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议凭空消失是很奇怪。
不过对那时的安诺而言,还不到需要深究的程度,所以没太放在心上。
或许真是他记错地方了吧。
问题不大。
只要还在家里,总有一天会冒出来的。
安诺没执着这件事,大部分的精力还是用来应对肚子里的小恶魔。
庆幸四个月后,小恶魔开始老实了。
可能是怕安诺真送它去轮回,也可能是终于接受了自己要来做人的事实,不再时刻彰显存在感,让安诺过了段安生日子。
前期萎靡不振的食欲逐渐好转,安诺也恢复了对甜品的喜欢,反正在家养胎没事干,天天上网搜甜品攻略。
这天刷到一家新开的蛋挞店,招牌产品里的焦糖布丁蛋挞瞬间戳中安诺的心。
于是中午将小桃酥哄睡,交给保姆看着后,安诺就迫不及待出门了。
很巧的是,这家店在原先那套房子附近,不过两分钟的路程。
吃完后,安诺突发奇想,既然都过来这边了,正好回去看看,也许那份结婚协议真是被自己乱放,之后又收回这边了?
记忆总是暧昧的。
就算开始很坚定,但到处找不到后,便会开始反思自己,怀疑是不是记忆真出了错。
反正不是藏在那边就是藏在这边,那边已经翻遍了,就顺道翻翻这边吧。
能找到最好,还是找不到也算了。
许久未回,再度踏入,安诺的感觉还是寂静空旷,真没什么怀念。
想起刚结婚的日子,自己独享这套大平层,虽然很开心终于脱离了安家,但一个人也很寂寞。
尤其夜深时刻,总觉得自己像睡在坟场,安静地可怕。
安诺直接去了书房,还将三个小机器人也抓来帮忙。
输入要寻找的文件关键词后,它们就会将所有相关文件都找来。
结果还真在小机器人的帮助下找到了。
他的那份协议居然跟陆昀延的治疗记录放在同一个箱子里,真是莫名其妙。
难怪到处找不到。
安诺能确定这绝对不是自己放的,因为他压根不知道陆昀延的治疗记录在哪——实际这三年来,他对陆昀延的治疗情况都知之甚少。
不是他不想知道,而是陆昀延不会主动跟他说。
每次都是安诺问了,陆昀延才会说一些。
久而久之,安诺也就不问了,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雷点话题,他觉得陆昀延就不是很喜欢说这些。
安诺找到后,赶紧先拍了照片留证,准备回家后质问陆昀延。
陆昀延还敢怀疑是他乱放,实属倒打一耙。
现在怎么看都是陆昀延动了他的东西,才害他找不到。
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也要翻翻陆昀延的治疗记录了。
拍完照片,安诺放下手机,拿过陆昀延的治疗记录看了起来。
要不是这次凑巧翻到,他都不知道陆昀延的治疗档案会有这么多。
平时陆昀延总不肯说。
看来也挺不容易的。
安诺随手拿起一本去年的记录,多看几页总有自己认识的字,至少能看懂跟上次的数据对比,结论显示陆昀延的情况是在好转。
等等——
这么说起来,他们结婚时,陆昀延说过他的病症三年就能痊愈了。
但现在应该还没有吧?
要真痊愈了,陆昀延怎么也该跟他说一声吧?
真奇怪。
主要前几个月都在关注肚子里的小恶魔,安诺还真忘记了这些事。
可更奇怪的是,再将治疗记录翻翻,安诺又发现治疗痊愈性后面的数字低得可怕,基本都在10%之内。
但这是去年的治疗记录啊?
如果三年就能痊愈的话,去年怎么都不可能这么低吧?
不对啊。
这真的很不对了。
安诺渐渐反应过来,他亲眼所见的治疗记录,跟陆昀延向他说的情况,两者之间的差距很大。
难道是陆昀延骗了他?
可是陆昀延为什么要骗他?
安诺实在不能理解,于是又叫小机器人将陆昀延所有能找到的治疗记录都找来了。
这么一看更了不得。
因为好几年前的治疗记录里,每年都夹着一份总结报告。
而每一份总结报告里,都清清楚楚写着,他信息素迷失症痊愈的可能性为零。
零。
圆圆的零。
虽然去年的治疗记录里,这个数值有所上升,但从0%到8%或者9%,能有多大区别呢?
今年的报告还没找到,应该是陆昀延还没拿过来,可就算能飙升到50%,距离痊愈还是很遥远。
原来这是不能痊愈的吗?
往后余生,陆昀延还是要继续受到这个病症的折磨吗?
……不对啊?
那三年前,陆昀延跟自己说的那些话是什么,真是骗自己的吗?
安诺受到不小冲击,继续翻找以前的记录,终于从一份好几年前的报告里,找到了陆昀延病症的来龙去脉。
简单来说,就是身体用来合成信息素的激素里,缺少了一样关键物质。
而这样物质无法通过人工药物合成,只能靠身体自己生成。
只有哪天陆昀延的身体能再次生成这项物质,否则他的病症永远不能痊愈。
就像需要终身服药的病人,而自己的信息素只是他的药。
吃药当然有用,能辅助缓解,让病情得以控制,但一旦停药,病情又会回到以前。
所以不管自己的信息素多有用,又能帮助陆昀延恢复到怎样的水平,都不可能真正治好陆昀延。
发现真相,安诺的第一反应还是心疼。
因为他知道陆昀延易感期有多难熬,想到这种病症要跟随一辈子,他没有办法不为陆昀延心疼。
可心疼过后,安诺的理智也回来了。
所以陆昀延为什么要骗他?
还骗了他整整三年?
这很没道理啊。
安诺又有点生气,要不是今天意外发现,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要被瞒多久。
可恶。
岂有此理。
简直罪大恶极。
必须要开庭审一审了。
想发给陆昀延的协议照片暂时先一边去,安诺直接给陆昀延的治疗记录来了个大合照,然后发送给陆昀延。
安诺:【哇塞,你猜我发现了什么东西】
安诺:【图片.jpg】
安诺:【这里的治疗记录说你没救了呢0.0?】
安诺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知道陆昀延隐瞒的秘密。
而陆昀延也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暴露。
看到安诺发来的照片跟阴阳怪气的文字消息,立刻反应过来大事不妙。
还发什么消息。
陆昀延直接打了电话过去。
文字解释不清反而容易留下误会,听他亲口跟安诺狡辩。
但安诺挂了他的电话,不肯接听。
安诺:【有什么话还是当面说吧】
安诺:【我在这里等你】
陆昀延:。
该来的还是来了。
陆昀延:【我现在就过来】
……
十分钟后,陆昀延飞速抵达现场。
安诺挺着微鼓的肚子,坐在沙发上,就等着陆昀延过来。
而他面前,三个小机器人还在卖力地做着搬运工,将陆昀延庞大的治疗记录往这边搬。
现在也都成了陆昀延的罪证。
安诺看上就不太高兴——当然不可能高兴,这是他们最初结婚时的理由。
虽说是协议婚姻,可欺骗就是欺骗,何况陆昀延还骗了他整整三年。
真是越想越气。
陆昀延后背快冒冷汗。
人还是得少做坏事。
否则很容易阴沟里翻船。
看见结婚协议被单独放置在一旁,陆昀延就知道了,安诺肯定是来找这个的。
早知道不拿来了,就让安诺藏着呗,难道安诺还真要实施吗?
可陆昀延就是看这份协议不顺眼啊。
他实在忍不住。
想动手已经很久了。
实际拿出来都快一年了,也是因为这一年都没出事,陆昀延就松懈了,没有再额外销毁。
早知道也不省这点力气了。
直接粉碎成渣随风一扬,也不会再挖出萝卜带出泥了。
现在好了。
自己隐瞒的秘密彻底不保。
事到如今,其实将真相告诉安诺也没什么,陆昀延相信安诺会原谅——可区别就在于“被对方告知”跟“被自己发现”。
现在陆昀延面临第二种情况,基本丧失了主动权,只能等着安诺发落。
当然,在来的路上,陆昀延已经想过了对策,并不打算束手就擒。
走到安诺身旁,陆昀延没坐下,而是直接在安诺面前蹲下。
主动摆出低人一等并且十分忠诚的姿态,抬头看向安诺。
“今天怎么过来这边了?”
一边说着,一边试图去摸安诺的手。
但被安诺避开,安诺指向治疗记录:“别碰我,你还是先解释一下这些吧,你的病根本不可能治愈,为什么没告诉我真相?”
陆昀延说:“怕你担心。”
“……”
安诺服了。
“你再开玩笑试试?当初协议结婚时,你是不是说过三年就能痊愈了?之后也是不是一直在这么误导我?为什么骗我?”
陆昀延不紧不慢:“什么骗你,这怎么能叫骗呢?”
安诺瞪眼:“这怎么不能叫骗?这就是你在骗我!”
脾气多少还是受到了孕期影响,何况肚子里装着的是个小恶魔,安诺瞪眼质问起来,相当有气势。
而陆昀延另辟蹊径,应对答道:“一见钟情的事,怎么能叫骗呢?这最多算个爱情的陷阱。”
“……”
安诺更无语了。
“你——”
真是莫名其妙。
什么一见钟情,怎么就扯上一见钟情了?
安诺还有点懵。
他跟陆昀延不是日久生情,假戏真做吗?怎么突然变成一见钟情了?
安诺看着陆昀延:“……你在胡说什么?”
而这就是陆昀延想到的,极限抢救办法。
陆昀延说:“没有胡说,既然你已经发现了,那我就原原本本向你坦白。”
陆昀延变成单膝跪在安诺面前,更贴近跟安诺之间的距离。
这次伸手去拉安诺的手,安诺还是挣了挣,但发现挣脱不了后,就任陆昀延扣着了。
看,话说好听点,效果十分显著。
陆昀延真挚开口:“我对你就是一见钟情。”
安诺语气满是怀疑:“……在那场宴会上?”
真假?
又是现编出来骗他的吧?
陆昀延笑笑:“不,那场宴会,其实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
安诺眼神充满疑惑。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那场宴会的两年前,在陆氏新品游戏舱的发布会上。那时我坐在第一排,你是特邀贵宾带来的,坐在第三排,我们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很近。”
安诺仔细回忆,发现记忆里真有这件事后,双眸不自觉睁大。
那场发布会的特邀贵宾是白雾的朋友,他跟白雾都是被对方带进去的。
可在他的记忆中,那天他根本没见过陆昀延。
“当时我回头,一眼就看见了你,你直直盯着台上的模样,特别可爱,眼睛像一对蓝宝石。我一下就心跳加速,特别心动。”
“……”
“但那时我没勇气接近你,因为我的基因缺陷,注定让我没办法向心动的人表达这份情感。”
不过改编的部分还是得编一编。
哄老婆呢。
而安诺果然有心软的反应。
每次陆昀延形容自己有“基因缺陷”时,他都会心疼。
“直到两年后的宴会上,再次见到你,还是忍不住想向你靠近……但这次靠近了,我才发现,原来我能接受你的信息素,那一刻我就觉得,你肯定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命中注定。”
陆昀延亲亲他的手背,轻笑着说下去。
“怎么真会有人第一次见面就求婚呢,实际是我对你已经魂牵梦绕了两年……再次相见,发现原来你就是我的命中注定后,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罢了。”
完全意料外的真相,可陆昀延的细节如此准确,安诺不得不信。
缓了很久后,大脑才接受这些信息,安诺问:“……如果真是这样,一开始你为什么不说呢?”
“因为我的基因缺陷是真的。”
超不绝很故意提起。
“这是我唯一的自卑。”
再来一回。
陆昀延说:“我怕我向你坦诚后,你却不肯相信,会认为我接近你不是真心,只是想用你的信息素为我治疗。”
“……”
假设一切都是真的,那么陆昀延的顾虑也没错。
这么凑巧的情况,陆昀延要上来就说自己是真心喜欢安诺,安诺能信就有鬼了。
安诺问:“……那你现在说,就不怕我怀疑你了?”
“现在就不怕了。”陆昀延说,“现在你知道我是真心爱你的,所以我才敢全部向你坦白。”
“……”
可恶的是,又被陆昀延猜对了。
现在陆昀延说出这些,安诺压根没有丝毫怀疑,最大的感受还是心疼。
“当时我只想着,得找个万无一失的办法,能循序渐进,让你相信我的真心。”
“……”
而之后发生的一切,安诺身在其中,全程经历,切身感受了陆昀延的办法有多成功。
难怪。
每次当他内心动摇,试图通过附加条件来建立安全感时,不管提出的要求有多么荒唐,陆昀延都会全部答应,还答应得那么干脆。
因为在他心里,这是一项永久计划。
这些附加条件永远不会有实施的一天,所以他能毫无顾虑地答应。
等等——
但是等等——
安诺想到了很重要的什么。
“……所以,什么为我的心动负责,什么当成真的对待,什么标记,什么生孩子,一切的一切,只是你在一步步故意引诱我对你心动,就是想让我喜欢上你,离不开你!”
日久生情的剧本塌得很彻底。
什么假戏真做,原来一切都是陆昀延的机关算尽,蓄谋已久!
搞半天还是针对他的杀猪盘啊!
只是代价成了他的真心跟一辈子!
“你就是这样算计我的!”
这点陆昀延坦率承认:“我知道,我真是该死啊。”
“先把你翘起来的嘴角压下去吧,我看你很得意。”
哪里有该死的自觉。
怎么看都是对自己战绩嚣张的炫耀。
心疼是心疼,生气是生气。
现在安诺决定好好生气。
“……不行,你竟然这么算计我,气死我了。”
气到突发神力,一下甩掉陆昀延的手,安诺蹭地站起来。
“……而且你还瞒了我这么久,要不是我发现,你是不是打算瞒一辈子!”
陆昀延跟着站起来,连忙解释:“当然不可能瞒一辈子,我怕你孕期受刺激,是想等孩子出生后再说的。”
“等我为你生了两个孩子,这辈子都没办法离开你的时候再说,你真是好歹毒的心!”
“……”
虽然但是,哪里很不对。
可一时还真没话反驳。
安诺转身要走:“我去告诉时叔叔跟陆叔叔,让他们打你!”
自己打不过也骂不过。
安诺决定发挥孕期特权,召唤家长。
“……”
可不敢让他知道家长早就知情。
陆昀延赶紧追上去:“别生气啊宝宝,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原谅我吧?”
安诺不吃这套:“别跟我提两个孩子,都是你爱情陷阱的产物!”
陆昀延:。
好吧,爱情陷阱这个词也是他先用的。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看在最初承诺都做到的份上呢,能不能抵消一些你的怒气?”
最初两条承诺,一是让安诺脱离安家,二是保证安诺以后衣食无忧。
从结果来看,是全做到了没错。
起初安家还想通过安诺巴上陆家不放,但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反而落了把柄在陆昀延手上。
这两年陆昀延渐渐展露獠牙,安家愈发不行了,早就连安诺的面都见不着了。
第二条更不用说,生完一胎后得到的奖励就不计其数,更不用说婚内庞大的共同财产。
可安诺还是生气。
“不行,你竟然隐瞒我这么久,我还是不能接受。”
安诺一手扶着腰,气势汹汹地宣布。
“今晚开始,我们就分床睡,直到你真心悔改。”
时羽为他安排的专属房间,终于还是派上用场了。
但陆昀延一听,头都大了。
“不要吧,这么狠?”
这还需要等吗?
陆昀延当场就真心悔改了。
“我悔改我悔改,我现在立刻真心悔改。”
“哼,晚了。”
安诺哼哼唧唧,直接路过陆昀延,继续气呼呼地往前走。
陆昀延也继续追上去,这回不给安诺再跑的机会了,从后将他整个身体横抱入怀。
“你放开我!”
安诺挣扎起来,顾念着肚子里的小家伙,没敢太用力。
陆昀延看一眼安诺气鼓鼓的模样,再看一眼安诺微凸的肚子,心底又是一片融化荡漾。
于是认错都成了一种奖励。
“我错了宝宝,我真知道错了,现在就悔改,真心悔改,原谅我吧。”
“哼。”
“亲一下,我们和好吧,好不好?”
“哼,休想,别碰我,走开走开!”
“……”
虽然翻车来的有些突然,后续又得哄安诺哄上很久,但陆昀延享受这种夫夫情趣,并坚定认为自己的办法很绝。
就是要不择手段。
就是要机关算尽,严防死守。
老婆什么的,看中了就要趁早娶回家啊。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