慈月的第一个反应是:她真的是个疯子!
温慈月马失前蹄,懊悔不迭。
从前不是没和有钱人交锋过,现实中的有钱人并不像影视剧里那般外露的自大,他们骨子里傲慢但表现得谦卑,哪怕有意使坏,在温慈月讥讽时,也绝对不会做出有失身份的行为,比如大喊大叫,再比如撕头发扇耳光。
她从来都是全身而退,和魏寒冬交往后,他在背后料理一切,哪怕对上的人是他,只要不提分手,他就是温柔耐心的好男友。
可这次,她显然失策了。
温慈月被拽散了头发,额头重重砸向地面,她眼冒金星,怀疑隗素不仅仅是精神不正常这么简单,她很可能还是个反社会份子,想把她谋杀了。
温慈月强撑着,怒斥旁边的人:“愣着干什么,把她拽开!”
一众人像是从噩梦中惊醒,有愣怔的,有尖叫着往外跑,更有热心的去拽,却被仿佛吃了大力丸的瘦削疯贵妇推倒,现场乱成了一锅粥。
光滑的大理石地面落了几滴血,温慈月跌倒时撞倒了一侧装饰用的小几,花瓶碎了一地,她浑身火辣辣地疼,好不容易扭身,躲开了隗素毫无章法地砸击,却又被她扑过来压在了下面。
温慈月的怒火达到了顶峰:“你冷静一下,就算和魏寒冬有怨,也该去找他才是,你打我做什么!”
“那个怪物,他把我囚禁在精神病院四年,整整四年,是他把我害成这幅样子,”隗素接触到温慈月额头流出的血,瞬间像是枯木逢春般展露了笑容,“整个魏家都被他掌握在掌心,我们母子哪还有出头之日,他如今高高在上,有权有势,我儿还要仰仗他的鼻息,不如豁出这条命!”
温慈月恨不得掐着她的脖子摇晃,“你清醒清醒,我不是魏寒冬,你要是杀了我,大庭广众之下,不仅没法扳倒他,还会惹来牢狱之灾,不划算,你放开我,今天这笔帐我们一笔勾销……”
而她面前的人显然失了智,听不进去她的话。
温慈月头晕眼花,眼球仿佛落进了一滴血,刺目的同时视野一片红色的迷雾,隗素好像在盯着她,准确地说,是她脖颈间的珍珠项链。
她佩戴的珠宝大都来自魏寒冬的赠予,她今天戴的项链是魏寒冬存放在家中收藏柜的一件,镶嵌海蓝宝的珍珠项链,仿佛能听到海浪涌动的声音,据说是魏寒冬的生母佩戴过的一件饰品。
如今,被隗素强行扯断,珍珠落地的脆响一声接着一声。
隗素的话已经听不清楚,温慈月努力睁大眼睛,却看到隗素带着一脸狞笑,拿着一块碎瓷片朝她太阳穴砸来。
她的肾上腺素猛然飙升,精神紧张到极点,反倒让她清醒了几分。
她用掌心去挡,危机时刻爆发的力量,让她成功抢夺瓷片。
如果不是这些年养尊处优,被魏寒冬当成废物一般养着,以她第十五州贫民的出身,绝对不可能被疯贵妇反压这么久!
这种时候,温慈月还有心思胡思乱想。
她的思维已然宕机,完全凭借本能,将本该刺向她的瓷片还给了行凶者,被扯住头皮的痛麻在一瞬间消失,她发狠地望着璀璨夺目的天花板,比清醒先来的,是她的本我意识——
她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但人若犯她,她必定百倍相报。
等一声声尖叫成功传进耳膜,温慈月眨了眨眼睛,如羽扇般浓密的睫毛忽闪几下,露出了一双清澈明媚的大眼睛,散乱的黑发丝毫不影响她的美感。
只是,她用纤细的胳膊支撑着的那个看起来快要断气的贵妇,给场面增加了几分惊悚意味。
对休息室内的人来说,时间格外漫长,但对于休息室外的人来说,纷乱从发生到结束不过短短几分钟。
就是这短短的几分钟,让彪形大汉冲破人群,迈进休息室的瞬间,愣在了原地——
温小姐看起来很不好,可又没有生命危险。
因为给她造成危险的人似乎已经快被她砸死了。
只有胸腔的微弱起伏,表明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嘶嘶的喘气声此起彼伏。
紧接着,是隗青雅的一声尖喊:“你……你怎么敢杀了她!她是我隗家的人!”
温慈月的思绪迟缓地转动起来,她没了生命危险,但好像也要完了。
无论表面粉饰得多么太平,在联邦共和国,权贵就是公认的享有特权的那批人,换成在学校里,同样的过错,富豪子孙可能只是一个皮不痛毛不痒的批评,而平民子弟则可能面临退学的晴天霹雳,这种待遇的天差地别放到社会中,更是难以想象的鸿沟。
哪怕她是魏寒冬口头认可的未婚妻,但她杀了隗素是不争的事实,围观群众暗暗地想,被拉去警署喝一辈子茶还算小的,恐怕她的正当防卫会被判成故意谋杀而一命抵一命。
原本是一只快要飞上枝头的麻雀,没想到命运没有善待她,断了她平步青云的捷径。
围观权贵事不关己,有被血腥味呛得捂住口鼻往后退,有生怕连累自己匆忙离开,有冷漠旁观准备事后当成娱乐消遣……
他们有的为温慈月感到惋惜,隗素精神有问题显然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但温慈月一个平民出身却反杀了隗家的女儿、魏家的夫人更是不能容忍的恶行,嫁给魏指挥官的美梦就此断送了。
事实上,温慈月没有想得那么远,她只是愣怔盯着失了血色的隗素,隗素的身体软塌塌的,只要她把胳膊抽离,隗素就会瞬间被抽去骨头瘫软在地。
温慈月傻了,浑身的血都凉了。
她出神地想:我杀人了。
控制不住地四肢开始发抖,仿佛掉进了寒窟,把她的神经连同血管一根一根地冰冻。
一阵寂静中,一声猝不及防的枪响划破空气。
隗素的胸口出现了一道血洞,然后歪倒在了铺满碎瓷片的大理石地面,那双遍布血丝的眼睛却未闭上,直勾勾地瞪视推开人潮一步一步走过来的男人。
“有人在宴会公然行凶,已经就地击杀,你去通知宴会负责人,让他到警署一趟,宴会安保出现问题,他该负全责,”魏寒冬走近,长及脚踝的黑色披风还未脱下,带起一阵凌厉的风,在和温慈月溢满恐惧的大眼睛对视时,瞳孔骤然收缩,捏抢的拇指动了动,“保护好现场,抽取嫌犯的血液,我怀疑她吸食了禁-品。”
男人高大的身躯下弯,水晶吊灯的光透过他,在温慈月的身上投下了一道暗影。
几乎是他刚跪下,温慈月就抓住了他的胳膊。
隗青雅反应过来,双目通红上前质问:“你怎么能开枪,她再怎么说也是你的继母,是一条人命!她什么样的情况你不清楚吗,她如今这样,都是你害的,你却诬陷她吸食禁-品!”
曾经的禁-品合法化引发了社会危机,联邦下令禁止。
但法律是一回事,现实却是另一回事,只要不被发现,大概率是没有问题,魏寒冬却直接把这顶脏帽子扣上。
不光如此,他还称呼隗素为嫌犯。
魏寒冬把温慈月抱进了怀里,他穿了一身黑,血染在上面也发现不了,然而温慈月却是白裙子,此刻已经一身狼藉,她额头的血沫也让他收拢了拳头。
他冷冷地盯向隗青雅:“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隗素四年前就被诊断出了精神疾病,被送进疗养院休养,她的病历本并没有说明她有好转的迹象,而你,却私自把她带离疗养院,这场宴会是为了战后区重建募集资金,来往皆是联邦的知名人士,需要名帖才能进入,你是怎么带她进来的?意欲何为?”
他叫了一个人的名字,下命令:“这位隗小姐也很可疑,叛军的账户里有一笔还未查清的大额资金,我怀疑和隗小姐的家族有关,你把她请到警署问问。”
隗青雅气疯:“我叔叔是总统,你怎么能诬陷隗家!”
“正因为这样,才更要严查,免得总统被家族连累。”
不等魏寒冬开口,已经有狗腿堵住了隗青雅的质问。
总统虽然姓隗,但和隗青雅只是远亲,而魏寒冬却是联邦炙手可热的新封少将,谁轻谁重,他们还是分得清的。
一场血腥闹剧,以隗家一人死一人进警署结束。
有人暗地后悔,方才见温慈月处于逆势时竟然担心被隗家迁怒而畏步不前,如果是她/他帮助了温慈月,凭借魏寒冬如此护犊子的行为,和他交好不是难事。
可惜,可惜!
谁能想到一个平民出身的女孩,竟然真的能成为魏家的媳妇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