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出现了一个穿着破烂的高个子，身形有点眼熟。
还未等闻青仔细辨认，对方就一把拽下头巾，囫囵擦了把脸，露出本来的样貌。
原来是袁皓。
被认出来后，袁皓的动作没有停，而是直接解开衣襟，利索褪下，露出强壮的赤裸的上半身。
闻青还在震惊中消化这些不能理解的画面，袁皓的手就已经放在裤带上了。
“……”
“袁皓！你在干什么！成何体统！”
闻青躲开几步远，背转过身，语无伦次地指责着。
“你你你你你……换衣服就去屋子里！”
“这可是院子，让女眷看见怎么好！？”
“怎么能在这里换衣服，荒唐！太荒唐了！”
……
闻青巴巴说了半天，没得到半点回应，抬头，穿回日常蓝袍的袁皓就在眼前，一脸无辜的看着自己，就好像刚才在院子里换衣服的不是他。
“你为什么不去房间里换衣服？”闻青又问了一次。
“……”袁皓还是不答话，好像没听到一样。
闻青觉得袁皓是在诚心装傻了，不过屋内已经摆好了接风宴，祖父祖母还在等，不好叫他们担心。闻青忍下那点疑惑和怒气，让袁皓先和他去吃饭。
饭桌上，袁皓表现得倒是很正常，正常的和祖父母寒暄，正常的聊着见闻，正常的说着下午的行程，说他拜了一位师傅，要学些武功。
祖父祖母都说好，说男儿不要一味的读书，文武双全才能成大器。说完，还让小厮去书房取东西，拿过来的是本《内养功法》。
长期练下去，可以帮助习武之人调整气息，涵养经脉，还有助于外练功法的精进。最重要的是包容性强，与任何武功都适配，袁皓高兴地收了。
晚上，闻老夫人送来两套衣服，一套给闻青，一套给袁皓。因为天色晚了，闻老夫人没有去袁皓房里，而是让闻青转赠。
闻青正憋着一肚子疑问，拿上衣服就直接去了袁皓房里，此时，袁皓还在翻《内养功法》。
说明来意后，袁皓很是高兴，顺手就挑了一套墨绿色的衣服。闻青本想说墨绿色是自己的，靛蓝色才是给袁皓准备的，不过看他已经挑了，也就没阻止。
哪想到，下一秒！袁皓故技重施，解开衣襟就往下脱，显然是打算试穿。
闻青有经验的背过身，生气地喊：“袁皓！你是故意的！”
这次袁皓倒是说话了，他说，
“衣服很好看。”
他就是在戏弄我！！！
跟无赖是没办法讲道理的，闻青气鼓鼓，明明腿还没好利索，一瘸一瘸，蹦跶着就跑了。他打算哪天有空去普陀寺一次，求一张符纸，这个坏心眼的妖怪，再有下一次，就拿出来吓死他！
闻家在京城有不少铺子，最近几日，管事们一直来回话，祖父母年纪大了，照料起来未免吃力。闻青跟着听了几次，开口向祖父提议卖掉或租掉几处。
“一是生意太多，照料不过来；二是这几处收益不好，不如及时止损；三是可以利用余钱，好好经营老铺子，那才是闻家的根本。”
“说得不错，”闻老爷抚须点头，“家里不缺银钱，没必要把生意铺张的太大，南边的两间成衣铺，柯家想要很久了，改天我定个时间，阿青你去谈价钱。”
“我？”
“是啊，以后家里这些生意都是你的，早点熟悉的好，不过也不要耽搁你读书。”闻老夫人补充道。
两位老人这么讲，闻青只能同意，也乐得帮他们分担。
直到闻青与柯家主事谈过几次，约定好契书，一切尘埃落定后，才后知后觉，也许，不光是要他历练这么简单。
因为柯家主事，居然是女子。
这次拿着契书回来，祖父又开始旁敲侧击，“你觉得柯家姑娘如何？”
“很好，办事老练，价格公道，说话也痛快。”
祖母用胳膊肘捣了祖父一下，祖父咳了一声接着问，“除了这个公事呢？比如样貌啊，性格啊，嗯，这些。”
“只顾着谈价钱了，没注意，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样子了。”
“不记得？这……”祖父求助地看向祖母，祖母回了个‘没用’的眼神。
“阿青啊，祖母问你，如果给你说门亲事，你觉得柯姑娘怎么样？”
事情摊开了，闻青也不打太极，无奈道：“祖母，我还没想过成亲的事，即使要成亲，也是等我考完春闱，把母亲接过来后。”
“唉，你是个好孩子，我们两个老东西也是整天瞎琢磨。觉得你以后是要做官的，要是我们老两口干不动了，家里的生意又要交给谁呢？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给你找个能干的媳妇比较好。你要是觉得柯姑娘不错，可以先定亲，等考完试，把你娘接来再成婚。”
闻青没想到祖母已经计划的这么远了，他含糊地推拒道：“我没想过这些……还是等考完试再说吧。”
闻老夫人年纪大了，一说话就止不住话头，事情摊开了，话匣子也打开了。
“要说欣安啊，哦，就是柯姑娘，全名是柯欣安。
我瞧着是不错的，他爹生了几个糊涂蛋儿子，就这一个女儿聪明。因为是庶出，也不在意，推出来就让她管着铺子。
京城风气还好，刚开始大家也都夸，说她聪明能干，谁家娶回去是有福的。结果呢，这边的女子一般十六岁就要议亲了，她那个混蛋爹，愣是拖到二十也没管，这邻里邻居哪还有好话！
她爹表面上说要相看，仔细找女婿，其实就是留着当苦力！女孩子年纪再大些，哪还有好婚事。
要我说这帮子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三妻四妾，净做些美梦，又当不起父亲和丈夫，白白让妻女受罪。”
闻老夫人越说越恨，本心是想夸夸柯姑娘，继而骂起人家父亲，最后索性把天下男人都骂一遍。
闻老爷本来没吱声，到这会儿忍不住了，分辨道：“哎，你，说着说着怎么把全天下男人都骂进来了。”
闻老夫人气势不减，怒目道：“我骂我的，你又没有妾室，迎上来挨骂干什么！?”
“……噢。”闻老爷闷闷收声。
似乎是觉得这个对手太弱，不过瘾，闻老夫人转头对闻青继续教导。
“阿青也是，以后就一心一意的，找一个合适的姑娘就行，不要搞的后院乌泱泱，乱七八糟。家世上要相当，或者差些也没事，不要想着攀高枝，权贵家没有好日子过的。”
闻老夫人忍了又忍，最后为了完成对孙子的正确婚恋教育，豁出去般开口：“就比如京城的一个大人吧。”
“哎，你？！”闻老爷开口阻拦。
“我又不说是谁，自己家里说说还不行！？”闻老夫人看着很凶，到这会儿已经有点色厉内荏了。
“都这么些年了……你说，愿意说就说吧。”闻老爷最终还是退了一步。
“咳咳，我就随便提一下。”闻老夫人欲盖弥彰地补充了句。
“就说京城一个做官的，本来是个穷书生，全靠着发妻家供给，中了进士，封了官。
本想着一家子要过上好日子，结果那年郡主招赘，他为了这机会，抛妻弃子。
还嫌弃休妻的名头不好听，硬说发妻病亡，拿官威逼着岳家不敢叫冤，逼着那女子独自离开。他不知道，女子那时候已经怀孕了。
一个女人怀着孕远走，虽然带着忠仆财货，可毕竟不在父母身边，也没个亲戚，还得自己管着生意……所以我一看到欣安，就想起她。”
闻老夫人说到这抑制不住泪水，开始哽咽。
闻老爷戳戳她的肩膀，意思是收一收，再说就露馅了。
闻老夫人擦擦眼睛，平复好心情，继续讲：
“咳咳，再说那个畜生，他固然得了助力，官运亨通，做了顶高的大官。
可是后来呢，人家说好了是招赘，孩子就都得和郡主姓，不然凭什么看上他。
年纪大了，就开始后悔，想要个跟自己姓的儿子。
前两年还偷偷养了外室，被郡主直接告了御状，罚俸思过不说，折腾这么一圈，还是没留下个孩子，白白让人笑话，没个脸皮。
郡主可不受这委屈，关起门来就打他板子，问就是皇上口谕，打的半年没法走路，还得做小伏低。
听说上朝的时候硬撑着走路，但脸还是肿的，让人家笑话。还是郡主看在孩子面上，才免了他的打。
要我说，要不是郡主年纪也大些了，休了他，再找个年轻的郎君又如何呢，哼，他都敢找外室，郡主金枝玉叶的，凭什么不行？”
“哎，你，越说越不像话，当着阿青的面……”闻老爷拦着闻老夫人不让继续说了。
闻老夫人越讲越解气，被闻老爷打断，不高兴地捣鼓回去。
可是闻青还是听懂了，知道这大概就是自己的身世。
无良的父亲，背井离乡的母亲，被当作人质的祖父母。
因为惧怕父亲对京城的祖父母不利，所以母亲只能督促自己好好读书，做闻家的支柱，这样才能不再被欺负。
“祖母，您教我的，我都听懂了。”闻青耐心哄着老人。
窗户纸虽然没有戳破，但彼此也都心知肚明了，闻老爷感慨地长叹一声。
“不过，有件事不敢苟同，”闻青故意拉高声调，想调节一下沉闷的气氛，“柯姑娘在家是管生意，您觉得可怜，可是娶回来，还不是照样让人家做事，不过是换个东家。
要我说，不如把我教会了，这才是真正的肥水不流外人田。以后我白天当官，晚上当地主老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孩子……”
“算了，我们就是问问，不愿意成亲就先放放吧。”
两位老人脸上的苦闷终于消散，闻青也放心不少，转头说起正事，“有一批药材要运到三百里外的淳溪镇，我打算雇镖局去送，明天要去见一见镖局的管事……”
翌日，镖局。
“这您放心，黄师傅可是退下来的大将军，上过战场见过血，功夫没得说！鞑子都杀过，根本不在乎什么山匪毛贼。
更别提他最近还收了一个天赋异禀、武功高强的徒弟，名字叫起来那是响当当，人送绰号滚刀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