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装修豪横,木窗雕花,偏角落摆放着一副墨兰图。光线幽黄暧昧,伴随着一阵似有若无的木调的香味,有宁静心情的作用,如果忽略对面男人充满侵略性的视线的话。
其实这么说也不对。
年轻时的魏寒冬更加内敛,不像几年后变得霸道不讲理,只要温慈月敢瞪他,下一秒魏寒冬就会捧着她脸吻过去,强势到让她感到窒息。
而青涩版的魏寒冬则会因她突然抬头直视的目光,脸颊泛起红意,紧张地移开视线,去看包厢角落摆放的盆景。
魏寒冬的耳垂越来越红,吓得温慈月赶忙移开视线,生怕他体会到不该体会的意思,直接捅破窗户纸。
拒绝是不可能拒绝的,万一以后有用的到的地方怎么办?
接受更是不可能,她可不想步前世的后尘。
至于该怎么把握和他相处的度,温慈月现在也没有头绪。
“昨天,”魏寒冬看着桌面摆上的第一道菜,没掩饰住一闪而过的失落,“我在湖边等了你很久。”
温慈月半真半假地说:“……我快到那儿的时候下起雨,没注意到石头绊倒了,多亏了路过的同学帮忙,你别担心,就是扭了一下脚,再加上淋了雨不舒服,忘记告诉你了。”
魏寒冬接着就站起来:“我看看。”
温慈月立刻把脚往回手,大眼睛瞪着他,“不好吧?就是扭了一下,昨晚睡一觉,今天全好了。”
魏寒冬坐回去:“既然已经到了附近,怎么不联系我?”
温慈月总不能说实话,躲得就是你。她眨眨眼,微微一笑:“正好有同学路过,就送我去校医院了。”
恰在这时,服务生送菜进来,每碟份量不多,摆盘都很精致,看起来就是那种收割有钱人金钱的食物刺客,还有一道名称是白玉开花的开水烫白菜。
魏寒冬先给温慈月布了一碟菜,“早就想带你来这家店尝尝,试试味道怎么样。”
他看着温慈月将一块豆沙馅的甜品吃进嘴里,馅料溢出一点,染红了她的嘴角,她随意用舌尖舔进去,过程不到一秒钟,他的眼睛却有些撕不下来,恨不得……
魏寒冬连忙垂眼,随便吃了一口,说:“我们认识也挺久的,有事尽管喊我帮忙,不要怕麻烦……”
他抬头看了温慈月一眼,恰好温慈月也正抬头,两人对视,他目光闪烁了一下,把眼睛移开,补充说:“我希望你有事需要帮助时,第一个想的人是我。”
温慈月见他欲言又止,连忙把还没尝出味道的昂贵肉块咽下去,赶在他继续说些意有所指的话前,开口:“谢谢,我没想到你做朋友这么仗义,我以前还觉得你高冷不好接近,是我看走眼了。”
温慈月抬眼,漂亮的大眼睛在暗黄灯光下,仿佛点缀着宝石般闪烁不停,耀得魏寒冬僵着脸,一瞬间像是被冰封,眼里全是茫然困惑,还有一丝对听力的怀疑。
她连忙又用小心翼翼的口吻:“都说军政学院的同学高傲,瞧不起其他学院的人,你……也是把我当朋友的吧?”
魏寒冬沉默。
餐桌飘着食物的热气和香气,无形的僵持流淌在两人中间,相比于魏寒冬的困恼,温慈月则显得游刃有余,她不说话,也不用餐,只用一双水雾朦胧的眼注视对面的青年。
像是既畏惧他的权势,又想和他亲近。
难道是他太着急了吗?
魏寒冬不禁怀疑起自己。
静默时间够久,温慈月低声:“是我自作多情了。”
魏寒冬捏了捏拳,忽然开口:“其实我……”
温慈月在他开口的瞬间瞪大眼睛,心里极速划过一行大字:刺激过头了!
她假装没听到他的话,微微扬了扬音调,盖住了他的嗓音,果然出于好的教养,魏寒冬及时住嘴,让她先说。
“不瞒你说,我几乎没有交心的朋友,平时要很努力才能保住成绩,同学们都是点头之交,可我知道他们都瞧不起我的出身,”温慈月的眼睫密密垂落,遮住那双汪汪的眼睛,“所以我想更努力些,让他们知道,我并不比任何人差,只有学习成绩是公平的,它能证明我的优秀,现在我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提高综合排名……抱歉,说多了,你不会觉得烦吧?”
魏寒冬摇头,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氛围,他的面容尤其温柔,同时也放大他眼底的疼惜。
温慈月朝他笑笑:“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就算你不把我当朋友也没事,我反正把你当朋友了,”她眨眨眼,颇为俏皮的模样,“是进大学后第一个交心的朋友。”
最后一点冰峰从青年面容消退。
或许男人和女人的思维真的不同?他有些急于求成了,没有考虑到温慈月的处境,她既然能亲近他,和他说心里话,就证明对他和其他人有很大的不同,他需要做的是循序渐进,而不是迫切地索求一个身份。
还是慢慢来吧。
魏寒冬望一眼对面的人,她仿佛有某种魔力,有时只是很随意的一个动作,就能吸引住他的目光,且牢牢地把他的注意力粘起来。
温慈月不想把人得罪太狠,想了想,她夹了一块精致甜品放到他面前的碟内:“我尝过了,不是特别甜,味道很不错。”
甜品名叫玫瑰胭脂豆沙糕。表面淋了一层绯红玫瑰酱,味道和豆沙包没多少区别。
魏寒冬先看一眼糕点,再看一眼已经被温慈月收回去的筷子,她刚才就是用这双筷子吃了几口菜,造价昂贵的木筷曾短暂停留在她的口腔,或许还被她用舌头舔过,用牙齿蹭过……魏寒冬就那么有些失神的注视着,忽然,耳边响起一声低低的抱歉声。
“对不起啊,我忘记用公筷……”
魏寒冬恍然回神,就见温慈月要将落进他碗里的豆沙糕夹回去,他立刻张嘴:“没事。”
见温慈月还要夹,先她一步塞进嘴里。
青年腮颊微鼓,黑眸融着笑意:“我不介意。”
和她吃相同的食物,馅料淌出来,带着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甜蜜味道,最后被他滚动的喉结带进胃里,连同他旺盛却无法诉说的欲-望。
温慈月望一眼男人通红的脸,对这顿餐达到的效果表示满意。
…
打发掉依依不舍的魏寒冬,温慈月回寝室休息了半小时,两点半有一堂课。
课程名称是大学生就业指导,但课堂内容胡言乱语,温慈月没抢到后排的位置,就坐到前排角落,恰在此时,身旁空位有人落座,她没管,直到那人主动招呼。
“温慈月,”青年朝她笑笑,“好巧啊。”
温慈月侧头,发现是宋叙阳。青年穿一身浅粉短袖,染成棕褐色的卷发增添了几分俏皮,配合一双湿润的狗狗眼,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些用作抚慰的大型犬。
见温慈月表现冷淡,宋叙阳露出一个失落的表情,“你果然不记得我,我们以前经常在图书馆碰面,你还借过我的图书卡,有印象吗?”
有点印象,但不多。
温慈月礼貌点头,说:“想起来了。”
她对宋叙阳最深的印象,就是前世受她连累,被魏寒冬当成她的情夫搞死了他的家族产业。
但她说的确实是事实,她和宋叙阳一直是普通同学关系,甚至在毕业后参加舞会遇见之前,她脑海里都没有这号人。
“说起来,”无形沉默笼罩在笔尖刷刷声、轻微的呼噜声和堂前老师的念诵声中,宋叙阳像是忍受不了,主动开口问:“中午时,我在一区碰见你,那是你男朋友吗?”
温慈月摇头,果断否认:“不是。”
宋叙阳眨眨眼睛,似乎在等她继续往下说。温慈月想了想,如他所愿解释:“因为一些事情认识而已。”
宋叙阳没有深究他们二人的关系,只是随意地说:“军政学院的优秀生,大一就被选拔进国家部门,据说曾经参加过反恐行动,当场把黑老大制服,手段还相当狠辣……我们学院有很多女生奉他为梦中情夫,像他那样的人,确实很有魅力,对吧?”
温慈月嘴角挂着抹浅浅的笑,自青年情绪极浓的眼神中扫过,回答:“还行吧。”
宋叙阳没忍住,追问:“你不觉得他有魅力吗?”
温慈月似笑非笑瞥他一眼,将校网招聘工作的板块在他面前一摆,说:“饭都快要吃不起,哪有时间想别的事。”稍微一顿,她又说:“不过他人确实还不错,没有高高在上瞧不起人的架子。”
话落,她继续低头筛选兼职。
宋叙阳保持安全距离,把头歪过去一点:“你在找兼职?”
温慈月嗯了一声。
宋叙阳眼睛一亮,笑起来:“那你找我啊。”
温慈月看他。
宋叙阳被她黑亮的眼睛盯着,脸颊几秒就红起来,他微微侧头,蜷曲的短发像蓬松的蛋糕颤了颤,一股仿若海盐般的清爽香水味席面而来,温慈月不自觉地吸了吸鼻子。
这动作,又引得宋叙阳眼睫一垂,不太自在的模样。
宋叙阳曲起手指蹭蹭耳垂,说:“有什么需求?”
温慈月盯着他没说话。
青年明显奔着她来,说什么好巧的话,这是心理专业的课堂,又不是随便找一间教室自习,哪里来的好巧。
她对大学时期的宋叙阳印象实在是不深,只记得两人算是点头之交,他如今殷勤交谈意图明显,要不要接受他的帮助?
温慈月垂眸,眼睫如蝶翅轻颤,不动声色思索:
校网内部一时半会也没挑选到合适的工作,况且宋叙阳阳光开朗,不像魏寒冬就算再伪装隐藏也掩饰不住骨子里的霸道阴寒,算是个值得交往的人。
况且,她如今不是魏寒冬的女友,就算和其他男生走得近,也不会招致魏寒冬的报复,他也没有资格报复……
这么想着,温慈月眨眨眼睛,嘴角笑意真诚且友善,还带着那么点隐隐期待:“时薪最好高点,时间自由一些,位置不要离学校太远,具体工作随便吧,你有合适的介绍吗?”
宋叙阳还真有,他给她推了一个联系人:“我认识一个阿姨,专门做家教行业,我表妹也通过她做家教。你把简历发过去,让她推给你合适的家庭。”
温慈月问:“我专业是心理,也没有经验,能合适吗?”
宋叙阳说:“放心吧。首府大学是个加分项,何况辅导的都是初高中生,你能行。”
温慈月谢过宋叙阳,下课后,他还跟在她身边,她想了想,口袋里还剩下一百左右,就请他吃了一个冰淇淋。
“等我工作有着落,赚到第一笔钱,再感谢你。”温慈月捧着巧克力味冰淇淋,黑色长发绸缎般垂至身后,双眼亮晶晶,其中闪烁着真诚的谢意,像一颗颗耀眼星星。
宋叙阳红着脸笑:“不用那么客气。”
温慈月见他嘴角沾着开心果碎,抽了一张纸巾递给他,示意他擦。
谁知宋叙阳却懵懂地望着她,然后一垂头,将整张脸凑到她的手边。
红日炎炎,无形的闷燥在周围蒸腾起一片热意。
就是在这一片浪潮般翻涌的燥热中,一阵脚步声踏冰走来,停在了两人几步远的位置,沉默地望着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