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60

    第51章 第51章自己一开始不也在欺骗许……

    青竹心里一紧,忍不住想,公主府里这么多暗桩,居然没有一个人拦住!

    也是巧了,许怀鹤安排在府里的人都在忙活手上的事,没人知道春桃拿了闻锐达的信,且闻锐达让小厮送信的时候行踪隐秘一些,别被他人发现,这才让春桃一路顺畅无阻地进了卧房。

    这次是自己失职,没能完成国师大人吩咐下来的事,也不知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想到国师大人狠辣的手段,青竹不由得有些害怕,她心下惴惴,缓步走到昭华公主殿下的身侧,假意整理公主手边的话本,微微偏头,想要看一眼信纸上的内容,而容钰却恰好合上了信纸。

    青竹连忙快速将话本推到一边,借机打量公主殿下脸上的神情,却发现公主殿下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细眉微微蹙起,粉嫩柔软的唇也抿着。

    闻锐达寄来的信中,句句都是对许怀鹤的诋毁,说他图谋不轨,是行径卑劣的小人,容钰看的有些生气,她相信闻锐达断案如神的能力,但却觉得闻锐达看待许怀鹤有失偏颇。

    许怀鹤才不是他信中那样的人!闻锐达居然还说什么,若是许怀鹤将来欺负自己,负了自己,就让自己去找他帮忙,求助于他,呸,才不会呢,许怀鹤绝不会对自己不好!

    但不知怎么的,容钰的心口却跳的厉害,惶惶不安。

    在看到那句“他不过是欺骗公主殿下”时,容钰的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像被人掩住了口鼻,喉头涌上窒息,她愣愣地想,自己一开始不也在欺骗许怀鹤么?

    若是许怀鹤以后知道自己一开始是在欺瞒他,并非真心爱他,是想从他这里得到安稳的未来,继续享受荣华富贵,许怀鹤又会怎么想?会生气吗?会……不爱她了吗?

    不行,不能再想了,容钰轻轻呼了口气,捂住胸口,将薄薄的信纸重新叠好塞回信封里,装进妆匣里锁好。

    她默默告诉自己,不要被闻锐达的信扰乱心神,不要被这些莫须有的东西吓住,最终还是忍不住道:“青竹,你去问问国师今日在做什么?”

    国师府就在隔壁,遣人去问也不过一炷香的事,青竹心里十分害怕被国师大人责罚,迈出去的步子犹如千斤重,但依旧不敢耽搁,连忙赶去了国师府。

    门口的家丁告知她,国师大人并不在府中,早已出了门,去了观星楼,和钦天监一同测算规划即将到来的开春祭祀大典,青竹松了口气,转身去了街边的米铺,将自己得知的消息,还有闻锐达写信来的事告诉了米铺的掌柜,这才又回了公主府。

    青竹进屋内,低声向容钰告知了从家丁那里听来的消息,随后福了福身,退出了里间,来到外面。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春桃看到青竹过来,一把拉过她的臂弯,笑眯眯地将包在帕子里的羊乳酥递给她,“瞧,这是我今早刚买回来的新鲜羊奶,厨娘做出来的,可好吃了,你快尝尝。”

    京城周边的庄子如今养羊的也逐渐多了起来,只要给的银钱足够多,总能买到最新鲜的羊奶。

    去了腥味做出来的糕点松软绵白,十分可口,混合蜂蜜、杏仁等辅料,甜而不腻,青竹咬了一口,害怕的心情缓和了一些,但更多涌上来的是,对公主殿下的愧疚。

    平常人家根本吃不起这些好东西,也只有跟着公主殿下,她们才能像那些高门小姐一样吃到这样昂贵精细的糕点。

    公主殿下对她们极好,从不亏待她们的吃穿,还允诺给她们除奴籍,给她们一大笔钱,让她们好好生活,而自己却对公主殿下并不非诚心相待,她是被安插在公主殿下身边的暗桩,是国师大人监视公主殿下的眼线。

    嘴里原本甜蜜的糕点突然变得苦涩,青竹动作顿了顿,忽地问:“春桃,若是,我是说假如,公主殿下身边有一名婢女,她真正的主子并非公主殿下,但她绝没有做过什么伤害殿下的事,你会如何看待她?”

    春桃愣了愣,觉得青竹这话没头没尾,让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遵循本心,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肯定是将她赶出府去啊!她有别的主子,不把咱们殿下放在第一位,公主府里岂能还能容下她?”

    “再说了,她目前没有做什么伤害殿下的事,并不意味着她以后不会做。”春桃撅了撅嘴,“若是她那位主子吩咐了什么命令,让她伤害殿下,她是听还是不听?有这样的隐患,肯定要早早拔除!”

    青竹猛地攥紧了自己的双手,囫囵将剩下的糕点塞进嘴里,假装噎到了,转身去倒茶,实则是背过身去,不想让春桃看见此刻自己脸上失魂落魄的神情。

    屋内,容钰靠坐在拔步床边,手炉被她放在一边,原本摸着手炉的地方,现在窝着暖烘烘的雪团,她摸着雪团毛茸茸的脑袋,心绪起伏不定。

    往年冬日,她病着难熬,但不过在床上睡着,迷迷糊糊之间大半个寒冬就过去了,如今身子利索了,也不怕风一吹就感风寒一病不起,她反而觉得无聊极了,往日爱看的话本子也失去了滋味。

    她忽地又开始想念起许怀鹤来,想和许怀鹤待在一起,不管去哪里都好,只要有许怀鹤陪着,哪怕枯坐着赏雪景饮茶,也是快乐的。

    可许怀鹤有正事要做,她也不便打扰,更不好直接去观星楼,此刻钦天监的人必定也在那边,自己若是强行让许怀鹤陪自己,隔天满京城必然又是关于她的流言,说她娇蛮跋扈了。

    天色也暗了下去,屋里依次亮起了烛台,暖色的光晕映在窗户纸上,静谧又安详。容钰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眼睛,和衣躺在了锦被上,她原本只想小憩一会儿,等不再心烦就起身让春桃为自己梳洗,却没想直接睡了过去。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朦胧之间,梦里的容钰再一次回到了坤宁宫中,面容已经模糊的母后温柔地牵起她的手,拉着她在檀木榻边坐下,声音如水:“我们昭华都这么大了,真漂亮。”

    容钰猛地扑进先皇后怀里,泪水早就已经打湿了她的面庞,她感受着母后身上淡淡的牡丹香气,仿佛又一次回到了儿时,哽咽道:“母后,昭华好想你。”

    先皇后轻轻抚摸着容钰乌黑的秀发,温声安慰:“我们昭华是天底下最勇敢,最善良,最聪明,最美丽的女子,母后知道,哪怕没有母后,昭华也一定能过得很好,对不对?”

    “嗯,”容钰抽泣出声,她重重点头,对着母亲许诺,“昭华一定会过得很好很好,比任何人都要好,比皇贵妃和永宁好。”

    她的世界有时很大很大,背负着上一世惨死的沉重命运,势必要改变未来,还要让镇国公府都平安,自己所爱之人皆在身边;

    她的世界有时又很小很小,她其实也不过是一个爱美的,有点虚荣心的小姑娘罢了,和普通人一样,希望自己能够享受荣华富贵,有一个好夫婿,平平安安地顺遂一生。

    只有靠在母亲的臂弯里,躺在母亲的怀抱中,她才能肆

    无忌惮地放下一切,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将不能为外人道的重生秘密说出口,把自己的委屈,把自己的害怕和担忧全都说出来。

    她在梦里说了很久,说到自己都倦了,说到眼泪都流干了,先皇后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发顶,像哄婴儿那样拍着她的肩背,最后看着容钰在梦里也沉眠,轻声叹道:“辛苦你了。”

    容钰醒来时,双臂下意识地朝前一伸,却扑了个空,面前并没有母后温暖的怀抱,只有空荡荡的拔步床,她呆了半晌才拉了床边的铃,让春桃进来为她更衣。

    “殿下的眼睛怎么肿了!”春桃惊呼了一声,连忙让小丫鬟去取雪水来,用帕子裹了,在容钰眼边贴着消肿。

    容钰抬起葱白一样的指尖,轻轻按了按自己的眼下,果然有些浮肿,也不知是不是昨夜在梦中哭的太多。

    她心情沉郁,小丫鬟们手脚利索地帮她更衣洗漱,容钰抿了口清茶漱口,春桃一边替她绾发,一边低声道:“殿下,今儿一早,永宁公主就派人拿了帖子过来,请殿下午后去茶楼一叙。”

    “那宫女奴婢已经打发走了,帖子就放在外面的桌上,殿下若是不想去,不管那帖子就是。”春桃撅了撅嘴,“谁知道永宁公主安的什么心思?”

    容钰也是这么想的,永宁手段毒辣,既然能够害死王雪莹,上辈子又特意来公主府折辱自己,还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出来的?

    如今永宁又伤了脸,心里想必更加扭曲,嫉恨自己,自己就更没有必要去赴约,万一永宁也想杀了自己怎么办?

    她开口,声音略带沙哑:“那便不去,把帖子收起来吧。”

    春桃应了,继续道:“殿下,国师大人昨夜观天象,说皮影戏班子的事耽搁不得,若是再拖,那群反贼可能就要逃脱了。”

    春桃:“所以今日一早,陛下便下了令,让闻大人即刻下江南去捉拿反贼,不得耽误。”

    容钰原本还有些困倦,温言顿时惊醒,她抓住春桃的手腕,急道:“快拿纸笔……不,托人快马加鞭赶去驿站,一定要在闻锐达离开之前告诉他,此番下江南一定要小心,若是有病症出现,定要早点问诊!”

    她做不到明知闻锐达此番行程凶险,极有可能死在查案中,却袖手旁观,她做不了多的什么,只能提醒闻锐达自己多加小心,希望闻锐达能躲过这一劫。

    她和闻锐达虽然算不上朋友,但她也不愿这样清正廉洁的好官潦草去世,更别提自己还欠着闻锐达一个人情,闻锐达也还没有将永宁杀害王雪莹的证据呈给父皇,让永宁得到该有的惩罚,闻锐达是千万不能死的。

    春桃见昭华公主殿下如此着急,也连忙让小丫鬟接手,自己赶快出门找人带口信去了。

    青竹在外间,将里面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她心下更加不安,犹豫之后还是咬了咬牙,悄悄出门,将永宁公主邀约,以及殿下传话闻锐达的消息带给了其他暗桩,让对方把消息传出去,交给国师大人。

    做完这些,青竹浅浅吸了一口气,走进室内,她还有另一件事要完成——

    国师大人昨夜传信,要她务必将闻锐达写的信偷出来,将上面的内容熟记,一字不落地转述给他。

    第52章 第52章请陛下为臣和昭华公主殿……

    青竹进屋的时候,容钰已经用完了早膳,正坐在窗边逗猫,窗户纸上还贴着窗花和福字,浅淡的光从窗户外透进来,落在容钰荧白的侧脸和雪团的绒毛上,带着几分暖意,娴静又美好。

    青竹的心里更加愧疚,但她不得不遵守国师大人的命令,咬了咬牙,默默进了里间。

    她悄悄走到铜镜前,假意收拾摆放在桌面上散落的珠玉首饰,借着叮叮当当的细碎声响,掩盖住她用铜丝撬锁的声音,最终顺利取出了藏在妆奁里的那封信。

    青竹快速读完了信上的内容,心里掀起惊涛骇浪,这闻锐达的直觉未免也太准,在这世上,能有几人看出国师大人隐藏在君子之风面目下的真性情?而闻锐达居然仅凭借着几次交锋,就能完全看透,还刻意写信来告知公主殿下。

    闻锐达的胆子也真是大,居然敢对公主殿下说出,若是国师大人负了殿下,就让殿下去找他这种话,但国师大人怎么可能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青竹皱眉,国师大人此生定不会负公主殿下,闻锐达不过做梦罢了,只是,也不知公主殿下信没信闻锐达说的话。

    看完了信,青竹连忙将信封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锁好妆奁,将铜丝藏进袖子里,来到旁边镇定地煮茶。

    容钰完全没有察觉到青竹的小动作,她将用来逗猫的孔雀羽毛放下,轻轻托着侧脸,看向窗外的雪景。

    院子里的红梅半谢,寒冬也过去了大半,春日却迟迟未来,容钰伸出指尖描摹着窗花的形状,青竹替她端了煮好的热茶过来,散发出阵阵清香。

    容钰正准备轻抿一口茶汤,春桃就推了门进来,急急忙忙地对着容钰福了福身,低声道:“殿下,宫里来人了,说是那夜陛下并非不让您入宫,是底下的人自作主张,这会儿皇上大好了,请您再入宫一趟。”

    要是换做以前,容钰必定会对这番说辞深信不疑,觉得父皇果真还是疼爱她的,一定是那小太监不懂规矩,欢欢喜喜地入宫去。

    但如今,她却心如止水,疲惫至极,不想应付宫里那一张张虚伪的面容,但毕竟是天子的话,她又不得不听从,只能起身备车,准备随小太监入宫去。

    这次来的小太监很眼熟,容钰多看了眼,认出他就是父皇身边大太监最信任的徒弟,也是她上一世魂魄离体时看到的,伺候已经登基为帝的许怀鹤的那人。

    小太监恭恭敬敬地垂手站着,上次在怀柔宫磕破头,他差点丢了半条命,但有了国师大人送的膏药,他头上的疤痕已经消的差不多,当真神奇,再用帽子压一压,几乎看不出来什么。

    他心里十分感激,忍不住悄悄瞥了一眼就在公主府邸旁边的国师府,心里盘算着要怎么还国师大人这份恩情。

    进了皇宫,容钰换乘软轿,一路去了御书房,小太监殷勤地在前面引路,又带她进了耳房,备好了茶水和她爱吃的酥点。

    容钰心不在焉地坐着,又觉得无聊,随即起身在耳房里转了一圈。

    她知道御书房的正房是父皇和其他大臣商谈机要的地方,放着许多机密的信件,她也不会自讨苦吃,去乱翻什么,只是这耳房里的东西大多都不重要,一般都装着些孤本字画,拿出来看一看也无伤大雅。

    容钰这么想着,拉开了面前的木柜,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十分眼熟的木匣,上面还有她亲手画的彩纹,容钰呼吸微顿,不自觉伸出手去。

    木匣打开,里面赫然就是她为了庆贺父皇寿辰,送出去的三清像,而此刻,三尊祖师像全都破碎成片,身上的裂纹锋利,好像被一把把尖刀划过,同时也划过了容钰颤抖的心,留下汩汩的血和泪来。

    父皇竟厌恶她至此,就连她送出去的生辰礼,也被如此糟蹋!

    小太监只看了一眼就心道不好,但又无法阻止昭华公主殿下,只能在旁边默默站着,又听到公主殿下问:“既然碎了,为何不扔掉?”

    容钰的语气里带着苦涩和轻嘲,小太监连忙解释道:“回殿下的话,这几尊祖师像是被永宁公主殿下不小心打碎的,陛下说了,先将三清像收着,等找来技艺高超的工匠,再好好修复还原。”

    他将“殿下莫要多想”几个字吞了回去,小心观察着昭华公主殿下脸上的神情,担心公主殿下会因此动怒,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容钰只是撇过头轻轻“嗯”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唇角带着释然的平淡,又拉开了另一个木柜。

    容钰的视线静静地停在面前被精心装裱起来的画上,那甚至都不能算是一幅画,只不过是一个稚童拿起毛笔,胡乱涂抹出来的“寿翁”。

    而她只一眼就认出,这是

    永宁小时候给父皇的寿礼,永宁将这幅画拿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笑做一团,笑她童趣天真。

    容钰也笑了出来,像自己以前太天真,笑自己眼瞎了这么多年,居然没有察觉到一丝不对,没有早早看透这虚假的一切。

    有冰凉的眼泪从眼角慢慢滑落,容钰偏头,抬手抹去,没让小太监看到自己的失态,再转过身时,又恢复了往日的雍容华贵。

    门外传来太监高声行礼的声音,容钰知道这是父皇来了,她拍了拍裙摆,走向门口,收起那些复杂的情绪,对着进来的男人微微福身:“见过父皇。”

    从皇帝肥胖的身躯后,有另一人探出头来,永宁的视线在容钰的脸上深深刮过,咬牙切齿地笑道:“姐姐。”

    对于永宁的出现,容钰并没有太多意外,她垂眸,不轻不重地回了句“妹妹”,没有其他任何的寒暄,更不想和永宁演什么姐妹情深,也不想问候父皇的身体是否安康了,等父皇落座后,和永宁依次在两边坐下,静静等待着父皇开口。

    大太监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膳,皇帝接过,一边皱眉喝药,一边思索着和亲的事。

    被大臣们轮番劝说之后,他也觉得对漠北开战并不是明智之举,有损国力,如今正是休养生息的好时候,而且户部查出来的钱也填补不上国库的亏空,更养不起边关的军队,买不起粮草。

    那点钱根本不够用,他不过让人从民间搜罗了好东西,送给皇贵妃做补偿,还给永宁赏赐了一些,就一两银子不剩了,没钱打什么仗?越打越穷。

    皇帝立刻就开始思考起了和亲,虽然提出这个建议的大臣被其他人否决,还骂了个狗血淋头,但皇帝却觉得和亲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如今漠北虎视眈眈,大夏又打不起仗,送个公主过去和亲,让两国缔结盟约,避免战乱,自己也能稳住皇位,不是很划算么?

    “漠北虽嚣张,但不愿与大夏开战,大夏也不欲与漠北交恶,”皇帝喝完了药,沉声开口道,“朕觉得,不如和亲,结两国之好,你们觉得呢?”

    他嘴里说着这话,但眼睛却只看向容钰。

    容钰闻着屋内浓重的药味,有些不舒服地偏过头,用手帕轻掩了一下口鼻,上面的山茶花香气缓解了她的胸闷和恶心。

    听到父皇说出的话,她心里凉透了,差点就没能忍住恶心干呕出来,上一世,也是在御书房,父皇只用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她打入无边地狱,将她踩进泥沼里,这一世依旧如此吗?

    不,她不愿意!

    对面,永宁幸灾乐祸地看着容钰难受的模样,心里畅快极了,自己可是听说漠北那边风俗奇特,几个兄弟会共享一个妻子,漠北又贫瘠苦寒,那边的人野蛮无理,容钰过去只有受罪的份,再没办法享受荣华富贵,还要伺候好几个男人,给他们生孩子!

    就该这样!永宁无不恶毒地弯唇,心想容钰长着这么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就该被糟蹋,被蹂躏,像花楼女子一样在许多男人身下被作践!

    永宁得意地看着容钰,她可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被送去和亲,昨夜父皇已经到怀柔宫,和母妃提了这件事,母妃向来会拿捏父皇,当场就柔柔弱弱地哭了起来,边哭边轻轻捶打父皇的手臂,埋怨他说:“臣妾刚没了孩子,难道陛下又想把永宁送走吗?臣妾如今就只剩永宁一个女儿了……”

    父皇心疼母妃,当即就向母妃保证,绝不会将她送去和亲,而母妃则顺势提起了昭华,父皇果然陷入考虑之中,这不,才过了一夜,父皇就将她这个姐姐叫到了宫里来,要将容钰送去和亲了呢!

    “女儿……”容钰颤声开口,眼前闪过阵阵幻晕,“父皇若是执意和亲,女儿愚钝,也不便多说什么,不懂这些政事。只是女儿已经挑好了驸马,正想着挑个好日子和您说。”

    听到容钰的回答,皇帝和永宁都愣了愣,皇帝有些怀疑地眯了眯眼睛:“是吗?你上次入宫的时候,不是还说不想嫁人,想多留几年吗,如今就挑好驸马了?是谁?”

    容钰连忙道:“不敢欺瞒父皇,女儿的确已经有心悦的人,那人也心悦女儿,是国师许怀鹤。”

    许怀鹤?

    闻言另外两人又是一愣,许怀鹤是什么人?那可是清朗高洁,不染俗尘的修道之人,怎么可能会陷入男女情爱之中?而且这国师除了教导过容钰一段时间之外,两人并无其他交集,怎么可能突然互相钟情?

    永宁一脸不屑,完全不相信容钰所说的话,觉得容钰不过垂死挣扎,不想去和亲,所以着急胡乱说了许怀鹤的名讳出来。

    而皇帝也和永宁想的差不多,觉得容钰是在撒谎,有些不耐地冷哼了一声:“好,去传许怀鹤过来,朕倒要看看你们是不是真的互相爱慕。”

    小太监连忙领命出门,赶去了观星楼,一脸焦急地将御书房内发生的事告知了许怀鹤。他心里也觉得昭华公主殿下多半是在说谎话,又见国师大人一脸不悦,心里更加确定了三分。

    许怀鹤在听到老皇帝想把昭华公主殿下送去和亲的时候,眼里就闪过了杀意,他昨夜就从暗桩那里得知老皇帝有和亲的意图,却没想到这老匹夫竟然软弱无能至此。

    许怀鹤冷冷抬眼,心道自己原先的计划还是太仁慈了,等他得手之后,必定要把这老东西千刀万剐,施以极刑!

    他忍住怒容,但还是克制不住脸色阴沉,跟着小太监赶去了御书房,进门之后,直接拱手,对着面前的皇帝沉声道:“请陛下为臣和昭华公主殿下赐婚!”

    第53章 第53章好事将近。

    许怀鹤的尾音在安静的御书房内空荡荡地回响着,永宁满眼都是不敢置信,嫉妒翻涌上她的心头,新长出来的指甲被她硬生生掐在扶手上按断,用袖子遮住溢出了血的指尖,在内心疯狂地大喊:

    凭什么?凭什么?!

    为什么就连许怀鹤这样的君子,凛凛风骨,不好女色,清心寡欲的修道之人,也会喜欢上容钰?就因为容钰那张脸吗?!

    容钰只不过是一个愚蠢的草包,她不擅女红,更不懂诗书,连字画都欣赏不来,身上没有半分可取之处,连大家闺秀都比不上,空有好皮囊和尊贵的出身罢了,许怀鹤竟然会对这样的女人动心?!

    自己哪点不比容钰强?许怀鹤之前居然还几次无视自己的示好,对怀柔宫敬而远之,连玉容膏都不肯为她制一罐,却偏偏把容钰放在了心上,还说要娶容钰,做容钰的驸马,可笑,太可笑了!

    永宁却不看许怀鹤,转而死死盯着容钰,眼里的恶毒几乎要溢出来,恨不得当场把容钰掐死在这里。

    皇帝也有些惊疑不定,他没想到许怀鹤和容钰竟然真的两情相悦,许怀鹤也当众承认了,大着胆子请他赐婚。

    许怀鹤这样清高的修道之人,最终也还是落了凡尘,可惜,可惜。

    但皇帝只是震惊了几息就回过神来,开始盘算起了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许怀鹤究竟划不划算。

    他之前一直觉着许怀鹤此人不好钱财,不好权势,更不好女色,似乎没有什么把柄可以拿捏,担心许怀鹤这样的方外之人不能完全为他所用,虽然对许怀鹤有信任,但始终怀着一丝提防。

    而如今,许怀鹤居然将把柄递到了他面前,有了心上人,那自己不正好抓住许怀鹤的弱点,用容钰来拿捏他?许怀鹤以后顾及着自己算是他岳父的情分,想必也会更加尽心尽力地讨好自己吧。

    许怀鹤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一眼皇帝有些抽动的得意面容,便知道他在算计什么,不屑地冷冷挑了挑唇。

    而另一侧的容钰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却完全不知这些暗地里的阴谋和算计,她双手紧握着,落在许怀鹤身上的目光丝毫不曾挪动。

    她知道,她坚信,许怀鹤一定会来的。

    看到许怀鹤进门的那一刻,她原本不安后怕的心跳忽然就平静了下来,像被人一把推下悬崖后,以为自己差点必死无疑,却又被许怀鹤稳稳地接住,劫后余生。

    只要有许怀鹤在,一切危险都会被挡在外面,不能伤害自己分毫,她只需要待在许怀鹤的怀抱里,紧紧攥住许怀鹤的衣袖,就能安然无恙地度过一切难关。

    见皇帝还有一些疑虑,许怀鹤再下一剂猛药

    ,接着平静道:“陛下,臣原是孤厄命,命中亲缘淡泊,所以父母早逝,克妻克子,臣也无意娶妻,但昭华公主殿下不一样。”

    听到“克妻克子”几个字,皇帝顿时来了兴趣,忍不住道:“哦?”

    许怀鹤面不改色地撒着弥天大谎,言语间没有丝毫停顿,面色镇定淡然:“昭华公主殿下命格高贵,但恰好与臣相配,八字相和,相得益彰,不仅能改变臣的孤厄命,还能让昭华公主殿下的命格更显贵,旺亲旺友,福泽亲人和大夏,让大夏繁荣昌盛。”

    永宁听完这番话,已然是彻底笑不出来,她紧紧咬着牙,用厚粉糊住的脸往下掉着白粉,丑陋的黑色疤痕浮现,但她浑然不觉,刻意道:“是吗?国师会不会算错了?”

    容钰怎么可能有那样的好命格?她就该是条贱命,贱人!

    许怀鹤连看都懒得看她,遮住眼中的冷意和杀意:“臣无半句虚言。”

    原本就信奉道教的皇帝听完这番话,心中更加动摇,他抬了抬手,让大太监去传钦天监的人,再找几个本事了得的道士过来,让他们当场算一算容钰和许怀鹤的命格是否相配,是否像许怀鹤所说的那样,若是两人结为夫妻,能够福泽绵延。

    容钰听着许怀鹤所言,不由得有些担心,她不知道许怀鹤话里的真假,若是钦天监和其他道士演算出来的结果不一样,那父皇必定会责罚许怀鹤,也不会同意许怀鹤做她的驸马,她还是会被送去漠北和亲的。

    想到这个结果,容钰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如坠冰窖,害怕地看向许怀鹤,想从许怀鹤那里得到几分安慰。

    许怀鹤也在这时被皇帝赐座,在落座的同一时刻,仿佛捕捉到容钰的视线,他微微偏头,看到了容钰眼中的惶恐不安,如同往常一样,对着容钰轻柔地笑了笑,眉目温柔,瞬间驱散了容钰心头的阴霾。

    永宁将这一幕收进眼底,她一口牙都要咬碎,心里已经用剪刀戳了容钰千万遍,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又埋怨许怀鹤眼瞎。

    永宁心想,要是许怀鹤说的是假话,父皇必定发怒,届时她再提出让许怀鹤做自己的驸马,请父皇赐婚,抢走容钰的心上人,想必容钰脸上的表情一定非常精彩。

    在座的几人内心想法各异,御书房内的氛围冷的凝冰,大太监大气都不敢喘,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直到徒弟带着钦天监的人和另外几个道士赶来,他才悄悄松了一口气,连忙将人带进来,给了他们昭华公主殿下和国师许怀鹤的八字,并不提前说些什么,只让他们合算。

    许怀鹤的神色极其镇定,没有半分心虚和慌乱,甚至还有闲心饮茶。

    钦天监的人早就换成了他的手下,他在御书房里说的话比小太监更快一步从暗桩那里传出去,钦天监的人早就得到了消息,知道该怎么说。

    这几个道士想必也是聪明人,只看一眼这些八字,但凡有点本事就能知道上面是王公贵人,这些事可不是他们能掺和的,只需要附和钦天监的话就好,免得因为多言掉了脑袋。

    许怀鹤对人心的把控已经至臻,那几个道士看完八字,互相对视了一眼,果然不敢多说什么,甚至有些心惊,左边这份八字实在太奇特,竟隐隐有帝王相!

    钦天监向上首的天子道:“回陛下,这两人的八字奇特,左边这人的八字是天生孤厄命,命中注定无父无母,无妻无子,但若是和右边这人的八字相合,那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仅能互相扶持,还能旺亲友,旺他人,甚至,旺整个大夏。”

    几个道士连忙跟着附和:“是,这几位大人所言极是。”

    怎么可能?

    永宁瞪大了眼睛,差点把手边的茶盏甩出去,容钰则是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对上许怀鹤带笑的眼睛,心里轻松了不少,又转过头期望地看着父皇,希望父皇能为她和许怀鹤赐婚。

    钦天监的人和几个道士离开了御书房,皇帝沉思片刻,为了自己的统治长存,相比起将容钰送去和亲,维系两国之好,让容钰留在大夏作用的确更大些。

    要和亲的话,等春猎过了,随便从宗室旁支里面挑一个女子出来,给她封个郡主,提一提身份,再把她送去和亲就行,想必漠北那边也不会多话。

    于是皇帝缓缓开口:“好,既然你们二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那朕也顺应天意,为你们二人赐婚。”

    大太监送上空白的圣旨和笔墨,皇帝抬笔,洋洋洒洒地写下赐婚圣旨,永宁嫉妒得眼睛都红了,但又不能多说什么,扯出极其难看的笑脸,对着容钰皮笑肉不笑道:“恭喜姐姐了。”

    容钰无意识地忽略了永宁,也错过了永宁怨毒的眼神,她恍惚地起身,和许怀鹤一同接了旨。

    她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御书房,离开皇宫的,只知道许怀鹤一直陪在自己身侧,沉檀香气包裹着她,托举着她,将她上一世支离破碎,孤独漂泊的灵魂一片片拼凑起来,回到了公主府里。

    容钰整个人都是瘫软的,被青竹和春桃扶着才没有失态,她跌坐在拔步床边,久久不能回神,直到真的确定自己平安无恙地离开了御书房,回到了公主府,没有被软禁,也没有被送去和亲,这才缓缓闭上眼睛,忍住鼻尖的酸楚,微微弯唇笑了起来。

    她终于避开了未来凄惨的命运。

    雪团跳上她的膝盖,有些担心地喵呜叫了几声,容钰摸了摸雪团的耳朵,这才感觉到自己腹中饥饿,正要让春桃去厨房传饭,就看到春桃从外面进来,神色惊喜又惊讶:“殿下,钦天监的人过来说,他们算了几个婚期,最好的日子就在下月,咱们如今就得准备起来了!”

    在皇宫时,她和青竹没有资格进入御书房,只能在外面候着,里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看着公主神思不属,脸色苍白的样子,也不敢多问,这会儿回了府,才从钦天监那里得到了答案,原来是喜事将近,国师大人真的要做她们殿下的驸马了!

    容钰有些懵:“下月?”

    这么快吗?上一世表哥和右相嫡女的婚事拖了一两年都没能成,而自己下个月就要嫁给许怀鹤,和许怀鹤成为夫妻了吗?

    容钰心里有些不踏实,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她想到许怀鹤说什么孤厄命,钦天监也证实了,那许怀鹤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们天生一对,所以才默许了自己接近,那许怀鹤愿意娶自己,是不是也因为命格,不是因为爱她?

    不,容钰微微晃了晃脑袋,她捂住胸口,心道自己不该这么揣测许怀鹤,许怀鹤应当是真心爱她的,许怀鹤都在父皇面前求父皇赐婚了,又一次救她于水火之中,救了她的性命,她怎么能这么想呢?

    容钰压下心底那点不安,对着春桃笑了笑:“好,我有些饿了,你先让厨房做午膳来,再和青竹去把这些好消息告诉嬷嬷,传去镇国公府,告诉舅舅和外祖父。”

    春桃欢欢喜喜地领命去了,还给钦天监的人塞了一大把碎金子沾喜气,拉着青竹的手欢快道:“太好了,国师大人和咱们殿下终于能成为夫妻了,再也不怕旁的人说什么闲话。”

    “国师府和公主府挨得真近啊,”春桃笑眯眯的,“近点好,方便国师大人住进咱们公主府里,伺候公主殿下。”

    青竹抿了抿唇,也笑:“是啊,太好了。”

    国师大人终于得偿所愿了,自己也能安心地待在公主殿下身边,依旧尽心尽力地保护殿下,再也不用担心被赶走了。

    桂嬷嬷得知这个消息后,也是笑的合不拢嘴,虽然她一开始并不赞成公主殿下做劳什子的事讨好国师,但既然他们两人两情相悦,又有皇帝赐婚,也是皆大欢喜。

    婚期太近不是什么问题,修养了这么久,桂嬷嬷的精气神好了不少,兴致冲冲地就要帮容钰料理出嫁的事。

    当年也是桂嬷嬷一手置办,送容钰的母亲,先皇后出嫁的,那时皇帝还并非天子,送婚娶亲的流程她都清清楚楚,必定不会出任何差错,她一定要让公主殿下风风光光,和和美美地出嫁!

    镇国公府得到消息,屋内几人都是一惊,全然没想到昭华公主殿下这么快就要出嫁。

    但既然是陛下赐婚,他们也不好多言,想了想国师许怀鹤

    的为人和风评,又高兴起来,觉得和容钰相配并无任何不妥,也欢欢喜喜地开始准备给容钰添嫁妆,虽然知道昭华公主殿下并不缺他们这些,但好歹是一份来自长辈的心意。

    顾云溪悄悄扯了扯兄长的袖子,低声问:“哥哥,要是殿下有了驸马,我们还能经常见到她吗?她还会来镇国公府玩吗?”

    顾云溪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她有的手帕交已经嫁了人,但那人自从嫁人之后,就再极少出来和她们像以前那样赏花游玩,作诗作曲,好像被困在了后宅里,她担心公主殿下也会像那样,不由得有些不安。

    “殿下若是想来镇国公府,什么时候都能来。”顾明之也低声回复,他压下心里那点复杂的遗憾,看向满面笑容的父母和祖父,他们都对这门婚事十分满意,而他也知道,公主殿下嫁给了她自己的心上人,这门婚事的确圆满无憾。

    与公主府和镇国公府的一片欢欣不同,怀柔宫里碎了一地瓷片,永宁发疯地扔着手边的东西,直到无物可扔才气喘吁吁地停下。

    永宁面容扭曲,她突然想,若是自己在容钰出嫁之前毁了她的脸,许怀鹤还会愿意娶她吗?

    第54章 第54章许怀鹤竟然为她做到了这……

    *

    檐角的大红灯笼已经被换下,重新挂了铜铃上去,在料峭的晨风中震颤,发出清脆的声响,从房檐融化滴下来的雪水点点,一不小心就弄湿了路人的肩头。

    已是冬末,夜里仍旧凝着寒霜,但冰封的湖面已经有了丝丝裂纹,住在护城河边的百姓取水灌溉,刚翻开的冻土里蜷着提早苏醒的蚯蚓,一切都已经有了春初的迹象,万物即将复苏。

    更深露重,公主府里静悄悄的,只有烛台散发着暖色的光晕,青竹和春桃守在外间,春桃愁眉苦脸地小声叹气:“唉,殿下先前身子明明都好好的,太医和郎中都说殿下的底子已经被补足了,怎么又突然病倒了呢?”

    青竹摸着手里的白玉簪子,这是她第一次来到公主殿下身边时,公主殿下赏赐给她的,她只戴过一两回就舍不得再戴出门,只放在匣子里面好好藏着,这会儿心神不宁,又忍不住拿了出来,放在手里摩挲。

    听到春桃的话,青竹回神,她勉强安慰道:“兴许是殿下那日在御书房内受惊了,又吹了冷风,所以才病倒了。你也别太过忧心,国师大人都说殿下命格高贵,殿下肯定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青竹说着,攥紧了手心,这些日子她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国师大人会突然对皇帝动手篡位,不,那不叫篡位,那是国师大人取回本就属于他的皇位,登基称帝。

    但她始终放心不下公主殿下,担心公主殿下会承受不住这样的变故,病情又一次加重。

    宫变哪里有不流血的?更别提镇国公此时还在京中,又没有投靠国师大人,必定会出兵抵御,国师大人想要夺位,免不了和镇国公有一场恶战,公主殿下若是在变故当中接连失去了父亲和舅舅,这让公主殿下怎么办?

    可是国师大人夺位在所难免,不过是迟早的事,届时公主殿下又如何自处,又如何看待国师大人?若是殿下知道国师大人一直在欺瞒她,是否还能像之前一样交付真心,两人还能做成恩爱夫妻吗?

    一个又一个问题接连向她砸来,之前她刻意逃避的,不愿面对的,此刻都被摆在了明面上,逼着她去看清,青竹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她握住自己的手,找借口起身,把白玉簪子放回去,又掀了帘子,进了里间,来到拔步床边,为公主殿下换了额头上的冰帕降温。

    她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公主殿下的睡颜,哪怕是在病中,公主殿下未施任何粉黛,也是极美的,容颜秾丽,唇色和脸色都有些发白,更添几分病弱的令人怜爱的气质,让人忍不住想要为她付出一切。

    青竹只能闭上眼睛,在内心祈盼,如果这世上真有神佛,三清祖师真能显灵,那就请让公主殿下早些好起来,让如今的陛下自愿退位,让位给国师大人,不要动一兵一刃,不让任何人流血流泪,让公主殿下安安心心地嫁给如意郎君,让公主殿下和国师大人长长久久。

    睡梦中的容钰并不安稳,她的确是因为在御书房内惊惧交加,离宫的时候又受了寒风,这才病倒。

    或许是之前一直紧绷着,担心会重蹈覆辙上一世的命运,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任何人,而如今心中的巨石落下,陡然放松下来,她的身体却支撑不住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又和往年的冬日一样倒在了床上。

    她生病的事并没有对外声张,那日御书房里,父皇想让她去和亲的话也未向外说半个字,连镇国公府都没有告诉,担心舅舅和外祖父多想。

    下人们按照她的话,关起门来,一边照顾她,一边忙碌地准备地嫁娶需要的物件,嫁妆准备了一抬又一抬,绣娘们连夜赶制着凤冠霞帔嫁衣,每一块布料都价值千金。

    床榻上,容钰微微皱了皱眉,梦境中的场景似乎在不断变化,一会儿她仿佛置身冰天雪地之中,却只身穿单衣,一会儿又仿佛披着极厚的棉袄,站在三伏天的烈阳下,骤冷骤热,弄得她头晕眼花,身体酸软,差点跌倒在地。

    而在下一瞬,她的身体又忽然一轻,飘飞了起来,这种感觉太过熟悉,容钰勉强睁开眼,发现自己果然又如同上一世死后那样,魂魄离体,在这不知是幻境还是梦境之中飘荡。

    容钰一惊,疑心自己是不是又死了一回,没能扛住来势汹汹的风寒病死了,而眼前两名小宫女的对话却吸引了她的注意,让她暂时没能继续胡思乱想。

    “陛下,陛下真的疯了!”粉衣小宫女压低声音说话,满眼都是惊恐,身体打着摆子,害怕到了极点,“你看到了吗?他将先朝皇帝锁在地牢里用鞭子抽打,还用刀子切肉,好多血,好多血……那再怎么也是先朝的皇帝,他怎么敢把那位做成人彘的?”

    容钰愣愣地,随着小宫女的视线看向另外一名绿衣宫女,那宫女也害怕得浑身颤抖,如同秋风落叶:“陛下说了,先朝皇帝残暴不仁,冷血无情,他要用先朝皇帝的血肉祭奠昭华公主殿下,你我装作没看见就是了,千万别惹怒了陛下!”

    从对方的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号,容钰迟钝的脑子终于缓缓转动起来,忽地意识到这便是上一世她死后发生的事情。

    许怀鹤……将父皇做成了人彘来祭奠她?

    反应过来的容钰冷冷地打了一个哆嗦,有些不敢置信许怀鹤居然是这样暴戾残忍的人,她紧紧抱住自己,却从自己透明的魂魄里穿了过去,摸了一手空,无措又茫然地站在原地,继续听着两名小宫女对话。

    “这马上就七七四十九天了,陛下为昭华公主殿下设的招魂阵也快成了吧?”粉衣小宫女嘟囔道,“也不知道招魂阵究竟能不能起作用。”

    粉衣小宫女继续道:“昭华公主的尸身到现在都还未下葬,陛下一直用冰堆着停在殿内,找了十几个高深的道士,耗费了许多金银,说这招魂阵能将昭华公主的魂召回来,让人起死复生,真是闻所未闻。”

    绿衣小宫女拉了拉她的袖子:“我觉得陛下就是失心疯了,让人起死回生这种事怎么可能成功?恐怕只有仙人才能做到。”

    容钰已经震惊到无法思索,她呆呆地注视着两名小宫女既害怕又兴奋的面容,原本轻飘飘的魂魄犹如千斤重,将她坠在原地不能挪动,浑身都像结了冰。

    许怀鹤竟然为她做到了这一步,许怀鹤是真疯了吗?

    可是上一世的她和许怀鹤并无交集,许怀鹤更不可能像这一世一样爱她至深,那为什么许怀鹤要为她设招魂阵,耗费财力,物力,人力,求她死而复生?许怀鹤连先朝皇帝都敢做成人彘,她一个已死的先朝公主,对许怀鹤有什么重要的?

    粉衣宫女回道:“你还真别说,陛下以前不是国师大人吗?据说修为极高,练的一手好丹药,指不定就能让昭华公主起死复生呢。”

    她顿了顿:“不过朝中怨声载道,都觉得陛下此举不妥,有失理智,觉得陛下是在胡闹,想让陛下撤了招魂阵,但陛下态度强硬,谁敢入殿就杀谁,坚决不让任何人靠近昭华公主殿下的尸身。”

    绿衣宫女感叹道:“这么看来,传言竟也是真的,陛下当真心悦昭华公主殿下,可惜……”

    绿衣宫女突然想到了什么,她问:“不过,既然陛下这么爱昭华公主殿下,那当初为何不做昭华公主殿下的驸马,却眼睁睁地看着昭华公主殿下被送去漠北和亲呢?”

    那粉衣宫女似乎是在宫里待的更久些,阅历也更深,知道的更多,解释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当时陛下还是国师大人,黄河突发水患,国师大人被派去治水,搭建仙台请上天止雨,而大雨不止,国师大人被困在了山中一月有余,等国师大人脱困,昭华公主殿下已经被送去漠北和亲,死在和亲路上了。”

    绿衣宫女叹气:“原来是这样,那还真是可惜,若是昭华公主殿下能晚一点被送去和亲,或是陛下当初能早一点脱困,想必昭华公主殿下也不会病死,陛下也不会像如今这样偏执。”

    容钰依旧呆呆地飘在原地,她想,原来是这样,原来上一世她被软禁在公主府里时,许怀鹤也被困在另一处地方,和她一样无法脱身,所以上一世的许怀鹤没来得及救她。

    原来上一世的许怀鹤就已经深爱自己,而自己却一直不曾发觉许怀鹤的心意,是许怀鹤隐藏的太好,是许怀鹤不曾开口,而自己又以为许怀鹤送来药膏不过和其他人一样讨好,所以阴差阳错,所以就此错过。

    粉衣宫女羡慕地叹了口气:“镇国公府也真是好命,明明都要被抄家流放了,陛下却念在旧情,念在他们往日有功,光复了镇国公府,还给了镇国公嫡子领兵赴战,将功赎罪的机会。”

    “要是昭华公主殿下还在,镇国公府指不定怎么光辉呢,”粉衣宫女低低道,“陛下那么爱昭华公主殿下,肯定是要娶公主殿下做皇后的,那镇国公府就出了两个皇后了,可惜……”

    绿衣宫女:“说起来,我还不曾见识过昭华公主殿下惊人的美貌呢。”

    粉衣宫女目露神往:“我也只见过一次,昭华公主殿下真像仙女一样,可惜……”

    可惜,可惜,字字句句都是可惜。

    耳边嗡嗡作响,容钰被这两个字搅得头晕,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第55章 第55章让她们死的更快。

    *

    这场雨来的又急又大,今夜注定是不能继续赶路了,闻锐达脱了斗笠,让手下和随从们在就近的驿站休息落脚。

    他接过驿站小吏殷勤递来的热茶,一碗热水下肚,终于觉得身体暖和了些许,沉沉呼了一口气,又禁不住来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寸,遥遥望向京城的方向,却只看到了一片呼啸阴暗。

    他奉陛下之命下江南查案的那日,心中有诸多不舍,拜别了老师和师兄们,还没有出京城,刚到京郊的驿站,就被人拦下,将昭华公主殿下的口信带给了他。

    那一刻,他原本已经成了死灰的心再一次跳动起来,闻锐达拽紧缰绳,心想公主殿下至少是惦念他的,是关心他的,还特意让人来传话。

    自己并不比许怀鹤差,是许怀鹤抢了先机,又用了小人手段,才蒙骗了公主殿下,哄去了公主殿下的芳心,不过没关系,自己终有一日会亲手揭穿许怀鹤的小人行径,公主殿下也终会看清许怀鹤虚伪的面目。

    他等得起。

    可是没等他心潮澎湃多久,在离开京城后,他就在下一处休息的地方,听说了昭华公主殿下即将和国师许怀鹤大婚的消息。

    闻锐达有一瞬间的惘然,甚至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路人却都津津乐道这件事,说那美若天仙的昭华公主殿下和恍如谪仙下凡的国师大人十分相配,是一对神仙眷侣,郎才女貌,就连钦天监都说了,他们的命格八字相辅相和,能让大夏国运昌盛,是天生一对。

    听到钦天监,还有什么命格之说,闻锐达第一反应便是许怀鹤又耍了什么手段,捏造了八字,逼迫钦天监说谎,又胁迫了公主殿下,才逼得公主殿下不得不嫁给他,让婚期如此迅速。

    他怒而拍案起身,话到嘴边,却又被他无力地咽下。

    人人都道许怀鹤有君子之风,是谪仙下凡,只有他知道许怀鹤此人有多卑劣,可他拿不出证据,斥责许怀鹤的话都像是污蔑,旁人也不会信他,他更无力阻止公主殿下和许怀鹤的大婚,他如今要下江南任职,连京城都回不去。

    而此刻,闻锐达更加心神不宁,总觉得京城即将有什么大事发生,他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纵然身份不合适,也在白日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回京城,送到昭华公主殿下手里,再次提醒昭华公主殿下务必要小心许怀鹤那个小人。

    但闻锐达不知道的是,他那封信并没能送到容钰的手中,有了上一次的经历,容钰身边的暗桩更加小心谨慎,闻锐达的信刚进公主府就被拦了下来,没有透露出一丝消息,就送到了许怀鹤手中。

    国师府内,许怀鹤坐在桌案前,手里拿着沾了泥土和灰尘,来自闻锐达的那封信,上面的墨迹被雨水都冲得有些模糊,但依旧能看出笔画锋利,当然遣词造句也很尖锐,几乎每一句都在骂他。

    但许怀鹤并未生气,他轻轻地笑了一声,这封信在他看来,不过就是落败者的挽尊而已,闻锐达输的彻底。

    既然是输家,那这封信也就没有必要再送到公主殿下面前,让公主殿下多想又担心了,许怀鹤冷冷抬眼,随手将信连着信封一起扔到了烛台上,信封立刻被火苗卷席,变成了黑色的灰烬,飘飘忽落在地上。

    “公主殿下如何了?”眼看着信被烧了个干净,许怀鹤这才偏头,淡淡看向跪在一旁的下属。

    仅仅是被看了一眼,下属的额头上就冒了一层细细的冷汗,国师大人,不,未来的天子身上的威严越来越重了,下属绷紧心神,连忙回道:“回大人的话,您派人送去的药已经煎好,喂公主殿下喝下了,但昭华公主殿下还在昏睡,高烧不退。”

    许怀鹤微微皱眉,思索着要不要亲自去公主府一趟。

    大夏习俗,在婚期前的半月内,男女双方都不得见面,否则寓意不好,夫妻难以长久,许怀鹤本来并不相信这些,当昭华公主府上的桂嬷嬷几次提醒他,防他和防贼一样,许怀鹤又不得不改变想法。

    他顿了顿:“若是明日公主殿下依旧高烧不退,就换一副方子再煎药。”

    下属立刻点头:“是。”

    “大人,”下属思索了一下,继续道,“镇国公那边,我们的探子打听到镇国公和前左相最近有过一次密谈,言语之间都是在为镇国公以后做打算,觉得如今的陛下并不可靠,那大人,您考虑将镇国公收入麾下吗?”

    许怀鹤并未回答下属的问题,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下属立刻低头,意识到是自己多言,冷汗又刷地冒了出来。

    许怀鹤收回视线,转而问起了另外一件事:“怀柔宫那边怎么样?”

    “回大人,暗桩已经将麝香融在怀柔宫的各个角落,香炉里面也铺了一层,绝对不会被察觉,皇贵妃小产之后,太医把脉,说皇贵妃此生都

    不会再有孕了。”下属抖了抖,“皇贵妃想瞒下此事,但没能瞒住,陛下已经分心在了其他嫔妃身上。”

    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宠妃,再得宠又能怎么样?没有皇子傍身,容颜终有衰老的一天,当皇帝的目光不再落在她身上,而是看向更年轻,更貌美的妃嫔,皇贵妃又该怎么办呢?

    后宫之中,嗅觉最为敏锐,皇贵妃一旦失宠,那些她之前算计过的,陷害过的妃嫔们必定联起手来报复她。

    而陈家人如今被富贵迷花了眼,在京中跋扈横行,得罪了太多人,也风光不了多久,皇贵妃一旦失势,最先倒霉的就是他们,最先被开刀的,也是他们。

    更别提烂了脸,也失去了才女名声的永宁公主,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更找不到什么好的驸马做靠山,等闻锐达那个愣头青从江南回来后,必定会将永宁公主杀害王雪莹的证据也呈上去,届时,永宁公主就彻底翻不了身了。

    怀柔宫以后只会过的越来越惨,国师大人只是略微出手,就能将她们打入地狱之中,为昭华公主出气。

    许怀鹤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他摸着手中剑柄上的花型珍珠,指尖轻柔地拂过,像调情一般,说出的话语却带着彻骨的寒意和杀意:“再送她们一程吧。”

    让她们死的更快。

    别以为他不知道永宁公主最近在算计什么,一边向国师府频频示好,一边又向公主府递帖子,想约昭华公主殿下出门,做些手脚,陷害殿下。

    他看着那些怀柔宫送来的东西都做作呕,直接扔进了炼丹炉里,再加了些毒药,做成养气丹送去皇宫中,冷眼看着狗皇帝大快朵颐。

    永宁公主不是想要男人吗?好啊,那就给她。

    怀柔宫内,永宁窝火极了,她放下身段送去国师府的东西一样都没回信,许怀鹤就像没收到她送的那些表露情意的诗词字画一样,她后面写的越来越露骨,越来越直白,对方也没有丝毫表现,莫非是看不起她?许怀鹤怎么敢?!

    还有容钰,永宁气得又摔了一只杯子,她明明都已经想了无数个法子,能毁掉容钰那张可恨的脸,让容钰变得比自己还要丑陋,让许怀鹤不愿意娶容钰,可偏偏容钰在这个节骨眼上闭门不出,关起门来,一心一意准备出嫁,她连下手的机会都没有。

    还有她之前安插进公主府里的人都被清了出来,也不知容钰是发现了,还是无意处置了那些奴才,自己现在手边无人可用,公主府就像一块铁桶,想插手都插不进去。

    怀柔宫的另一边,皇贵妃沐浴完,由宫女为她涂抹香膏,这瓶香膏里面掺了特制的迷情香,能让男人性致大发,再加上从国师大人那里要来的易孕丹,皇贵妃咬唇,决定最后搏一搏。

    她已经收买了在皇上身边伺候的小太监,皇上也答应她,今晚会过来怀柔宫陪她安眠,如今陛下对她还有情,对她还怀有愧疚,她必须得在陛下分心给其他女人之前抓住机会,尽量让自己被多翻几次牌子,再怀上龙胎。

    同一时刻,怀柔宫的另一边,永宁终于发完了脾气,气喘吁吁地坐下,在永宁身旁伺候的小宫女低头,她已经得到了国师大人的消息,国师大人的计谋阴毒,但她再欢喜不过,皇贵妃和永宁公主这两个贱人,就该被那样折磨!

    小宫女遮住嘴角越来越深的笑意,将迷神药加进了永宁公主手边的茶水里,假装诚惶诚恐地递过去。

    永宁公主正在气头上,看也没看就一口饮下,没过几息,双眼就迷糊起来,皱着眉抓住小宫女的手:“扶本宫去休息。”

    “殿下稍等,”小宫女已经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她轻轻地贴着永宁的耳侧,“奴婢这就送你。”

    再等等,陛下还没来呢。

    小宫女扶着晕乎乎的永宁进了外间,将永宁随手扔在床榻上,又去了旁边的铜炉,往里面加了催情香,静静点燃。

    这一味催情香是国师大人特制的,会让男子失去理智,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而皇贵妃一向风情,喜欢用各种法子来引诱陛下,有时候在外间都只穿一层纱衣,陛下尝过一次刺激后,就喜欢不让下人通报,直接进外间,吓榻上的美人一跳,听美人娇嗔。

    小宫女吞下解药,守在外门,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色急的皇帝也没让她等多久,就带着大太监进了怀柔宫,看到她要俯身行礼,果然伸出手制止了她,不许她开口,横肉布满的脸带着笑,推门走了进去。

    听着里面衣物被撕开的声音,还有暧昧的叫声,小宫女笑得几乎直不起腰,她蹲在原地笑出了眼泪,这才摇摇晃晃地起身,快步冲向了皇贵妃所在的浴房,大声叫着:“娘娘,娘娘,不好了,陛下他……陛下一时糊涂,误把永宁公主殿下当成了您,宠幸了!”

    “宠幸”两个字被她咬的很重,但此刻没有人在意她的语气,已经被她口里的话惊得肝胆俱裂,皇贵妃眼前一黑,差点又一次滑倒在地,她一把抓住小宫女的领子,将人拖到面前:“你说什么?!”

    小宫女强忍着狂笑,又将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因为忍笑浑身都在抖,而在别人看来更像是害怕:“娘娘,奴婢想提醒下的,但陛下不许奴婢说话。奴婢以为陛下进了屋,发现塌上的人并非是您便会出来,谁知奴婢在外等了半炷香,陛下都没……还有里面的声音……”

    在晕倒的前一刻,皇贵妃拼尽全身力气吼道:“快去把他们分开!不要让消息传出怀柔宫!”

    第56章 第56章陛下中风了!

    窗外的雪已经停了,但寒风依旧刺骨,怀柔宫内,下人们个个心惊胆颤,深深低着头,噤若寒蝉。

    荒谬,这也太荒谬了!

    他们依旧不敢置信,在怀柔宫内居然发生了这样大的丑事,陛下居然和亲生女儿永宁公主做出了那档子事!

    这可是皇家丑闻,更是不能对外泄露一丝一毫的秘闻,而他们这些知情人恐怕都会遭殃,若是皇帝心狠,他们全都死在今夜也不是没有可能。

    皇贵妃支撑不住,已经晕了过去,到现在都还没能醒来,她身的大宫女也吓得半死,但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能乱,要是自己再撑不住,怀柔宫就真的要完了。

    大宫女脚步虚浮,强撑着指挥起了宫人们,去大太监面前低声说了情况,一边说一边打哆嗦。

    大太监本来只守在门外,他原先还想着怎么守门的小宫女突然害怕地跑了,正想进门去看一看,又害怕扰了皇上兴致,这会儿听到大宫女的话,他也差点两眼一黑当场晕过去,身子都歪了一下,撑着门框才没倒下去。

    “先,先进屋,把永宁公主殿下送出来!”大太监挥手,额头上冒了一层冷汗,后背也瞬间被浸湿,“快去!”

    大宫女立刻让其他宫女和太监进屋,没敢惊动精力散完的皇帝,只将浑身是印记,已经破了身的永宁公主抬起,手忙脚乱地为她穿好衣物,送入浴房清洗身子。

    皇帝的内里早就被掏空了,迷情香的药效散完,他也从精力旺盛的毛头小子变回那个垂垂老矣,肥胖不堪的中年男人,享受完美人就呼呼大睡,鼾声震天,大太监不敢吵醒他,守在床边不停地踱步,思考着这到底要怎么办。

    大太监的目光落在跪在一旁,被大宫女扇了好几个耳光,侧脸红肿的小宫女身上,他记得就是这个小宫女在守门,又突然跑出去,最先发现不对。

    今夜的事说到底,就是陛下一时糊涂,没能分清皇贵妃娘娘和永宁公主殿下,但主子怎么会做错事呢?哪怕天大的过错,也只能由下人来承担,这个小宫女多半是活不过今晚了。

    小宫女当然也知道,自己今夜多半会被一条白绫或者一杯毒酒赐死,但她毫不在乎,从她答应做国师大人的暗桩,进入怀柔宫起,她就已经决定拼上这条命为姐姐报仇。

    她能做的有限,下毒会被贵妃娘娘身边精通医术的大宫女察觉,之前害皇贵妃小产,就已经是她能做的极限,还差点就被其他人发现了痕迹,是国师大人出手扫清了尾巴。

    她内心感激,为了帮国师大人,还擅自暗暗接触了大太监最信任的徒弟,已经将对方迷的倾心于她,说愿意为她在宫中养老,等他出人头地,就将她从怀柔宫里捞出来,寻个管事姑姑的身份。

    只可惜,自己是多半等不到了。

    浴房内,晕晕沉沉的

    永宁被热水一泼,慢慢睁开眼,清醒了过来。她先是迷茫了一瞬,不知自己为何会从床榻上来到浴房中,但下一刻,脑海中飞速涌上方才的回忆。

    男人胖而沉重的身躯死死压着她,一双手撕扯着衣物,自己浑身无力,挣扎在对方看来却是欲拒还迎,更加兴奋,被对方迫不及待地抓住亲吻。

    后面的事像是噩梦,永宁忍不住尖叫出声,呕吐了一地,宫女们又手忙脚乱地将她扶进另一个浴桶里,而永宁看着自己身上红色和青色交加的痕迹,一边狠狠用力搓着自己身上的红痕,一边发疯一样挥着手臂,尖叫道:“滚,滚啊,滚啊啊啊啊啊!!”

    她的叫声并没有吵醒沉睡中的帝王,但惊醒了晕厥过去的皇贵妃,皇贵妃疲惫地起身,满脸倦容,已经不再年轻的脸上皱纹更深,仿佛一瞬就憔悴苍老了十几岁。

    她披着厚衣来到浴房,看着一地狼藉,偏了偏头,走到永宁,面前静静看着这个让她又失望,又心疼的女儿。

    永宁已经接近疯癫,但在看到皇贵妃的那一瞬间,眼睛有一瞬间的清明,泪水瞬间充满了她的眼眶,委屈地喊了一声“母妃”,想让皇贵妃过来,像以往一样牵着她的手,轻声说没事的,母妃会为她摆平一切。

    但她得到的,却是皇贵妃沉痛又藏着厌恶的凝视。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皇贵妃的心态也悄然发生了变化,她的理智明白自己这样不对,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原本疼爱的女儿在她眼中,也变成了后宫里和她抢陛下宠爱的可恨女人。

    纵使荒谬,但也未尝不可能,她知道陛下能做出来这样的事——对外声称永宁病逝,而后宫里却悄然多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妃嫔,甚至这样禁忌的戏码对于陛下来说更刺激。

    她很清楚陛下喜欢什么,因为自己当年也是这么走过来的,自己那时不过小官员的女儿,就敢趁先皇后怀孕,只隔着一层屏风,和陛下当面调情,暗通曲款,被陛下召入宫宠爱,这才一步一步爬上了皇贵妃的位置。

    可是,自己精心准备了那么多,如今却全都被永宁毁了!

    是,陛下睡了她的女儿,今后肯定会对她更加愧疚,可是这份愧疚和她要的愧疚不同,陛下日后还会踏足怀柔宫吗?他一看到怀柔宫,恐怕就会想起今夜的龌龊事,不愿面对自己,那自己还有得宠的机会吗?!

    怀柔宫中到处都散发着不祥之兆,死气沉沉,气氛一片冷凝,而此刻的镇国公府内,沉重也不遑多让,镇国公一脸怒容,眼中杀意迸发:“许怀鹤,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许怀鹤的造访太突然,虽然不知其来意,但镇国公念着许怀鹤即将成为外甥女的驸马,决定好生招待对方,可对方的表现却更像是一个不速之客。

    哪怕被剑尖指着,许怀鹤依旧不慌不忙,镇定非常,他甚至有心情淡笑:“镇国公何必对在下动怒?国公爷的剑,要砍的可另有其人。”

    “国公爷若是不信在下说的,那就请看一看这些吧。”许怀鹤说着,将手里的木盒放在桌上,又从袖中取出一本宗卷,指尖轻轻一推,便推到了对面的镇国公面前,“是与不是,相信国公爷自有判断。”

    镇国公半惊半怒,心中依旧不可置信,但手却不可控制地向前,打开了面前的宗卷,一字一句地看了起来,越看越心凉,越看越心痛,越看便越愤怒。

    许怀鹤微微偏头,避开剑尖,走到书房的另一侧,随手抽出一本杂记翻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淡淡说道:“在下无意中发现昭华公主殿下所用的螺子黛有铅粉,便向公主殿下要了过来,拿回观星楼炼化,不巧发现其中还有其他的毒粉,量虽不多,但长期用起来,依旧会影响寿命,若是再搭配补药,那便是催命的毒。”

    “谁有这样大的胆子,敢对昭华公主殿下用毒?”许怀鹤轻飘飘地问了一句,没等镇国公回答,也不需要镇国公回答,自顾自地继续道,“当然是怀柔宫的那位,以及……陛下了。”

    镇国公猛地瞪大眼睛,心中一痛,依旧不敢相信,但许怀鹤下面的话又将他砸了个踉跄,手里看了一半的宗卷也差点掉在地上:

    “更巧的是,在下又碰巧发现,先皇后似乎也爱用这类进贡的螺子黛。在下用了些办法,取了先皇后用过的螺子黛出来,里面果然也有这样的毒,物证均放在木盒里,镇国公大可打开看一看。”

    镇国公抖着手,放下写满了证词的宗卷,又打开小巧的木匣,里面放着两只螺子黛,一左一右,左边那只明显更陈旧些,上面镶嵌的金丝都有些发灰了,但他一眼便能看出这就是妹妹爱用的物件,甚至如今镇国公府中,都还留有几只妹妹带过来的。

    “进贡的东西经过层层筛选,皇贵妃娘娘想下毒,必然逃不过陛下的眼睛,而陛下自然也默许了,”许怀鹤冷冷吐出事实,“他还特意配合皇贵妃娘娘,大肆给先皇后和昭华公主殿下送补品,明明是上好的补品,却越吃越虚弱,越吃越病重,国公爷如今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了吗?”

    明白了,他都明白了。

    镇国公颓然丢了长剑,跌坐在椅子上,愣愣捂着头,以往想不通的,在此刻一切疑问迎然而解。

    原来是这样,原来陛下早就存了杀死妹妹和钰儿的心思,虎毒不食子,在陛下心中,妹妹是他的妻吗?钰儿是他的女儿,是他的亲生骨肉吗?镇国公府又到底算什么?

    “你敢说这些,”良久,镇国公声音沙哑地开口,两只眼睛像利剑一样看向许怀鹤,“就不怕我忠心陛下,当场把你杀了吗?”

    许怀鹤竟然又一次笑了出来,清高的君子皮囊被他薄薄撕开一层,不屑地回道:“国公何必骗自己呢?当今皇帝冷血无情,昏庸无能,配不上国公爷这样的将才良臣,国公不如另寻明主。”

    镇国公的心重重往下一沉,随即轻飘飘提了起来,电光火石间,一切都连接了起来,他恍然大悟,眯了眯眼睛看向许怀鹤,眼中多了审视和惊疑,沉声问道:“你想造反?你想借钰儿胁迫我……”

    “首先,”许怀鹤淡然打断镇国公的怀疑,“我并没有造反,镇国公当年因为当今皇帝仅一分的旁支皇室血脉,就心甘情愿助他上位,而我是先朝太子遗孤,正统皇室血脉,又怎么算得上是造反呢?不过拿回本就属于我的皇位罢了。”

    镇国公原本就跌坐在椅子上,这会儿更是往下一滑,差点坐都坐不稳了,他双手颤抖,又一次震惊,心口狂跳:“你,你当真……先朝太子居然真的有血脉留下……”

    许怀鹤等镇国公平静下来,冷静地继续道:“其次,我并没有借昭华公主殿下胁迫国公,恰恰相反,若不是昭华公主殿下和镇国公府关系密切,我早就对镇国公府动手了。”

    这番话可毫不客气,镇国公对上许怀鹤冷冽的眼睛,便瞬间意识到许怀鹤说的话都是真的,若不是顾忌着钰儿,许怀鹤自有办法让原本就在悬崖的镇国公府跌入深渊。

    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镇国公沉沉闭眼,他叹了口气,心中闪过诸多想法,最后尘埃落

    定,妥协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许怀鹤轻轻笑了笑,并没有着急开口,而是看向了书房门口,镇国公有些不明所以地抬眼,正想问许怀鹤是什么意思,就听到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顾明之也顾不得其他,一把推开门,急道:“陛下中风了!”

    第57章 第57章恭迎新帝即位!

    怀柔宫内,耗尽力气昏睡过去的皇帝并没有休息多久,长期食用带毒的养气丹和迷情香的作用让他口干舌燥,胸闷气短,不过片刻就醒过来,支使下人为他端茶倒水。

    大太监摸了摸还在脖子上的脑袋,胆战心惊地迈着小碎步走过去,一边为皇帝弯腰端上茶,一边低声将刚才发生的事委婉地说了出来。

    但即便他的言辞再委婉,也掩盖不住这肮脏的事实,皇帝当场打翻了茶水,他伸手指着大太监,喉咙发出“嗬嗬”的声音,但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浑身不断颤抖,连带着脸上的肥肉也跟着颤动,两眼翻白,直愣愣地倒回了床榻上,又一次晕死了过去。

    大太监急得又一个踉跄,高声让人去喊太医过来,怀柔宫里乱成一团,而小宫女则悄悄离开了永宁公主的身侧,来到了外房,将已经燃尽的迷情香的香灰取了出来,又转身去浴房,“好心”帮忙倾倒用完的热水,而那香灰被水一冲,瞬间没了痕迹。

    太医匆匆赶来,诊脉之后,脸上的神情比上一次皇帝中毒时还凝重,他的声音也在颤抖,原本就年迈的身躯此刻更是被重山压垮了一样:“陛下,中风了!”

    中风被誉为四大顽疾之首,皇帝的身体里本来就隐藏着积累的毒素,上次急火攻心而晕厥,毒素已经爆发过一次,这次更是来势汹汹,反扑严重。

    哪怕御医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开了温胆汤合大承气汤,给皇帝灌下,又配合针灸,让皇帝勉强清醒了过来,但醒后的皇帝状况却不容乐观。

    他四肢僵硬,无法挪动,已是瘫痪的症状,最糟糕的是,他连声音都无法发出,只能瞪着一双充满血丝眼睛,无力愤怒地看着周遭的一切。

    太医院的其他太医赶来,却通通束手无策,之前陛下中毒的事情可以暂时瞒住,但如今中风,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恐怕明日就会闹得满城皆知,一国之君失去了行动力和说话的能力,又没有可以主持大局的皇子……

    太医们完全不敢深想,只能焦急地去了外面,不停商讨着该用什么药,用什么法子才能让陛下恢复如常。

    大太监努力死死捂住消息,却不知许怀鹤早已让暗桩把皇帝和永宁公主的龌龊事,连同皇帝中风瘫痪的事一同传出了皇宫,飞到了有心人的耳朵里,顿时人心浮动,已经有人准备入宫“探望”皇帝了。

    听到顾明之带来的消息,镇国公惊得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双唇颤抖,下意识地看向了站在一侧的许怀鹤,对方的脸上依旧带着云淡风轻的笑,漆黑的眼眸中仿佛有深不见底的漩涡,只看一眼就让人心惊。

    许怀鹤刚看完杂记的第一篇,觉得没什么意思,作者见识不多,言语间却尽是自得和夸耀,觉得自己行万里路,便是读了万卷书,无聊地丢开,恰好对上镇国公的视线。

    他彬彬有礼地勾起唇角,对方的惊讶在他的意料之中,而顾明之带来的消息也在他的算计之内,皇帝体内的毒还不至于让皇帝马上就死,但若是配上急火攻心,却极有可能瘫痪中风。

    他也并不想老皇帝在这个节骨眼上死了,一国失君,举国守丧三年,他和昭华公主殿下的婚期也会被耽误,所以老皇帝还得再活一段时间,至少得等他和昭华公主殿下完婚后再去死。

    镇国公并不知道许怀鹤连这件事都算计好了,他惊疑地沉默着,心想真的有这么巧的事吗?

    许怀鹤刚登门拜访,向他说了惊天的秘密,他才得知了许怀鹤是先朝太子的遗留血脉,后脚陛下就中风瘫痪,口不能言,手不能动?

    内心纵然有诸多想法,充满了怀疑,但是此刻镇国公又能怎么办呢?难道要当面质问许怀鹤,这位即将登基的新帝吗?

    事已至此,镇国公想明白了大半,许怀鹤今夜突然上门拜访,交心将他拉拢,恩威并施,而自己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如今陛下中风的消息更是一剂猛药,让他再也不能动摇,只能完全站在许怀鹤这一边。

    许怀鹤的心机至深,令他胆寒,镇国公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对着许怀鹤深深一拜,声音瞬间苍老了许多:“殿下可要此刻入宫?”

    顾明之本就意外许怀鹤为何会这时出现在父亲的书房里,但事发突然,情急之下顾不了那么多,直接把得到的消息说了出来,反正这消息太大,许怀鹤早晚也会知道,但他没有想到,父亲居然会对着许怀鹤行贵人礼,且口中称呼许怀鹤为殿下。

    殿下?!

    在这京城之中,除了陛下的几位公主,还有谁能被称做殿下?许怀鹤肯定不是陛下的女儿,更不可能是陛下的儿子,那就只剩……

    顾明之并不愚蠢,他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之前闹的沸沸扬扬的戏班子,还有那场不能宣扬的禁剧,登时倒吸一口冷气,也瞬间明白了许怀鹤的真实身份。

    许怀鹤对镇国公的态度转变并不意外,不过眨眼之间,他又恢复了平日那副清冷君子之态,言语间夹着凌凌霜雪,却又比以前更多了几分帝王之姿:“自然。”

    镇国公闭了闭眼:“臣愿意随殿下一同入宫,保护殿下左右。但在入宫前,还请陛下容臣片刻时间,让臣处理家事。”

    许怀鹤淡淡:“好。”

    镇国公转头,对着还在震惊中的顾明之深切地嘱托:“你待在家中,好好陪着你母亲和妹妹,父亲那边,等我回来再向他解释。”

    如果自己还能活着回来的话。

    镇国公要说的话并不多,他深知宫变这件事有多么危险,那怕陛下如今已经瘫痪,而自己又是御前军的统领,进入皇宫不用费吹灰之力,但谁知陛下有没有留后手,会不会临时反扑?

    而这一切会不会又是计中计,是一个让他们自投罗网的圈套呢?

    开弓没有回头箭,镇国公拿上长剑,穿好盔甲,带着自己的兵,骑着马,跟随同样骑马走在前的许怀鹤离开了镇国公府,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沉闷,如同镇国公此刻的心情。

    在即将到达宫门前,镇国公远远地看见了另一个骑着马的人,对方身后的队伍也非常眼熟,放眼望去,竟有半个朝堂的官员都聚在了这里,心甘情愿地跟随许怀鹤。

    右相杜科心情复杂地拽着缰绳,他有些许心神不宁,再一次想到君心深不可测。

    明明上一次许怀鹤和自己夜谈,已经说好春猎的时候再动手,一箭双雕,可皇帝却今日就中了风,瘫痪在床,失去了行动力,不但不能说话,连笔都拿不稳,写不了诏书,要说这其中没有许怀鹤的手笔,他是半点都不信的。

    在得知许怀鹤和昭华公主要大婚的消息时,他狠狠松了一口气,心想自己还好没有一时冲动,把女儿嫁给许怀鹤,但又一次嫉妒起了镇国公府的好命,一门双皇后,这是何等的荣耀?

    杜科有些怀疑许怀鹤和当年的陛下一样,都是为了镇国公府的军队,才娶了昭华公主殿下,但随即又暗笑自己的想法太过多余,若许怀鹤真是为了那些,为何不娶镇国公的嫡女顾云溪,关系不是更牢靠吗?

    但想想昭华公主殿下的美貌,杜科又觉得英雄的确难过美人关,许怀鹤会爱上昭华公主殿下,也并非全然不可能,只是不知道昭华公主殿下得知许怀鹤成了新帝后,又会是何种想法呢?

    隔着夜色,杜科还是一眼认出了身穿盔甲,身材魁梧的镇国公,他叹了一声,心道许怀鹤还是选择了拉拢镇国公,将镇国公收到自己麾下。

    这样他们连镇国公都不用对付,也不必利用漠北将镇国公的军队支开,便能不费一兵一卒,拿下这场宫斗的胜利。

    哼,他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损失极小,获利却大,但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心,镇国公府又一次在新君面前立功得脸,明明自己马上就要成为最大的功臣,甚至压过当年的左相顾培安,镇国公府却又在这时插上一脚,真是……

    他不由得斜睨了一眼镇国公,两人碰巧对视上,又同时撇开头。

    两位未来的亲家相见,却是在这样的场景,这样的事态下,不免都觉得有些好笑,但前途未卜,是非成败在此一举,两人又笑不出来了,肃着脸入了宫门。

    很快就有人来拦,但在看到镇国公时,维护皇宫安宁的御林军立刻行礼,半跪下来,心惊胆战地任由他们通行,而宫人们在看到手拿刀剑的军队时,也吓得战战兢兢,不敢

    多言,更有甚者,已经准备提着包袱从皇宫中趁乱逃出去了。

    许怀鹤一袭白衣,在黑夜里分外显眼,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怀柔宫,大门打开,寒风呼啸进来,守在皇帝床那边的大太监一眼便看到了他,正要尖声质问许怀鹤为何无诏入宫,便看到了许怀鹤身后的一群人,当即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心知完了。

    “公公已经得知我是先朝太子遗孤,所以特意行此大礼吗?”许怀鹤轻声笑道,眼睛里却并无半分笑意,“陛下如今不能理事,也没有继承大统的皇子,但国不可一日无君,便由我继位,诸位可有异议?”

    大太监冷汗直冒,他看了一眼面色抽搐发青,已经被气得神志不清,又要再一次晕厥过去的皇帝,知道大势已去,砰地磕头:“恭迎新帝即位!”

    身后的人乌泱泱跪了一片,一同朗声道:“恭迎新帝即位!”

    床榻上的皇帝死死盯着许怀鹤,眼里的恨意几乎将许怀鹤淹没,恨不得将许怀鹤千刀万剐,但许怀鹤只是冷冷地笑着,轻轻用口型对他无声道:“废物。”

    皇帝一颤,终于口吐白沫,再一次晕了过去,但此刻根本无人在意他。

    来晚一步的礼部尚书带着自己那派的人,听着许怀鹤的话僵站在门口,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同样对着许怀鹤跪拜下去。

    他有什么异议?他哪里敢有异议?!

    许怀鹤怎么就是先朝太子遗孤了?他们到底谋划了多久?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自己就算怀疑许怀鹤的身份真实性,那又有用吗?没看到右相和郑国公都站在许怀鹤身旁支持他了吗?自己现在敢说一个不字,那就只有一个下场,死!

    窗外忽而一声惊雷,在众人的心上重重一敲,有雨夹雪唰唰落下,公主府内,容钰终于从梦境中醒来,她迷茫地睁眼,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

    第58章 第58章他想给殿下最好的。

    外面轰隆隆的雷声忽近忽远,容钰不知道为何有些心惊,后背因为病症出了一层薄汗,但高热好歹退下去了。

    她有些不舒服地支起身子,拉响了床边的手铃,守在外间的青竹和春桃立刻赶了进来,见她醒了,两人的脸上都露出如释重负的欢喜笑容,一人用沾了药汁的帕子为她擦拭身子,另外一人替她更换衣衫,又让小丫鬟端了热腾腾的药过来。

    容钰微微蹙起眉,慢吞吞地喝完,含了一小枚蜜饯在嘴里,轻声问春桃:“我睡了多久?”

    “殿下断断续续睡了大约七日有余。”春桃说起来都觉得有些心惊,公主殿下之前虽然也病重过,但从没有哪一次睡得这么久,好在殿下中途醒过来几次,也能喝药,能吃些汤食,加上有国师大人送来的药养着,终于是好了起来。

    大病初愈,容钰脸颊上的肉都被磨去了一些,整个人看上去都清减了几分,本就纤弱的身子更加摇摇欲坠,一阵风都能吹倒似的,春桃心疼极了,连忙让小厨房准备了补汤,又扶着容钰下床。

    容钰也没想到自己居然睡了这么久,算算婚期,没几日就要到了,她不免有些忧急:“大婚的东西都备好了么?”

    “备好了,”春桃连忙回答,“殿下放心,有桂嬷嬷主持着,绝不会出任何差错,绣娘们做的嫁衣也已经绣好了,殿下若是想看,奴婢这就给您带过来。”

    如今半夜醒来,左右也睡不着,容钰干脆让春桃带了嫁衣过来。

    说起来,这并不是她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嫁衣,上一世她被强行送去漠北和亲前,宫里的礼仪嬷嬷带着嫁衣和两国和亲的休战国书来到公主府,眼里有怜悯,也有不屑,让粗手粗脚的宫人草草为她套上了那件可笑的嫁衣。

    那件嫁衣真红啊,红的刺眼,红的不均,上面的珍珠是品质最次的河蚌珠,白玉禁步颜色暗淡,金线稀疏,就连领口都有毛边,针脚蹩劣,穿在她身上空空荡荡,哪里都不合身,粗糙的衣料磨得她皮肤生疼。

    她强撑着没有掉眼泪,摆出仅剩的那点身为公主的尊严,呵斥了礼仪嬷嬷,赶走了宫里来的人,把她们留下的东西塞进了箱笼里,眼不见心为净。

    而如今,眼前这件嫁衣明显是精心制成,一袭赤红的柔软锦缎长袍为底,明艳张扬又大气,衣襟与袖口用金线绣出百鸟朝凤的纹样,绣工繁复,针脚细密,领缘缀着玄色滚边,一点都不刺手。

    嫁衣的外面罩着一件金丝的云纹薄衫,在烛光下散发着莹莹的光泽,像天上的碎星,腰带是青玉带,品质最好的白玉禁步发出冰泉一样的清响,容钰摸了一遍又一遍,没有一处不妥贴,没有一处不美丽,眼眶又有些发红。

    她垂眸,摆脱上一世那些不好的回忆,又弯起嘴角,轻笑道:“真好看。”

    再过几日,她就会穿着这件漂亮华贵的嫁衣,嫁给自己的心上人,嫁给那个会给她依旧雍容富贵的后半生,护她和镇国公府平安的许怀鹤。

    只要过了这几日,她就能完全摆脱上一世的命运,容钰深吸了一口气,只希望别再出什么岔子,平平安安地度过去。

    春桃高高兴兴地捧着一个大木盒过来,笑着说:“殿下,还有更好看的呢,您看看这顶凤冠,嬷嬷说是仿照先皇后娘娘出嫁时的凤冠做的。”

    容钰让人把嫁衣收好,看着春桃将木匣放在桌案上,缓缓打开,还没看到里面的物件,就有华光散发出来,甚至盖过了旁边的烛光。

    容钰呼吸都放轻了,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九翚四凤冠,冠顶上镶嵌着九颗明珠,颗颗饱满圆润品质上佳,两侧垂着小粒的珍珠流苏,额前缀着七宝璎珞,正中间是一枚拇指大的红宝石,璀璨夺目,动人心魄。

    因为太美,容钰一时间都没能说出话来,她怔怔地伸出指尖,去触碰凤冠中心的那颗血红的宝石,又在摸到的一瞬间收回手,攥紧了自己有些发凉的手心。

    小丫鬟端了暖身子的补汤过来,春桃收好木匣,让人放回箱笼里面,又端了汤到容钰面前,轻轻吹凉,一勺一勺喂着容钰。

    她心疼地看着公主殿下发白的唇色,心里想着一定要在这几日好好养着,将殿下红润的面色养回来。

    补汤里加了药包,容钰喝了小半碗就觉得嘴里发苦,让春桃撤了下去。

    她身上微微发热,手脚也多了几分力气,横竖睡不着,便让春桃扶着,在屋里慢慢走了几圈,才觉得睡了这几日都有些发僵的腿也活动了过来。

    也许是屋里的烛光太亮,又或许是小丫鬟们走动的声响弄醒了雪团,雪团从自己暖和的棉花窝里跑出来,兴奋地扑到了容钰的脚边,喵呜喵呜地叫着,想让容钰抱它。

    容钰这些天一直高烧不退,春桃和青竹担心雪团扰了她的清净,妨碍容钰好生养病,就没把雪团放进来,这会儿才开了里间的门。

    雪团在公主府里养了这么久,早已不是当初那只可怜兮兮又瘦巴巴的小白猫,猫如其名,整只猫又圆又白,容钰单手都抱不起,如今大病初愈

    更是没力气,只能笑着挠挠雪团的脑袋,坐回了拔步床边,等着雪团自己跳上她的膝盖。

    雪团乖巧地卧着,小声咪呜叫着表达对容钰的思念,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担心,看的容钰心都快化了,忍不住伸手点了点它的鼻尖:“再过几日咱们府中就要多添一位驸马了,你也见过的,他叫许怀鹤,是个很好的人。”

    青竹收拾桌案的手一顿,头更低了些。她耳力好,方才守外间的时候,便察觉到街道上有并不平整的错落马蹄声,听声音数量不小,这个时间皇城司的御前兵马必不可能出动,守城门的将士更是非大事不会离开城门,那就只剩……私兵。

    一想到国师大人极有可能在今夜动手,青竹一颗心就忽上忽下,惶惶不安极了,但又不敢表现出来,强撑着压住了脸上焦躁的神色。

    再过一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容钰干脆让青竹拿了话本子过来,就着烛台慢吞吞地翻看着。

    担心公主殿下伤了眼睛,青竹又将蜡烛加了几只,还放了两颗明珠在旁边照着,屋内几乎亮如白昼,容钰一边摸着雪团柔软的耳朵,一边看着画本上墨色的字迹——

    【那玉面判官怒喝一声,将一沓宗卷扔到罪人面前:“你且看吧,罪证俱在,条条恶行你认还是不认?!”】

    “诸位请看吧,永宁公主杀害王雪莹的证据都在这了。”许怀鹤淡淡甩出一沓宗卷,“至于皇贵妃毒害先皇后和昭华公主殿下的罪行,想必宫中的太医院判也有话要说。”

    许怀鹤此话一出,殿内原本就凝重的氛围更加死寂,礼部尚书更是瞪圆了眼睛。

    他不明白,明明大好机会就摆在眼前,天时地利人和,许怀鹤一样不缺,今夜就能登基称帝,哪怕许怀鹤此刻手刃躺在床上中风瘫痪的皇帝,殿内都无人敢置喙半句,可他居然放弃了,只说自己以国师和先朝太子血脉的身份暂时监国,等陛下好起来再说??!

    恐怕殿内谁都心知肚明,陛下中风是再也好不起来了,许怀鹤登基只是早晚的问题,但迟则生变的道理谁不清楚?只差一步就能拿下皇位,许怀鹤却在这时退了一步,当真开始做劳什子判官了?

    礼部尚书不明白,但他不敢多言,只是随着众人道永宁公主和皇贵妃罪大恶极,该案律法处置,请国师大人明判。

    许怀鹤冷淡的眼神静静扫过殿内众人神色不一的面孔,声音清冽而令人胆寒:“那就处死吧。”

    除了镇国公,其他人又是一抖,明白了未来的新帝有勇有谋,也并不心慈手软,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让在宫中,甚至京城中横行霸道已久的皇贵妃和永宁公主从此消失在这世上,想必离陈家人倒霉,也不会太远了。

    镇国公深深凝视着许怀鹤,心里的震动无法言表,他很清楚许怀鹤为何没有在这时选择登基,因为在来时的路上,许怀鹤便同他说过,至少要等迎娶昭华公主殿下之后,再登基称帝。

    许怀鹤年轻又冷冽的面孔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却因为那一抹柔情而变得温和,他轻声说想给昭华公主殿下最好的,如果自己立刻登基,昭华公主殿下的身份就会很尴尬。

    他想让昭华公主殿下依旧以最尊贵的身份,风风光光地出嫁,兑现给容钰的承诺,以驸马的身份伺候在殿下身旁,绝对不会离开。

    镇国公终于相信,许怀鹤是真心爱钰儿,而许怀鹤略微仓促动手的原因,他也能猜到一半,兴许是怕言而无信的陛下反悔,又想将钰儿送去漠北和亲,于是干脆让陛下口不能言,手脚也不能动地躺在床上,这样就能完全确保钰儿的安全。

    许怀鹤在夺得监国权的第一时刻,便为先皇后还有钰儿报了仇,让那个恶毒的女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镇国公心里畅快,恨不得大笑出来,但又觉得悲哀,可笑自己这么多年的效忠,在陛下那里换来的却是毒杀和打压,猜忌和冷待。

    他随着众人一同弯腰行礼,真心实意地感谢许怀鹤,又得了许怀鹤的特许,跟着哆哆嗦嗦的大太监和另一个沾着血迹的小宫女进了内门,准备亲自手刃皇贵妃,为妹妹报仇。

    怀柔宫里,皇贵妃和永宁公主依旧不知发生了什么,外面原先还有盔甲和刀剑挪动的声音,如今越发安静,大门早已紧锁,宫人们同样被锁在了屋内,瑟瑟发抖。

    只有那个通风报信的小宫女不见了,明明刚才还在地上罚跪,又被扇了耳光,如今连人影都见不着,皇贵妃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永宁公主还在旁边不停搓着自己的手臂,时不时发出一声干呕。

    皇贵妃厌恶地皱了皱眉,正想让大宫女去打听一下外面到底出了什么事,就看到门被打开,有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走了进来。

    皇贵妃惊了一跳,她捂住胸口,正要怒斥质问镇国公为何无诏入宫,还闯进了怀柔宫,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眼前就有一抹寒光闪过,她猛地瞪大了眼睛,手指缓缓摸向自己的脖颈,一条血线展开。

    “砰。”

    没有多余的废话,镇国公出手利落,这一刀带着十足的杀意和恨意,完全没有给对方有丝毫活下来的机会,如同在战场上面对敌人。

    而那高高在上,目中无人,欺压后宫多年的皇贵妃就这么倒在了地上,尸首分离,死状凄惨,怀柔宫内的众人根本没反应过来,直到大宫女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扑倒在地,想要去扶起已经死透了皇贵妃娘娘,其他人才纷纷惊叫出声,乱作一团。

    而一旁,还沉浸在被自己父皇猥/亵的永宁也终于反应过来,疯狂地大叫了起来,拼命往后退去,想要离皇贵妃的尸体远一点,但没退几步,就被人猛地掐住了脖子。

    她惊恐地回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那张脸上还有她曾经发泄而掐出来的浅淡疤痕,此刻满眼恨意,掐在她脖子上的手用力收紧,让她双眼翻白,喘不上气。

    “想必你早已不记得杀过多少宫女了,”小宫女的声音如同泣血,“她们在你眼里不过草芥,我的姐姐就是死在你手里的,她根本没有犯错,只是因为你那日心情不好,就打死了她!”

    “你真该死啊,”小宫女的手再一次收紧,她用了此生最大的力气,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从进入怀柔过的那一刻起,我就想着这一幕了,我要亲手杀了你,为我姐姐报仇!”

    永宁拼命去掰掐在自己脖子上的双手,双脚扑腾着,但怎么也拼不过对方的力气,从喉咙里吐出惊怒的字眼:“贱人……你……怎么……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小宫女冷笑出声,“是啊,你还不知道,如今是国师大人监国,国师大人揭露了你们的罪行,要处死你们,我向国师大人求了恩典,是国师大人允许我亲手杀你的!”

    她话音落,手指又一次收紧,永宁瞪大双眼,眼珠都凸了出来,原本就因为黑疤而显得丑陋的面目如今更加可怕,抽搐着停止了呼吸。

    第59章 第59章我不会再认你。

    *

    康盛九年的年开头,发生了好几件大事。

    头一件大事,便是当今陛下中风,得了不治之症,太医院束手无策,如今只能卧病在床,由国师许怀鹤暂时监国,处理国家大事。

    民间甚至有一些小道传闻,据说陛下是在床上做那档子事时,得了马上风,而且和他做那档子事的,还是他的亲生女儿永宁公主,太医院为了瞒下这等丑事,才用“中风”掩盖。

    第二件大事,便是国师许怀鹤竟是先朝太子的血脉,遗落在民间十几年,被右相杜科发现眉眼和先太子相似,起了疑心,后又经太医院以及当年发现罪太子的王老县君证实,的确是先朝太子的遗孤无疑。

    由他来监国,的确无人可置喙,也是最顺理成章的,毕竟陛下无子,旁支仅凭着那一点轻薄的血缘,远远不及许怀鹤的正统皇室血脉。

    第三件大事,便

    是国师许怀鹤监国之后,迅速揭发了皇贵妃和永宁公主的罪行,皇贵妃因毒杀先皇后和毒害昭华公主被处死,而永宁公主则以杀害王家小姐王雪莹为由,同样被处死。

    刑部给出了大量的证据,太医院的院判也颓然承认皇贵妃当年确实从他这里得到了大量的毒药,掺在给先皇后进贡的螺子黛里。

    日积月累下来,先皇后中毒太深,而陛下明知皇贵妃下此毒手却不闻不问,甚至助纣为虐,给先皇后送了大量的补品,加速先皇后的衰弱,导致先皇后早早离世。

    而皇贵妃又想以同样的手段来毒害昭华公主殿下,好在此事发现的早,昭华公主殿下并没有被伤害。

    王公贵族犯法与庶民同罪,许怀鹤这一手又加深了他在民间众人心里谪仙一样的形象,还添了几分正直果敢。

    比起得了马上风还需要掩盖,放任皇贵妃毒害先皇后的陛下,百姓明显对国师许怀鹤要满意敬佩许多,民间对他登基的呼声越发高昂,茶馆酒楼甚至路边都是对此事的低声议论。

    容钰从春桃那里得知这几件事时,手上的话本子没能拿稳,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惊得原本熟睡的雪团迷迷糊糊地抬起脑袋,从她膝盖上跳了下去。

    容钰扶着桌沿起身,她起的太急,加上大病初愈,身子又弱,眼前一黑,又直直地跌坐了回去,好半晌都没能缓过来,胸口发紧发闷,脑海中的思绪乱成一团,挑不出一根明晰的线。

    春桃也是一脸呆滞,眼睛都不会转了,话说的断断续续,还是青竹在旁边帮着补充,才完整地说了出来,声音也哑了:“……皇贵妃和永宁公主如今都已经,已经死了。”

    皇贵妃被国公爷手刃,为先皇后报仇,永宁公主则是由宫女动手身亡,她们因为是戴罪之身,连葬入皇陵的资格都没有。

    陈家人得到消息,赶入皇宫里收尸,哭的惊天动地,陈家那位欺男霸女,当街纵马伤人的小公子还想指着许怀鹤骂,被镇国公用刀一架,立刻就老实了。

    他哆哆嗦嗦地跪下去,和其他陈家人一起不声不响地收了尸体,也不敢声张,连夜赶回了陈家,草草下葬,连碑都没来得及立。

    春桃说完,屋里便陷入了长久的静默之中,青竹紧张地悄悄观察着容钰脸上的神情,生怕公主殿下露出气愤的表情,吵着要和国师大人退婚,不愿意再嫁给国师大人,觉得国师大人心机深重,欺瞒已久,千算万算就是为了今天这一步。

    好在公主殿下只是怔怔地坐着,秾丽脆弱的脸上更多的是茫然无措,像一只受了惊的幼猫,微微发白的嘴唇张着,露出一点贝齿,轻轻“啊”了一声。

    容钰在听到父皇中风瘫痪在床,无法行动也不能说话时,耳畔就发出一声轰鸣,整个人都懵在了原地。

    有了上一世的经历,她知道许怀鹤迟早有一天会登基称帝,上一世她的魂魄飘在空中,听那些宫人说是许怀鹤手刃了父皇,抢了皇位,但众人都臣服于许怀鹤,无一人敢有异议。

    她原先不明白为什么,也一直留有疑问在心中,但此刻听到许怀鹤竟然是先朝太子的遗孤,一切便迎然而解,一切都说得通了。

    容钰瞬间了然,也明白了这一世许怀鹤依旧会顺利登基称帝,而这一世父皇并没有死于许怀鹤之手,还留有一条命在。

    她的心绪说不上来的复杂,母后的死竟然也有父皇的放任,原来自己的猜想也都是真的,父皇不但不喜爱她,也不爱母后,那些年的温情都是装出来的,父皇甚至都想让她们死,母后死在皇贵妃和父皇手里,而自己上一世被送去漠北和亲,何尝又不是死在了父皇的手中呢?

    身体和心脏都已经痛的发紧,容钰蓦地苦笑了一声,她弯下腰,大口咳嗽起来,眼角都呛出了眼泪,吓得春桃和青竹连忙扶住她,又为她倒了热茶,轻轻顺着她的背。

    容钰边笑边流泪,墨色的长发贴在她的脸颊,被泪水沾湿,冰凉一片,她捂住脸,半晌才松开,轻声让春桃和青竹去安排车架,无论如何,她还是得入宫去看一看。

    恨吗?她该恨的人似乎都有了应得的下场,父皇瘫痪在床,不久后就会彻底失去帝王的身份,一无所有;皇贵妃和永宁也已经死了,她还和死人计较什么呢?恶人有恶报,这或许已是最好的结局了。

    听到公主殿下说要入宫,青竹慌得差点崴了脚,生怕公主殿下是入宫去和国师大人对峙的,心事重重地去叫了马车,又坐在车夫旁边,像往常一样牵着缰绳,一路到了宫门,寸步不离地守在公主殿下身边。

    而公主殿下似乎也心事重重,一直忧愁地低着眉眼,美人眸聚着水雾,浓密的睫毛忽闪,刚哭过的眼眶泛着微微的红,惹人怜爱极了。

    因为担心公主殿下再受寒,桂嬷嬷在容钰离开公主府前,特意为她挑了一条极厚的大氅,雪白的狐裘压在她的肩头,让她原本就纤弱的身躯显得更加扶风弱柳,光是这几步路,春桃和青竹都不敢放松,一路护着容钰进了殿内。

    里间熏着暖炉,来接容钰的人是原先伺候在皇帝面前的大太监,只是一夜过去,大太监整个人苍老了几十岁,原本就弯曲的腰显得更加佝偻,脸上还残余着宫变之后的惊慌,眼下的黑眼圈浓重,见到容钰就立刻弯腰行礼:“拜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请,陛下就在里面。”

    “国师大人有要务处理,一时抽不开身,未能亲自迎公主殿下,还请公主殿下见谅。”大太监一边低声说着,一边拿眼睛悄悄去瞟另一个方向,“陛下这会儿醒着,殿下若是有什么话想同陛下说,奴婢就在外间守着。”

    听到许怀鹤没空过来,容钰不知怎的反而轻轻松了口气,青竹更是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她想着按照婚前的习俗,殿下和国师大人这时候也是不能见面的,想必国师大人用了借口,但这样更好。

    “好,”容钰点了点头,同大太监道,“你们都去外面守着吧。”

    几人闻言都悄悄退到了外面,里间眼看着就只有容钰和躺在床上的皇帝两人,但实际上,两道屏风之隔,许怀鹤坐在檀木椅上,静静地靠着椅背,看着半透光的屏风上浮现出属于容钰的身影,手指忽然曲了曲。

    他的目光贪恋地追随着那道模糊的身影,这么些日子没见,距离大婚又还有几天,他等的格外煎熬,明明即将拥有一切,但他总是害怕,害怕那一点不确定,所以他选择提前动手,掐断所有不稳定的萌芽。

    一切都已胜券在握,等到昭华公主殿下成为他的妻,他做了公主殿下的驸马,殿下就永远不可能再离开他的身边了,哪怕用尽手段,他也会将明月揽下来,拥在自己怀里,绝不让其他人偷去。

    “父皇。”屏风后,容钰已经走到了床榻边,她开口,尾音有些颤抖,“我和母妃究竟做错了什么,会让你如此厌恶?”

    她知道父皇已经开不了口,说不出话,自己也得不到答案,但她还是问了出来,其实她心中也早已有了回答,等对上皇帝饱含杀意和厌烦的眼神,她更是心里一空,痛到极致反而平静下来。

    自己的亲生父亲杀了母亲,还想杀自己,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吗?

    容钰轻轻地握住指尖,她看着床榻上皇帝肥胖扭曲的面容,不受控制流出来的涎水,有些犯恶心地偏头道:“我们没做错什么,是你们太贪婪,太无耻,自私又阴毒,见不得别人好。”

    或许有些人天生便是这样,就像永宁一样。从永宁出生起,她就把对方当做自己的妹妹,小时经常和永宁分享她得的好东西,但永宁却总是嫉妒她,讨厌她,恨不得她去死,上一世是这样,这一世同样也是如此,一直到死前都对她怀恨在心。

    她不明白,也不想去理解这些恶意。

    她已经不欠这个人什么了,对方虽然是她的亲生父亲,但对方犯下的罪孽不可原谅,

    她最爱的母妃死在对方手里,上一世她自己也死在和亲路上,性命已还。

    “我不会再认你,”容钰缓缓站直了身体,脚底轻飘飘的,浑身发烫,咬着牙,用尽全身的力气颤抖着说出这句大逆不道的话,双拳紧握,“你不配,不配做我的父亲!”

    屏风后的许怀鹤猛地抬头。

    床榻上的皇帝瞪圆了眼睛,想要怒骂,但他没办法说出字句,他甚至想挥手去打容钰,但手指也动不了,像一条被放在砧板上去了鱼鳞,开膛破肚的死鱼,只能瞪着一双眼睛做无力的挣扎,滑稽又可笑。

    容钰说完这句话,浑身泄了力,她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转身,没有再回头看看床榻上的皇帝一眼,缓慢但坚定地走向了门外。

    门打开,春桃和青竹一人一边,连忙扶住了容钰,为她系好大氅,送她上了软轿,门扉缓缓合上,最终遮去了她的身影,留下一地寂静。

    许怀鹤从屏风后走出来,看着原本愤怒的皇帝眼神瞬间变得惊恐,嗤笑了一声,手指一转,从袖中取出一把小刀,在皇帝愈发害怕的眼神中往下一划,对方右手的两根指头瞬间掉落在地,而床榻上的人甚至无法发出一声惨叫,疼得两眼翻白,差点又晕过去。

    许怀鹤冷笑着:“两根手指而已,太便宜你了,只是你现在还不能死,暂且留你一条狗命吧。”

    第60章 第60章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

    从皇宫里出来时,外面已经日头高照,夜雨之后是亮晴,四处一片光灿灿的,而容钰站在这一片好光景里,却感受不到半分暖意。

    宫里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一场极其危险的宫变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结束了,街上人人自危,不少铺子都吓得锁了门,原本喜欢在街边玩耍的孩童更是被关进了家里,只能眼巴巴地望着窗外的阳光。

    原本喧闹繁华的京城此刻一片安静,容钰收回指尖,放下了马车的车帘,一脸疲惫地靠在软枕上,轻轻闭上眼。

    回到公主府后,容钰连最后一丝力气也没有了,她躺回榻上,抱着刚热好的手炉,春桃和青竹都放轻了手脚伺候着,一人去烧水煮茶,一人为容钰卸下头上的珠钗,梳理长发,让她躺的更舒服些。

    至于公主殿下对陛下说了些什么,青竹和春桃半个字都不敢多问,只埋头做着事,就连雪团都懂事地没有发出“咪呜”的叫声,只是窝成云朵状,趴在容钰的身边,用暖烘烘又柔软的脑袋蹭着容钰的手指尖,好像在无声安慰着什么。

    直到现在,青竹的胸腔还在咚咚咚地震个不停,但好歹没有之前那么惶恐了。

    她不禁想,还好公主殿下实在天真单纯,要是换做旁人,恐怕早就从这一连串的事当中发现国师大人的心思并不简单,想通这些都国师大人一手策划出来的,而公主殿下却丝毫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青竹盯着茶炉冒出的缭绕白烟,茶香四溢,她缓慢放松了肩膀,心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国师大人若能瞒住公主殿下一辈子,让公主殿下这一世都平安喜乐,天真如一,也没什么不可。

    只要能瞒住。

    “殿下,”门外的小丫鬟进来,对着容钰福了福身,也放轻了声音,“镇国公府的顾小姐来了。”

    顾云溪昨晚一夜都没有睡,自从知道父亲要入宫去做什么后,她就和哥哥顾明之一起枯坐在花厅里,愣愣地盯着镇国公府的大门,生怕下一秒就会听到宫变失败,父亲出了事的坏消息。

    父亲出事,镇国公府必定也逃不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好在最后的结果是好的,国师许怀鹤成功了,父亲也从龙有功,她终于能放心下来,但因为太激动还是无法入睡,一直等到父亲回来,才扑进父亲的怀中狠狠哭了一场。

    她半是兴奋高兴,半是忧心,虽然国师大人如今还没有登上帝位,但成为新皇也是迟早的事,而昭华公主殿下又和国师大人早早订了婚,马上就要到婚期,那昭华公主殿下就是板上钉钉的皇后娘娘了。

    这对镇国公府来说无疑是无上的光荣,但顾云溪心里总梗着,担心公主殿下听到这些消息会不安,会多想,好在父亲刚好也和她想到了一起,让她来公主府宽慰看望殿下,她立马就应下,立刻坐马车赶了过来。

    听到小丫鬟说顾云溪来了,容钰勉强睁开眼,伸出白嫩的手指揉了揉眉头,带着浓浓的倦意:“请她进来吧。”

    容钰也知道,顾云溪没有递帖子,突然来公主府上拜访,多半是为了来宽慰她。

    但她此刻的心情极其平静,并没有预想中的那样难受,也许是早已不抱期待,所以在得知真相的时候,除了愤怒之外,就止余下浓浓的失望,在和那个男人断绝关系,当面说出那句话后,她就没有任何可留恋的,可伤怀的了。

    顾云溪小心翼翼地进了门,一抬眼就被容钰脸上的倦色吓了一跳,又心疼容钰清减了不少的样子,连忙福身行了礼,走到容钰旁边坐下来:“殿下的身子可好些了?父亲让我带了补品过来,祖父还有父亲母亲为您添了嫁妆,也让人带过来了,您要看看吗?”

    顾云溪不敢提起昨夜宫中发生的事,说到底她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公主殿下,事情已成定局,除了接受别无他法,只能换个话题,让公主殿下把心思放在即将到来的大婚上。

    公主殿下既和国师大人两情相悦,想必对这次大婚也满心期待,陛下中风的事太突然,国师大人又身份特殊,监国也是理所当然,再怎么怪也怪不到国师大人的头上,自己挑着这个话题说,应当是不会出错的。

    “多谢你们,”容钰弯了弯唇,“劳烦外祖父,舅舅和舅母费心了。”

    她看着顾云溪眼里的担忧,心软了软,又发现顾云溪眼下有青黑,想来昨天晚上也没睡好,伸手握住了顾云溪温暖的右手,温声道:“我没事,你别担心我,回去睡一觉吧,别熬坏了身子,也同长辈们说一声,我没什么事,让长辈们宽心就好。”

    顾云溪抿了抿唇,本来还想多待一会儿,多陪陪公主殿下,但公主殿下既然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多留,起身道别,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走之前手上还戴着容钰刚刚给她塞的白玉镯子。

    镇国公府送来的补品和添的嫁妆由春桃收着,放进了库房里,又从补品里面挑出来了一些,送到了小厨房给公主熬补汤。

    公主殿下醒来之后,公主府仿佛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每个人都有条不紊地做着手上的事,一派平和,岁月静好,公主府外的算计和混乱丝毫干扰不到府内的平静,仿佛有人为公主府撑起了一把庇护的大伞,将所有的恶意都挡在了外面。

    又在府中养了两天,由于春桃和桂嬷嬷不停地往容钰面前送补汤,用厚被子和厚衣服捂着,说什么都不敢再让她得风寒,容钰的脸色倒是被养的红润了起来,但人却无聊极了,话本子都看完了,府中又没有什么可玩的,十分想去外面转一圈。

    桂嬷嬷一听就不同意地摇头:“马上就要大婚了,殿下就别往外跑了,殿下莫不是想趁着机会和国师大人偷偷见一面?这可不行,殿下还是待在府中,等过了大婚,您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被戳中心事,容钰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她的确有些想念许怀鹤,也不知许怀鹤这一世突然被推上了监国的位置,处理那些事务累不累。

    她上前拉住桂嬷嬷的臂弯,软声撒着娇,保证自己绝不会偷偷去见许怀鹤,软磨硬泡,最终还是让桂嬷嬷心软松了口,允许她出门玩一玩。

    “但殿下需得戴上帷帽,带上护卫,千万不要让别人认出了您的公主身份。”桂嬷嬷叹了口气,“近来京城不太平,国一日无君,便一日不安稳,殿下还是得小心些,难免会有人心怀不轨。”

    容钰的脸上浮出浅浅的酒窝,笑容明媚:“好,我记得的。”

    终于能够出门,容钰迫不及待地戴上了桂嬷嬷递过来的帷帽,白色的轻纱垂下,一直到腰间,遮去了容钰艳丽的面容,也遮住了她曼妙的身姿,看起来就是一位普通的闺阁小姐,绝不会引起别人的注目。

    护卫容钰便只带了两个

    ,带多了反而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春桃和青竹一如既往地守在她身边,送她上了马车,缓缓离开公主府,去了往日京城最繁华的街道,进了人声鼎沸的酒楼。

    在容钰离开公主府的同一时刻,便有暗桩向皇宫里递了消息,许怀鹤半撑着额头坐在龙椅上,身旁是大气也不敢出的大太监,他微微偏头看向下属:“让人暗中看护着。”

    下属立刻领命:“是。”

    这几日下来,大太监已经完全看清了形势,许怀鹤的所作所为并非一时兴起,而是早有图谋,对方在这宫中,不,甚至在这整个大夏中的势力让他心惊胆战,许怀鹤早已暗中控制了一切,除了他,谁都坐不稳这个新帝的位置。

    许怀鹤简直就是天生的帝王,雷厉风行,心狠手辣,但又知道恩威并施,软硬皆有,帝王的制衡之术他得心应手,原本就服气他的人自然无所不应,而那些不服气,还想着以他的身份闹事的人被收拾了这几日,也再也无话可说,全都歇了心思。

    看看王家的下场吧,王老县君当年发现先朝太子有孩子,但带着军队去找的时候却忘了说,那孩子不见了,她也不敢再声张,生怕自己的功劳没了,带着这个秘密做了这么些年的县君,两个儿子也跟着升官,风光了这么多年,最后还不是被夺了一切?

    龙椅上如今这位可够狠,也够有手段,能让王老夫人冒着死的风险出来,为他作证他就是先朝太子的遗孤,又能在利用完王老夫人之后,甩出王家贪污,草菅人命的种种罪证,罢了王家两个老爷的官,让王家全家流放,王老夫人也被夺了封号,做回了村妇。

    许怀鹤简直就是一位完美的帝王,如果他够开明,那就是无数臣子一心想要报效的明君,他看上去毫无缺点,也毫无软肋,但大太监却知道,有一个人在许怀鹤的心中占据了极重要的位置,排在了一切之前——

    那就是昭华公主殿下。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如今这位不也是么?”酒楼里,有人已经喝的醉醺醺,两颊通红,笑眯眯地对着面前的人挥了挥手指,“镇国公府这回又赌赢了一次,可真是命好,又能风光几十年。”

    对面的人也喝大了,他笑道:“如今这位的手段可不是你我能猜到的,万一这美人关是假,利用美人是真呢?昭华公主的背后可是镇国公府,镇国公手握军权,这位也得掂量掂量,但娶了昭华公主可就不一样了。”

    就连旁边的络腮胡也开始搭腔:“可不是么,昭华公主殿下虽美,但比起权势来说又算得了什么?我倒是觉得这位娶了昭华公主,意在折辱。”

    络腮胡拍了拍桌子:“你们想想,昭华公主原先是怎样嚣张跋扈?我听说她当初还专门点了那位做夫子,想必那位在做夫子的时候,没少被昭华公主折腾羞辱,娶昭华公主恐怕是为了报复呢。”

    “等那位成了皇帝,万人之上,昭华公主还敢嚣张?”络腮胡哈哈一笑,“肯定是伏低做小,极尽巴结,卑微地侍奉那位了!指不定还要用勾栏手段……”

    从络腮胡开口起,青竹就提心吊胆,生怕公主殿下把这些人的话听进了耳朵里,信了他们的话,觉得国师大人就是这么想的,做公主殿下的驸马只为报复羞辱,并不爱公主殿下。

    她紧张地盯着公主殿下脸上的神色,在听到络腮胡口中的荤话时,又猛地转头,怒目圆瞪,忍不住就要上前动手,让络腮胡闭嘴。

    容钰原先并没有把这些人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她相信许怀鹤并不是那样的人,许怀鹤对她的真心她都清清楚楚,再加上有上一世的经历,她更相信许怀鹤是真的深爱自己,哪怕在自己死后都要为自己报仇,拼了命也想复活自己,所以这些话人的话根本动摇不了她分毫。

    但络腮胡的话实在让人生气,容钰皱眉起身,拉着帷帽,不想多事,也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带着气愤的春桃和青竹离开了酒楼,不再去听那些污言秽语。

    春桃气得跺脚,频频回头,想回去和那几人争论,青竹也攥着拳头,想给那几人一人一拳,将他们打的满地找牙,再也不敢乱说话。

    容钰看着她们气红了脸,没忍住笑了声:“先前说我跋扈,坏我名声的人那么多,你们都要一一计较?”

    “我都习惯了,”容钰摸了摸轻纱,嘴角放平,像是叹气,“越是反驳,他们反而越是大声,觉得自己说对了。”
图片
新书推荐: 谁先动心谁是狗 [综英美]我女朋友不可能毁灭世界 从逃妾到开国女帝 [西游]哪吒善良,但素质不详 龙傲天救赎美强惨后 小满的人间 兄长过来 心机美人上位后,玉郎他自我攻略了 和假嫂子疯狂互演 大宋第一女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