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璇玑捏着木偶仔细看。
哦不对,上头没有法力存在,就是个小小的丑东西。
姜璇玑还没询问言稚川拿它作甚么,言稚川就劈手将木偶抢了回来,恶狠狠地瞪了姜璇玑一眼,走的时候顺便踩了她一脚,恶狠狠地一碾。
姜璇玑:“……”
对着姜璇玑是一派阴云密布,转向湛玉节就阳光灿烂了。言稚川怀揣着九只刻着湛玉节名字的木偶,隔着一张铜案与湛玉节对坐。她将木偶往案上一倾,喊了声“师姐”,又拿满怀期待的眼神盯着湛玉节腰间看。
湛玉节抿唇,抬头揉了揉眉心,想骂又骂不出来。
她深知言稚川的德行,不会认为她拿着木偶是为了诅咒自己,但——她期待的也不是什么值得夸奖的事情吧?怎么脸上还洋溢着得意之色啊?
湛玉节没说木偶丑。
到底还是怕扎穿言稚川的自尊心。
为了省事,她解下一枚玉佩扔给言稚川,见她满脸欢喜,并且没有得寸进尺之兆,才暗松一口气。
言稚川玩了一会儿玉佩,小心翼翼地将它挂在腰间,挺直的背脊软趴下来,她双手叠在案上,下巴往交叠的手臂上一埋,微仰着头看湛玉节,又问:“姜道友什么时候来的?”
湛玉节道:“不久前。”
姜璇玑晚了一步没跟她们同行,不过天衡府的人有自己的本事,能找到若虚辟出的路。
一把将言稚川送的九只伤眼的木偶扫在怀中,湛玉节又取出从小孩手中得到的木偶,指尖轻轻地一拂,她又说:“它不对劲,极有可能是祭仪之一。”
整个春山镇都是祭品,来此的人都被笼罩在祭仪中。原以为跟破解阵法一样得找阵心,但姜璇玑带来一个新的消息——天衡府一直在推演春山镇的变化,得到一个结论,整个献祭大阵是由无数祭仪组成的一张大网,她们要做的,是在一个月内将祭仪全部毁去。
言稚川呆滞,她道:“这不太可能吧?”她们都不知道祭仪在哪里。
湛玉节点头:“或者就是找到其中的‘变式’,将它毁去。”春山镇祭祀被导向了镇压着的魔物,但阵中的人并没有被魔化,不可能直接去祭祀魔物,唯一的可能是日常中的祭祀和祈祷被某种存在扭曲了。而那“关键”在哪里,也要靠她们去寻找。
言稚川“哦”一声,动脑子这种事情就交给别人吧。她伸手去取木偶,可才触碰到那一截硬木,湛玉节就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拍。言稚川不服气,她瞪湛玉节:“我送了你九只!”
湛玉节眉头紧皱。
倒不是怕言稚川“中邪”,她本身就足够邪门了,她怕言稚川将这木偶也给咬碎了吞下,就像先前那落着“十分春色”名号的一页纸一样。
言稚川继续伸手扒拉。
湛玉节索性将木偶收起来,她垂眸看言稚川,平静道:“那你把玉佩还我。”
言稚川充分地展现了什么叫变脸。
要不是关心天下大势,谁稀罕那截破木头呢。
捂着腰间挂着的玉佩,生怕湛玉节给抢回去。
湛玉节:“……”
她沉默一会儿,又说:“如果崇拜、祭祀会将一切导向底下的魔物,那城中道观庙宇、祖祠,都有些危险了。”
言稚川点头:“师姐说得对。”
湛玉节警惕地看言稚川:“别乱走。”
言稚川“哦”一声,又说:“那若虚呢?追着她要签名的人那么多,是不是也是祭仪的一种呀?”她不知道若虚要做什么,但她是魔修,先把锅扣她头上总没有错。
怕湛玉节问她要证据,言稚川抬起手捂住耳朵,摆出一副听不见的架势。
湛玉节凝视言稚川,她这师妹有时候很机灵,有时候又显得不大聪明。“有可能。”湛玉节回答,很保守。
言稚川手指一动,并拢的五指分开,露出几条细缝。她等了一会儿,都没听见湛玉节的下文,又惊又喜地望着她,要不是身前隔着一张碍事的铜案,言稚川都想扑到湛玉节身上去。“师姐,你相信我,你真好。”
湛玉节扫了言稚川一眼,她信的是自己的直觉。
抬手捋了捋发丝,遮住耳畔的一点红,湛玉节垂着眼睫,道:“师妹,修炼。”
言稚川一僵,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我昨天不是修炼了吗?”她嘟囔。
湛玉节一声冷笑。
言稚川埋头,苦哈哈道:“我练就是了。”
这只小木偶给了湛玉节她们启发,都不用说,姜璇玑就带着她的那串铜钱在城中穿行,找寻有可能是祭仪的东西。
铜钱串叮铃作响,姜璇玑坐在山巅,她的眼中泛着赤金色的光芒,她看到无数寻常人看不见的红线交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将春山镇的众生网罗在其中,鲜血淋漓的。其中赤色最重的地方果真是香火最为鼎盛的庙宇。
回到驻地中的姜璇玑说了四个字:“闭观毁庙。”
白玉京道人摇头:“做不到。”她们在这边镇守,但镇子里的凡人不会对她们言听计从。凡人有太多祈愿,只能将一切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泥偶上,一旦将镇子里的寺庙道观关停,必定会惹来民愤。
岁蘅也说:“如果一切跟祭祀有关,就算关了道观寺庙,恐怕也无用。难道家中没有供奉神像?就算没有供奉神佛,那祖先呢?谁家不祭祖?谁能阻止凡民祭祖?”停顿了一会儿,她蹙眉道,“我们只能找到那‘变式’所在。”
姜璇玑说:“变式能更改整个春山镇的信仰网,将无数崇拜汇为洪流指向一处,那它本身就得是盛大的‘祭’。最有可能的是求神拜佛,其次是祭祖。”
“慈航斋的那位怎么做到的?我记得慈航斋并不擅长祭仪和阵道。”姜璇玑又问。
言稚川眨眼:“有人在帮她。”
她不管,那若虚是魔修,就是若虚干的。
几个人凑在一起大眼瞪小眼一阵,最后还是岁蘅泄了气,说:“先试试吧,关停一个月?至少能截断一部分力量。”
“怎么做?”姜璇玑望向岁蘅,“需要帮忙吗?”
岁蘅没接腔。
白玉京的道人很快便取出几枚玉简来,里头是道观寺庙主要人物的生平经历以及弱点。
她们没打算跟那些人讲道理,直接拿住对方的把柄见效更快,不过这么一来,白玉京的名声又得往下跌一跌,希望别打破记录。
不管是白玉京道人的逻辑推断还是姜璇玑的道法推演,或者是之后找到的证据,都证明变式跟祭祀神佛有关。
可言稚川还是觉得不对。
若虚静悄悄地不作妖,怎么可能?
“在原命运线里她至死都没有暴露自己身份吧?可能这次也是?”天道系统说。
“但如今命轨偏移很多,她当玄门修士有什么好处吗?”言稚川也想不通,都到了春山镇了,若虚怎么还没有显露她丑恶的嘴脸?那条借着她神通辟出的能进不能出的小道也没有消失。
若虚要当好人,就显得她好坏。
这不合理。
“小天,你就不能聪明点吗?”言稚川埋怨道。
小肥啾愤怒地扇着翅膀,它要是没有绑错人,会沦落到这一地步吗?
言稚川皱眉:“不行,我得做点什么。”
天道系统跟着言稚川:“不了吧?”反正湛玉节不会跟若虚相交了,堕魔的威胁不存在,言稚川这魔种老实些反而更好。
言稚川不听劝,口中蹦出一个“不”字,撒腿就往湛玉节在的屋子中跑。
天道系统看她是去找湛玉节,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它就发现这口气松早了。
言稚川鬼鬼祟祟的,眼珠子胡乱转动,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事。
自从被踹出宗门开始历练,言稚川一直跟着湛玉节,对湛玉节的作息了如指掌。
没出去探查、没跟白玉京道友商议的时候,湛玉节会在屋中修行,她的修为已经临近关隘,距离元婴就差临门一脚。师姐修行起来,心无旁骛,好几回她在师姐屋中晃悠,都没将入定中的人惊醒。
“你要干什么?”天道系统茫然了。
“借点丹玉。”言稚川说。
天道系统:“!”
什么样的“借”要在人没有“清醒”的时候去啊?
这难道不是偷吗?
可言稚川没有那种思维,她跟天道系统解释:“我会留下欠条的。”
天道系统不说话了。
先前是湛玉节没发现吗?只是懒得理人罢了。
言稚川理了理法袍,抬头挺胸地推门进屋。
屋中的陈设简单而清雅有致,檀香烟气袅袅娜娜。
湛玉节盘膝坐在蒲团上,不远处是三斛上乘丹砂,正以极快的速度消失。
等到丹砂炼化完了,师姐也该睁眼了。
言稚川悄悄地靠近湛玉节。
她凝眸欣赏了一会儿脱俗绝尘的师姐,这才开始思索怎么下手。
丹玉都在乾坤囊里吧?乾坤囊似乎被师姐揣在怀中?
她先将欠条放在湛玉节的跟前,轻轻说:“师姐,借我点丹玉。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天道系统:“……”天道在上,这不是强借吗?
“师姐,我自己取了,你不同意就摇摇头。”言稚川又说。
可湛玉节盘膝坐着,她合着眼眸,自窗隙照入的金光洒落在她的身上,给她镀上一层不染人间烟火、不可侵犯的神秘光辉。
言稚川的心尖颤了颤,面颊微微泛红。
她舔了舔唇,眸光在湛玉节的脸上流连,伸出罪恶右手的刹那,想的不是即将到手的丹玉,而是无数看过的话本。
师姐实在美丽,能不能咬一口啊?
正想着,言稚川手腕被人一扼,整个人摔趴在温软的怀抱中。
第62章 062
被抓了个正着的言稚川抬眸,和湛玉节视线相对,片刻后,她眼皮一合,直接睡倒。
天道系统振翅飞离,看着言稚川连连冷笑,它准备看看言稚川如何应对。
“言稚川。”湛玉节微微蹙眉,听着怀中起伏的呼吸声,她相信,如果她不开口,她这师妹当真能睡个天昏地暗。
言稚川缩了缩脖子,唔,连名带姓的叫,师姐是不是生气了?她悄悄地睁开了一只眼,瞥着湛玉节,见她脸色没有寒一分也可没有暖一分后,她厚着脸皮,若无其事地起身,但手腕还被湛玉节扼着,成了“呈堂证物”。
“师姐冷不冷?饿不饿?师姐迈入元婴二重境了吗?丹砂还够吗?”言稚川一脸殷勤地嘘寒问暖。
湛玉节听她东拉西扯,等到言稚川的声音渐渐小去后,她才气定神闲地问:“师妹来做什么?”
言稚川眼珠子乱转。
她来干什么?当然是借钱啦,但是师姐拒绝过一次,直接说不太合适。
唉,人赃俱获,只能转动她聪明的脑袋,想个绝妙的好主意。
“说出来就不好了。”言稚川面露迟疑。
湛玉节掀了掀眼皮子,能比朝着她怀中伸手还坏?言稚川一进步她就察觉到了,冲着丹玉来的,只是瞧她这样子,是不打算讲实话。眸色幽沉几分,湛玉节双唇翕动,吐出一个不容反驳的字眼:“说。”
“好吧。”能屈能伸的言稚川直接投降,她的眸光在湛玉节的脸上转了一圈,压住一些非非想,呈上了不算完全胡编乱造的谎言,“我在话本上看到一句话,有些不解,特来验证一番。”
“什么话?”湛玉节问,只是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就言稚川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能有什么值得思索的?
言稚川眉开眼笑,用那活泼松开的语调道:“话本上说,‘在这冰冷的世道,只有师姐的怀中是暖的’。”
湛玉节:“……”
她的询问就很多余。
偏生言稚川还故意朝着她靠了靠,抬起那只活动自如的手,朝着她胸前袭来。湛玉节眉头一皱,将言稚川两只作乱的手都钳制住。她瞪了言稚川一眼:“师妹,自重!”
言稚川眨眼,一脸无辜:“啊?”
湛玉节放弃跟她拉扯,她眼神朝着言稚川落下的“借条”飘,问道:“师妹,那是什么呢?”
言稚川飞快地将自己的手解救出来,三下五除二把“借条”塞入袖中。她左右张望:“借条?什么借条?”
湛玉节抬手捏着言稚川的下颌,迫使她乱瞟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她的眼睫颤了颤,淡淡道:“不问自取是为偷。”
言稚川的肌肤被捏得有些发红,听到“偷”字,她的身体也开始颤动。她拉开湛玉节的手,狡辩道:“我问了,师姐你没拒绝!”
天道系统“啾啾”叫两声,发出无情地嘲笑。
言稚川灵光一闪,福至心灵。
师姐她一直都是清醒的,没有彻底入定!
念头一起,言稚川挺直腰板,越发觉得自己有理了。她说:“师姐你明明醒着,你不想借可以摇头,但你没有。反倒现在来责备我……呜呜,我要告诉师尊!你欺负我!”
言稚川委屈,伸手揽住湛玉节的腰,在她的怀中乱拱。
还在假哭。
湛玉节沉默。
这话不好反驳。
她被言稚川蹭得浑身怪异,伸手捏住言稚川的后领,将她拽起身。
言稚川抬眸注视着湛玉节,从眉眼滑到红唇,又看那在松垮的衣领中若隐若现的半截肌肤。
还是想咬一口。
湛玉节抬手掖了掖推出褶皱的衣领。
言稚川眼神露骨……实在是太奇怪了。
她这师妹不会病得越来越厉害了吧?
“你要丹玉做什么?”湛玉节出声打破了诡异的氛围。
言稚川的思绪被拽了拽,那直勾勾的炽热眼神也软了下来,她盘膝坐在湛玉节跟前,双手撑着下巴,微微仰头看她:“买话本呀。”
湛玉节脸色发黑。
忍着没口出恶言,而是耐着性子询问:“买它们做什么?”
言稚川张嘴就来:“拯救众生于水火之中。”
湛玉节:“说人话。”
言稚川:“我觉得那个若虚有问题,我要把她的签名本全部买来!”
湛玉节沉默一会儿,问:“直觉吗?”现在驻地的道人几乎都在道观寺庙上下苦功夫,毕竟不管是姜璇玑推演还是自身感知,变式都极有可能出现在那处。至于话本……可能也就言稚川会注意到。不过她心中也有种说不上来的微妙情绪,思考片刻,湛玉节取出丹玉递给言稚川。
师姐愿意借钱了?!
言稚川一喜,伸手一把抱住湛玉节,顺着内心深处的渴求隔着衣服在湛玉节的肩上咬了一口,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多谢师——”
一句话还没说完,言稚川就被湛玉节一推。
她抬眸,看着忽然间起身往后退离了好几步的湛玉节,满头雾水。
这又是做什么?她也没用力啊?
言稚川用同样的力道在自己手背上咬了一口,抬起手朝着湛玉节晃:“不疼啊。”
湛玉节面色薄红,这是疼不疼的事吗?
她张了张嘴,本来想说些什么,可看着言稚川纯粹无辜的眼神,忽然又觉得是自己在小题大做。
她跟不聪明的师妹计较什么呢?
湛玉节吐了一口浊气,她理了理散乱的衣襟,岔开话题:“不准吃纸。”
言稚川连连点头,那纸难吃死了,她也不要了。
湛玉节指了指门:“出去。”
言稚川“噢”了声,觉得湛玉节的脸色有些不对,在迈过门槛前,她回头:“真不疼。”
湛玉节眼前发黑,咬牙切齿:“滚。”
言稚川缩了缩脖子,顶着湛玉节的冷脸跑回殿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捡走忘记拿的丹玉后,脚底抹油,快速溜走。
湛玉节看着她的背影脸色红红白白的,默念了几遍清心静气的经文后,她重新回到蒲团上打坐。
这边驻地中镇守的道人至多金丹,而那条通道只容金丹通道,可暗伏着的魔修不好说。她如果能够将功行推到元婴,之后行事可能的几率也要大些。
那边言稚川拿到了丹玉就往书坊跑。
若虚道人没在这边捣鼓她的卖书大业,而是跟着白玉京的道人奔走。没有她在,书坊门前冷清了些许。
言稚川也不犹豫,直接掏钱买空若虚的签名本。
如果那“签名”有咒力,那落笔消耗法力,若虚不可能源源不断地签。
湛玉节那拿的丹玉买空不了书坊,但清空“十分春色”签名本就绰绰有余了。
言稚川在掌柜“你不会要倒卖吧”的眼神里,若无其事地结了账,紧接着又去找那些已经买了书的人。
她打算高价回购,钱和话本里,应该有一部分会选择钱。至于选择后者,那也没关系,言稚川自有办法。她准备编点“十分春色”的黑料,再抬一个本就名气很大的写书人上来,告诉那帮人天变了。至于对“十分春色”忠心耿耿的一小波人——自寻死路,天也难救。
“你说我师姐她哪里来的丹玉?”言稚川揪了揪天道系统,思绪跑到了别处。
她师姐不应该很穷吗?
“出门办事的经费吧。”天道系统回答,要它是九渊宗的辅师,也会一分都不给言稚川的。
言稚川“哦”一声,又说:“既然这样,不是师姐的私房钱,我可以不用还了吧?”
她这也是为大局着想。
书坊中买书很容易,但要从握有签名典藏本的人手中拿到书,言稚川费了一些功夫,整整花了三天,才将流散在外头的签名本聚集在手中。
等到姜璇玑过来的时候,看着高高一摞瞧名字就不太正经的话本,脸色僵了僵。
难怪身为掌教唯一真传的言稚川在大陆没有半点名气,她完全就是个走后门的混子吧?
也不对,她还是有一手出神入化的炼丹本事的,可再好的天赋都经不起她那样糟蹋。
九渊宗不管管吗?
姜璇玑将一切情绪都写在眼神时,朝着湛玉节看了好几回。
这个师姐是不是有点失职。
湛玉节:“……”
她看懂了姜璇玑的神色。
凉飕飕地瞪了趁机看话本的言稚川一眼,她定了定神,道:“姜道友,这些书有没有问题?”
姜璇玑的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她摆手道:“湛道友,除道典外,我无心它物。”
言稚川看了姜璇玑一眼,一本正经道:“姜道友,我师姐让你瞧瞧上面有没有咒术,你们天衡府的,神神叨叨的,不是最擅长这个吗?你在想什么呢?”
姜璇玑一僵。
完了,是她想岔了,收回那句话来得及吗?
湛玉节仿佛没有听见两人的对话,她淡然道:“劳烦姜道友了。”
姜璇玑松了一口气,赶忙掏出法器干活。
一炷香后,姜璇玑擦了擦额上的汗,说:“没问题。”
言稚川猛地抬头:“不可能。姜道友,是不是你道法没学到家?”
姜璇玑:“……”她咬牙切齿,“贫道不才,是天衡府这代真传中的魁首。”
言稚川又说:“上次见你是金丹一重境,现在还是唉?真的可靠吗?”
该死的无法反驳。
姜璇玑的眼前一片灰暗,很勉强地稳住身形,倔强说:“论打斗我不如九渊,但要说推演之道,我天衡府绝不居于人下。”误⑧聆陆思①⑤零午
言稚川很随意地点点头。
摸来一本书,就开始撕纸。
姜璇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眉头微蹙,眼神困惑。
湛玉节完美无瑕的冷酷表情出现一道裂隙,只是顾忌着外人在场,不好直接说,只是传音道:“师妹忘了之前答应我的话了吗?!”
言稚川茫然。
师姐也没说不能撕纸啊?
作者有话要说:
修了下前文的bug,湛玉节现在是趋近元婴。
第63章 063
姜璇玑不知道这对师姐妹眉来眼去是做什么,也无心去询问。她服用了一枚丹药后,苍白的面颊浮现了些许血色。在刺啦的撕纸声里,她道:“春山镇中的十七座大小寺观、野祠都已经关停。祭仪之力削减许多,接下来我们该如何?”
在外的洞天真人们都没能看出大阵的真正门道,更别说是她们了。不过人在春山镇中,直接跟祭仪接触,心中隐约有所感知。她们猜测祭祀大阵是由许多个祭仪组成的,这些祭仪的力量原本是流向各处,但存在着一股力量将它们汇入同一处,指向春山镇封镇的魔物。而那股力量,不可能弱小,根据她们的推演,不是在祖祠就是在道观庙宇中。
将道观庙宇关停后,也顺势打断了不停的祭仪,就算暗处还有人在家陈设佛像、天尊像,怎么也比香火鼎盛时候要好。如果大阵不被香火影响,说明她们的推测是错的。可现在感知到的阵力削减了,生机也跟着勃发起来。
“白玉京道友那边打算如何?”湛玉节问。
姜璇玑道:“祭仪指向魔物,唯有将它解决了,才算是真正地坏去阵法。大阵还没有彻底发动,那就证明魔物处于虚弱时刻。如果我们斩杀魔物,就算不能找到全部祭仪,也能将春山镇救出。”
湛玉节沉思不语。
言稚川抬眸看姜璇玑:“祭仪没解决的话,会源源不断给魔物提供力量的吧?”
“是。”姜璇玑一点头,她叹气说,“斩大留小,岁道友她们准备看看,能不能将春山镇中百姓家供养的神佛也销毁了。”至于祭祀先祖——这个没办法,顶多让人稍作等待。等到姜璇玑将白玉京的打算完完整整说出来的时候,言稚川也将那一叠话本上的签名页撕下来了。
她拍了拍手,姜璇玑提到很多祭祀行为,但不包括追捧“十分春色”。
要是没她在,这一节忽略了,那玄门要损失惨重了吧?
果然需要她这个天命之女力挽狂澜吗?言稚川一会儿展颜,一会儿皱眉。
天道系统都对她的自夸麻木了,看着一卷签名页,它问:“你要怎么做?”
言稚川下意识道:“吃了它。”但很快的,她又说,“太难吃,而且师姐也不同意。”
天道系统啾啾两声附和。
可能魔种的特性让言稚川什么都能吃,尤其是跟魔物挂钩的。但她现在毕竟是个“人”,传出去实在是耸人听闻。
她是有病,但不能让全天下都知道她有病。
很快的,天道系统就知道这口气松早了。
因为言稚川又说:“那就烧灰兑水喝了。”
天道系统:“……”
姜璇玑在屋中又待了一会儿,告辞离去。
言稚川揣着签名页也准备走。
“师妹。”湛玉节的声音冷浸浸的。
言稚川止步,一脸无辜单纯。
“我们在春山镇中,极有可能正面应对魔物。不知道那魔物还残存多少力量,但我若能迈入元婴境,胜算便多一分。”湛玉节道。
言稚川点头如捣蒜:“那师姐你认真修炼,我不打扰你了。”
湛玉节道:“凝神丹、升龙护道丹。”
外药能提升修行效率,但对她而言,极限就在那里,其实起不了多少效用。但她确定一点,她若闭关修行,言稚川一定会折腾出事情来,倒不如给她找点事情做做,顺便推动她功行上涨。九渊宗固然不强求每个修士将所有时间都投在修行里,但言稚川她也太“任自然”了,糟蹋了极好的天赋。
言稚川颤颤地抬眼:“好哦。”
她才抬腿,湛玉节又说话了:“就在这里炼。”
言稚川:“……”
那她还怎么让天道系统配背景音啊!
“会不会打扰师姐?”言稚川小心翼翼地问。
“不会。”湛玉节神色冷然,眸光落在言稚川的身上,她现在已经百毒不侵了。
听了这话后的言稚川松懈了几分,她就是个打蛇上棍的性子,听到湛玉节都不在意了,立马就有了回到自己小窝中自在。她随手取了话本扔给天道系统。天道系统俨然已经养成“好习惯”,开始“啾啾”地念书。
湛玉节听不明白系统的话,但看天道系统那用翅膀轻轻翻书的动作,大概知道它在叫些什么。
原本想当作无事发生的,可她眼尖,瞥见了书名——《师姐总在作妖》。
湛玉节:“?”
谁在作妖?
湛玉节眸色暗沉,抬手捉剑。
剑芒如星流奔驰,霎那间纸屑与羽毛齐飞,纷纷扬扬落下。
小肥啾是能量化成的,别说是削点羽毛,就算将它整个剁碎了也没有痛意。
但觑着湛玉节的脸色,它就是害怕。小心翼翼地检查湛玉节的状态,知道她没堕魔后,也没能将悬着心放下来。
“怎么不念了?”言稚川抬头。
天道系统看着她就来气,啾啾乱骂一通,振翅飞到湛玉节的身侧,努力贴贴。
言稚川:“……”
到底是谁的系统!
终于安静了。
湛玉节的眸光从言稚川脸上一掠,见她吃惊,唇角扬起一抹笑。
随后闭眼修持。
就算是感知到湛玉节全身心沉浸在修持中,小肥啾也没敢动。
不仅假装听不到言稚川的呼唤,还在言稚川脑海中留下一道哨声。
言稚川愤愤不平。
扔草药的架势像是要将小肥啾也拔毛下锅。
言稚川炼丹没有坎坷,尤其是炼制早已经会的凝神丹和升龙护道丹。
秉持着完成任务继续躺平的美好念头,言稚川将法力消耗一空。
等到丹成,她有气无力地躺在一片云上时,还将那些签名页烧成灰兑水喝。
真正的言而有信。
春山镇中。
白玉京一行人知道湛玉节要冲击元婴,也没来打扰她。眼下多一个湛玉节也起不了什么用处,倒不如期盼着她成功破境提升战力。
人在轮回中,逃不脱七苦。
人生无乐,人生有求,自然就免不了去祭拜漫天神佛。
在寺观都关门后,镇子里的人越发珍惜屋中悬挂着的画像或是雕刻的宝像,哪里肯听从白玉京道人的劝导,将它们彻底毁去?
劝说无用,岁蘅一行人只能采用其它策略,譬如说到处宣扬,寺观关门是因为天尊佛陀托梦,道镇中野祀相冲,非要镇民来做个取舍。可镇民供奉的一些宝像,有一部分是从寺观中请出来的,开过光,镇民将信将疑。岁蘅只能忽悠人说新旧相替,旧像因信仰的不纯粹已经蒙尘。
“跟凡民往来比对战魔修还疲惫。”岁蘅面上露出疲色,有的时候还没开口呢,就被主家提着扫把打出来了。在祭仪中的人感知不到自己成为祭品,根本不会相信她们的话。“姜道友,那镇压魔物的地方找到了吗?”岁蘅转头看姜璇玑。
姜璇玑摩挲着手中的红线铜钱,来之前师尊已经告知了她封印的大概方位,但到了镇子中,发现变数又生出了,大雾已经扭曲了方位,需要重新推演。“再给我一点时间。”她说。
“我或许可以一试。”若虚温声道。
“嗯?”岁蘅转眸看她。
进入春山镇后,若虚没什么魔修行为,也在解决祭仪的时候出了许多力,但太多的巧合让她对若虚始终不能放下警惕。
“多亏白玉京,先前消耗的法力已经恢复,我能再次施展一回神通。”若虚道。
进入春山镇的路本来是没有的,完全是靠着她的神通强行辟开。她既然能无中生有,那也有办法催开一条通往封印之地的路。
岁蘅打量着若虚,微微蹙眉:“道友为春山镇开道,已消耗许多精气神,白玉京中有恢复的灵药,但春山镇里没有。道友这么做,生命力可能会枯竭。”
若虚冁然一笑:“舍我一人,能救众生,死又何妨?”顿了顿,她又提醒道,“那位虽然提出一月期限,可若是察觉到玄门无有放出离经道人之心,兴许会变卦。”看似她们有一个月的时间能够努力,其实明日就有可能是春山镇的末日。
岁蘅也明白这个道理,她的面色变幻不定,良久后才定定地凝视着若虚:“那就有劳道友了。”
若虚盈盈一笑,眉眼恬和如清风,有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淡然从容。
岁蘅对她的芥蒂不知不觉消了些许。
驻地中。
湛玉节打坐吸摄丹砂中的元炁,她的心神持定,打磨着腹中金丹。她的身体像是一个无底深渊般,不住地吞噬着外来的元炁,仿佛不管有多少,都能吞入腹中。她的身前摆放着的丹砂元炁一耗尽,就化作了粉末被风吹散。
“不太对劲。”言稚川趴在一片云上观望湛玉节。
天道系统也觉得不对,振翅飞到了言稚川身边。
言稚川想了想,将自己没用完的丹砂取出。
在那几斛丹砂耗尽后,狂风猛然间往前一扫,一片云被退离的同时,丹砂尽数被卷起。
起初那吸摄丹砂的力量像是溪流,紧接着越来越强,仿佛鲸吞似的,又仿若百川归海。汩汩的水流声在屋中响起,如海水扬波。
湛玉节心无旁骛地感知着体内金丹的变化,等自身力量达到一个顶点的时候,隆隆震响,那枚金丹轰然破碎,一道道清气腾升起,现出茫茫荡荡的玄天之相,紧接着,一尊金色元婴从清气中现出身形来,放出无量明光。
言稚川趴在云上,羡慕地看着湛玉节:“为什么师姐修行这么快?”
天道系统:“……因为她努力。 ”
言稚川怎么好意思问的?
第64章 064
言稚川不止跟系统嘀咕,在湛玉节周身外溢的凛冽气机收敛后,她拍着一片云蹭到了湛玉节的跟前,羡慕道:“师姐怎么又突破了,进境好快。”顿了顿,又说,“师姐,可以将元婴外显,让我摸——看一看吗?”
原本的“摸摸”在湛玉节清冽的眼神下后退为“看看”,可就算是这样,湛玉节也没让言稚川得意。一拂袖连云带人一起扫到边上,她淡然道:“以师妹你的天资,只要肯用功,不久后也能迈入此境。”
“哎呀。”言稚川一拍脑门,趴在云上高高兴兴说,“可是师姐,我没有丹砂了呀。”
真的不是她不想努力。
湛玉节眉头微蹙,眸光在屋中一扫,心中顿时了然。她从金丹迈入元婴,要摄取的丹砂是海量的,比她预估的还要多。剩下的那一截可自行提炼元炁,只是这么一来,多了一个打磨的过程,要浪费些时间,而言稚川送来的丹砂很好的弥补了这点。
对于言稚川,湛玉节心中是感激的,但是一看她那张乐呵呵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那对丹砂满不在意的架势,仿佛丢掉的是烫手山芋。她就不能稍微上进一些吗?
湛玉节心潮起伏。
言稚川晃悠一圈,又飘到了湛玉节的跟前,献宝似的取出各种盛放着丹药的玉瓶来。“凝神丹、回元丹、破秽丹、清心伏魔丹、忘忧丹……”她不仅炼制了湛玉节让她炼的丹药,甚至还嗑了一些龙血丹呢。可湛玉节一入定就没有再醒转,炼制的丹药丝毫没有用武之地。
湛玉节心气平复,神色缓和些许。她将丹药推回给言稚川,温声道:“师妹,你自己留着吧。”
罢了,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至少在炼丹的天赋上,整个修界,同辈之中没人能跟她比肩。
沉吟片刻,湛玉节又说:“丹砂的事情,师妹不用忧心,等解决春山镇的事情后,你需要多少丹砂,我都设法替你取来。”
“啊?我没——”忧心两个字在湛玉节不容辩驳的眼神中吞了回去,她在云上滚了一圈,才说了声:“好的。”
湛玉节满意了。
她朝着言稚川说:“过来。”
言稚川磨磨蹭蹭,狐疑地望着湛玉节。
不会是想打她吧?
湛玉节抬手替言稚川理了理长发和法袍,随口说:“像什么样子。”
言稚川低头看了看自己,诚恳道:“好人样。”
湛玉节:“……”她闭了闭眼,强压下将言稚川丢出去的念头。
岁蘅一行人还在春山镇中调查祭仪,湛玉节没急着外出查探,她带着垂头耷脑的言稚川来到驻地中的演武场,取出一个傀儡人来,朝着它体内注入一道剑气。
师妹炼丹的水平的确高,但不能跟妙手宗道人一样,得将战斗的水平也提上来。
不管师妹是怎么“学到”九渊之剑的,只要能发挥出来,那就不是问题。
“动手。”湛玉节淡淡道。
言稚川指了指自己:“我吗?”
她还在那哎呦,那粗糙的傀儡人就已经抬起剑朝着言稚川砍去了。
言稚川:“……”好的不是喊她,是喊傀儡人打她。
言稚川到处乱窜,可湛玉节用剑气圈定了一个范围,每每她要跑出去的时候,一股轻飘飘的剑风又将她推了回去。
她只能够直面傀儡人的攻势。
“鼎诀呢?九渊之剑呢?”湛玉节眉头越蹙越紧。
言稚川苦哈哈的,鼎诀因为姿势太难看,压根没有苦练。
至于九渊之剑——
它要消耗系统的能量,而系统的能量来自于大批次的道丹,四舍五入就是消耗她庞大的法力,不到生死相争的关键时刻,怎么能将它用上?
好在言稚川还有另外的本事,糖豆似的龙血丹不是白吃的。
察觉到那傀儡人打她根本就不疼,她连躲避都懒得了。
湛玉节:“?”
她眼也不眨地朝着场中扔入几个傀儡人。
她当年修行的时候,也用过傀儡人作陪练,但傀儡人不经打,后面就不怎么使用了。幸好没有送回器峰,还能给言稚川作陪练。
才松懈下来的言稚川气鼓鼓地瞪湛玉节。
湛玉节长睫轻颤,眼神清湛湛的,她道:“师妹,出来后,带你去买话本。”
言稚川不屑。
她可以自己买!
可这样想着,药神鼎被放出。巨大的鼎上飙扬起团团赤火,在言稚川的操控下舞得虎虎生风。
湛玉节注视着言稚川。
虽然师妹极少用鼎砸人,但看架势到底还是变强了的。
只是——
“师妹,怎么不用剑?”
言稚川哼一声:“区区傀儡,不配我用剑!”
区区傀儡人,威猛凶恶。
一将这波傀儡人打倒,言稚川便无力地往下一躺。
一片云自发地飘到她身后。
不过湛玉节的动作更快,好似一阵风掠出,扶住了言稚川。
言稚川扭头看她,有气无力:“师姐,你什么时候修到洞天?”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呐!
湛玉节垂眸看她:“好好休息。”
少做些白日梦。
有云靠云,有人赖人。
言稚川不想动弹。
姜璇玑、岁蘅一行人折返时候,就看到半抱半拽拖曳着言稚川的湛玉节。面面相觑片刻后,两人很识相地将话吞了回去,在心中默默修正对湛玉节的认知。
“已有一部分人同意销毁家中供奉的东西,祭仪的力量会削减。”
“若虚道友设法找寻那魔物所在。”
岁蘅简要地跟湛玉节说近来发生的事。
湛玉节若有所思,魔物所在,能轻易找到吗?
三日后。
若虚从屋中走出,手中握有一幅图卷。
她的状态比先前辟出春山镇小径后还要差,不仅仅面上苍白没有血色,还留下了岁月的刻痕。她的眉眼间攀爬上了皱纹,如云的乌发中也露出不少触目惊心的银丝,俨然是生命力流失的体现。
白玉京的道人和姜璇玑前去查探,果然在那处发现了上古留下的封印痕迹。
若虚没有说谎。
别说是那些一开始就信服若虚的,就连岁蘅都为自己先前怀疑若虚而感到一丝丝愧疚,甚至为了她找到言稚川求药。
“那人到底想做什么?”言稚川想不通,往疗伤丹药中藏易魔丹的心思也蠢蠢欲动,好在湛玉节投来的清冽眼神制止了她。
天道系统也不知道。
命轨彻底打乱了,它同样无法预测后续的事。
本来是有点废物,现在是亿点废物。
“我看外头的人都有病。”言稚川又说。
天道系统不吭声,的确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可它仍旧觉得最有病的是言稚川。
封印在春山镇外东南方向。
在外推演的封印之地中有它,只是姜璇玑独自前来查探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封印的蛛丝马迹。
是她疏忽了?还是春山镇的方位一直在变动中?
知晓了魔物的所在,无论如何都要去一趟。
所幸湛玉节成功迈入元婴境,给了白玉京道人们一些底气。
春山镇外。
妙天音在密林间行走,雾色浓郁。
无相变化多端,在她的身后飞旋,留下灿灿的金光,将浓雾撕开。
春山镇在一个巨大的祭仪中,想要保全镇中的人,只能靠着入内的修士尽可能毁去一个个小节点。只是一个月时间太短暂,几乎不可能找到逸散在各处的祭仪,最后的选择是将魔物削弱到一定程度,并将其斩去,从根源上独绝这一场献祭。
依照她们的推算,那复苏的魔物不可能回到全盛时期,估计不会超过元婴。玉节已经金丹圆满,会在春山镇中找到进境的契机。
里头有胜机,而在外面,不能让罗观音有兴风起浪的机会。
“出来。”一声低叱传出。
只听得一道笑声应和,浓雾中渐渐凝出两道缥缈不定的身影。
一个是罗观音,而另一个一身白衣似雪,对妙天音来说,是一张全面陌生的面庞。
陌生的洞天,能跟罗观音走到一块,那必定是魔修!
天幽城那处又出现了一尊新的洞天吗?
“妙五,好久不见。”罗观音唇角噙着笑容,气定神闲地跟妙天音打招呼。
妙天音眉头微蹙,她在宗门中排行第五,可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这个称呼。
九渊宗跟慈航斋交情不错,尤其是跟谈莲见道念相契、往来极多。自然而然的,也就熟悉了跟在谈莲见身后的罗观音。
妙天音瞥了眼罗观音没接腔,无相微微一振,化作了一柄雪色的长刀。
罗观音没急着动手,她轻哂一声,又道:“自在些不好吗?你看我师姐被责任束缚,最终的结局是殉道,除了身后虚名,她还获得什么呢?或许再过几十年,连虚名都不在了,没人会记得她。”
“足下若入我天幽城,玄门如何待你,我天幽城便如何待你。”白衣人漠然开口道,她注视着妙天音,见她不为所动,又说,“玄天仙障隔绝内外,修界残破不全,万载以来,无一人摘取道果。如果打开玄天仙障,修界得全,结果或许会有不同。”
妙天音眸光微微闪烁,她思索片刻,面上的笑容有些耐人寻味。根性不同,各有所执,魔劫未消,魔念肆虐,本就易于堕入外道。可能修行到高境界的,精心自持的本领多少也是有的。天幽城用什么说服那些道人呢?原来是打破玄天仙障,补全天地,道果自然现身这样的痴梦吗?
“这里是白玉京。”刀尖点了点地,惨淡压抑的浓雾被风吹散。
罗观音神色自得,她看透了玄门的道人,从容道:“你们不愿意让春山镇人死,所以不敢动手。”
妙天音神色一冷。
第65章 065
从玄门中叛逃的罗观音最是知那群同道的性情和执著,她也曾是其中的一员,但如今听到那度众生之言只会觉得荒唐可笑,凭什么要舍?她追求的长生大道与旁人何干?她为何要为陌生人奋不顾身,最后得来无尽的怨怼?
“离经在白玉京手中,想来也讨不到好处,将自己知道的天幽城据点一一说来。她已经堕入魔道,对你们来说还有利用价值么?用她来换春山镇的生灵,为何不愿?”罗观音又扬眉道。她早劝离经由玄入魔,催动心中魔念,可惜离经以丹道为执,舍弃玄门就等同于放弃自身根本。她的迟疑却是落入如此下场。
“昔年她也为玄门尽心力,看在同道一场的份上,放过她又怎么样呢?”罗观音注视着妙天音,语调幽幽,希望能够拨动她心中的一丝同道之情。
“你对她那么自信,认为她转入魔道后,能够继续钻研魔丹么?”妙天音嗤笑一声,不信罗观音全然是为了旧情,她一振刀,从容道,“我的确不能将你们如何,可我在此处,你们也休想对春山镇下手。”
“祭仪已经设置,等待着其自然落成,我何必再画蛇添足。”罗观音一挑眉,她来这里,是怕妙天音真的发现端倪,提前破开了笼罩这边的祭仪。顿了顿,她又似笑非笑说,“离天枢也抵达了白玉京吧?你们找到了潜入春山镇的办法了?很自信能够解开城中的祭仪?”
妙天音没有回答罗观音,她转眸凝视着白衣魔修,沉声道:“足下是——”
白衣道人神色漠然,淡淡道:“天幽城,冬融。”
她注视着妙天音的刀,指尖一旋,光芒萦绕,凭空出现了一支铁笔。
春山镇中。
言稚川趴在一片云,牢牢地缀在湛玉节的身后。
同行的除了白玉京道人,还有姜璇玑跟面色煞白、奄奄一息的若虚。
服了药物后,若虚那种苍老之态消失了,但气机仍旧虚弱,像是随便一只筑基期的魔物也能将她打死了。
湛玉节习惯了言稚川这德行,懒得说她。
白玉京的人跟言稚川不熟,倒是朝着言稚川看了好几眼,欲言又止。
“她们想让我载一载那若虚道人。”言稚川跟天道系统抱怨,别以为她看不懂那些眼神。
天道系统啾啾两声,表示赞同。
“谁让她要跟来的?在驻地躺着不好吗?”言稚川哼了声,可转念一想,没人看着若虚的时候,不知道她会干出什么,确实是跟来好。
“言道友。”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了。
言稚川懒洋洋一掀眼皮:“怎么了,这位师姐?”
那道人面色泛着红,犹犹豫豫的,扭捏半晌才说:“若虚道友因神通消耗元炁,如今体弱,言道友能否载她一程?”
话音一落,湛玉节停了下来,整支前行的队伍也如止水般顿住。
言稚川摸了摸柔软的一片云,随口道:“催动它需要消耗许多法力,多一个人,多一份负担。”
道人无言。
为了保持自身状态在全盛期,她们都没有使用遁法。
言稚川这话等于婉拒了,道人想了想,又说:“道友现在消耗法力,等之后遇到魔物——”
言稚川神色越发无辜:“我只是个柔弱无力的医修,怕跟不上你们的脚步。”
那道人怔了怔,还想再说什么,被沉着脸的岁蘅一声“师妹”给制止了。
队伍继续前行,谁也没有说话,气氛有些若有若无的尴尬。
“不团结,要完蛋。”言稚川捶了捶一片云,痛心疾首。
看吧,白玉京的道人已经被那若虚灌迷魂汤了。
在一片沉寂中,众人抵达了封印之地。那原先来此间探路的白玉京道人跳出来说话,打破沉滞的氛围。姜璇玑被几个道人簇拥着,仔细地研究封印。
“没有被破坏的痕迹,是岁月的侵蚀,按理说封印之力消磨了,那封镇的魔物也会化作尘埃,但是——”
岁蘅蹙眉,接过姜璇玑的话:“但有人用祭仪将魔物和春山镇生灵系在一起。”
白玉京道人问:“要揭开封印么?”
“底下的魔物如果复苏,那道行如何?”岁蘅询问。
姜璇玑俯身,抬起手拂去了封印阵纹上的尘埃,指尖沿着那一道道泛着暗淡光芒的纹路走,她道:“封印的力量至多困住元婴。”说着,眼神往湛玉节身上递了递,她们这一行人中,也有了元婴修士。只是元婴,她们有把握将魔物除去。
“要是魔物故意示弱呢?”言稚川从云上跳下,用力地踩了踩封印。
这话一出,道人们才掀起的一点希冀又全部压下去了。
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
可若虚道:“如果是魔兽化的魔物,并没有剩下多少智识,更何况封印岁月长久,就算余下一点生机,也只剩下脱困的本能。要是有足够的本事,如何愿意困在里头?”
岁蘅低头思索:“有道理。”
言稚川拿谴责的眼神看岁蘅,左右摇摆,是墙头草吗?
姜璇玑:“来都来了——”
话音才落下,一道兽吼声如滚雷响起,风声骤然大作。暗红色的光芒从脚下蹿升起,底下的东西正猛烈地撞击着,想要从囚牢中挣脱。
言稚川吓了一跳,果断地一闪身躲藏在湛玉节的身后,只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探视着。
“湛道友,你觉得呢?”岁蘅看向湛玉节,等着她拿主意。
祭仪没有完全毁坏,只通过关闭寺观、摧毁野祭截住了一半流出的信仰和祈愿。它们仍旧在春山镇萦绕盘桓,或许会在罗观音设下的约定之日彻底催动,也有可能在下一刻发动。不论如何选择,都是一场豪赌。
湛玉节心思浮动,朝着言稚川望了一眼,掌教的化影始终跟随着师妹,真到了关键时刻,未必不能应对。思忖良久,湛玉节定了定神,道:“封印恐怕撑不住了,迟则生变,不如动手!”
白玉京道人和姜璇玑都没有异议,向着湛玉节一颔首,姜璇玑便去推演那上古的封印。底下的兽吼声连连,时不时爆发出雷霆滚荡般的骤响,余下的人不敢大意,纷纷打起精神,准备在封印解开的刹那便动手。
半个时辰后。
那股不祥的气机越来越浓郁。
白玉京道人眼神凝重,湛玉节将探头探脑的言稚川推到身后,右手搭上了剑柄。
阴风惨淡,吹面如刀。
咚咚几声后,地面的震颤停止了,一道乌黑的影悄无声息地现出,朝着掐诀的姜璇玑悍然一撞。就在电光石火间,一道锐利无匹的剑芒,裹挟着湛湛生寒的剑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黑影劈落。黑影凝滞片刻,姜璇玑已经踏着罡步离开对方的攻击范围,与白玉京道人们站在一起。
众人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一团黑影。
被剑斩破的黑影重新凝聚,显化出一道似人非人的身形。脖子以下都是人的躯干,而上方则是两个诡异狰狞的头颅,瞪着两双红通通的眼,正垂涎万分地看着修道人。
修道人危险,但是比凡人更适合做它的血食。
“元婴三重境。”湛玉节轻轻道,与化神境只差一线。如果祭仪带来的力量全部灌入它的躯壳,或许会将它往上推一步。
“动手!”一道清叱声响起,这群修界未来的中流砥柱纷纷催动了法器,往魔物的身上招呼,就连脚步虚浮的若虚,指尖也出现了一支铁笔,轻轻勾勒间,墨线如刀,绞向魔物。
只有言稚川没有加入混战中。
她取出了药神鼎,可也没有炼丹。
“那若虚到底想做什么?怎么还不动手?”言稚川困惑,她需要保存体力,等若虚露出丑恶的嘴脸时候给她致命一击。但要是若虚始终扮演着玄门的护道者,她就不好动手。所有人都在对付魔物,衬得袖手旁观的她像个小丑。
天道系统分析不出所以然来,在言稚川提问的时候决定装死。
“小天,你真没出息。”言稚川骂它。
好在这时候那魔物使用神通,身上骤然分化出十多道虚影,朝着四面八方飙扬,其中有两道直直地冲着言稚川来,还张开了血盆大口,想要将看着软弱无力的言稚川吞噬。
“来了!”言稚川兴奋,她的眼中陡然间燃起灿烂的火焰,一手揪起药神鼎,抡了一圈,带着火星子猛地砸向如疾雷的黑影!嗷一声惨痛的呼叫响起,那黑影眼见着就要被砸飞,又被言稚川伸手揪了回来,用药神鼎猛砸。
看吧,她没有摸鱼。
纵然知道言稚川其实没那么脆弱,湛玉节还是分出一抹心神看了她一眼。
只是这一看,她察觉到几分不对劲。那魔物身上化出来的虚影捉摸不定,并没有真正的实体,被剑光斩破后,只要有法力催动,倏然间又会重聚,颇为棘手。
可它在师妹手中,怎么像是实体?
别说是湛玉节,就连那脑子混沌的魔物也觉得奇怪。
四只翻动的红眼紧盯着言稚川,甚至不顾落在身上的攻袭,大步地朝着言稚川奔去。
言稚川的反应并不慢,将揪住的魔气凝聚成的黑影朝着药神鼎中一塞,自己也跳到其中,飞速地盖上鼎盖。
黑影被锤打成一团精纯的魔气,言稚川想也没想就将它吞了下来。额上的火莲印记隐隐浮现,而这时候挂在脖颈上的吊坠散发着一团清圣的光。
这是器峰辅师妙天音送给她的灵宝佛魔千相。
“小天,你去看看外头怎么样了。”言稚川听着叮叮咚咚的响声,戳了戳有气无力的天道系统。
湛蓝色的剑芒如涛涛的浪潮。
湛玉节在迈入元婴前就有与元婴一战的实力,更何况此刻不是单打独斗。道友们纵然没到元婴境,但一群金丹凑在一起,也能发挥出让元婴魔物心悸的力量。
玄门道人们意气昂扬,气势如虹。
若虚站在一侧,掩着唇咳了咳,她朝着湛玉节望了一眼,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
第66章 066
药神鼎掀开一道细缝。
小肥啾像是一滩水从缝中流了出去,给言稚川带来一个好消息。
那元婴三重境的魔物已经被逼至死角,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会被玄门道人诛杀。
言稚川听到后点头,鬼鬼祟祟地从药神鼎中爬了出来。
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出意外了。
剑光飞纵,光芒灿灿,骤然间暴涨。宛如水流般绵绵不尽的剑芒化作一道高达数丈的光墙,又好似排天的巨浪,以不可撼动的强横力量朝着那魔物的身上拍去。九渊之剑剑势出,悬河下坠,剑芒四合,随即又是如生死磨盘般的剑流漩涡。
眼见着魔物就要归西,它身上的气机陡然间暴涨,拍出的招式威力增加许多。一下子放出了团团的浓雾,阴风惨嚎,与剑流对撞发出惊天动地的震响。
言稚川一直在观察若虚,在魔物即将被杀死的时候若虚动了,像是轻描淡写地勾勒一笔,可无形之中有什么存在像是被点亮!那祭仪所汇聚的力量朝着魔物猛然间灌去。就算是祭仪被她们截断一部分,余下的那些落入魔物的体内,也足以让魔物挣脱茫茫剑气的束缚!不用想也知道,祭仪另一端的人血气持续被抽空,迟早魂归九天!
“若虚道友,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要催动祭仪!”言稚川一声大喝。
那头湛玉节以及白玉京的道人都因魔物声威暴涨,被推开数丈,此刻听了言稚川的喝问,下意识地望向了若虚。
若虚面颊苍白,掩着唇轻咳,一副听不懂言稚川话语的模样。
白玉京道人大多只是诧异,只有岁蘅一副将信将疑的神态。
“言道友,你是出现幻觉了么?”若虚道人问。
言稚川哼了一声不接腔,她直勾勾地望向湛玉节,眼神中藏着期待。
“祭仪催动了。”湛玉节道。
姜璇玑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已经被我们截断大半,依照这魔物的功行来看,不足以将它推到化神境。”这意味着她们仍旧有机会。只要动作够快,春山镇被祭仪牵动的人还有生机留存。
“方才怎么回事?”岁蘅问。
湛玉节没回答她,只是凝视着若虚道人,温声道:“若虚道友为我等开路,已损失许多元炁,对付魔物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说着,将剑光一振,顿时剑上光芒强烈起来,照眼生花。
“湛道友不必担忧,我——”“无碍”两个字还没有说出来,若虚就被言稚川一拽。
言稚川心领神会,她就不去打那魔物了,但一定会遵从师姐的暗示,将这若虚道人牢牢地看住,不让她去捣乱。
若虚还是一副玄门道人的姿态,纵然被言稚川拽了个趔趄,也不好对她发怒或者动手。
言稚川一改漫天要价的样子,从乾坤囊中掏出一些灵丹,强行塞给了若虚。
眼下魔物凶悍,白玉京道人还得牵制魔物,为湛玉节制造良机,只能暂时将言稚川和若虚的对话抛到脑后去。
若虚眉头紧蹙,被言稚川死死拽着,无法挣脱。
一个只会炼丹的医修力气怎么这么大?
“你叫吧,叫破喉咙也没人你理你。”言稚川盯着若虚,悄悄地将一枚易魔丹混入疗伤的丹药内。
师姐没说不行,那就是可以。反正最后她们会感谢自己的,过程就不重要了。
若虚:“……”
上品丹药的效果虽然比不上道丹,但也比一些流通的散乱丹药要强。若虚没想太多,服下了丹药后,试图劝解言稚川:“言道友,那魔物的气机在增强,我们需要助几位道友一臂之力。”
还不够。
道观寺庙以及塑像被关停、毁坏,可她已经先一步将祭仪的核心变式转移到一个玄门道人料想不到的地方。那些祭仪该随着书籍如飞花散落到家家户户,将不同的祭祀之力汇聚到一块才对。
如果这行人能够轻易对付魔物,那她如何趁着这机会在玄门中扬名?又要怎么用这魔物来温养那件法器?
若虚的心思浮动。
她不是玄门道人,是一枚落在玄门的暗子。
她这具躯壳甚至不是正身。
以罗观音的道法是布置不了春山祭的,处处都是她在帮忙。
一切其实是从主上口中得知此间还有一只尚未彻底死去的魔物后开始布置的,原本只是一场单纯的春山祭,用生灵做血食复苏那魔物。倒不是想驱使魔物,而是她的法器需要吞噬魔物来成长。
但罗观音得知这个计划后,希望能够以春山镇生灵作要挟,将落入玄门手中的离经道人换回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她原不想答应,可罗观音说动了主上,要她更改原定的计划,顺势借着“解决魔物”的契机,打入玄门。她的法器既得到温养,而也能借着解决魔物得到玄门道人的信重。
仓促之间更易的谋划哪能没有破绽?有些事情她也做不了,非得等到正身降临才能够成功。
眼下就是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
九渊湛玉节比预计的要强悍,而那魔物也比想象得来得虚弱。
“多谢道友的丹药,我——”若虚抬眸看言稚川。
言稚川不知道若虚在想什么,她看着若虚服下了那一枚易魔丹,很忽然地将手一松,将人推了出去。
“若虚道友,拯救春山镇就靠你了。”言稚川眨了眨眼。
若虚:“……”
她是不是有病?
难道身为掌教之徒没有名气,就是个拖油瓶吧?
若虚的思绪岔开一瞬,可既然没有钳制着她,那她就得设法推动一切向着她期许的结果发展。她伸手一抹,铁笔勾勒,气势如虹。但异变在刹那间诞生,汹汹而至的法力中裹挟着滚荡的魔气,堪比那魔物身上生出的气流!若虚猝不及防,想要收手已经来不及。
她的身上怎么会有魔气?这具躯壳不是夺掠而来的,也不是借着丹药伪装,而是一具画中身。若虚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想不明白事情根由。
而白玉京道人一个个神色大变,最初的善意尽数化作敌意。若虚身上有魔气,她是魔修!可她是怎么瞒过洞天真人的?春山镇是她提笔引路,她的目的是什么?此间又将诞生什么样的异变?一个个问题接踵而来,玄门道人们还没有想明白,凛冽的攻势就往若虚身上招呼。这是多年积攒的斩杀魔修的本能作祟。
湛玉节不动声色地瞥了笑嘻嘻的言稚川一眼,知道是她这个邪门的师妹在捣鬼。若是九渊的辅师们在,她会毫不留情地戳破师妹。可现在只有外人,她只能替不省心的师妹兜底。
若虚见势不妙,电光石火间就做下了决定。她从白玉京道人的攻势中逃脱出来,很快便掠到了魔物的后方,选好了立场。玄门道人识破她的身份,既然如此,那就将这帮人留下!到时候再解决魔物,保下春山镇,也可打入玄门。
春山镇中的祭仪是她来布置改动,自然也是由她来掌控时机,先前只是拨了拨,希望能够提升魔物的功行给她一个展现的机会,那么此刻,她掩藏的凶性骤然展现,势必要将魔物的功行催到湛玉节她们不能够对付的化神!
至于春山镇中那些生灵——
连修道人都会折在里头,他们死上一半,玄门洞天也不会怪罪。
墨迹泼洒,肆意流淌,在半空中结成一个玄异的符号。
白玉京道人心中警铃大作,面颊紧绷着。
岁蘅咬着牙,有些懊恼,她应该相信自己的直觉才是!
只有湛玉节心绪没有被拨动,目光牢牢锁定魔物。
“师妹,出剑!”湛玉节道。
言稚川“喔”一声,无名之朴落入掌心。
湛玉节在道行提升到元婴后,已经掌握了九渊之剑第七重。
言稚川同样也“借”到了这一剑势。
九渊之剑是水行之功,绵绵若水,是万物之宗。大鲲旋转,剑鸣如啸。剑气自四面八方合来,霎时如狂澜倒旋,搅荡得四面罡风不定。狂风骤雨乱点,仿佛放出千万道光华,那魔物一声厉啸,根本冲不出绵延不绝的剑网,顷刻间便被剑气扫得伤痕累累。
若虚先是冷笑,片刻后眉头一锁,心中浮现几分慌乱和不解来。
不应该啊!祭仪催动后,魔物的功行应该上涨才是,怎么可能没有变化?
变式没有藏在道观寺庙中,将它们毁去影响不至于这么大。
“你是在找这个吗?”言稚川偏着头,将乾坤囊中收着的话本散去。
若虚面色倏地一变,伸手接住话本,指尖一抹,那话本便哗啦啦地翻动,是她寄托祭仪的书册,只是那原本留有她名印的扉页不翼而飞,那才是祭仪的关键!
怎么会这样?!
剑气越来越盛,白玉京的道人攻势也越发凌厉。
若虚先前寻路消耗的元炁不是作假,她这化身本就只有金丹修为,更别说处于虚弱状态,若是没有魔物帮助,哪里还能是这帮玄门道人的对手?
各种法宝和飞剑的光芒搅荡在一起,光芒越来越盛。若虚当机立断,抬起手指在眉心一点,整个人忽地扭曲起来。她身上属于人的气机逐渐褪去,身影越来越单薄,仿佛墨迹勾勒的假人!不到一息,墨点飞溅,天阙出现一道裂隙。若虚的身形往上一勾,那裂隙顿时铺开,仿佛展开的画卷。
修罗开卷!
若虚知道打入玄门已不可能,只能回归最初的目的。
就算是这具化身不存,也要将魔物以及那帮玄门道人吞入画中,温养法宝!
第67章 067
春山镇外。
妙天音与天幽城势力对峙,她没有直接动手,而罗观音其实也保持着警惕。要知道这里是白玉京地界,而且还有天衡府洞天在,不见她们的踪迹,不代表着她们没有在一处。如果对方真的选择舍弃春山镇,那她们的处境就有些危险。
当裂隙凭空诞生的时候,妙天音眸光微变。浓墨似的重云垂落,一道道异气荡出。那笼罩在浓雾中的春山镇也显露行迹。牵连着镇中生民的祭仪断了!是玉节她们摧毁祭仪了?感知到这一变化,妙天音猝然出手,无相再度幻化,宛如一个巨大的金钵倒扣在春山镇上。
罗观音眉头紧锁,同样察觉镇中的变数。她觑了冬融一眼,不满地问:“你吞了那魔物?”祭仪指向魔物,如果魔物消失,锁住春山镇的东西,自然而然就会消失。
冬融一颔首,淡淡道:“已经被那群小辈看破,出现变数,魔物功行并未拔高,留着也没有用。”别说是魔物,她那画中身为了打开修罗图卷,也直接崩散了。
“走!”罗观音当机立断,她留在这里可不是专门等待玄门洞天来围杀的。春山镇变数已生,再拦妙天音,也没有意义了。况且,这帮人已经被她们引诱出来了。
冬融的那道化身只有金丹境,不管是打开通往春山镇的路还是找寻昔日的封印所在,光靠她金丹修为是不足够的,其实是冬融本身的力量借着那具化身转换。
罗观音是知道玄门金丹小辈进入其中的,甚至这就是天幽城的计划之一——设法让“若虚”打入玄门中。自三途河斗剑事后,折损不少安插在玄门的暗子,瀛洲岛也因种种被放弃。如同玄门想方设法进入天幽城,她们为了安插人员也不择手段。
明明得到的消息是玄门道人一道摧毁道观寺庙,那并非祭仪关键所在,“若虚”已经更改了祭仪核心,那帮玄门道人是如何看出的?还有那道化身,又是怎么暴露行迹的?罗观音眉头紧锁,想不明白。
“足下当我白玉京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便走么?”一道冷笑声响起,白玉京洞天身形显化出,冷冰冰地凝望着作乱的罗观音。
罗观音看着渐次现身的同道,笑容僵硬片刻,继而又抚了抚鬓发,冲着妙天音一行人妩媚一笑:“诸位道友就这样出来,就不怕镇狱出事么?”
白玉京道人和跟来的天衡府离天枢对视一眼,眉头微蹙,面上掠过一抹忧色,可也没有回头。她冷笑道:“难不成天幽城又来了一尊洞天?”
“何必洞天呢?”这次答话的是冬融。
罗观音要搭救离经,她们需要一个炼丹天赋极高的人来炼制魔丹,那必然不能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春山镇上,等待玄门与她们交换。冬融抬眸,视线越过了阻挡在前方的道人,落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的白玉京城楼上。她微微启唇,咒术骤然催动!
她的神通附着到“十分春色”这个名印上,借着修界中的话本蔓延。若虚并未四处走动,但留在白玉京风月巷时落下的签名已足够在镇狱中掀起动乱。那些人拿到了她名印的,会变成她的书傀。
镇外动乱一触即发,春山镇中,湛玉节一行人也神色骤变。
随着若虚道人的消失,那幅诡异的卷轴宛如一张血盆巨口,它一个人吞没的是奄奄一息的魔物。随即一股强横的劲风朝着她们席卷而来,力量之强悍,根本无法凭借自身的力量抵御!打出去的剑芒不管多少,都被展开的卷轴吞噬。
“洞天手段!”湛玉节心中一寒,不知天幽城那尊洞天有这样的本事。
既然无法战胜,那就只能够奔逃了,祭仪已经散去,她看到璀璨的金芒罩定春山镇,是辅师的气机!只要撑到辅师到来,她们就胜了。
声音一落,一行人就飞速朝着玄门清气浩荡充盈的地方奔去。
言稚川也缀在湛玉节身后,她握了握那枚言济之赠予她的小哨子,眉心的火莲印记若隐若现。她似是被另一种情绪掌控,非但没有吹响哨子,反而脚步一顿,朝着那展开的卷轴望上一眼。
她这一顿便落后一步,从画轴中落下的罡风卷来,那浓郁的泼墨似的雾气将她的半身吞噬。
湛玉节回眸,看到了言稚川落后一步,被那卷轴吞噬,心脏猛地一收缩,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拿捏住。她毫不犹豫地纵剑掠向言稚川,拽住了她的手腕,想带着她离开卷轴的吞噬。可她的动作哪有那墨色蔓延得快,一眨眼就将两个人的身形吞没。
“湛道友?言道友?”岁蘅想要回援,可已经来不及了。金光罩定,万丈毫光将烟雾逐散,天边的诡异卷轴缓缓合拢。扫荡魔氛后,哪里还有湛玉节、言稚川二人的身影?岁蘅抬手一抹脸上的血迹,无力地跌坐在地。
姜璇玑抿了抿唇,她手中一串红线铜钱互相撞击,仿佛穷途末路的哀鸣。
良久后,她才道:“生机未断。”
魔世修罗图中。
言稚川“嗷”一声,跌到了岩石上,摔得七荤八素的。
所幸之前吃多了龙血丹,她现在骨肉坚韧着,能把岩石砸得粉碎,就是来不及服用忘忧丹,砸得她浑身筋骨疼。
“小天,我师姐呢?”言稚川第一时间询问,她记得被那诡异的雾气吞噬时,湛玉节拽住了她的手。她掉到这个奇怪的地方,那师姐应该也在吧?没有熟人在,一个人在这奇怪的地方,怪害怕的,不等系统回答,立马支棱起耳朵,循着风吹草动去找湛玉节。
四野静谧,草木窸窸窣窣。
忽然间一道怪物的咆哮声如雷霆炸开,紧接着便是一线刺破幽暗的剑芒。
言稚川听得腿软。
可想到湛玉节,还是循着声音跑去,不到一刻钟,便在一片狼藉中找到了单手撑着剑,浑身鲜血淋漓的湛玉节。
而在她的前方,是那只肆虐春山镇的双头魔怪。
它在剑气下四分五裂,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师姐!”言稚川吓了一大跳,忙跑到湛玉节的身边,伸手扶着她,疗伤的丹药不要钱似的朝着湛玉节口中塞。
可湛玉节只服用了一枚。
像一些外伤其实催动法力能够复原,但她没有那么做,而是道:“师妹,会接骨么?”
言稚川呆愣愣地看着湛玉节:“啊?”
她只学了炼制丹药啊,像接骨——她只看过巫绛师姐操作。
看过了,应该就是会的吧?
言稚川问:“哪断了?”
湛玉节轻描淡写道:“左手骨、腿骨、肋骨。”
言稚川听着也浑身泛疼,她抬起手轻轻地搭在湛玉节扭曲的手臂上,只是还未操作,就听到湛玉节道:“此处只有魔气,无玄门道人可提炼的元炁。师妹,不要用法力。”原本有丹砂还会好些,可先前冲入元婴境已经将身上携带的丹砂全部耗尽。这意味着一旦法力挥霍一空,就无法自外界得到补充。
言稚川“噢”一声,又说:“有吗?”她都没有发现这里没有元炁,好像功法运转起来,跟外头也没多大区别吧?
天道系统扑棱着翅膀,很想说声“有”。这个地方很奇怪,不像常界,四面都是魔气!至于言稚川感知不到——她这个魔种进入魔气充沛之地,当然就像回老家一样自在。
言稚川不懂,但看着那魔物四分五裂的尸体,她很识相,扮演了一个十分听话的小师妹。但手脚可以怼好,断掉的肋骨不用法力怎么接啊?还没等她问话,湛玉节就选择运转法力,自己修复好了。
云淡风轻地拂开只会雪上加霜的言稚川,湛玉节一时间怀疑自己下坠的时候其实是碰到了脑子。
还是不要指望师妹,法力当省,也不当省。
不用做事的言稚川也乐得轻松,她抄起手问:“师姐,这是哪里啊?白玉京还有这样的地方吗?”
湛玉节蹙了蹙眉:“不是常世。”先前在春山镇展开的是恐怖诡异的画卷,她们是被画中泼洒的墨迹吞噬的,极有可能落入了画中世。而这画中魔气浓郁,俨然是魔修手笔。
言稚川相当平静,从乾坤囊里又掏出一把瓜子递给湛玉节。
见湛玉节不接,又缩了缩手,问:“师姐,疼吗?要不要忘忧丹?”
湛玉节:“……”
尖锐的疼痛已经过去了,忘忧丹显然来得有些晚。
不过她也不需要,若遇到了痛楚就自欺欺人似的掩藏,那要用什么来磨砺她的剑?
已经习惯了言稚川的不着调,湛玉节直接忽略她嗑瓜子的吧嗒声,她问:“师妹,身上还有多少草药?多少种灵丹?”
言稚川:“草药基本没有了,至于灵丹……一瓶龙血丹、两枚凝神丹、十瓶忘忧丹、三枚清心伏魔丹、一瓶易魔丹。”原本还有些丹药,但被她喂给天道系统了,到时候能在万宝阁中兑换草药,所以草药……其实还是算有的。
湛玉节眉头锁得更紧。
敢情先前服用的是最后一枚能够疗伤的丹药。
没有丹砂,凝神丹丝毫没有用武之地。
清心伏魔丹倒是有些用处,能避免在恶地中堕入魔境。
算了,还是指望自己吧。
湛玉节闭了闭眼,不去看言稚川那天真无辜的神色。
她又道:“洞天手段,这画轴极有可能是洞天真人的法器,最次也是灵宝。我们靠着自己离开这画卷的可能性极小,所以得——”
言稚川接腔:“找个地方躲起来吗?”
湛玉节掠过了言稚川的话,问:“师妹,能联系掌教么?”
言稚川拨了拨名唤“言灵”的小哨子,十分惊奇地“咦”了一声。
湛玉节还以为是个好消息,哪知言稚川用她那轻快的语调十分愉悦地宣布:“它坏了,我要师尊给我换个新的!”
湛玉节:“……”
第68章 068
如果能够将掌教化影请出,那自然而然就能找到出路。可这奇怪的地方隔绝内外,连师妹那法器都失去了效用,那就只能够自己想办法离开。就算找不着路,也得支撑到辅师她们来才是。先前已经感知到辅师的气机,没了春山镇生民这个顾虑,辅师她们不会败给天幽城魔修。
沉浸在“以旧换新”喜悦里的言稚川觑着湛玉节的脸色,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们悲惨的处境,脸色垮了下来。她唏嘘叹气,朝着湛玉节挪了挪脚步,几乎贴到她身上,讷讷地问:“师姐,那我们怎么办呢?”
湛玉节沉思片刻,道:“四处看看吧。”最先遇到的魔物是一道被吞入图中的,此处魔煞之气极为浓郁,不知是否还有别的魔物,更不知魔物境界如何。她目前能够对付元婴期的魔物,可一旦法力耗尽无法补充,那情况就不妙了。
至于言稚川——
算了,还是先不要指望了,到时候她能做一点事情都算是惊喜。
言稚川没有好主意,她很乖巧地噢了一声,小尾巴似的紧紧地缀在湛玉节的身后。
这奇怪的地方草木蓊郁,远处山峦起伏如卧龙,跟九夏大陆的环境没什么不同——除了那充塞四宇的魔气。
约莫半个时辰后,湛玉节和言稚川在一处山洞止步,一路行来没再见到魔物,可湛玉节心中仍旧浮动着一股不祥的预兆。她转眸看了眼连连打呵欠的言稚川,心中暗叹一口气,道:“先休息。”
言稚川连连点头,安静不到片刻,又问:“如果我们这是在画卷中,那要怎么出去呢?能够将画卷撕开么?”
湛玉节道:“难。”洞天掌控的灵宝和元婴掌控的宝器是不同的,如果她成长到洞天,不,只要到了化神境,便能借着剑锋之利,以杀伐之气斩开画卷,然而现在的她没有足够的实力。话音落下,看着耷拉着脑袋的言稚川,湛玉节又安抚她说,“师妹别担心,我们会平安的。”
言稚川还没为自身处境发愁片刻,就在湛玉节的安抚中眉开眼笑起来。她拽着湛玉节的手晃了晃,问:“我们睡哪里呀?幕天席地吗?”
湛玉节:“……”她知道言稚川没心眼,但是不是太放心了?抿了抿唇,她也没拽回被握住的手,吐出一口浊气,沉声道,“师妹,你道文学得怎么样了?”
言稚川:“啊?”
这身陷魔窟也要学习吗?难道学道文能让她变强么?
湛玉节一看言稚川的神色,心中就有数了。在这恶地需要保存体力,可总不能躺着度过时间,思来想去,除了复盘过去的斗战,就只有学道文最合适。她身上不乏道文编纂的典籍,当即取出比较简单的一册来,对着言稚川道:“学!”
言稚川眼前发黑:“师姐,我突然有些魔气过敏。”
要不然怎么头开始晕了呢?
湛玉节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言稚川。
言稚川低头,小声说:“我要是学不会,你会扔下我吗?”
湛玉节轻呵,她猜这好师妹想说的是“不学”,而不是“学不会”。她注视着言稚川,斩钉截铁道:“我会教到你会为止!”一个办法不妥,那就换一个,总有一样有用的。
言稚川脸上的笑容消失,她面无表情地瞪湛玉节。
湛玉节扬唇,那张素来清冷自持的脸,忽忽如春花绽,满面生辉。
言稚川一晃神后,又赶紧低头。
她承认湛玉节好看,但她还是要记仇!
春山镇外。
罗观音、冬融二人一心要遁逃,可离天枢在,总能先一步算定她们的去处,白玉京的道人及时上前封锁她们的去路。但毕竟是洞天,哪能那么容易杀死?在白玉京镇狱中传来巨大响动时,罗观音趁着白玉京道人微微一晃神,总算是撕开一条退路,十分狼狈地逃窜。
她们这一走,哪里还能追得上?再加上春山镇和白玉京需要照看,白玉京道人只能够选择放弃。
“怎么样了?”离天枢问。
白玉京洞天平静道:“镇狱被那些成为魔修书傀的道人打破,离经不知所踪。”
沉默数息,妙天音笑了一声,说:“好。”
她们是不可能将离经交给魔修的,除了春山镇那边着手,其实还做了另一手准备。易魔丹已经炼制成功,再加上改头换面之术,镇狱中的“离经”早就不是原先的人了。她们不希望魔修来劫狱,毕竟进入天幽城极致危险,站在“离经”那个位置,不能自由行动,也有可能在卧底期间造成彻底地堕落。可要是没有选择,仍旧会义无反顾行动,借“离经”的身份打入天幽城。
只是妙天音的笑意在进入春山镇的时候消失了,不希望见到的变数再度诞生。
岁蘅一行人都在,只是湛玉节和言稚川都不见了,说是被一股魔气吞噬。
妙天音面色倏地一沉,跟冬融交手后,便知道那新出现的魔宗洞天使用的法器是《魔世修罗图》,那图魔煞之气极重,被吞入其中不消多时便会被魔气同化,变作一缕重煞,只余下一道化影供冬融驱使。
但有言稚川在,这点不足为虑。
只是要让魔宗发现她的踪迹,那事情就不好了。
得亏之前将佛魔千相给了她,但就怕万一。
妙天音心思浮动,言稚川的存在是一件秘事,她的心事也不好让白玉京道人知晓,得跟掌教商议才是。抚了抚鬓发,她跟白玉京道人告罪一声,立刻遁去。
那头罗观音和冬融见追兵没有来后,松了一口气。
这番大动干戈,多少受了伤,等到那劫狱的书傀将奄奄一息的离经带出后,罗观音立马道:“回天幽城么?”
冬融道:“不,去一趟海藏窟。”
海藏窟是天幽城在海上的一处秘密驻地,那儿跟生民的联系极少,故而一直没有被玄门发觉。海藏窟底下是个小魔穴,魔气纷涌间,极多的魔物从中诞生。但天幽城并没有让这些魔物扩散出去,而是将它们锁在窟中,供冬融修持。
见罗观音皱眉,冬融指了指离经:“她的伤势极重。”
罗观音眼中掠过几分恨意,她恼怒道:“白玉京那帮人手段极为残酷。”手搭在离经腕上,将法力一催,罗观音又说,“她已经转入魔道了,玄门的灵丹对她失去了效用。而魔丹——”天幽城至今没有像样的炼丹师,只能够靠着自己的手段温养。
冬融:“玄门那边不会放过我们,必定会在我们回天幽城的道上设伏。”
罗观音虽然堕入魔道中,但她并不喜欢海藏窟那种魔风惨淡的氛围。只是想了想,觉得冬融的话语颇有道理,一颔首,说了声“好”。
可没多久,“海藏窟”三个字出现在了九渊宗言济之的案上-
魔世修罗图中。
湛玉节在教言稚川学道文。
她将言稚川的乾坤囊取了过来,言稚川要是学不会,那就休想要她的小零嘴。
言稚川脑子里一团浆糊,几度饿狼似的盯着湛玉节,可湛玉节只是握着剑,甚至都没剑拔出,带着剑鞘往地上一敲,砰一声响,地上顿时出现一个窟窿。
言稚川:“……”她最喜欢学习了。
昏天暗地学了几日,忽地一声咆哮响起,地动山摇,碎石扑簌簌坠落。湛玉节神色骤变,带着言稚川从山洞中跑去。一抬眸,前方浓墨似的雾气滚滚荡荡,从那无形的浓雾中,钻出了一只只模样诡异丑陋的魔物。它们目露奇光,张牙舞爪的,纷纷朝着湛玉节、言稚川二人扑来。
“当心!”湛玉节一声喝,铿然拔剑出鞘。这些魔物数量虽多,可功行很是寻常,连金丹都不到。湛玉节知道此间诡异,纯粹用剑技斩杀这千奇百怪、诸恶具备的魔物。
浩荡成群的魔怪触目惊心,言稚川抿了抿唇,眼神满是嫌恶。在这个世界只有她们两个人在,言稚川也没有划水,将药神鼎一抡,朝着那逸散来的魔物狠命地砸。她跟湛玉节的克制不同,这鼎诀大开大合的,周身法力也逐渐拔高,药神鼎上的火如狂风骤雨般飙飞出去,将四面照得透亮。
不消多时,这一群魔物就在鼎火中灰飞烟灭了,言稚川抬起手掖了掖额上的汗,朝着湛玉节走了两步。
湛玉节眉头微蹙,转身凝眸看言稚川。
她提醒道:“师妹,这里都是魔气,我们没有丹砂备用。对付这些小魔物,不必浪费法力。”
言稚川“喔”一声,修到了金丹,呼吸吐纳间,功法时刻在运转,能摄来空中的气机炼化。她好像没有发现修行困难耶。
言稚川挠了挠头,可湛玉节都那样说了,总没有错吧?
“唉?师姐你受伤了?”言稚川眼尖,瞧见湛玉节手臂上淌落的血。
魔物纷纷,湛玉节又不是铜皮铁骨,仓促之间被锋利的爪子抓开一道裂口,可她好似感知不到疼痛。轻飘飘地瞥了眼伤口,云淡风轻道:“不碍事。”
“哪能不碍事呢!”言稚川急了,一把抓住湛玉节的手,她看着心中发毛,幻痛啊!况且伤口魔气滋生——
“要是清心伏魔丹不起效怎么办?”言稚川仰头看湛玉节,不知怎么,忽地冒出一个念头。
之前三途河不是湛玉节命运中的堕魔地,可还是有危机存在,那这个魔气充盈的地方呢?偏离了原先的命轨,不代表新的命轨就不能魔道相接。
湛玉节不疾不徐:“师妹,你可以不说话的。”
言稚川轻哼,催促天道系统扫描湛玉节的状态。
湛玉节没怎么在意言稚川的灵宠,只是此刻看着扑棱着翅膀的小肥啾,她若有所思道:“师妹这‘灵宠’倒是不同凡响,在魔气充盈之地,还能行动自如。”
天道系统:“……”
第69章 069
言稚川没听出湛玉节话语中的试探,她抬手将小肥啾捉了回来,揉搓了一把毛茸茸,笑盈盈道:“也就只有这点本事了,不像万兽宗,可以一巴掌把修士扇飞。”
小肥啾啄了言稚川一口,以示不满,它又不是真的灵宠!它可是天道意志的化身。
湛玉节微微一笑,没再追问。
言稚川身上总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想来是掌教和辅师怕她莫名其妙倒在外头准备的。
服用了一枚清心伏魔丹后,伤口处留下的魔气逐渐褪去了。湛玉节盘膝打坐,可安稳不到一刻钟,那魔潮又再度掀起。
正是冬融抵达了海藏窟,催动小魔穴里的浩荡魔物来温养自身的法器,至于囚困在其间的玄修,冬融没有半点在意。魔风一扫,想来也化作画卷中的重煞,到时候精魄化影为她所用了。
魔潮一波接一波,魔气翻腾游蹿,如大浪当头打来。这一批批从魔潮中诞生的魔物,层次是一直往上攀升的,它们不仅要吞噬湛玉节、言稚川这两个在图中的生人,还不住地互相吞噬。咆哮之声惊天动地,如鼓声隆隆擂动,惊破画中千里之地。
湛玉节神色凝重,横剑在前。魔物越来越多、越来越强悍,想要靠着纯粹的剑技是不可能将它们解决的。在这种情况下,湛玉节只能够尽可能节省法力,力求一剑便将纷涌的魔物解决。霹雳声响遏云霄,剑芒如水波荡漾,可始终无法从那滚荡的魔气中冲出去。
言稚川拎着药神鼎,魔物掠动的速度太快,鼎诀根本无法将它们解决。眼见着局面越来越糟,她脸上也没了往常的嬉笑,催促天道系统,法剑铿然出鞘,一道剑啸声响起,又好似石裂雪崩,剑气横扫魔氛。
但是魔潮的退却是暂时的,外头洞天道人一直在行功,修炼魔功,图中的魔物涌动自然也就越厉害。从一开始的剑技拼杀,到最后只能运用法力抵抗。其间魔性攀升,湛玉节服用清心伏魔丹的速度也加快,她的直觉告诉她药效能够维持的时间在变短。
约莫一个时辰,图中纷涌的魔潮才停歇下来。
可湛玉节已经是强弩之末,魔潮到了最后,已经催生了元婴层次的魔怪,她纵然不想消耗法力,为了找寻一线生机,只能与对方拼死搏杀。她单膝跪地,面色煞白,额上冷汗涔涔,回身看到提着剑的言稚川安然无恙,才将紧提的心放了下来。
师妹没事,只是那九渊之剑——
湛玉节思绪才动,气脉中游走的魔煞之气一冲,唇角便溢出了鲜血来。
她垂眸,看到一道裂口从左肩往下撕到胸前,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言稚川的九渊之剑完全是天道系统借着她的手放出来的,根本没多少消耗。
最大的问题是天道系统储能不够,为了解决那纷涌的魔物,她一直放剑气,放到最后什么都没有了。
天道系统恹恹的:“没能量了。”
言稚川正想大骂系统没用,眼角的余光一瞥,便见湛玉节撑着的身体往下倒!言稚川大惊失色,赶忙跑到湛玉节身边,伸手接住倒下的身躯。可掌心湿漉漉的,按去竟然是一滩灼目的血。
灵丹妙药并不经用,况且言稚川留在身上的,最多的是止疼的丹丸,对伤势没有半分作用。
至于那清除魔气的清心伏魔丹——言稚川伸手一摸,猛地发觉在一波又一波的魔物狂潮中,已经消耗殆尽。
带进这鬼地方的草药不多,幸好有万宝阁在,先前被系统吞掉的道丹还没有兑现,可以得到草药来祭炼。
可湛玉节身上借着伤口钻入气脉间的魔气蔓延得极为迅速,在外界尚有元炁来抵御、来平衡,但在这诡异的图中,完全是魔气占据主导,法力耗空之后,空有意志抵御那种在道心中的魔念,可却无法抵抗真实游走的魔气。一旦被元婴被魔气侵染,就算心中不向魔,那也必定堕入魔道。
“她可能会堕魔。”没用的系统只会怪叫,忧心忡忡地看着湛玉节。
纵然言稚川天赋极好,但湛玉节那处似乎没有时间等待言稚川将丹药炼成。
言稚川皱着眉头没说话,她的脸色很沉,眉眼间是少见的认真。
她朝着湛玉节俯身,颈上悬挂着的佛魔千相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湛玉节的意识还未彻底陷入浑身,她的视线被佛魔千相上的光芒所夺。辅师将此物赠给师妹不是无用之举,这法器似乎能够吸收周边的魔气?还是她看岔了?这件法器不行,或许从三途河中取出的引魔灯可以?那法器还在师妹的身上吧?
“师妹,引魔……”可湛玉节的话还没说完,言稚川便有了动作。
她伸手将那发光的佛魔千相给掖回了衣领中,省得光芒灼痛眼睛。
湛玉节:“……”
引魔气吗?
言稚川一呆,恍然大悟似的点头。她小声地说:“师姐,得罪了哦。”
没等湛玉节答话,便抬手将她那被鲜血浸透的领口撕开,哗啦一声响,裂帛声也同时绷断了湛玉节脑海中那根紧绷着的弦。魔气在她体内扩散得越发快,一波波地冲击着她的意识。她苍白的唇翕动着,想说些什么,可言稚川竟然埋头亲了下来!
湛玉节气极,她想说的是引魔灯!
情绪激荡之下,竟是晕了过去。
缠绕在狰狞伤口上的魔气渗入湛玉节体内,仿佛大树茂盛的根系,向着四肢百骸扎去。这些魔气本能地侵占气机,甚至试图下到丹田裹缠住清气灿灿的元婴。只是尚未侵入,便如潮水退去,纷纷往湛玉节的气脉中后流。
天道系统:“……”
它敛着翅膀,连“啾啾”声都显得有气无力。
是了,言稚川她可是魔种啊!再废物的魔种也能够轻松拿捏魔气,毕竟连魔皇留下的残气都敢上前乱啃。
只是——这样合适吗?
等到言稚川抬起头来时,天道系统看着她一脸大功告成的得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出声:“你师姐是这个意思吗?”
“不然呢?”言稚川反问道。
唉,现在师姐失去了战斗力,只能靠着她力挽狂澜了。
一伸手将湛玉节横抱起,言稚川一边找山洞,一边跟系统叭叭:“话本里的主角二号中了蛇毒,主角就是这样吸出来的。魔气可以算是一种魔毒,那我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吗?”
天道系统无法反驳,停顿半晌,才讷讷道:“还炼制丹药吗?”
言稚川想了想说:“要炼制的。”她的战斗力是系统给的,得给破系统喂道丹才能储存能量。可想要快速积攒能量,得找到回报率高的丹药,譬如忘忧丹。炼制复杂的清心伏魔丹,那绝对会得不偿失。
言稚川跟天道系统说自己的打算,天道系统又啄她,到了这时候还在斤斤计较呢?敢情在九渊宗中就学了算学吗?天道系统气急败坏:“不炼制清心伏魔丹,你是想看着湛玉节堕魔吗?”
“不啊。”言稚川理直气壮,“既然我自己可以用嘴解决,那做甚么还用丹药?”
天道系统无言以对。
的确没有比魔种更好用的净化器了。
但问题在于言稚川,她自己真的没发觉有什么问题吗?还是一切问题都推给她是天道之女?
山洞中。
言稚川布置好后,又找了块石头彻底将洞口堵住。
天道系统:“魔潮一旦掀起,无处不在,抵御不住的。”
言稚川:“……”心理安慰不懂吗?
她懒得搭理没用的小肥啾,掏出药神鼎将草药都扔了进去。
丹火的光芒照亮着黝黑的洞窟,映衬着人脸红彤彤的。天道系统捋了捋翅膀,飞到了湛玉节躺着的地方团了起来。
好在言稚川有心事,没叫它继续念那些离谱的话本。
几炉丹药炼制后,言稚川收手。
她现在要看着师姐,没法将法力挥霍一空。
新炼制的忘忧丹连带着旧的一坨坨,一道喂给小肥啾。
她离湛玉节极近,幽幽的视线一直往湛玉节的身上落。依约间听到一个“魔”字,将忘忧丹朝着小肥啾身上一拍,当即俯身去拨湛玉节的衣裳。在魔气拔除后,她又用法力催动了伤口愈合,现在师姐的肩颈饱满圆润,连点痕迹都没有。魔又是从哪里来的?难道从血肉中滋生的?
心中胡思乱想着,言稚川伸出手去摸湛玉节光.裸的肌肤。
没有凹凸不平的瘢痕,也没有鼓起的魔瘤。
指腹来回地摩挲,直到手腕被一只手用力扼住。
言稚川低头,对上湛玉节泛着水光的湿润眼眸,惊喜道:“师姐,你醒啦?”
湛玉节:“……”
言稚川:“魔气已经拔除了,你好些了吗?”
湛玉节抿了抿唇。
回忆着晕眩前的画面,眼前又是一黑。
她松开言稚川的手,将她往旁边一拨,强撑着坐起来。可她一动作,那松垮得搭在身上的外衫就往下滑动,湛玉节忙一手攥着。
言稚川跪在石榻上,往前爬了爬,她一俯身,脑袋几乎埋在湛玉节的怀里。
想说的话倏然间就忘了,她索性什么都不说,微微抬头,朝着湛玉节眨眼,一脸无辜。
温热的吐息落在肌肤上有些麻痒,湛玉节眉头微蹙,捏着言稚川的后颈将她提了起来。
言稚川屏住呼吸,直勾勾地凝视着湛玉节。
湛玉节微微向后挪,她的眸光与言稚川对视,带着几分审视。她问:“师妹,是怎么做到的?”
言稚川:“这样。”
说着挣开湛玉节的手,往她的身上一趴,温热的唇立马就贴在湛玉节肩上。
湛玉节:“!”
猝不及防的湛玉节浑身颤栗,瞪着言稚川,耳垂泛红。
第70章 070
没等湛玉节推她,言稚川主动地抬起头。她双手撑在湛玉节身侧,微微与她拉开距离。她的眸光亮晶晶的,唇角噙着快活的笑,大有湛玉节不解,就再来一次的架势。
“师姐,我很有用的,你下次被魔气侵蚀了,我也能帮你吸出来。”言稚川喜滋滋道,她跟着湛玉节出来这么久,一直是小尾巴,现在终于到她独挑大梁的时候,一身本事有了用武之地。她期待地凝望着湛玉节,脸上就差直接写上“夸我”。
湛玉节失神,言稚川虽然抬头,可那留在肩头的湿濡触感并没有消散,反倒从肌肤渗了下去,蔓延到了四肢百骸,久久不去。直到言稚川抬起手用力地在她眼神晃动,那些奇怪的情绪才消失,她一把扼住言稚川的手,厉声喝问:“你是谁?!”师妹怎么会对她做那样的事?
言稚川呆滞,这是没有治好,师姐傻了吗?她跪坐着,腾出空闲的手在湛玉节脑袋上摸了摸,自言自语:“没有碰到脑袋啊?话本上疗法难道不对吗?”她又凑近湛玉节,凝视着她紧抿的唇,舔了舔莫名干涩的唇角,又道,“师姐,是我啊。你的脸好红,发热了么?”
湛玉节:“……”理智告诉湛玉节不要跟言稚川计较,就当被小狗舔了一口,可看着莫名兴奋的言稚川,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推开乱爬的言稚川,蹙眉道,“师妹,那样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了?”言稚川不懂,她的视线朝着湛玉节的领口睇了睇,又说,“不是师姐你让我引出魔气的吗?我是为了帮你诶,况且……师尊都能那样对辅师,我为什么不行啊?”
湛玉节木然地看着言稚川。
她就知道师妹变成了这样,掌教和师尊要负全责。
她放弃劝说言稚川,只能默默地隔开她直勾勾的眼神。
洞窟中沉默数息。
湛玉节的思绪从异样的触感上挪走,可理智回笼后,她忽地一惊。“你是怎么拔除魔气的?”她又问了一遍,怕言稚川又故技重施,先一步捏着了她的下颌。
言稚川说话声含糊,可湛玉节还是听到了“吞下”两个字。她手一松,眉头紧锁着。可左看右看,言稚川都没被魔气侵蚀的迹象,这合理吗?“师妹身上有什么不适之处吗?”湛玉节问,语调中藏着几分焦躁。她方才不该跟师妹计较越界的事情,情况紧急,师妹只是想救她。
言稚川眨了眨眼,迷茫一会儿,说:“没有啊。”
湛玉节:“真的没有问题?”
“我可是天道之女。”言稚川挣开湛玉节,伸了个懒腰,她嘴皮子一抖就开始嘚啵,同时也说漏了嘴,“我在三途河也吞过好多。”
湛玉节:“!”
她的脸上血色尽数褪去。
这情况对吗?
“你是说——你吞了魔气?”湛玉节的嗓音干涩,几个字像是硬挤出来的。
言稚川一脸无辜地纠正:“算魔魂吧。”
湛玉节:“……”刺激如浪潮,一波一波不会停歇。在她以为言稚川捅自己一剑是极限的时候,她总能捅出更大的篓子来。这师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这情况对吗?湛玉节掐了掐自己的手掌,才没让尖锐的啸声从喉咙里挤出来。
言稚川从石床上爬了下去。
师姐一惊一乍的,一点都不稳重,怪让人害怕的。
“引魔灯呢?”短暂失声的湛玉节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言稚川一拍脑袋,才想起自己身上还有这么件法器。那灯也不好使,离开三途河后就将它忘得彻底。她从乾坤囊中将灯取出,喏了一声,将它推出。
引魔灯的光芒落在言稚川、湛玉节两个人的身上,但没有任何异常,不知是言稚川身上没有魔气,还是引魔灯其实无力承担湛玉节的希冀。
湛玉节醒了,言稚川不想被她拽着背书,于是继续蹲在药神鼎边炼丹。
湛玉节眉头紧锁,她不知道言稚川怎么做到没事人似的,可偏偏困在画境中,她毫无办法。
“师姐做什么这样看我?”言稚川问。
湛玉节收回视线,她哑声问:“炼的什么丹?”
言稚川随口道:“忘忧丹。”她计算过很多次了,用忘忧丹喂系统,再从万宝阁中兑草药,这样循环利用效率最高、损失还低。
“什么?”湛玉节脑袋一片空白,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言稚川清了清嗓,拔高声音:“忘忧丹。”
湛玉节面色更沉,这都什么时候了,忘忧丹能有什么效用?而且……不是说没有草药了吗?她看扔进药神鼎中的也不是魔植啊?!心中郁气成团,湛玉节强压下情绪,好声好气地询问言稚川。
言稚川:“……”草药来自系统这事情是能说的吗?她眼珠子一转,故作严肃,“医修的事情你们剑修不懂。”
湛玉节皱眉:“言稚川!”
被喊了名字的言稚川打了个激灵,继续胡扯:“只剩下能炼制忘忧丹的草药了。”
“图中没有元炁,消耗的法力无法回复,师妹你——”湛玉节原本是想让言稚川节省法力,不必浪费心神炼制没有用处的忘忧丹,可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在魔物狂潮出现的时候,师妹与她一道对付魔物。师妹只是金丹,法力比她弱上些许。之前的斗战应该将法力消耗殆尽,那是靠什么催动丹火、炼制丹药的?
湛玉节察觉到不对,心中那股不祥的预兆更甚,她的眼皮子狂跳着,不住地将线索剥出,想要找到一个切实可靠的答案。
师妹她吞魔魂、她吃带着魔道咒印的书、她吸摄魔气、在只余下魔气的空间里行动自如……师妹她——难道不是人?!
如一道闪电劈落,将湛玉节的思绪打散,脑海中只余下一片惨白。良久后才回神的湛玉节,看着炼制丹药得心应手的言稚川,心中又生出新的疑惑。如果是魔物,那又怎么能逃过洞天真人的耳目,又怎么可能炼制灵丹呢?她先前的猜测……是错的吧?种种异常,难道师妹真的是天道眷顾的人吗?
湛玉节没空想。
因为又一轮魔潮又到来了。
魔潮浩浩荡荡无处不在,就算是狭窄的洞窟中,也被从魔气中钻出来的魔物所填塞。法力激荡,连绵的轰隆声不绝,那藏身的洞窟顷刻间就在狂潮中四分五裂。
湛玉节提着剑,在法力耗空之后,存身都不容易,更别说是将魔物斩杀了。
至于言稚川——
她将药神鼎中的丹药一收,旋即道:“师姐别慌,躲到鼎中来!”说着,又将法剑一拍,九渊之剑瞬间发出,剑锋上冷意嗖嗖,带着百丈狂澜拍向那魔物。剑势变化多端,剑意如浪头激荡,可只到“倒旋”之式。
一旁看着言稚川用剑的湛玉节,不免陷入沉默。
蓝芒激荡,剑气奔涌,如浪头飞奔。
可魔潮动静太大,魔物太多,一波又一波的,恐怕将系统能量用光都不能将它们扫尽。
言稚川有些苦恼,那吞噬的本能伴随着一股饥饿感再度浮现。落在言稚川身上的封名之印松动些许,额上的火莲印记越来越明显。魔气伴随着剑气倒旋,像是一个漏斗,而言稚川在立在漏斗的中心。她挂在脖颈上的“佛魔千相”又从领口荡出,晦涩幽暗的魔气仿佛遭受了洗涤,顷刻间化作流荡的清气,围着言稚川旋转。
只是湛玉节压着眉头,仍旧觉得有些不对。
海藏窟中。
冬融催动小魔穴中的魔潮祭炼自己的《魔世修罗图》,可不知为何,这回法器的提升甚少。
罗观音和离经的伤势复原些许,怕玄门道人追来,罗观音仍旧决定早些将离经送到天幽城中。玄门的心力落在那些离经吐露的魔修据点上,可以天衡府推演之能,未必不能找到这里。她极少在一个地方常驻。
“既然如此,你们先回去吧。”冬融道,她不想错过这个洗练法器的机会。
虽然都隶属于天幽城,可要说感情,那几乎是无有的,同行也多是为了利益。罗观音一听冬融的话语,连劝说都懒得,直接带着离经离开海藏窟。
千里之外,两道剑芒无声盘旋,数息之后,两道人影从中走出。
“罗观音她们离开了。”钟湛兮眸光锐利。
言济之懒洋洋地应一声。
魔宗两尊洞天凑一起,想要斩杀极为不容易。再者,罗观音留着还有用,既然已经走到那一步了,便借着罗观音打入天幽城中。
至于那第十尊魔族洞天,最好是连带着小魔穴一道镇灭!
海藏窟中的冬融并没有察觉到已经迫近的剑修气机,她的心思都落在《魔世修罗图》上。小魔穴中飘逸出来的魔物还不够用么?思忖片刻后,冬融决定迈入魔穴的中心修行,这么一来,图中的魔潮奔涌不绝,连停歇的时刻都没有。
可言稚川、湛玉节的处境没有变得更糟糕。
九渊之剑如洪卸下,可真正遏制魔潮的并非是剑,而是从言稚川脚下生出的一朵如赤火的莲。莲影不住地张大,好似无边无际的法相天地,无声无息地吞噬着魔气。
言稚川越打越兴奋,只有酣畅淋漓的战斗才能凸显她天道之女的不凡身姿。
她就说她是主角。
但湛玉节眉头紧锁,脸色越来越难看。
勉强相信了言稚川是天道的宠儿,但在她疯狂吸收魔气的时候,那个猜想又摇摇欲坠。
她的师妹——
真的没有是魔的可能吗?
她好邪门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