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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酒店的窗帘遮光性太好,导致闹铃响起的那一刻,俞妧都分不清现在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她努力将眼睛眯开一条缝,凭借着本能摸索向床头的手机,划开屏幕却没有发现闹铃的标志,迷糊地顿了好几秒,才发现响声根本不是从自己手机里传出的。

    “啊?闹钟在哪?”

    房间里的光线很弱,俞妧看不清那藏匿起来的闹铃到底在哪,而且她感到很奇怪,难道现在酒店都有配备闹钟的服务了吗?

    下床的时候踩到了昨晚踢下去的枕头,一个踉跄幸好抓住了一旁的桌角,也刚好让她碰到了墙面上的开关。

    灯光偏向柔黄,不是明亮的白光,不至于刺眼,却正好能让她看清方向。沙发距离床的位置不算远,而且那道急促的铃声就是从沙发那传来的。俞妧呼吸一顿,定定地望着前方,双脚被粘住固定在原处,眼睛里蓄满了诧异和震惊。

    因为她看见了一只手从外套下伸出,粗鲁地按掉了打扰到他睡眠的闹铃。沙发不大,那人躺在上面显得有些拥挤,他翻了个身,盖在身上的外套掉落一半在地毯上。

    穿在身上的浴袍也因为姿势的变动而微微敞开,露出了胸膛前的一片,甚至隐约能看见那紧实匀称的腹肌。那完美到挑不出一丝瑕疵的五官正敛眸睡着,极具冲击力的睡颜,搭在外套上的手背浅浅凸起的青筋,以及那敞开的浴袍下精壮的身体

    瞳孔骤然扩大,脸颊上的红晕分不清是酒后未褪,还是怯意上头的潮红,她咽了口唾沫,呼吸陡然一窒。

    她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装扮,还好,除了外套被脱下,其余的衣服一件没少。她双手胡乱抓了抓头顶的头发,试图从混沌的记忆中寻找出昨晚发生了什么,她虽醉了,但还不至于断片,以至于她没过一会就回想起了昨晚的全程。

    可这不回忆倒不打紧,一回忆起来她才觉得自己简直疯了。她居然要求段祁燃昨晚留下来陪她?而且还敢让大少爷挤在一张小小的沙发上?

    俞妧敛眸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甚至能想象到昨晚段祁燃有多想把她扔出门了。

    看了眼时间,现在才早上的五点,她打开地图发现酒店距离学校的车程也要一个多小时。她侧转过头看了眼段祁燃,猜到那

    个闹钟应该就是定来叫她起床的。她想起昨天段祁燃说过今天会送她上学的话,可她也瞧见了他眼睛底下那明显的黑眼圈。

    俞妧觉得愧疚,不想再麻烦段祁燃,也是因为昨晚的事情而感到心虚,不想面对起床后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窘迫。于是她蹑手蹑脚地洗漱好收拾完东西,忍受着“高额”车费的肉疼,临走前还不忘把外套捡起重新盖在了他的身上,悄咪咪地关上门,自己打车去上学了-

    时间可以说是卡得刚刚好,高奢酒店门口永远不缺人接单,再加上她订车那会的时间还早,路上也算是一路绿灯畅通无阻。她先是打车回了趟家,拿了书包换好了校服,然后一路小跑,赶在上课铃响前的一分钟踩进了教室门口。

    她气喘吁吁地迈步走向自己的位置,却恍然发现自己的位置上怎么坐了人?甚至等她环顾了前后左右一圈,发现所有的人都变了个样,还当她困惑不已之际,忽地感觉手臂上一阵拉扯,回头一看发现是孔筠晗。

    “别奇怪了,是班主任今个一早来让大家换的位置。”她伸手朝着窗边的方向一指,“我们被换去那了,第四排靠窗的位置。而且更好的消息是,咱俩还是同桌。”

    那的确是好消息,毕竟在这个班里,孔筠晗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

    /:.

    恰好铃声响起,两人赶紧入座,老师还没来,教室里也还是闹哄哄的。俞妧的前面已经坐了人,可斜对面却还空着,她有些好奇地瞥了一眼,转头戳了戳同桌的胳膊,低声问道:“你前边坐的是谁啊?”

    孔筠晗背贴着椅子正翻找着书本,耳朵听到了俞妧的问话,嘴巴微张着刚想回答,可在抬眸的一瞬刚好看见主人公登场。

    她往前抬了抬下巴示意道:“喏,我前同桌来了。”

    俞妧顺着她示意的方向抬头看去,又是那个清瘦的身影,单肩背着一个黑色书包,表情淡漠似永远拒人千里之外,与老师是一前一后进来的。他甚至连个眼神都没给站在讲台处的班主任,但班主任却是笑脸相迎的。

    就差没张嘴恭维地说上一句:“您来啦。”

    她不动神色地皱了皱眉,看来在络城,姓了段还真是可以为所欲为。

    可即便就是这么一个转瞬即逝的动作,却还是被段厌捕捉到了。他走过来的霎间垂眸看向她,眸光冰冷得像是某种冷血动物,寒意直击向俞妧的眼睛,看得她在有暖气的教室里也陡然一颤。

    段厌的出现,无疑是她换座位以来唯一一个且最大的坏消息了。

    第一节课上课前,各科老师先是发了上一次的周考试卷下来,俞妧每科都发挥得很好,是班里当之无愧的第一。排名和成绩是会粘贴出来的,刚好就贴在她这组最后面的墙上,因此她也能听到同学们的议论声。

    只是相比于第一次到访这个班级时听到碎语不同,这次大多的都是些艳羡和称赞的内容,不过也有极个别的怀疑她的成绩参杂着水分。可这些俞妧都不在意,毕竟她对自己的成绩相当自信,让所有人改观只是时间问题。

    而比她本人得了第一名还要高兴的,是她的同桌孔筠晗。

    孔筠晗兴奋地跑回座位,拉住俞妧的胳膊,指着后排张贴成绩的那张纸,小鸟似的吱喳雀喜道:“天呐妧妧,你是第一啊!你太厉害了吧!你全级都排到第八了!”

    俞妧淡然一笑,故意朝着孔筠晗挑了个眉,拍了拍她的手背,佯装起了客套道:“低调低调。”

    本来不过是小女孩之间的玩趣,可这时前边的段厌却蓦地开口说了一句:“装。”

    他声线清冷,那个字更像是淬了冰,俞妧本就对他不满,这会自然也没惯着他,直接反驳:“我第一不是事实吗?我装什么了?”

    段厌侧眸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眼神明晃晃的写着“鄙夷”二字。

    他起身离开,徒留下还在气头上的俞妧。这样莫名其妙的人,她真还是第一次遇见。

    这时孔筠晗坐回到了位置上,看着段厌离开的背影,抚拍了一下俞妧的后背,顺毛道:“他就这样,跟谁说话都是这副德性,何况他这会估计是心情不好吧,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俞妧鲜少发脾气,可他实在搞不定段厌到底为什么这么讨厌她,因此也嗤声道:“怎么?他看我考得好他就心情不好啊?我看他就是对我有意见。”

    孔筠晗听罢忍不住大笑一声:“你这么说也没错,毕竟你一来就抢占了他稳居第一的位置,他对你有意见也正常。”

    这话倒是出乎俞妧的意料之外,她还以为段厌这种人成绩应该会很差才对。毕竟开学这么多天,他几乎天天迟到,作业不写上课不听的。居然还能保持第一的成绩,连她也不得不称赞一句天才。

    可基于段厌之前对她的态度和举动,俞妧还是没好气地吐槽了一句:“那他现在也不过是手下败将,这么大个人居然还输不起了。”

    孔筠晗听完俞妧的吐槽后又是笑了好久,大约过了一分钟后她才稍稍控制住笑声,而后看了眼四周,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对俞妧说道:“其实我们都觉得段厌这么执着于第一是有隐情的。”

    俞妧皱眉,耳朵贴近:“什么隐情?”

    “其实高三上半年开学那会,他的成绩顶多算得上中上游,但远远还没到得了第一的水平。高三的测验繁多,几乎是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的。每次成绩出来,他的排名最多也就是班级前十的位置。但我们班是重点班,其实前十的成绩也算是不错了,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段家的要求严苛吧,我发现他每次成绩出来的第二天,手臂上都有伤。”

    “什么?”俞妧险些控住不住尖叫出声,发现后又赶紧捂住了嘴巴,“你的意思是,他的家长会体.罚他?”

    “嗯,而且打得相当重。那会是夏天,可他几乎天天都穿着长袖,有一次上体育课的时候,他挽起袖子洗手,那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到他手上的伤。”

    孔筠晗嘶了一口凉气后继续道:“那些痕迹很明显就是拿藤条打的,青一道紫一道的,触目惊心。单是他挽起袖子露出的那半条胳膊上就有好几道,都不敢想象在衣服底下还隐藏着多少这样的伤痕。但也是自那以后,他的成绩就一直稳定上升,保持着第一的成绩,直到你的出现。”

    孔筠晗的话深深震惊到了她,她也下意识地抚摸上了自己的手臂,表情有些不安地揪着衣袖往下扯了扯。

    她回望过去段厌的位置,不知怎的,在一刻她实在无法再讨厌起他来。

    “那段厌是那个赫赫有名的段家的人吗?”

    “当然啦,一手创办了络城商业帝国的段华鸿你总听过吧,段厌就是段老先生的外孙。当然他还有个更厉害的舅舅——段爻,络城一半的产业都掌握在段爻的手上,当年段家好像有过一次很大的分歧,段爻拢走了段家绝大部分的资源和人脉,在地产和信息科技方面,他几乎做到了垄断。不过听说段爻和段厌母亲的关系并不好,也不知道是利益不均的缘故还是有其他的隐情,总之虽然都是姓段,但是两家人几乎没有任何来往。”

    难怪,这下俞妧终于知道为什么段厌在得知她住在段祁燃家里的时候会是这样的反应,其中居然还有这么深的渊源。

    俞妧在得知了这么大个秘密后也不禁对她的同桌改观,消息都还没消化完全,就佩服开口道:“你太牛了筠晗,段家这么多秘密你居然都知道。”

    孔筠晗笑着拜拜手谦虚道:“其实这也算不上什么秘密啦,我也都是听我爸爸说的。我爸爸和段家有点生意上的往来,多少听说过一些。而且这些都是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所以也算不上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总之啊,在络城,这个姓氏就代表着绝对的权势和财富。哪怕他不用学习不用努力,他生来就已经是人上人了。”

    孔筠晗感慨了一番,而后又拍了拍俞妧的肩膀,“当然,要是能和姓段的攀上点关系,不能说保一世无忧吧,但起码也能保一时无忧了。所以段厌这人,你要么就尽量远离他,别和他起什么冲突。要么你干脆就搭上他,做他的女朋友,毕竟势均力敌的爱情也很好磕啊。”

    亏得俞妧还认真听完了前半段,直到

    她的最后一句说完,俞妧才听出来了她话语中的调侃,无奈地给了她一个眼神。

    “他这种性情古怪的人,我避之不及呢。况且你也不是没看到他多恨我,我还是听你的前半段忠告吧,少和他接触为妙。”

    两人聊着聊着上课的铃声就响了,第一节课是语文,老师手持着周考试卷站在讲台下,从第一篇论述文开始分析解答。

    昨晚的那场大雪堆砌起的雪人也渐渐融化,剩下的飘零落在窗台沿边处,一片一片的,凝落成水珠。密闭的窗隔开了室外的寒风,室内暖和得像把外边的太阳也给搬进来了。

    大概是放假后第一天上学的缘故,又是最早的一节课,所以学生们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配上老师的讲课内容,大家更是昏昏欲睡。

    老师横扫了底下一圈,恨铁不成钢地拧着眉,蓦地狠拍了一下讲台,厉声道:“我看大家都快要睡着了,是不是想让我给大家提提神啊。那好,从第五题开始,我抽学号起来回答问题,抽到学号的同学告诉我该选什么,以及为什么要选这个。”

    老师的话音刚落,底下瞬间哀嚎一片。连还在小鸡啄米打着瞌睡的孔筠晗也在一霎间惊醒,痛苦地挠着头,抬眸瞄了一眼前边,随即微微侧过脑袋低声对俞妧道:“同桌,待会要是抽到我的话,记得提醒我啊。”

    俞妧在桌子下比了“OK”的手势,用嘴型道了句:“没问题。”

    听到怨声一片,老师反倒满意地点了点头:“既然大家兴致那么高涨,那我现在开始抽学号啊。”

    “啊拜托拜托,千万别抽到我!”孔筠晗紧闭着双眼,双手合十开始碎碎念的祈祷。

    “7号。”

    叫起来的是第一排的一个男生,显然是做好了准备的,回答得流利又清晰,老师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14号。”

    “9号。”

    “23号。”

    紧接着又一连叫了三个,尽管有回答得不算很流畅的同学,但也起码都答出来了。老师颔首,脸色也随之缓和了许多。

    “嗯,大家回答得都还不错,那我再抽最后一个同学。”

    熟悉的祈祷碎碎念再次响起:“拜托拜托,最后一个也千万不要是我!”

    “5号。”

    听到最后一个学号尘埃落定,孔筠晗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不过也同时小声地“欸”了一声。

    俞妧看见孔筠晗的视线落在了正前方那人的后脑勺上,便也瞬间了然那个“5号”想必就是段厌。

    “5号呢?5号同学今天没来吗?”这个语文老师是临时来代几节课,所以她并不清楚这些学号所对应的人。

    正当老师打算转身去拿学号表的时候,这时段厌才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段厌的桌面上是摆着试卷的,俞妧从侧边这个角度也能看到他是填了正确答案,可偏偏段厌就只是站着,表情冷然,也不回答。

    俞妧想起上课前孔筠晗对她说的那些话,她的眼睛控制不住地落在了段厌的手臂上,他穿着深色的毛衣,厚厚的布料将那些伤痕都遮盖掩饰在了最底下。

    他不说,或许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可她偏偏知道了,就再也无法做到完全地讨厌他。

    “第九题,选c。”她以为段厌是不知道第几题,她用书本稍稍盖住嘴巴,用最小的声音提醒,“答案在文章最后一段有体现。”

    她很确保段厌听到了,可她也看见段厌只是转回了头,睨了她一眼,没说话,也没领情。

    老师是知道段厌这号人物的,她得罪不起,看见段厌实在回答不出来,也只得微笑地请他坐下。

    段厌重新坐回到椅子上,他甚至连个眼神也没再给俞妧。俞妧属实是吃力不讨好,抿了抿唇,在心底暗暗地又骂了句——“狗脾气”。

    也多亏了老师方才的一通抽查,原本都低着脑袋打瞌睡的同学们在剩下的半截课堂里显得有活力了许多。不过到最后的那十分钟,就连俞妧都感受到了困意的来袭,她努力地睁大眼睛,又是喝水又是闻风油精提神,硬是熬到了下课。

    下课铃声响起的那一瞬,孔筠晗和俞妧面对面地霎间倒趴在了桌面,双眸困顿地眯着只留下了两道缝隙,孔筠晗打着哈欠喃喃道:“我看啊不只有春困,我还有夏困,秋困,冬困,只要一上学我就犯困!”

    蔫蔫的吐槽不时中还夹杂着几个哈欠,孔筠晗都快要在这个教室里困昏迷了。

    “我也困,但好在待会是去听讲座,希望不要是太催眠的内容。”俞妧被她的哈欠传染,也不禁跟着打了一个。

    “没事,催眠就催眠吧,只要不上课,什么都好说。”

    孔筠晗从座位上站起,原地伸了个懒腰,挽起俞妧的胳膊,道:“好妧妧,先陪我去洗手间洗把脸清醒一下吧,不然我怕我待会听着讲座也能睡着。”

    俞妧也正有此意,毕竟她今天实在是起得太早了,好不容易熬过了这节课,也是困得不行。于是点了点头,便也跟着起身:“走吧。”

    在路过走道那会,俞妧往段厌的方向瞥了一眼,见他也枕着胳膊趴在桌面上,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不过一想起刚刚在课堂上那会,她就又迅速地将眼神别开。

    去洗手间的两人用冷水洗了把脸,在冷水的强烈刺激下,两人被瞌睡带走的魂总算了回来了点。

    孔筠晗站在围栏边处甩着手上的水渍,低头往下眺望之时,忽地开口说了句:“我有点饿了。”

    她注视的方向正是学校商店的方向,俞妧虽没和她相处几日,但也是将她的心思摸个门清。俞妧扭头看向她,轻笑一声搭话道:“那你去买吧,我想先回教室拿本英语册子,待会我们在大教室门口见。”

    孔筠晗的脸上瞬间露出喜悦,再无半点困顿的神色,在点头的须臾间,脚步都已经迈开大半了。

    “okok,那我们待会见!”

    俞妧那手都还没来得及挥起,孔筠晗就已经跑到楼梯口处了。

    因为讲座所在的教室离教学楼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所以同学们都已经提前出发了,等俞妧回到教室的时候,里边空无一人。

    噢也不是,还有一个坐在窗户边上凹造型的男人。

    俞妧权当没看见,径直走过他的身边来到了自己的位置旁,蹲下在抽屉里寻找那本英语册子。那册子太小,导致俞妧找了好半会都没有找到。正当她觉得困惑之际,无意中的一个转眸恰好看见那本册子夹在了书本与书本之间,她伸手拿出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了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头顶处传来。

    “你今天在课堂上为什么帮我?”

    俞妧的手一顿,没搭话。将册子拿出后便揣进了外套口袋里,起身准备离开。

    “你怎么不理我?”

    段厌再次出声,语气中带了点隐隐的质问。

    她脚步一停,落在了段厌桌子边上,拧着眉回头看了他一眼,有些无语道:“你不也没领情吗?”

    段厌瞥了她一眼,冷冷道:“我不需要你这种人帮我。”

    俞妧瞬间感到无言,他的性子实在是太古怪,再加上他的身份特殊,俞妧实在不愿和他有过多的纠缠。也懒得和他争辩什么这种人那种人的,在内心翻了个白眼后抬脚就要走。

    可她人刚走到教室门口,迎面却遇到了教导主任,教导主任朝着教室里扫视了一眼,紧接着问道:“你们班人呢?”

    俞妧:“听讲座去了。”

    “噢是哦,好像是轮到你们班了。”主任点了点头后,而后又将视线落在了俞妧身上,“那你去图书馆一楼把你们班新到的习题册拿回来吧。”

    “啊?我一个人吗?”俞妧手指了指自己,吗字都还没说出口,教导主任就已经走开去往下一个班了。

    她扭头往教室里看了一眼,正好与段厌的视线相撞,可她没有开口询问,因为她知道问了也白问,索性连张嘴的力气都省了。

    可当她

    一路小跑着从五楼下去到图书馆一楼,捂着胸口停在台阶上微喘着气的时候,抬眸的一瞬,却看见了段厌正倚在石柱边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俞妧环顾了四周一圈,呆愣了几秒,紧接着往上走了两个台阶后,微仰着头困惑的眼神盯望着他,“你从哪冒出来的?”

    “我在这等你很久了,是你腿短而已。”

    “”

    俞妧发现自己是真的不能主动和这个人搭话,得亏是她脾气好,要是换做别人估计早就开口骂上几句了。

    她走到了堆砌着习题册的地方,册子最上边都有放着写着哪个年纪哪个班的字条,册子不厚,但有语数英三科,她一个人全部扛上去的话估计得跑两趟了。

    于是她又不得不转头看向那位悠哉悠哉地坐在石墩上晒着太阳的少爷。

    “那个段同学,我一个人一趟搬不了这么多,你可以来帮个忙吗?”俞妧尽量扯出一个得体的微笑,语气放软,冲他道。

    可段厌只是微掀眼皮,懒懒地朝她看了一眼,维持着那个动作身体并没有动弹半寸,耸了耸肩,道:“一趟搬不完你就搬两趟啊,主任叫你搬又不是叫我搬。”

    “”

    俞妧努力克制着自己想要骂人的冲动,碍于对方位高权重的身份,她咬着牙也只能将这想法咽回到了肚子里。

    得,以后不会再和这人说半个字!

    认命转身重新蹲下,尽胳膊最大的努力抱起了那沓册子的一半,俞妧本就瘦小,那两条小细胳膊颤啊颤的。

    段厌见俞妧走了,竟也跟在身后,但他也不帮忙,就只是两手空空地与她并排走着。但俞妧懒得问,甚至连个余光都不想往他那瞥。

    走了好长一段路,脚步停在了一楼楼梯台阶处,单只脚踩上了几格楼梯,利用大腿将将快要从手里滑落的习题册往上掂了掂。抬头仰望那几乎看不到头的楼梯阶,长吸了一口气后,脚板一踩正准备走上去,可楼梯没有被踩上半截,反倒有一股神秘力量将俞妧又往后拉回了原地。

    “欸!”

    好在俞妧紧紧抱着怀里的册子才不至于让其掉落在地上,稳了稳身体后有些不悦地转头看向段厌,“你干什么啊,我差点摔倒了!”

    段厌的脸上没有半点愧疚,只是随意抬手一指指向了一旁的电梯,道:“坐电梯上去呗。”

    气哼哼地冲他一瞅,压着怨气对他道:“这个是教职工专用电梯,我们学生是上不”

    俞妧的话被段厌从口袋里拿出来的卡给打断,讶异地望向他:“嗯?你怎么会有这个?”

    段厌挑了挑眉,哼笑一声:“一张卡而已,我还能拿不到吗?这个学校的一半投资都是我家出的,别说坐趟电梯了,让校长背我上去都行。”

    俞妧没空陪他在这炫富,但有电梯坐自然是好的,尽管不太情愿,但还是得表现出“奉承”的口吻夸张地表达道:“天呐,你太厉害了吧,不仅有坐电梯的卡,还能让校长被你上去耶!我好羡慕你哦!”

    可段厌似乎被她这夸张的演技打消掉了继续炫耀的兴趣,冷漠地睨了她一眼,拿卡刷了一下后率先走入电梯。尽管他脸色很臭,但俞妧还是有注意到他的手其实一直在帮忙抵着电梯的开阖门,这个小小举动还是让俞妧感动了那么一下。

    “谢谢。”

    俞妧走入电梯后,还是和他道了句谢,可段厌只是站在角落冷哼一声,依旧是那副不领情的模样:“我可不是在帮你,我只是看你腿短走得慢,耽误了大家用习题册罢了。”

    “嗯嗯,我知道。”

    俞妧没有试图解释或争论,因为她发现了,这人性格有问题,越和他犟他越来劲,干脆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还省些力气。

    这也不得不让她想起了段祁燃,那位傲娇大少爷的脾气也不怎么好,话说回来这基因还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第22章

    昨夜那场暴雪终于有要停歇的迹象,可俞妧在回来的路上头发还是被落雪融化而弄得半湿。她在门前拂掉肩头上未来得及化作凝珠的雪,输入密码后打开门,整个屋子漆黑一片寂静无声。

    段祁燃还没回来。

    其实俞妧应该松一口气才对,因为回想起昨晚那事,她还是觉得十分尴尬,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段祁燃。

    可奇怪的,在松一口气的同时,她又觉得心里有种落寞的异样感。也不知道哥哥会不会是因为生她气了才不回家的

    回来的第一时间她还没去洗澡,而是先回到房间里把晚自习那会还没做完的卷子给做了。俞妧在开始进入到学习状态的时候会习惯性地屏蔽掉周遭的一切声音,更是将电子设备都调制成静音,以此尽可能的隔绝掉外界的影响因素。

    因此等她彻底做完那两张卷子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深夜十二点了。

    她左右扭动了一下酸痛的脖子,做了两个扩胸运动后才从座位上站起,然后拿上睡衣毛巾准备去洗个澡。

    俞妧打开门从房间里出来,她讶异地发现客厅里的灯是开着的,下意识又往段祁燃的房间看了眼,果然,是他回来了。

    俞妧没听见他开门的声音,段祁燃回来也没有和她打招呼想来是真的生气了。

    也是,花了钱定的酒店不能睡,还被一个不听话的酒鬼强行拉住留下,留下后还得被迫睡在沙发上俞妧一拍脑门,越想越觉得自己完蛋了。

    她抱着睡衣驻足在段祁燃房间门口,手指揪着衣服眼睛盯着那扇木门,半握着拳头的手举起又落下,最终还是没有勇气敲响。

    而等她从浴室里洗完澡出来后,却发现段祁燃房间里的灯已经关了,她悄然叹了口气,伸手将浴室的灯也一并熄灭,整间屋子又再次陷入漆暗。

    回到房中有些闷闷地坐在椅子上,伸手将包住湿发的毛巾取下,水珠流进脖颈,滴了两滴渗透进心尖。

    俞妧一边拿毛巾擦拭着发尾,一边环顾了四周一圈,发现吹风机竟然也不在房间里。奇怪了,浴室里她也没找到,难不成是在客厅?

    无奈她又重新走出客厅,可仔细寻找了好久,就连沙发和桌底也都找了个遍,却依旧没有见着吹风机的半个影子。她站在原地叉腰皱着眉,抬眸间眼神落在了段祁燃的房间门上,难不成是在哥哥的房间?

    可他已经睡了,俞妧也无从考证,更不可能敲门吵醒他。烦心事一件接着一件,俞妧敛眸深吸了一口气后,决定还是平复好情绪解决问题要紧。

    因为家里已经许久没住过人了,现在也还是冬季,所以家里根本没有风扇之类的电器。想着客厅的风比较大,加上酒柜那边有个小阳台,正巧可以利用自然风给她吹吹头发。

    阳台处还摆放了几个木做的花架子,底下还有些未扫净的泥土堆藏在了边角处,想必那会这里定是开满了鲜花和绿植,只不过现在都已经枯萎,徒留下了几个空荡荡的花盆。

    于是她从房间里拿出了那本今天自己刚辛苦扛上来的习题册,然后又搬了张小凳子坐在了阳台里,反正俞妧这会虽然累,但到了深夜反而又不太困了,索性在边等着头发干的间隙再刷会题吧。

    她没有开全灯,单开了阳台处的,所以整个屋子里就只有那点区域被灯光点燃。她低着脑袋将习题摊开放在膝盖上,偶尔扒拉两下头发,另一只手转动着黑笔,眼神专注地盯看着题目。

    她太过专注,阳台的玻璃门又隔绝掉了大部分声音,导致她全然没有发觉卧室那扇门正被缓缓打开。

    段祁燃其实没睡着,

    他打开房门的那一瞬便先是往俞妧的卧室里看了眼,却发现门是打开着的,没开灯,人也不知道去哪了。

    他走到客厅,正中央的落地窗前投射出了那一抹微弱的光影,他眸光微微一凝,在幽暗的夜里,她的存在尤为明显。

    她侧背对着玻璃门坐在那,凳子很矮,她整个人弓着腰小小的蜷缩在一块。那一头秀发就这样随意披散在身后,头顶的灯光打下,落在她的背上,莹莹地散发着乌亮的光。那右手腕还在小幅度地动着,段祁燃微挑了挑眉走近,想看看她在这做什么。

    可他站在那好半会,那人却做题入了神,愣是只留个背影给他,一直没发现他的存在。

    段祁燃见状,心中略有不满,忽地起了捉弄的心思。他故意伸手靠近玻璃门,迅速叩响了一下,紧接着长腿一迈,整个人藏匿在了柜子旁。

    听见声音的俞妧猛地转回头,由于她只开了阳台处的灯,所以视线能见范围不大,除了阳台那一点亮光,其余地方都是黑黢黢的。可她又十分肯定自己听见了声响,不由得呼吸一窒,环顾了四周一圈又没见到人影,她顿时害怕地心颤了两下。

    “哥哥,是你吗?”她不安地朝着空气喊了一句,现在家里只剩下她们二人,她只能寄希望于是段祁燃弄出来的声响。

    可静等了好半响,依旧没人出现,也没人回答。

    她努力调节着呼吸节奏,安慰自己是幻听又或者是声音是从别的地方传来的,心中默念“没事的,没事的,相信科学”之类的话。慢慢的,俞妧被自己的心理暗示安慰住了,恐惧渐渐消散,拨弄一下头发后,便又重新转过头去开始投入到做题里边。

    这时的段祁燃悄悄地探出个脑袋,往俞妧的方向瞅了一眼,抑制着嘴角边上的笑意。看这小孩居然还能心平气和地继续做题,想起昨晚她那不听话的“罪行”,于是便打算继续吓唬她一下。

    他先是轻手轻脚地走回房间,径直走到了床头柜前,他上前将第一层抽屉拉开,抽屉里随意摆放了一些手表、袖扣、手串等等的零碎首饰。他淡淡地扫视了一眼,视线最终落在那枚小巧的蓝宝石袖扣上,放在手心掂了两下,随后又重新走出房间。

    他将房门虚掩着,半个身子挪移到客厅,指尖摩擦过宝石光滑的切面,单眼微微眯起,瞄准了那扇玻璃门,然后轻轻一丢。宝石在空中形成了一道完美的蓝色抛物线,然后精准地击敲在了玻璃门上。

    “啪”的一声脆响,声音在这黑夜里无限放大,恐惧也随着这一颗“小石子”迅速蔓延。

    俞妧再次听见声响,这一次的声音直贯穿耳膜穿透进她的心脏,使得她的后背瞬间冒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她再也无法坐住,从凳子弹跳而起,一把扒拉开玻璃门,撒开腿就往房间的方向跑去。

    她将能开的灯都开了,手掌不停地拍打着段祁燃的门,嘴里还不停喊着“哥哥,哥哥开开门”。大约过了几秒,段祁燃一脸睡眼惺忪的模样从里将门打开,只是那句“怎么了”还没问出口,就感觉到了身体遭受到一阵撞击,低头间俞妧已经窝在了他的怀里,双手还紧紧地抱住他的腰间。

    “哥哥,这屋子有鬼!”

    俞妧仰着脑袋看着段祁燃,眼眶里已经被吓的蓄满了泪花。她不停地朝后看去,身体又不受控制地往段祁燃的怀里靠。

    她的声音都是颤抖的,俞妧实在是太害怕了,下意识地只能寻求她所认为的安全感求助。

    怀里人声线颤栗,那双漂亮的杏眼蓄起了一层晶莹的水雾,在眼眶里打着转。段祁燃没想到她胆子居然这么小,只是敲了两下玻璃都能把人给吓哭了。

    只是罪魁祸首这会当然不能自认罪行,他装作出一副惊讶的模样,眉头紧锁,垂眼看着俞妧。忽地板起脸,正声道:“我妈没告诉你吗?”

    俞妧心里咯噔一下,身体不自觉地往段祁燃身边靠,能离那扇诡异的门有多远就退多远。

    “怎、怎么了?”

    对上她瞳眸里的惊慌,段祁燃的指甲掐着指腹,努力保持着那副神秘莫测的表情。嘴角向下抿了抿,低头附上她的耳边,压低声音道:“这屋子啊,不干净。”

    俞妧本就胆小,现在内心的猜测得到印证后,她更是被吓到下巴都要合不拢了。她哆嗦着手眼神怯怯地盯望着段祁燃,脚步还一点点地往段祁燃的房间里挪,害怕地追问道:“是、是什么不干净?”

    “还能是什么啊。”段祁燃故意将尾调拉长,沉着嗓音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阳台那,“当然是死过人啦。”

    俞妧真的快要被吓哭了,那眼眶里的泪珠欲掉未掉,她紧紧揪着段祁燃的手臂,希望能从他口中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你是吓唬我的对吧,哥哥?”

    “怎么会呢,哥哥从不骗人。”

    “那、那个人是怎么死的?”

    俞妧的声音愈发的抖,段祁燃轻啧了一声,摇了摇头,一脸惋惜的神色道:“酗酒死的,那个人酒精中毒,就死在那个小阳台地上。临死前嘴里还一直喊着‘我再也不喝酒了’,然后一边喊着还一边吐,挣扎了很久才死的。”

    见俞妧似乎已经被吓懵了,小脸唰的一下被吓得惨白,为了加深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段祁燃还贴心补充道:“我这还有视频,他死后从他家监控流传出来的,你要看看吗?”

    说罢,段祁燃转身还真作势要去拿床上的手机,俞妧赶紧一把拉住这位“热心观众”,疯狂地摇着头婉拒道:“不不不,不用了哥哥。”

    看到她小脸发白,六神无主的模样,段祁燃就知道他想要的效果达成了。咳了两声将话题转移到别处,不然还要继续吓唬下去的话,他都怕把这个胆小鬼的胆给吓破了。

    “话说回来,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坐在那干什么?”

    俞妧被吓得惊魂未定,愣神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蔫蔫地解释道:“我洗了头发但是没找到吹风机,就想着去阳台那坐着把头发吹干,顺便再做会题。”

    刚刚没注意,段祁燃这会伸手去摸,果然是湿的。

    “你这一头头发这么多,想自然风干得等到明天早上了。”段祁燃默默在心底骂了句蠢,“怎么会找不到吹风机呢?是不是你用了随手一放忘记了?”

    俞妧的眼睛看向段祁燃的房间,伸手一指指向地毯上露出根黑线的东西,沉默了几秒道:“在哥哥你房间呢。”

    段祁燃:“”

    噢是哦,那天在房间用完随手丢在地毯上了。

    走进房间将那吹风机拿出塞到了俞妧的手里,为了掩饰尴尬,他还将责任推到了俞妧身上,“你是不是笨,既然知道吹风机在我房间,为什么不敲门来拿?”

    他还伸手胡乱揉了两下俞妧的脑袋,掌心处还是湿润润的,“湿着头发睡觉很头疼的,下次要记住。”

    俞妧的眉心微蹙,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似乎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太对。好似讲的道理是正确的,但是又好像

    “快去吹头发吧,还傻站在这,明天还上不上学了?”

    听到催促,打断了俞妧的思考,罢了,索性不去想了。

    她点了点头,应声道:“我这就去。”

    她抬脚刚打算走向浴室,可余光总是不自觉地瞥向那扇骇人的玻璃以及联想到那可怖的故事,她迟疑了一会,回头看向段祁燃,央求道:“哥哥,你能不能等我吹完头发再回房间呀?”

    刚刚那被吓哭的眼泪又给憋了回去,可那纤细的睫毛上还是沾了些许的水汽,湿漉漉的眼睛抬眸凝望着他,可怜兮兮的,又实在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早知道就不编得那么恐怖了,这会还要把自己给搭进去。段祁燃

    看了她一眼,无声叹了口气,也算是默许了。

    “赶紧去吹吧,只给你五分钟时间。”

    听到想要的答案,皱在一块的小脸瞬间舒展,连连点头答应道:“没问题哥哥,我很快的。”

    看着俞妧拿着吹风机走进浴室,连门都不敢关,段祁燃不禁哼笑一声,这世界上居然会有这么胆小的人。

    不过反正他也还不困,索性就去到客厅坐着等等她,顺手还捡起了俞妧逃跑时掉落在地上的习题册,无聊地翻看了两页。

    俞妧的头发太厚太长,导致吹了十几分钟才完全吹干,她时不时地从浴室里探出个脑袋瞅一眼段祁燃,看见沙发上的那个人还在,她就会安心地再把脑袋给缩回去。

    头发吹干显得特别顺软,俞妧缓步走到段祁燃跟前,走近了才发现他居然在翻看自己写的习题册。她还没说话,段祁燃倒先开起了口。

    “适当的时候也要给自己的脑袋放空一下,你从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就开始学习,至少在闭上眼睛之前那会让自己的身体歇息歇息。你的成绩已经很好了,稳定发挥的话,想考哪所学校都不是问题。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会适得其反的。”

    俞妧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可她不敢歇停片刻,生怕会因为自己的贪玩或松懈错失一分,那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她不仅要考好,更要考出去,离开这,逃离这。

    她抬起头,对上了段祁燃的视线,她没有将心底的话说出,只是笑着道:“我知道了哥哥。”

    俞妧总是这样,永远那么乖,没有脾气。段祁燃看着她的眼睛,那清澈透亮的双眼宛如平静的湖面,即便偶尔泛起涟漪,却总不会有大浪。

    可他有的时候又会觉得,那不是一个浅湖,而是一片深海。只是藏得够深,还没有到惊起骇浪的时候。

    就像真的遇到她想要拒绝的事情,她也会犟着脾气说“不要”。触碰到她的逆鳞时候,她又会瞬间炸毛。

    她的眼睛里似总藏着很多心事,让你只能看见她的表面,却触及不到深底。她从不主动说,段祁燃知道,他即便问了,她也是不会说的。

    段祁燃觉得,女孩子还是得有点脾气才好,像她这样的“软骨头”,出到社会上指不定得受多少委屈。

    不过算了,这也不关他事,他也没有这么关心俞妧。

    他将她的习题册合好,递到了她的手上:“早点睡吧,你那黑眼圈都要掉到地板上去了。”

    段祁燃起身,刚打算走,身后就听见一道小声的碎念:“睡不着。”

    “闭上眼睛,躺着,别做题就睡得着了。”段祁燃嫌弃地瞥了一眼那习题册,“你睁着眼睛做题,那大脑思维那么活跃,睡得着才怪了。”

    “噢,知道了。”

    “赶紧睡觉,别给我发现房间里还亮着灯啊。”

    “可、可是”俞妧犹豫了一会,还是开了口,“我今晚能开着灯睡吗?我害怕。”

    倒是忘记鬼故事这岔了。

    毕竟是自己吓的,也没好意思拒绝:“那就开着灯睡吧。”

    “好的哥哥,哥哥晚安。”

    俞妧稍上习题册回了房间,本来是想把最后一道大题做了再睡的,可现在时间也的确不早了,脑海里回想起刚刚段祁燃说过的话,又有些害怕地往窗户外看了一眼,身体不禁哆嗦了一下,还是果断放弃整个人钻进了被窝里。

    她闭着眼睛努力让自己入睡,辗转反侧了好几分钟酝酿着睡意,却忽地听见了房门处传来一阵轻轻地叩响。

    她被吓了一激灵,但紧接着便听见了熟悉了声音。

    “是我。”

    呼,是哥哥。

    俞妧松了口气赤着脚下床,拧动门把手探出了半个身子,还没问出那句“有什么事吗?”,眼睛却比嘴率先一秒看到了段祁燃手上拿着的东西。

    半杯牛奶。

    “喝了吧,听说喝点热点牛奶会比较容易入睡。”

    的确是听说的,而且还是现搜的。

    段祁燃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自己居然会去给一个小女孩热牛奶。不过大概是他看着那黑眼圈觉得碍眼,那人睡不够整个人就会蔫蔫的,像是好几天没被浇水了一般,没精神也没活力。

    要是喝了杯牛奶就会睡着的话,段祁燃倒无所谓试一试。

    俞妧有些诧异地伸手接过,眸底划过一抹异样的神色,抬眸看了眼段祁燃,又有些不确信的低头望着杯中的牛奶。

    可掌心里传来的温热,总归是骗不了人的。

    “谢谢。”

    她双手捧着杯子,轻轻地道了句谢。

    段祁燃转身回了房,可俞妧却站在那门边停了好久好久。杯口靠近唇边仰头喝了一口,热热的,温暖渗进了心底。

    第23章

    今个一大早起床,俞妧打着哈欠在床上伸了个懒腰,也不知道是不是得力于昨晚那杯热牛奶的缘故,她昨晚很快便进入了梦乡,并且还做了个美梦。

    她从卧室里走出正要前往浴室,可一转头的功夫,却看见了餐桌前站着一个陌生的女人。看着约莫四五十的模样,正拿着抹布擦拭着桌子。

    俞妧脚步一顿,先是回头看了眼段祁燃的房间,却发现门是开着的,人并不在里边。她困惑上前,停站在客厅中央,与那位陌生女人保持了一段距离,开口问道:“请问你是?”

    女人听见声音抬头望去,见是一个女孩,便立马猜到了身份。赶忙停下手中的动作,扬着笑回答道:“你应该就是俞小姐吧,我是段先生雇来给你做饭的。段先生同我说过你起得早,让我早些煮好早餐,所以粥已经煮好啦,在灶上温着,煮的是你爱喝的牛肉青菜粥,另外我还炒了点小菜待会可以配粥喝。不过包子刚包好还在锅上蒸着,还得过个十几分钟才好。或者你还想吃点什么?现在时间还早,我还可以做。”

    信息量一下子给的太多,俞妧还有些懵懵的,怎么这事段祁燃没和她说过?

    不过想来这事也不会有假,毕竟能得到密码进来,人物信息也都对的上,也没什么好怀疑的。只不过俞妧还有些没缓过神了,对于一个新出现在家里的陌生人她还是觉得有些社恐,于是扯出一抹笑,轻点了点头,礼貌应道:“麻烦你了,我没有其他想吃的了,就吃你已经做好的就行。”

    “好的俞小姐,段先生还说过你早上起来一般会再背会书是吧,那你先忙,等你什么时候想吃了再喊我端出来就行。”

    “好的,谢谢。”俞妧本想继续折返去浴室,可突然想到什么,又折返了回来,“那个你喊我俞妧或者妧妧就行。”

    阿姨也是个爽朗性子,立马便应和道:“好啊,那你叫我芬姐吧,大家都这样喊我。以后你想吃点什么尽管和我说,我会做的可多了,西式的中式的,糕点、面包、甜品什么都会,不会的我也可以立马学,保证让你吃得满足!”

    芬姐的性格好,又是个自来熟,这也让俞妧一下子觉得亲近不少。她笑了笑,回答道:“芬姐你做什么我吃什么,我不挑食的,只是不能吃辣,其他的都可以。”

    “我知道我知道,段先生在雇我的时候已经和我说过了,保证家里连颗辣椒籽都见不到,你就放心吧。”

    俞妧听到这话其实有些微微的讶异,她真的没想到段祁燃会为了她请个阿姨,而且居然连这个细节都交代过了。她眸底闪过一瞬的异样,不自觉地回眸看了眼他的房间。

    等回到房间后,她拿起了桌上的手机,果不其然看见了一条段祁燃一个小时前发来的微信消息。

    【我请了个阿姨来家里做饭,你起床的时候不要被吓到了。】

    俞妧忍不住噗呲一笑,他还真是预判准了她的反应,只是段祁燃没想到的是,

    她居然会不看一眼手机便先走了出去。

    她想了想,敲下回复道:

    【谢谢哥哥,我已经见到芬姐啦。】

    【其实你不用特意为我找个阿姨做饭的,我会做饭,简单解决三餐还是没问题的。】

    【你的三餐我也可以解决。】

    俞妧回复完后刚想放下手机,刚熄灭屏幕的功夫就又听见手机震了两下,她连忙点开,就收到了段祁燃的回复。

    【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你是来高考的,不是来当厨师的。】

    俞妧再次被他逗笑,刚想回复,紧接着又看到新弹出来的一条。

    【不过,我回家的时候还是你做饭。】

    大少爷总是这样又暖又傲娇。俞妧的嘴角依旧上扬着,回道:

    【没问题哥哥!】

    【(小猫举手保证jpg.)】-

    吃过早餐后俞妧提早出了门,因为昨晚在做题的时候遇到一道不会的想早点去办公室问问老师。此时教室里的人还不算多,仅来了几个同学,且俞妧和他们都不太熟,因此也没打招呼。

    可当她刚放下书包屁股都还没来得及沾上椅子的时候,一个男生从门外走了进来,忽地朝她大声喊道:“欸俞妧,班主任叫你去办公室。”

    俞妧有些意外,自然地问了句:“班主任有说找我什么事吗?”

    男生耸了耸肩,回到座位上坐着,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轻飘飘道:“我怎么知道,我只是个传话的。”

    俞妧道了句谢,起身便往办公室走去,一边走就一边在心里犯嘀咕,班主任找她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呢?

    毕竟她也不是什么干部,这突然被老师叫去谈话心里多多少少还是不安的。

    办公室里只有班主任一个人在,她敲了敲门走了进去,走到了桌子边上,礼貌问道:“老师,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班主任此刻正拿着保温杯,见到俞妧来了,他也不说话,只是先将杯子里的茶水倒在了盖子上,茶水很烫,还呼呼地往外冒着雾气。他大概是想先喝一口,可杯盖递到嘴边那会,眼镜上就已经起了一层薄雾。他唇角向下瘪了瘪,还是作罢先将杯盖放在了一旁。

    随后他又不紧不慢地从旁侧堆放着的教案下拿了张纸放在了桌子上,手指推了推镜框,身体往后一靠,眼睛向上瞥看着俞妧,道:“俞妧啊,我前两天发的那个通知书你怎么不填啊?”

    俞妧垂眸一看,抿了抿唇,道:“老师你不是说这个是自愿参加吗?我、我家里经济情况不太好,而且我觉得我成绩还算稳定,所以就没填这个表。”

    听见俞妧这么说,班主任的腰一下子又挺直了,指头用力地叩了两下桌面,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道:“老师一直都觉得你是一个有远见有毅力又谦虚的孩子,这高考在即,全班三十几个同学都报名了,就你和段厌没报。但段厌人家是什么家境啊,他报不报无所谓啊,他甚至考不考试都无所谓,人家将来是有亿万家产要继承的,你和人家可不一样啊。”

    他换了个坐姿,继续道:“这是高考冲刺班,高考前的每个周末你都可以来上课,十几个资深名师专门辅导,就三万二的学费这贵吗?你知不知道这外边的家长挤破头了想求一个这样老师的名额都求不到,现在学校给了你们这样的机会,还把名师聘请到学校里辅导你们,这样难得可贵的机会你怎么就不懂得把握呢?一点点学费就可以换来你考更高分的可能,进一个更好的学校,这个道理你不懂难道你父母也不懂吗?”

    “俞妧啊,你不要觉得自己一次两次考得好了,就居功自傲沾沾自喜了,学习这条路很长的,你要提高的空间还很大。老师看你是个学习的好苗子,所以是真心替你着急啊,你看看要是换做一个成绩差一点的学生我会这么苦口婆心地劝她吗?而且这三万二的学费老师一分钱都带不进兜里,我这么费劲巴拉地劝,还不是都为了你好。当初要不是校长把你临时塞进咱们班,凭你的各方面条件你都是远远达不到进咱们学校要求的,现在这么好的机会给你你有不懂得珍惜,老师真的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

    俞妧藏进袖子里的手,指甲掐入掌心,她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但感觉到了自尊心被人踩在脚底疯狂践踏。

    耳边依旧传来班主任的“好心”絮叨,她耐心地听到了结束,直到那杯茶都吹散了热气。

    男人端起已经温凉了的茶水打算喝上一口润一下自己为学生操劳到干涸的喉咙,只不过水刚递到嘴边,头顶就传来了俞妧的声音。

    “老师,我知道在成绩上,我进步的空间还很大。这么多名师可以到校来指导学习,我也知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顿了两秒,挺直了腰板,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男人,“只不过我的家境困难是事实,我的确拿不出来这个钱,尽管我跪下来求他们,他们也是拿不出这个钱的。况且我不愿意让我的妈妈为难,我这么努力学习,就是为了她以后能够轻松些,不需要再干那么多脏活重活。我能进到这个学校,已经倾尽了家里的所有,我拿不出这个钱,这是实话,也是事实。”

    最后她深吸了一口气,正声道:“所以老师,谢谢你的好意,在学习方面,我会更加努力保证不拖班级的后腿,请你放心。”

    说罢,俞妧别开脑袋不想去看班主任已经被其道铁青的脸色,转身便离开了办公室。

    此时的光束打在学生嬉闹的走廊上,耳边不时传来嘈乱的声音,她忽地感觉耳朵里一阵长鸣,她拧着眉,单手撑在了栏杆上。

    其实她不知道自己做得对还是不对,她只知道这件事情要是给妈妈知道了,妈妈定会骂她。

    从小在她心里,老师就是神圣至高的存在,妈妈总是教育她不可以反驳老师,不可以顶嘴,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在那一刻,她实在忍受不了了,她讨厌那些话里的尖刺,她讨厌老师高高在上的嘴脸。她第一次觉得,原来不是所有的老师都值得尊敬,也是第一次这么硬气地冲老师反驳。

    她双手搭放在围栏边上,往下眺望着前方的操场。她觉得好累,她真的很想快点高考完,离开这里,离开这座城市。

    第24章

    俞妧自己消化了一会情绪后便打算回到班里,手掌磕碰到裤袋里的手机,她才想起刚刚去办公室比较急,所以手机还没来得及上交。此刻的上课铃还没敲响,她便打算拿手机出来调个静音,可刚一点开,就发现手机上多了许多条未读微信和未接电话。

    等她彻底看清那些个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都来自同一个人之时,她瞬间变得色若死灰。

    她盯着屏幕许久,但是都不敢点开,指尖微微颤着,内心的恐惧和不安快要将她淹没。

    离开家短短几天,她仿佛一直生活在一个美梦里,以至于她下意识地想要逃避遗忘掉那个窒息的家。但是他的忽然出现,还是一下子击碎了难得编织好的梦境。

    那个人的聊天框里的小红点还在持续不断的增加,顶着那个她每见到挤上来一次她就惊恐一次的头像,以及那个令她感到刺眼恶心却又不得不承认的称呼时,她就感觉十分的无力和不安。

    果不其然,当她点开那人的对话框时,里边的话语让她感到生理性的厌恶,可当她不停地向上划动之时,所接受到的信息更是让她感到浑身发怵。

    【你死哪去了!老子给你打了这么多电话为什么不接!赶紧打电话回来给我!】

    【你妈呢!你是不是跟你妈串通好了的,合起伙来诓骗老子是吧!】

    【你这个月的钱什么时候打过来,妈的,老子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赔钱货。】

    【俞妧,你是不是还在上学?你根本没去打工对吧?】

    【赶紧让彭彩梅给我打电话,让她别在外边装死了,想离开老子自己去潇洒门都没有!】

    【妈的,还敢拉黑我?等我找到她非得把她打死不可!】

    【还有你,我告诉你,别想着不接我电话别想着逃避我。老子是你爸,你现在要是乖乖的回来我可以不打你,但是你要是我让我一顿好找的话,我扒你一层皮。】

    【俞妧,识相的话今晚就给我滚回家,我知道你学校在哪,你逃不掉的。】

    俞妧瞳孔猛地一颤,手机从手里滑落掉在了地上。屏幕的光依旧亮得晃眼,甚至底下的信息还在不断地抵上来,一条接着一条,辱骂的话还在疯狂地刷屏。

    她不敢再去看,捡起熄灭掉屏幕攥紧在掌心里,裂开的划痕露出尖锐的碎片刺破了她的手指,鲜红的血瞬间晕染在了袖口。

    俞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从这几条信息中她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点,那就是妈妈居然把他拉黑了?

    妈妈只同她说过要去外地工作,但是具体去哪干什么,她一概不知。她才恍然想起,自己好似也很多天没有妈妈的回信了。

    密密麻麻的恐慌感从毛孔霎间钻进身体,她努力控制住双手的颤栗,拨打了妈妈的电话。可那头只有无尽冰冷的“滴”声,直至机械声响起,电话被自动断了线。

    她强行忍下内心的惶恐,找到了置顶的聊天框,再次给妈妈发了信息。

    信息发出的那一刻,俞妧松了一口气。虽然还没有得到回复,但好在,好在母亲并没有把她抛弃。

    俞妧的身体一阵发软,整个人依靠着石柱,手背擦过眼睛流下的滚热,她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

    她将手机揣回兜里,往教室的方向走,在路过教室的后门时,她无意听到了窗边同学们的碎语。

    “老师真没说叫她过去是干什么吗?”

    “当然说了啊。”男生看了眼前后,以确保某人不在那,才压低声音道,“不就是为了前几天冲刺班那事嘛,全班就她没缴费,班主任这次叫她过去估计就是了解情况吧。”

    “这还有什么好了解的啊,不就是没钱嘛。”

    “你看她平日里穿的鞋子和背的书包就知道了,一股子的穷气。虽然说三万二的学费不过是小钱,但我猜啊,她家里连拿出三百二都费劲。”

    一男生更是放肆地笑出了声,跟着调侃道:“指不定她靠什么手段进来的我们学校呢,否则就她这样的穷人八辈子都踏不进我们学校一步。”

    “何止啊,我看啊她这成绩也指不定是抄来”

    “说够了没有?”

    蓦地一声沉哑的声音响起,打断了那几人围坐在那的蛐蛐。段厌一把将盖在头顶上用来遮光的外套取下,缓缓抬起头来,往后睨了众人一眼。

    他恹然一副刚睡醒的模样,双眸微微眯着,手肘撑在桌面单手托着腮,倦懒地微掀起眼皮淡漠地看向他们。

    “她有没有钱关你们什么事?你们是没话题聊了?连这个都要拿出来消遣几句?”

    那个传话的男生惯来想巴结段厌,见他难得开口加入话题,便立马接话道:“厌哥,她这样的穷人都能进到咱们学校,那不是拉低了咱们学校的档次嘛。况且她一来就抢走了您第一的宝座,我看啊她这成绩定是抄来的,我看她那穷酸样就知道不像是个会学习的。”

    段厌一声轻哼,一角嘴角略略扬起,听似附和,但更多的却是嘲笑。

    “呦,想不到咱们班的班长还会看面相啊?”

    男生听不出好赖话,还以为段厌是终于注意到他了,赶忙笑着奉承道:“是真的厌哥,我看人可准了,你要不信我派人去查查?”

    “查什么?查学校的监控看她有没有作弊?还是把她祖上十八代都给盘问一遍,看她是不是真没钱?”

    段厌站起身来,左右扭动了一下睡得酸痛的脖子,紧接着斜眼慢慢地将那几人都给扫视了一遍,毫不留情地哂笑道:“如果查的话,也可以把你们祖上几代都给查查,看看是哪的祖坟出了问题。一个两个的,不是爸妈投资失败,就是资金链出了问题,投标又竞争不上,生的儿子女儿也全是废物。对我而言,你们和俞妧没有区别,都是一样的穷。一点穷和很穷,本质上都是穷。所以你们不需要嘲笑别人,因为你们的经济条件也很差啊,既然你们都能进到这所学校,那她能进来有什么问题吗?”

    无视掉几人煞白的脸面面相觑,段厌倒是心情好地低笑了几声,活动了几下筋骨一脚踢开了搬来挡路的椅子,哼着小调就从他们身边扬长而去。

    只不过段厌刚走出门口,就遇见了不知道在这站了多久的俞妧,他的笑容稍微收敛了几分,垂眸注视上她的眼睛,忍不住道:“不是吧,听到别人说两句就哭了?”

    她眼圈红红的,一看就是刚哭过。不过她哭倒不是为了那几句闲言碎语,这些话她听得多了,反倒对此免疫了。

    只是她很惊诧于段厌居然会站出来帮她。

    她想起了那日的对话,目光下移,她不自觉地将视线落在了段厌的手臂上。

    顿了几秒,俞妧抬头看向他,真心地说了句:“谢谢。”

    可段厌别扭的性子又犯了,他似乎很讨厌这个词,有些不耐地双手环抱在胸前,漠然道:“我可不是在帮你,我说的是事实。你穷是事实,他们穷也是事实,对我来说都是平等的。”

    俞妧倒无所谓于段厌口中那“众生皆穷”的平等言论,只是他今日的这一番话,却是她到校这短短半小时里听到的唯一偏向。

    不是指责,不是辱骂,不是嘲笑。

    而是“平等”,在“平等”里偏向于她。

    俞妧微垂脑袋沉默,段厌看向别处,可余光还是会不自觉地被她那双泛红的眼圈所吸引。他纠结了两秒,佯装出一副轻松八卦的语气开口:“那老头找你是为了冲刺班的事?”

    俞妧抬头看他,点了点头。

    “那你想”

    段厌的话还没问完,就被那穿透力极强的上课铃声所覆盖。俞妧敛眸深吸了一口气,抬脚便打算回班,可她双脚刚踏进教室后门半步,便忽地被一阵力量给拉扯回到了原地。

    手腕处被什么东西抓紧,顺着抬头望去,正是段厌。

    “你干什么?”

    “你觉得你这样的状态能好好上课吗?”

    “我不上课我还能去哪?我还能逃课不成?”

    “能啊。”

    “啊?”

    俞妧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紧接着下一秒,她就被段厌连拖带拽的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一路上,甚至还有很多学生们在往各自的班级里赶,其中不乏还有自己班级里的同学。

    被太多异样的目光所注视,俞妧感到羞窘想使劲挣脱开段厌的束缚,可奈何他抓得太紧,俞妧踉跄地看着他的背影,着急地压着嗓音问道:“段厌,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啊?”

    终于在穿梭过人群到达了办公室门口,俞妧躲在一侧皱着眉看他,“你带我来这干嘛?”

    刚刚才和班主任顶撞了一番,现在又来到这里,俞妧是怎的都不肯进去。

    “不是说不想上课吗?”段厌扭头看她,“我来带你逃课。”

    “哈?我我没说要逃课啊?”俞妧一阵发懵,刚经历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她的确是不想上课,但这也不意味着她想逃课呀。

    段厌自动摘选一些他想要听到的,他没回答俞妧的问题,而是直接将她推进了办公室。

    班主任刚又拿着他那杯盖正打算倒上一杯新茶晾凉,俞妧的忽然出现吓得他手不禁一滑,杯盖里的水瞬间浇湿了他的大腿,滚热的茶水烫的他从椅子上跳起尖叫哀嚎了一声。

    瞪眼看向俞妧,气不打一处来,猛拍桌子厉声道:“俞妧!你还敢过来啊,你刚刚顶撞我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呢,等会就打电话叫你家”

    “老师。”段厌适时从门口进来,懒洋洋的语调带着散漫,自来熟一般地走到了俞妧旁侧。

    他忽地

    抬起手,一把搂住了俞妧的胳膊,不顾俞妧那诧异的目光,他漾起一抹笑,看着班主任道:“老师啊,我看我们班同学最近学习太累了,我提议待会用两节课给同学们放场电影放松一下,你看怎么样?”

    段厌的话不像是询问,更像是通知。

    而当班主任的视线落在了段厌搂着俞妧的那只手上时,足足愣了有半分钟。还是段厌等到实在不耐心了再次提醒,他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啊额可以啊当然可以。”班主任立即便顺着段厌的话接着道,“我也觉得咱们班的同学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是得好好看场电影放松一下。”

    听到满意的回复后,段厌还侧转过头朝着俞妧挑了挑眉。紧接着又道:“那不想看的出去溜达一下也无所谓吧?”

    “没问题没问题,当然没问题。”

    班主任极力笑着,完全附和段厌的话,根本不敢说一个不字。

    “那走吧同学,我们去溜达一下。”

    段厌这句是对俞妧说的,在俞妧挣脱开他的手时,他的手掌还轻拍了两下她的肩膀。

    顶着班主任错愕的视线走到办公室外,俞妧有些生气地走到一旁,一边还得观察是否有经过的同学或老师,一边蹙着眉仰着头对段厌道:“你刚刚为什么一定要搂着我的肩膀到班主任那说话,要是被班主任误会了怎么办?我可不想被请家长。”

    段厌的后背倚在那白墙上,慵懒的双手环抱在胸前,低头看她,轻哼一笑道:“就是要让他误会啊,不然我带你去办公室干嘛?”

    “什么?”

    段厌忽地直了直腰,身子微微往前倾了倾,在这本就狭小的通道里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你知道在这个班里有多少人希望和我攀上关系吗?能和我传绯闻,那是你的荣幸。那老头势利眼得很,他看见了你和我待在一块,并且还举止亲密的模样,以后就不敢再找你麻烦了。”

    虽然在某些字眼上俞妧听着实在别扭,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认,段厌这话说得是对的。

    也正如孔筠晗那日所对她说的话一般,“要是能和姓段的攀上点关系,不能说保一世无忧吧,但起码也能保一时无忧了”。

    见俞妧还在愣神,段厌伸手在她脸前打了个响指,清脆的声音迫使她将注意力又放回到了段厌的身上。

    “别误会,我只是看习惯你了怼我时的模样,不想看着你又哭又蔫的,惹人烦。”段厌又重新靠回到墙上,耸了耸肩道,“何况我看那老头和班上这群人都不顺眼,所以这次我也不是在帮你,我纯粹是想给自己找点乐子罢了。”

    俞妧看得出来,段厌也是个嘴硬心软的,她微微一笑,心里还是十分感激他的好意。

    也有可能是段厌早就预料到了俞妧会说什么,于是等到她那个“谢”字还没说出口的时候,段厌就给及时打断。

    “好了,俞同学,请问你准备好你人生中第一次逃课了吗?”

    段厌那难得地冲她笑了笑,阳光斜撒进走廊,微微的光影落在了他的脸庞上。给他几乎没有血色清瘦的脸庞增添了些许别样的光彩。

    俞妧抿着唇笑了笑,忽地觉得身体一下子放松了很多,她点了点头,道:“嗯,准备好了。”

    第25章

    自那之后的一连几天,班主任对她的确是和气了不少,甚至不单是态度变好了这么简单,他甚至还亲自给俞妧倒了歉。并且作为补偿,冲刺班的名额愿意免费给俞妧,但俞妧没要,一来她认为这对其他交了钱的同学不公平,二来也是因为她并不想靠这样的方式获得。况且她如果同意了这个免费名额,反倒还坐实了她和段厌的这个误会。

    不过,这也算是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体验到,这个姓氏所给自己带来的权势便利。

    今日她照常提前来到了学校,此刻班里的人不多,但就在这为数不多的人里,她的同桌今天竟然也出奇的早到了。

    “你今天怎么到这么早呀?”俞妧刚打算将书包放下,侧头看向同桌时,刚好看见她在奋笔疾书着些什么,“你是在补英语作业吗?”

    孔筠晗一听到俞妧的声音,立马便停下了笔,作业也没心思补了,一把拽着俞妧的胳膊将她扯坐在了椅子上,眼睛中透露着对于八卦的渴望,迫不及待地问道:“我听说段厌在大庭广众之下牵了你的手,直接拉着你到办公室里跟班主任官宣。还说不要打扰你们的第一次约会,让班主任大家放了两节课的电影,这事是真的吗?!”

    俞妧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的版本,她愣了几秒,紧接着蹙着眉赶紧解释道:“当然不是啦,这什么跟什么啊!你说的这段话里,除了第一句话是真实的,其他的纯属虚构。”

    “卧槽,那这么说你和他真的牵手了?”得到本人的确切回答,孔筠晗那上扬的嘴角根本抑制不住,“天呐!怎么偏偏在我请假的时候出现了这种惊天大新闻,呜呜呜我好后悔没有当场看到!”

    有时候俞妧真想敲一下孔筠晗的脑壳问她整日里都在想什么呢,按下了她激动到快要从椅子上站起来的身体,做了嘘声的动作,道:“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我和段厌什么关系都没有,那天的事情很复杂,等我有空了再慢慢和你解释。但总之,这件事情就是一个误会,段厌纯粹是为了帮我才牵了噢不对,抓了我的手的。”

    俞妧小嘴叭叭地讲了一通,可孔均晗只自动筛选了一句她能听进去的,“他那么冷漠孤傲的一个人居然会主动帮你?还主动抓了你的手?那不就是对你有意思吗?”

    俞妧沉默盯看了她好一会,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你还是快补作业吧。”

    她懒得再解释,抬头看了眼黑板上的课程表后,伸手便打算先拿第一节课要用到的书先复习一下。可当她的手刚伸进抽屉,手背就被什么东西给阻挡住了,她往后靠了靠往下腰往抽屉一瞅,瞬间便愣了几秒。

    她扭头看向孔筠晗,问道:“晗晗,这是你给我的吗?”

    “什么?”迎着俞妧意外的目光,她也弯腰往抽屉看去,“嗯?这是什么?”

    孔筠晗伸手帮其把里边的东西给拿了出来,方方正正的一盒子,被酒红色的包装纸所包裹着,凑近耳边晃悠了两下,也听不出个什么东西来。

    “不是你送我的?”俞妧问道。

    “要是我送的我还用偷偷摸摸啊,我恨不得当着你的面拿给你还要盯着你当场拆开呢。”

    孔筠晗拿着盒子正反看了眼,突然嘶了一声,伸手便往裤兜里掏手机查看起了日历。

    俞妧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了一跳,探着脑袋也凑了过去,“你看日历做什么?”

    孔筠晗拿着手机往俞妧的眼前一放,胳膊碰了一下她的手肘,双眸微眯笑着道:“原来今天是情人节啊。”

    俞妧顿了几秒,眨了眨眼睛,迟缓道:“所以呢?”

    “哎呀,所以这证明是有人给你塞了礼物啊!情人节礼物!”怕俞妧这颗只装了数学公式和英语单词的榆木脑袋听不懂,孔筠晗直接直白地告诉她,“这代表有人暗恋你啊!有人想在情人节里做你的情人!”

    俞妧蹙着眉心看了那比她还要激动兴奋的女孩一眼:“你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她接过那盒子,直接拆开,发现里边是一盒巧克力。单凭这盒巧克力来看,的确像是情人节礼物。

    “可是谁会送我这个?”俞妧搞不明白,她来到这所学校快一个月了,她怎么没看出来有男生喜欢她?有男生很恨她倒是看出来不少

    “欸妧妧,你说会不会是段”

    “打住。”俞妧打断了她的话,并且极为平静地反问了她一句,“你摸着自己的心,你觉得这个答案有可能吗?你看看他抽屉里的情书以及礼物满得都要掉出来了,他有必要选择一个前几天才怼了他的人吗?”

    孔筠晗单手撑着下颚,还真认真思考了好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好吧,可能性的确不大。”

    虽然有那天的事件加持,但在吃瓜上头的感觉消散了一点后,孔筠晗又开始细细回想起了俞妧说的话。即便段厌那人真的对俞妧有好感,凭借那人古怪冷淡的性子,也不至于做出短短几日就送礼物的举动来。

    “可是除了他,还会有谁呢?”

    孔筠晗想不出索性不想,指着那盒巧克力继续道:“哎呀管他呢,既然是送你的你就拿着。不过是一盒巧克力,收了就收了,像你这样漂亮的女生情人节收不到礼物才算不正常吧。”

    俞妧实在无法从脑海里找到能对应上送她巧克力的人,想了想孔筠晗的话倒也在理,这样的巧克力她以前也收到过,只是在这个班里能收到她才感到比较意外罢了。

    恰逢这会段厌从教室门口走了进来,俞妧抬头刚好与他对上视线。她手里还拿着那个巧克力,也不知道是不是担心孔筠晗在见到段厌后又会“口出狂言”,还是处于两人“真假绯闻”的尴尬,总之俞妧在见到段厌的那一秒,下意识就把巧克力又重新塞回到了盒子里,连同着桌上遗落的包装纸一块塞回到了抽屉里。

    等她全部塞好,段厌也走到了她俩的跟前,扫视了两人一眼,特别是看到俞妧的脸上写着明晃晃的“心虚”二字,他觉得奇怪,不由得开口问道:“你俩背着我偷偷在我杯子里放毒了?”

    毒药哪有你嘴毒啊。

    俞妧在心底暗暗吐槽了一番,她刚想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却不料被一旁的孔筠晗率先开口:“俞妧刚刚收到一盒巧唔!”

    她话音未落,就被俞妧伸出手掌捂住嘴巴强行要求下线。

    “你可别再说了,赶紧补作业吧,待会第一节课就是英语。”俞妧咬着牙,压低声音警告道。

    眸光微微一凝,落在俞妧身上,不过很快又恢复了那般淡漠的模样,只是瞥了一眼,便背对着坐到了椅子上-

    俞妧中午回了趟家,她知道这个点芬姐应该是在家里做饭,所以输入完密码刚一推开门就甜甜地朝里喊了句“芬姐”。

    人还站在玄关处,她远远地便瞧见了坐在玄关正对面单人沙发那的段祁燃,他翘着二郎腿,神情倦懒,嘴角却微微上扬。

    他似乎早有预料俞妧会在这个点踏进家门,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眼神却直勾勾地盯望着她。

    “哥哥?”俞妧有些愣神地定在原地,缓步朝他迈近,“你怎么回来啦?”

    段祁燃哼笑一声,目光追随着她落在另一侧沙发上:“来突击检查你有没有逃学啊,不过你这是什么表情?似乎很不欢迎我回来?”

    “才没有呢,我当然是希望哥哥回家呀。”

    俞妧赶紧解释,其实段祁燃自芬姐来的那天起便出差去了,一连走了四五天,这习惯了段祁燃的存在,忽然家里少了个人,她反而还不太适应了。只不过她忽然想起了今天是情人节,见到段祁燃却在这会回来了,才显得有些惊讶罢了。

    “不过哥哥,今天不是情人节吗?你怎么会回来了?”

    段祁燃一听这话,稍稍换了个坐姿,更直面向于俞妧,啧了一声问道:“怎么?还有哪条法律规定情人节不能回家吗?”

    “当然没有。”俞妧再次解释,“我只是想着今天是情人节,哥哥你应该有很多女生找你约会才是。”

    段祁燃幽幽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挑了挑眉,道:“我自然是不缺女生追的,倒是你,情人节应该没有收到小男生送的礼物吧?”

    俞妧以为段祁燃是在嘲笑,突然好胜心突起,她从一旁的书包里拿出了今天收到的那盒巧克力,指了指道:“谁说我没有的?”

    视线落在那盒巧克力上,段祁燃的眼神变了变,方才的欢快的气氛全无,他忽然板起了脸,看向俞妧:“俞妧,我警告你啊,不可以早恋。”

    不明白为什么段祁燃突然变得严肃,明明是他先嘲笑她收不到礼物来着。但俞妧脾气好,倒也没计较,给段祁燃炸起的毛顺了顺道:“没有早恋,就只是收到一份巧克力而已,再说了,我连是谁送的都不知道,怎么恋啊。”

    “哼,总之,这个年龄段的小男生就只会跟你玩玩而已,别被几句甜言蜜语和几颗巧克力就给收买走了。”段祁燃鼻息间轻哼一声,俨然已经将自己带入了家长的角色,“要吃什么要买什么问哥哥要,以后这些小黄毛给的东西一律不收。”

    俞妧乖巧地点了点头:“知道了哥哥。”

    尽管已经承诺,但段祁燃还是加重语气补充道:“别被外头那些男人给骗了知道吗?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那你呢哥哥?”俞妧忽然眨巴着眼睛看向他,“你也是男人啊。”

    段祁燃的手搭在一侧,袖子蹭到了俞妧的手背,他抬了抬头,看向俞妧,理所当然地反问道:“我和他们能一样吗?”

    俞妧浅然一笑,便也顺着他的话回道:“不一样不一样,哥哥是家里的男人,不是外头的。”

    俞妧的话让段祁燃听起来还算满意,芬姐恰好也在此时做完最后一道菜从厨房走出,笑着朝沙发那两人喊道:“吃饭啦。”

    俞妧应了一声,率先去洗手,段祁燃则是拿起那盒巧克力仔细看了看,双眸微微眯起嗤笑一声:“还是to`ak的巧克力,追女孩倒是舍得花心思。”

    话的表面似是夸赞,但在起身的一瞬,段祁燃却将那盒巧克力“哐当”一声扔进了垃圾桶里。

    芬姐的手艺不错,样式多但菜量却不多,很适合俞妧这种食量不大却又什么都想尝一口的人。由于做的饭太合俞妧的口味,芬姐又像疼爱自家小孩似的一日四餐照顾着,每次俞妧上晚自习回来,芬姐还会给她做各种夜宵小点心吃。

    但这也导致短短几天,她吃了芬姐的做的饭后居然还胖了两斤。俞妧站在体重秤上皱眉的那一幕恰好被段祁燃看见,正所谓有人忧愁有人欢喜,俞妧尚且还在烦恼自己长胖了的事情,段祁燃那边已经给芬姐发了一笔丰厚的奖金。

    俞妧在吃过饭后还想着去刷会题,可被段祁燃直接赶回了房间睡觉,告诫她睡眠永远比做题重要。

    可他自己回到房间却又开始了工作,其实他从出差那天起这几天基本没睡几个小时,工期太赶,项目上又出了点问题,都等着段祁燃去解决。其实美国那边的工作还没结束,他今天私自回来已经被段爻给骂了一顿,只得再利用碎片化的时间赶紧将工作处理一下。

    他忙起来几乎忘记了时间,下午俞妧放学回来他才从书房里走出陪着吃了顿晚饭,随后就又投身进工作当中。电脑屏幕上的光一直持续到了晚上九点四十多,他终于可以歇停一会,靠在椅背上捏了捏鼻梁敛眸放松了一下,看了眼右下角的时间,才发现竟然已经这么晚了。

    今天他回来了,所以便叫芬姐提前下了班,但等他走出书房却发现客厅和卧室都是

    黑的,人还没回来。段祁燃给她发去消息,却也没得到回复。他径直走到客厅沙发处坐下,本想给自己倒杯茶醒醒神,但眼神却无意中瞥见了垃圾桶里的巧克力,他顿时蹙了蹙眉,心中隐隐泛起一阵不安。

    俞妧该不会是约会去了吧?

    他越想心里就越不得劲,猜疑一旦生成,脑海里就会自动给它添加各种情节,段祁燃越想越生气,猜想定格在她和某个小男生在幽暗的教学楼下牵手亲嘴私定终身的画面他再也忍不住“噌”地一下便站起了身,直接往门口走去甩门直冲学校。

    第26章

    九点半一过,教室里的人已经走了一半。深夜似乎更冷了,冷风直吹猛撞在墙上,室外的乌黑与窗前的明光铮亮形成极大的对比,微侧过头朝窗望去,还能看见倒映在窗上的那轮皎月正泛着微微的莹光。

    俞妧因为最后一道大题被困在了教室,她紧皱着眉头单手托着下巴,笔尖在草稿纸上写了又划,公式已经套了一堆,却依旧找不到解题的思路,难到她伸手抓了抓脑袋。

    “还不走?”

    头顶传来一道熟悉的清冷声。

    俞妧停下手中的笔,抬头,视线与段厌相撞。

    “想做完这道题再回去。”俞妧叹了口气,已经被数学折磨到没什么精气神了。

    段厌听到这话又坐了下来,一只脚跨坐在椅子上,正对着她。伸手将她的试卷拿了过来,看了一眼,道:“这题我会做。”

    “嗯?你会?”

    “你这什么表情?”

    段厌将试卷扔回给她,有种被瞧不起的不爽感:“觉得我不可能会?”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俞妧赶紧解释认错,因为她是真的很想把这道题解出来,“对不起,拜托你教教我吧,我真的很想知道这道题该怎么解,我已经停在这半小时了。”

    段厌无视掉她递过来的卷子,后背往后一靠,挑眉淡淡道:“叫声厌哥,我就帮你。”

    俞妧皱眉,睨了他一眼:“我可听说你没满十八啊,你比我小,少占我便宜,你叫我姐姐还差不多。”

    段厌听到这话不怒反笑,眸光微动,略有深意地看着她:“这么关心我啊,连我多少岁都知道。”

    “”俞妧这下是知道了,自恋这东西也是讲究基因遗传的。

    她索性不问了,打算将卷子收回先回家,晚上再琢磨琢磨,再不行的话问问哥哥也行。

    “怎么?不想知道怎么解了?”

    看见俞妧把卷子收回,段厌有一丝丝意外。因为尽管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段厌也知道俞妧是个“题痴”,有时候死犟着一道题即便中午不回家吃饭也得琢磨出来才行。

    这么容易就放弃了?倒有点不符合她的性子。

    “你不是不愿意教我嘛。”俞妧抬眸望他,“那我先回家呗,我回家有人会教我。”

    段厌脸色一秒变沉,他几乎不用思考就能将“回家有人”的那个人给对应上了。

    他突然坐直,一把抢过了俞妧即将塞到书包的卷子,另一只手则拿过她的草稿本和笔。态度突然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也没说话,就着这个姿势就在俞妧的课桌上开始列公式。

    俞妧塞卷子的动作还停留在半空,有些懵地盯看着他。这人的脾气还真是比络城的天还要阴晴不定,上一秒还不情不愿的,下一秒就主动帮她。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俞妧因为这题没解出来心心念念。她双手托着脸颊撑在桌面,低头看着他一步步地给她列解题思路,俞妧想着缓和一下刚刚的气氛,便开玩笑地说了句:“可我没钱给厌少爷补课费啊。”

    段厌的笔没停,只是微掀眼皮瞅了她一眼,紧接着轻描淡写了一句:“我没有这么没道德,穷人的钱我一般不拿。”

    “”

    得,这气氛还不如不缓。

    由于段厌是正对俞妧坐的,他手肘都放在了俞妧的课桌上,导致袖子稍稍往上扯了扯,露出一小节青紫色的痕迹。这痕迹俞妧知道,应该是拿衣架或者是电线打的,细细长长的,挥舞在空气中会“咻”的一声,落在皮肤上几乎是一瞬便可印上独属于它的印记。

    “你的手”俞妧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段厌立即将袖子使劲扯下,那双眼睛顿时对俞妧充满了敌意,他讨厌别人窥探到他藏在衣服底下的不堪,他更讨厌那些从眼睛里散发的高高在上的虚伪的同情。

    “不需要你可怜我。”他的语气一下子变得疏远,重重地将那笔拍在了桌面,整个人与俞妧的桌子拉开了距离。

    此刻的段厌就像一个受惊的动物,但拉远的距离和警惕的眼神是他对自己的保护,俞妧看着他的眼睛,却在里边看到了自己。

    “我没有在可怜你。”俞妧赶紧解释,“我只是只是关心你。”

    她也不想将自己的伤疤揭露出来给别人看,她也有同样的自尊,不想从那些人的眼睛里看到对自己的怜悯。

    或许说成关心,段厌和她也更能接受。

    “我不需要你的关心。”

    尽管他的态度依旧冷漠,但俞妧能感受到他已经没有那么抵触。

    俞妧拿过书包,在包里找寻着什么,最终在一个夹层里,她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瓶子。瓶子被塑料袋包裹着,透明瓶子里装着黑黢黢的液体,看不出是什么,只能隐隐约约闻到一股淡淡的药草味。

    俞妧将瓶子放在桌子上,往段厌的方向挪了挪,道:“这是之前一个邻居奶奶给我的,是她自己做的药酒,对去除伤疤和缓解疼痛很有效的。你手臂上的伤不嫌弃的话,你可以试试。”

    段厌垂眼望着她,眼神里复杂异常,目光定在药瓶子上,许久没有动作。

    而且那瓶子里的药已经没了三分之一,一看就是用过的。段厌眼神微微一瞥,落在了俞妧的脸上。

    “你也跟我一样?”段厌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他的眼神太过冰冷,看向俞妧的眼睛,似是想寻求“同类”。

    俞妧下意识否认,她不想回忆伤疤,更想抛弃过去。

    “不是的,是我之前跌伤时用过,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段厌的眼睛还是一直直勾勾地盯看着她,他的眼神有穿透力,仿佛能捕捉到俞妧的任何一丝细微的眸光变化。

    他沉默了会,还是道:“你拿回去吧,我家里不缺这种东西。”

    见他不要,俞妧也没做过多的推销,指尖刚触碰到瓶子想将其放回书包里,手背却忽地被段厌的掌心覆盖抓住。

    趁着俞妧怔愣的片刻,他的掌心使劲直至将俞妧的手完全包裹,他身体微微往前倾了倾,声音不大但在这无人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谢谢你的情人节礼物。”

    他嘴角上扬,语调温缓,和刚刚判若两人。

    俞妧瞠目诧异,不明白他这态度转化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是说段厌这人有双重人格,一分钟内能切换两个不同的角色?

    可就在这会,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出现在了教室里。

    “你们在干什么?”

    俞妧猛地回头,便见到了已经走进教室里,但脸色极为阴沉的段祁燃。

    “啊?哥、哥哥?你怎么来啦?”

    俞妧极为震惊,眼睁睁地看着段祁燃朝自己一步步走来。

    “哥哥?”

    段厌拖长着尾调,轻嘲的语气跟着俞妧复述了一遍,眼睛转眸看向段祁燃,“好久不见啊,二哥。”

    俞妧被夹在中间,莫名地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火药味。

    紧接着,俞妧便感觉到后脖颈有一股拉力将自己从座位上拎起,但自己的那只手却依旧被段厌牢牢禁锢在桌子上。并且两人的力气的都很大,一个勒得脖子疼,一个勒得她手腕疼。

    “放开她。”段祁燃沉声命令,看向段厌的眼神里也是没有一丝的兄弟情。

    段厌抓住

    俞妧的手,不松反紧,看向段祁燃的眼神里蕴藏着淡淡的挑衅。

    “二哥和我这么久没见,也不想着和我叙叙旧?一来就对我发这么大的脾气,这是干什么?”

    谁家的火药桶快要被点燃了,俞妧有些无措地看着两人,她虽早就听闻两家不合,但也没想到这么不合啊!

    俞妧赶紧站出来踩灭引火线,另只手转而抓住段祁燃的手腕,扯出一抹笑问:“哥哥,你怎么会来学校找我啊?是有什么急事吗?”

    段祁燃低眸看见抓着自己手腕的手,脸色总算是有了些许的缓和,但语气听起来已经生硬,大有将火气殃及到俞妧身上的感觉。

    “来看看你大晚上不回家,在学校干什么呢?”

    要不是段厌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她是大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段祁燃自己确实是在学习,但眼瞅着两人的火药味愈来愈浓,这解释不清的举动实在让她心虚。

    “我、我确实是在”

    “我和俞妧在讨论学习,二哥这也要管吗?说起来二哥还真像小舅啊,管得真宽。小舅越界要管着家里的事,二哥现在还要管我交际?还真是对我家关心备至,体贴入微啊。”

    段厌顿了顿,随意用一种深表同情的目光看向俞妧:“俞妧,跟这种人生活在一块,难怪你会闷闷不乐。”

    说完这话的一瞬,段祁燃的目光也一道落在了俞妧的身上。

    分别两道不同的目光,一道哀怜,一道审判。看得俞妧敛眸深吸,只想脱离这独属于段家人之间纷争。

    “我没有啊,我没有闷闷不乐。”俞妧轻晃了晃段祁燃的手,转而又压低声音警告着段厌,“乱说什么呢你。”

    段祁燃直接将俞妧从座椅上拽起,扯到了自己身旁,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她过得开不开心轮不到你来掺和,段厌,管好你自己。”

    “二哥是在威胁我吗?”段厌语调轻慢,嘴角是笑着的,但看向段祁燃的眼神却冰冷异常。

    他蓦地又朝俞妧开了口:“俞妧,你前几天孤立无援哭鼻子的时候还是只有我站出来帮了你,你就这样任由着他来诬陷我吗?”

    想到那次,的确是段厌帮了自己。段厌这人嘴巴虽毒,但心却不坏。

    她看着段厌的眼睛思忖了几秒,还是犹豫着向段祁燃解释道:“哥哥,段厌前两天的确帮了我,他其实挺”

    “俞妧。”段祁燃厉声打断了她的话,“你要记住你是来学校学习的,不是来学校当‘友爱宣传大使’的。赶紧收拾东西,跟我回家。”

    段祁燃莫名心烦,一而再再而三的袒护一个陌生男人,这算什么?

    “噢,知道了。”

    俞妧应声快速收拾好了东西,也没再过多说什么,只是在两人快走到门口之际,身后却又传来了段厌的声音。

    “俞妧,谢谢你的礼物,明天见。”

    他笑着抬手朝俞妧挥了挥,俞妧下意识地就想抬手作出回应,可手还没来得及抬起,就被人像拎小鸡似的拎出了教室。

    俞妧抬头刚想表达抗议,就看见了段祁燃那黑得不能再黑的脸色,她立马便识趣地噤声乖乖跟在屁股后边回家。

    一直跟着段祁燃上了车,车里没有开灯,空间里暗的可怕。她端坐在座椅上,背绷得板直,偷偷用余光瞄了好几眼段祁燃,不安地咽了口唾沫。

    “哥哥。”最终她还是没能忍受得住这样的低气压,率先开了口。

    幸好段祁燃还是扭头看向了她,勉强算是做出了回应。

    “我和段厌真的什么关系都没有,他这人性格就是怪怪的。我今天晚回家也是因为有道题没解出来,刚好段厌会,我就拜托他教教我,仅此而已。”

    俞妧害怕段祁燃误会自己和段厌的关系,于是赶紧解释。

    段祁燃看着她,忽然叹了口气,道:“我不是生气这个。”

    俞妧不解:“那哥哥是在气什么?”

    “前几天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哭了不告诉我?”明明自己才是她名义上的哥哥,可在她被受欺负的时候自己不仅不在场,而且还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这让段祁燃觉得心里很不好受,更是觉得愧疚。

    “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啦哥哥,就只是被老师训了几句。现在都已经解决啦,我也没事了,我只是怕哥哥为我担心,我才没有告诉你的。”

    其实俞妧真的就是觉得这是一件小事,没有到向段祁燃“诉苦”的程度。自己已经得到了哥哥这么多帮助,实在没必要事事都向哥哥抱怨,免得惹人烦心。

    “罢了,你不想说就不说吧。”其实段祁燃心里还是不高兴,但秉承着尊重原则,他还是不想逼问俞妧太多。

    但是,还有一件事情他必须得弄清楚。

    “你送段厌情人节礼物那是怎么回事?”说到这,段祁燃的语气要比刚刚要严厉上许多。

    “那不是情人节礼物,就只是一小瓶药酒罢了。段厌的手受伤了,前几天他帮过我,我就想着给他回份小礼以表感谢。”俞妧斟酌着用词,因为她和段厌有着同样的难言之隐,所以她更懂得段厌的这种不愿告人的自尊。再加上刚刚那种情况,她也知道了两家人的确不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人家真真实实帮助过自己,也没必要把他人的伤疤再次揭露出来。

    段祁燃半信半疑:“就这样?”

    俞妧语气坚定:“就这样!”

    自知理亏,俞妧趁着段祁燃脸色稍有好转,赶紧趁热打铁哄道:“哥哥,我真的没有早恋,你放心吧。我现在一心只有学习,对所有男性都没有任何的兴趣,我发誓。”

    段祁燃侧眸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好哥哥,不要生气了嘛。”俞妧双手握住段祁燃的手腕,轻微晃了晃嗓音也跟着放软,“我以后放学了就回家,保证不多逗留,好不好?”

    俞妧总能拿捏住段祁燃的脾气,几句软化瞬间便将段祁燃的炸毛抚平。

    恰在此时,隔着车窗,正上空绽放起了绚丽的烟火。丝丝缕缕宛如绽开坠落的金丝菊,五彩斑斓的颜色一下子照亮了眼前的一片。

    车窗隔阻大部分轰响,炫彩的烟火倒映在俞妧的瞳眸里,她身体几乎要探出窗外,看得格外入迷,但只可惜烟花只绽放了一会天空就回归平静。

    小脸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全都落入了段祁燃的眼中,他侧对着她,目光始终看向她的侧脸。

    “还想看?”

    他低磁的嗓音落入俞妧的耳朵,她扭头看向段祁燃,即便没说话,但段祁燃还是能看见她眼睛里写着的期待。

    “等着。”

    他朝她扔下一句话,而后打开微信发了些什么,俞妧从这个角度看不清,问他他也不说。

    大约过了半小时,段祁燃忽地启动汽车来到了一幢写字楼前,彼时整栋楼灯光已经全部熄灭,只有楼下车灯几盏,看着格外显眼。

    俞妧张望了下四周,好奇询问:“哥哥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先下车。”

    段祁燃没有正面回答俞妧,而是抛下了一句话后便打开了车门。

    俞妧没法,只得赶紧下车跟了上去。

    他似轻车熟路地推开了那扇紧闭的玻璃门,径直走向电梯处。俞妧跟在身后,小心翼翼地走着,时不时还观察着四周,有些不安地凑到段祁燃身边。即便压低了嗓音,但在这空旷漆黑的大厅里,她的声音还是被无限放大。

    “哥哥,我们这样闯进别人的办公楼,不会被抓吗?”

    一向遵纪守法的俞妧,此刻不免有些担忧。

    “会啊。”

    “啊?”

    俞妧呆楞住看着段祁燃。

    段祁燃神情严肃,看起来确有其事:“所以你要小心点跟紧我,不要被人发现了。”

    刚一说完,俞妧的耳朵就似听见了脚步声。从楼上一直往下,“嗒嗒嗒”,由远及近,几乎要下到一楼,下一秒就要出现在两人面前。

    俞妧心下一惊,慌张地抓住段祁燃的胳膊,用嘴型加上动作比划道:“有人!”

    段祁燃朝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此时电梯还没到,听着那脚步声愈来愈近,俞妧的心都快要被提到嗓子眼了。

    “哥哥啊,要不走吧。”俞妧真想跪下来求他了,脑海都已经幻视到审讯环节了。

    安全通道的门吱呀一声刚被打开一条缝隙,电梯门也在这会恰好打开,段祁燃一把抓住俞妧的手腕将她扯进电梯里,电梯门紧随着关上,俞妧甚至还能看见保安衣服的残影。

    靠在电梯边上,惊出一身冷汗来的俞妧长长地呼了口气,有些哀怨的眼神飘向段祁燃:“哥哥啊,我们到底来这干什么呀?”

    段祁燃依旧没解释,只是告诉她“上去就知道了”。

    电梯一直来到顶楼,顶楼空旷无人,寒风侵骨,但夜景极美。

    这幢写字楼是全络城最高的,因此也能将络城的夜景一览无遗。华灯初上的夜晚,在霓虹灯下,城市的繁华尽收眼底。一盏盏灯火像是星星坠落在人间,车流涌动,人群熙攘,一同编织了这绝美的夜晚,热闹和繁荣。

    迎面的凉风抚摸上脸庞,她的发圈被吹落半截有些松散,她索性将发圈完全脱下,任由着风带着发丝起舞,伸开双臂感受着自由的味道。

    俞妧忽地感觉肩膀一沉,她回望过去,发现是段祁燃脱下外套披在了她的肩上。她抬头望着他,眼睛被风吹得眯了眯眼,她朝他笑着,问:“哥哥是来带我看夜景的吗?”

    段祁燃垂眸看着她,披衣服的举动依在,他陇了陇外套,将俞妧完全包裹在了他的气息之下。

    “哥哥是来给你实现愿望的。”

    随着他最后一个音节落下,耳边就此起彼伏地响起了阵阵轰鸣声。她被吓了一跳,赶忙捂紧耳朵,但等她仰头看向天空,却发现夜空上绽放起了数多独属于她的烟火。

    几乎笼罩了络城的大半片天空,多彩的烟花就在她眼前尽情绽放。这场绚烂浩大的烟花盛宴,她不需要计较时间,不需要惋惜还没看够,不需要猜测这场烟火什么时候会结束,又是为了谁而绽放。

    直到天空出现了型似“YY”的字母,俞妧才错愕地扭头看向段祁燃。

    “这是为我放的?”她的声音微颤,几乎淹没在这热烈的烟火里。

    段祁燃浅然一笑,伸手抚了抚她后脑勺的头发,终于正面地回答她:“嗯,这下你可以放心看个够。这场烟花,只为了你一人盛开。”

    段祁燃的话要远比烟火点燃迸发在天空要来得震撼,她双眸怔怔地呆望着段祁燃,视线太过灼热,又引得段祁燃回望过去。

    “怎么了?不喜欢吗?”

    “喜欢。”她几乎是一秒便做出了回答。

    但俞妧的眼睛还一直看着他,直到感觉眼睛有些朦胧,鼻头带着隐隐酸意,她才忙将脑袋别过。

    “哥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的声音变低,情绪也有些低落。

    但段祁燃还是能听清,他总是能听见俞妧的一切的话语。

    “我说过了,哥哥是来给你实现愿望的。”

    烟火依旧在盛放,直到它的主人厌倦了喊“停”为止。

    俞妧站在这幢最高楼上,目睹了只为她一人绽放的烟火盛宴。

    第27章

    临近高考,周五放学过后不用上晚自习便可直接回家了。今天天气好,阳光也明媚,俞妧便打算趁着这难得的休闲时光散散步,去到远几条街的一家百年饼店那买盒糕点。她听孔筠晗推荐过,吹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所以她想买来给段祁燃尝尝。

    两侧路旁绿树成荫,骄阳似火,在这开春的季节感受到了第一番炎热。

    手机上插着有线耳机,耳朵里正播放着英语,她背着书包就这样沿着街道慢慢走着,偶尔抬头观赏着枝头上开出的第一朵花苞。她脚步刚停,仰着脑袋正想细细欣赏一番,可紧接着的一个、两个喷嚏重重打下,将这名“花粉过敏者”一秒拉回了现实。

    她赶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口罩带上,春天的烦恼又到了。

    根据导航显示距离目的地还有一点三公里的距离,俞妧刚好走了一半,这样慢慢散着步式地走过去倒也没觉得累,反倒觉得在结束了一天枯燥学习后这样走上一走还挺解压的。

    又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在红绿灯交叉点处,远远的俞妧便看见了那家饼店。

    在等红绿灯的间隙,俞妧才发现了这附近刚好也有一所高中,而她这一身黑白交接在众多蓝白相间的校服堆里显得格外扎眼,也引来了不少投望的目光。

    这所高中的名字她听过,只是没想到地址是在这,早知道在这里,她就不来了。

    不过放学时间都是统一的,此时距离放学已经过了将近一小时,虽然还有很多学生在校门口逗留嬉闹,但想来遇到她那个讨人厌的堂弟几率应该不大。

    绿灯亮起,她跟着人群穿过人行道,径直去到了那家百年饼店。她根据孔筠晗推荐的口味各来了五个,而后又自己挑选了三种试吃起来好吃的糕点,满满当当地装了一袋子,拎在手上沉甸甸的。

    心满意足地打算原路折返回去,边走还在边思考着要不要扫辆共享自行车骑回去算了,可思考的太过入神,导致稍不注意就走进了一条小道。

    小道位置倒不算偏僻,只是被繁茂的枝叶遮挡了大半,显得有些阴暗。俞妧本想退出走回大道,可她打开导航后却显示这也是一条近道,穿过这条小路走个三四百米就又穿回大马路了。如此想着,俞妧便干脆继续往前走着。

    临近一个岔路口,她隐约觉得不太对劲,依稀间,她似乎听到了有人哭泣的声音。

    她霎时间停下脚步来回张望,前后空无一人连辆停放的车都没有,那幽幽的哭声依旧,听得俞妧后背一阵发毛。

    不过越听就越觉得不对劲,这哭声里怎么还夹杂着骂声?

    岔路口的拐角处,几个穿着校服的年轻小伙围聚在那。一个年纪稍小一点地跪在地上低着头,校服规矩工整地拉到顶,从后边看俨然就是一个好学生模样的小孩,正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求饶。

    另外两个手持着木棍,一左一右懒散地靠在墙边,还有两个蹲在墙角,跟前还丢弃了好几个烟头。

    其中一个俞妧认得,就是那个她这辈子再也不想遇见的堂弟。

    “喂,别在那装死了好吗?问你话呢,回答我啊。”俞成业牙齿咬着一根几乎燃尽了的烟头,一脚将跪在地上那小孩又踢得身体歪了歪。

    小男孩抹着眼泪哭着,抬着头央求道:“我真没钱了业哥,这三十块钱还是我这周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零花钱,我全都给你了。我真的没钱了业哥,求求你放过我吧!”

    俞成业手里攥着那零散的三十元,气不打一处来,紧接着又是一脚:“我前天不是告诉过你让你这周多带点吗?这才几天没找你,你就把这事给忘了?把钱花的就剩这么点?你小子是不是不记打啊?”

    “没有没有业哥,我是真没钱了,我一周就四十块钱零花钱,这已经是我能攒下来最多的了。”

    小男孩的求饶声还在持续不断地传入俞妧的耳朵,她悄咪咪地躲在一户人家的铁门前,门前有一棵很大的树木刚好能将她整个人完全遮挡。距离不算近,只要没弄出什么声响,她被发现的可能性不大。

    其实理智告诉她,她应该立马走的,这个表弟的凶狠她见识过,只能说和她那该死的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从前那些被他欺负过的往事也历历在目,更重要的是,要是被俞成业发现她在这,并且还穿着校服的模样从而告诉她父亲,那一切就完了。

    可在情感上,虽然她和那个小男孩素不相识,可看见他被受欺负的模样,俞妧还是能从他身上看见当年的自己。

    她当年也是这样的无助,渴望有个路过的、在一侧冷眼旁观的,能过来帮帮自己。

    可是都没有,一次都没有。

    可偏偏她又还没长大到可以与堂弟抗衡的程度,并且对方这么多人,自己即便冒然上前,也只有一道沦为挨打的份。

    俞妧不蠢,即便她想帮人,但连一成把握都没有的事情她也是不会干

    的。

    她冷静下来看了眼四周,眼下四下无人,她大声喊叫也不会有人帮忙,何况没人想滩这个浑水。

    报警?可警察出动没这么快,即便来到这小巷子里,按照他们几个混混训练出来的逃跑速度,估计几人早没影了。而且,看这小男孩再被揣多几脚都快要不行了。

    但是这个“报警”的念头确实给了俞妧一个灵感。

    那群混混虽然在比自己小年纪的人面前一副大哥大,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但只要听到警笛声,还是会天然的感到恐惧。

    想到这,俞妧先是把自己藏好,而后立马打开了抖音。在抖音上搜索“警笛声”,便马上出现了无数个警车鸣笛的视频。她随便找到一个,点开将音量放到最大,踮脚将其夹在树杈之间。这条路本就狭小,加上空旷幽静,因此这极具威慑力的警笛声出现之时,立马就在这四周无限传播开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俞妧就听见了那几人的焦急的谈话。

    “我靠,好像是警车。”

    “怎么会有警车的声音?有人报警了?”

    小弟们还在无措地猜疑着是谁报的警,倒是俞成业还有点脑子率先做出反应,他一把扔掉嘴角的烟头,猛拍了一下小弟的后脑勺,大喊道:“跑啊,还杵在这!”

    俞妧将自己完全藏在了树的后边,铁门和大树刚好形成一道缝隙,幸得俞妧瘦,可以完美地嵌在缝隙当中,然后把茂盛到垂落下来的枝叶稍稍压弯来做遮挡。几个疯狂逃窜的混混压根没空注意这树后是否还藏了个人,一溜烟地就全跑没影了。

    她没有着急出来,而是还站在那静等了两分钟,以此确保他们真的跑远了之后,才长舒了一口气赶紧逃离了这个地方-

    等她骑车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八点了,因为提前给芬姐发了消息,所以芬姐在离开前已经做好了饭菜盖在桌子上,她回来热一热便能吃了。

    可被俞成业这事一折腾,俞妧也没有了吃饭的心思,她疲惫地先是到浴室洗了个澡,而后便直接回到了床上。

    躺在床上的她辗转反侧,没有困意,全是烦躁。她打开手机找到了妈妈的微信,最后一条消息是她发的,显示在四天前,妈妈没有回信。

    但她已经知道了妈妈的目的,她在那个城市找到了一个新工作,待遇还可以,她不打算再回来了。她删掉了爸爸的微信,拉黑了以及一切可以联络到她的方式。和爸爸相关的人,和络城有关的一切,她都在试图逐一磨灭。

    唯独剩下了她。

    俞妧盯着和妈妈的对话框,她总有一种错觉,一种担忧,一种隐约感知到的恐惧。

    她觉得妈妈也快要把她磨灭了。

    她犹豫着要不要给妈妈发条微信,她实在想听听妈妈的声音。特别是今天还遇到了俞成业,以前那些痛苦的回忆再次涌现,她真的很害怕被那个人找到她。

    可她犹豫着,还是没有将敲好的字发出去。删删减减,她还是不想让妈妈为她担心。

    所以思考了很久,也只是发了条【妈妈我想你了。】

    房间里没有开灯,她就着这个姿势窝了许久,直到困意渐渐袭来,她在不知不觉中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的密码锁传来了“滴”的一声,是段祁燃回来了。他第一眼先是注意到了饭桌上的菜并没有被动过的痕迹,他下意识看了眼俞妧的房间,那房间门半掩着,透过客厅里的灯能大概看见床上陇起的那一团。

    他悄声走近,并没有开灯,站在床边弯下腰本想看看她睡着了没有,却发现了她的脸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连刘海都湿了几根。

    眉头紧拧着,嘴里还在呢喃着碎语,依稀是一些“不要,我错了”之类的词,语气中还带着些许的哽咽。

    段祁燃不知道她是怎么了,但想来她应该是做噩梦了,他在床边蹲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担忧地呼喊着她的名字:“俞妧,俞妧,醒醒。”

    俞妧在梦境中痛苦地挣扎着,无处逃离,直到她隐约从上空听到了一道声音,她拼了命地使劲跑着,顺着那道声音想要逃离开身后的梦魇。

    下一秒,她醒了,她猛地睁开双眼,额前、后背,满是冷汗。

    她从床上惊坐而起,捂着心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一个侧转身,看见了蹲在她床边的段祁燃。她下意识想要寻求一个安全感,一个能安抚她此刻恐惧的人,她一把伸手直接抱住了他。

    “哥哥。”

    俞妧的声音依旧有些发颤,显然还没从梦魇中缓过劲来。段祁燃也耐心地伸出手在她后背轻轻抚拍着,细声安慰着她:“没事的没事的,只是一个梦。”

    俞妧有些无力地趴在他的肩头,她没有应声,因为她知道这不是梦。

    她就着这个姿势缓了很久,段祁燃也一动不动地蹲在这任由她抱了许久,久到他双腿都麻了,俞妧才终于将他放开。

    “哥哥。”段祁燃从床边站起,她仰着头看着他,“你能教我怎么保护自己吗?”

    段祁燃一愣,有些担心地望向她:“你是在学校受欺负了吗?”

    俞妧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俞妧,我会保护你的。”

    “那哥哥要是不在呢?”

    “我怎么会不在?”

    俞妧沉默,她垂着头,萎靡道:“可我还是害怕。”

    段祁燃轻笑一声,捏了捏她的脸,原是逗趣般地问她:“那我要不要在你身上装个GPS啊?”

    可谁料俞妧竟在愣了几秒后,还真点了点头。

    “啊?你还真要?”这下轮到段祁燃懵了。

    “要。”

    俞妧认真地再次点了点头,如果真的被父亲发现了她在这,如果还遇到了俞成业,她起码得保证自己在无法自救的情况下还会有第二条活路。

    虽然段祁燃不知道俞妧是做了什么梦害怕成这样,但是为了先安抚好她的情绪,他还是顺着她点头答应了。

    “好好好,给你装一个。那你现在能不能先去吃个饭啊,一点饭都没吃,过俩天刮风,可别把你这小身板给刮飞了。”

    段祁燃一边念叨着,一边去床尾给俞妧拎拖鞋,紧接着走出房间便打算给俞妧热菜。

    俞妧乖巧地垂着脑袋穿上拖鞋跟在段祁燃身后,一直跟到饭桌前坐下,透过那扇厨房的玻璃门,隔着相望他的背影,方才被梦魇支配的恐惧在这一刻才算是彻底放下。

    第28章

    从鹅毛大雪到春暖花开,再到骄阳似火的夏日,一晃眼的时间,俞妧便在段家待了四个多月。

    越是临近高考的日子,段祁燃便越忙,忙到一个月里俞妧几乎只能见到他两三次。不过她现在也分不出别的闲心来,一天二十四小时恨不得掰成四十八小时来用,每天除了吃饭睡觉,连多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高考前的最后一星期,段祁燃曾回来过一次,他说高考那几天他有很重要的会议推脱不开,所以特意提前飞回来陪她吃顿饭。

    他说的吃顿饭还真只是吃顿饭,吃完饭的功夫他便又搭乘晚上的航班走了,只是临走前他送给了俞妧一个小挂件。

    摸起来毛茸茸的,是个小柿子,他说是在一个寺庙里买来的,寓意着“柿柿顺利”。他还说他进行了一点加工,俞妧问他是什么,他没明说,只说是“你想要的”。

    俞妧没懂,但还是欣喜地收下,转头便挂在了自己常背的包包上。

    六月七号八号是高考的日子,高考的前一天晚上段月满担心俞妧紧张,特意提前过来给她做考前疏导以及加油打气。

    高考当天,除了段祁燃和段爻要去美国处理公司的事情外,段月满、季勤连同芬姐都来了。俞妧也在进考场前的半分钟收到了妈妈的祝福,她回头看了眼朝自己挥手呐喊的众人们,深吸一口气后便怀揣着既紧张又兴奋的心情步入了考

    场。

    考试对于俞妧而言得心应手,她做过数不清的考卷,大大小小经历了太多的考试,所以等到真正的高考时,反而也能平常心的对待了。

    两日的时间转瞬即逝,当最后一科的交卷铃声响起后,长达十几年的读书生涯便暂且告一段落了。

    她踏出教室,耳边便听到了不少学生对于结束后的欢呼声。俞妧跟着人群走出,她扎着高高的马尾,穿着一身纯白洁净的短袖,在人群依旧亮眼。她小跑着冲出教学楼,逃离了笼罩下的荫凉,整个人沐浴在了阳光下。滚热的温度触到皮肤,她仰着脑袋享受着夏日和自由的拥抱,她总算打完了这场“战役”。

    由于俞妧提前告诉过段月满等会考完试后会和同学们一块聚餐,就不用麻烦段月满再跑一趟过来接她了。她从学校门口出来,绕过了前来采访的电视台,由于考场和家里还有一段的距离,她便打算走到公交站台搭乘公交车先回趟家。

    可当她穿过人群赶往公交站台的时候,蓦地听见了身后似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回头一看,发现是季勤。

    段月满是没来,可她让季勤来了,还给俞妧带了一大束用人民币做成的花束。

    俞妧很震惊,反问季勤,季勤说是段夫人在临定花束前收到了少爷打来的电话,得知了她花粉过敏的事情。所以段夫人灵机一动,便想到了用人民币包成花束作为“高考圆满”的礼物。

    中间是用特殊工艺做成的干花,和真花几乎没有差别,而四周则是用钱折成的朵朵花瓣,抱起来有些重量,估摸着有个十几万。

    俞妧被这花束给吓到了,想要推脱不要,但却被季勤强烈拒绝。她从下车到回家的那趟路走起来都格外的小心翼翼,一只手捧着另一只手护着,生怕被风分走了一张。一直紧绷着神经直到安全回到家里,后背都已经累出了一身的汗。

    看着桌子上这满一束的现金,俞妧不禁感慨段阿姨对自己真是好到没话说。她知道即便自己退回去段阿姨也是不会收的,她索性先发消息给段阿姨表达了感谢,然后再将所有人民币都拿出叠好,整齐地放在了段祁燃床头柜前的最后一个抽屉里,然后再将剩下的干花插进了花瓶里放在了客厅。如此一来即接受段阿姨的好意,也算是将钱都全部返还了-

    聚餐时间定在了晚上七点,虽说班里一共有三十六名学生,但也不是每位都有空去的。除开一些提前有别的安排的同学外,此次前往聚餐的也就只有人数的一半。

    俞妧本不喜欢凑这种热闹,但在孔筠晗的疯狂劝说下,她还是被迫去了。

    她也没有特意打扮,只是将头发散下,换了条浅蓝色的小裙子,拿上包包便打算出门去了。可在路过镜子前,她看了看自己没有什么血色的嘴唇,忽地想起了那日段祁燃给她买的口红,她犹豫了一会,还是重新回到房间拿来口红给自己补涂了一点唇色。

    俞妧本就瘦,加上皮肤光滑白皙,五官长得温婉可人,所以即便不施粉黛,只是涂了一点口红,整个人便像是化了妆似的,俏丽明媚。

    俞妧查看一下地址,想从地铁站坐地铁过去,可人刚走到地铁站门口,就看见了路边停着一辆黑色库里南。

    其实在这片区域能见到豪车属于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但是在俞妧不经意的一瞥时,却在摇下的车窗里看见了段厌。

    俞妧脚步一顿,目光定住,段厌的眼睛也在直望着她。

    “上车,我送你过去。”

    “不要,我自己搭地铁过去就好。”

    段厌似乎不意外俞妧的距离,他甚至没说第二句挽留的话,直接便关上了窗户。

    就当俞妧以为两人就这样分道扬镳的时候,段厌却忽地打开车门下了车,并且径直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俞妧蹙了蹙眉,疑惑问道:“你下来做什么?”

    “我来和你一块坐地铁啊。”他耸了耸肩,回答的干脆,好像这个说法一点问题都没有。

    “你和我一块坐地铁?”俞妧不解,“你不是有车吗?”

    “车上没你没意思,既然你不肯坐我的车,那我就下来陪你坐地铁咯。”

    俞妧再次沉默,她实在是搞不懂这位富家公子的想法。不过毕竟这位性格古怪是出了名的,俞妧也懒得再问,他爱坐什么交通工具去那是他的自由。

    俞妧没再理他,扭头便走楼梯下到地铁站,而段厌还真紧随其后跟着她。

    从这个站上车的人少,因此座位也很多,俞妧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可段厌也紧随着坐到了她的身旁。

    俞妧只是侧眸看了他一眼,便也没说什么。

    “这两天考试感觉怎么样?”段厌主动开展了话题。

    聊起考试,俞妧总算了来了几分兴致,“还不错,基本都是见过的题型。数学最后一道大题花费了点时间,感觉有点难,但也做出来了。英语有几道阅读理解迷惑性比较大,但整体来说都还好,成绩应该和我平常发挥的差不多。”

    段厌觉得俞妧这人,平时总是淡淡的,没什么乐趣。和她聊什么,她也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只是你开口和她聊天,她在礼貌性地回复罢了。但唯独提到学习,她还能喋喋不休地聊上个几分钟。

    “那你高考想考哪?”

    段厌的一个问题把俞妧整沉默了几秒,而后她才缓缓道:“还不知道呢。”

    “不知道?”段厌不信,“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是不想告诉我吧。”

    她是个目标感很强的人,在段厌和她当同学的这几个月里,很清楚的能感受到这一点。所以她不可能对自己想考哪个学校没有明确的目标,那唯一的解释就是俞妧不想告诉他。

    可俞妧抬起头,和他对视了一眼,悄然地叹了口气:“是真没想好,没必要骗你。”

    “想去哪个城市?”

    “还没想好。”

    “”段厌不耐地睨了她一眼,“你还说你没骗我?”

    “我真没骗你啊。”

    俞妧不得不再次解释,但她很快又扭头反问他道:“那你呢,你想考哪里?”

    /:.

    段厌目视前方,看着车轨穿梭在幽暗的地道里,他的眸光沉了沉,“只要不在络城,哪都好。”

    “你居然不想在络城?”对于这个回答,俞妧很是意外。毕竟在络城段家几乎是垄断式的存在,他甚至可以做到只手遮天,俞妧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要离开这。

    “我讨厌这座城市,讨厌这的一切,讨厌这里的所有人。即便代价是让我放弃所有,我也会离开这。”

    他语调很平静,但俞妧能从他眼睛里看出决绝。他虽没说是为什么,但俞妧能猜到,这或许和他的家庭有关。

    只要联想到家庭,俞妧就会自动共情,大概段厌想要离开的目的和她是一致的-

    饭店地址是在俞妧上地铁后临时改的,因为负责订位置的同学表示是之前那家店没座了,所以才紧急换了个地方。俞妧不疑有他,顺便告诉了段厌这个消息,幸好换乘方便,转个线也就到了。

    但等她来到饭店楼下,她看见了那富丽堂皇的装饰以及酒店门口停着的各数豪车外,她才意识到情况不对,下意识刹住了脚步。

    段厌余光察觉到旁边的人不见了,这才停下回头看她,见她定站在那,他又往回走了几步。

    “怎么了?”

    “这看起来好贵。”俞妧如实回答。

    段厌挑了挑眉,忽地问道:“怎么?段祁燃平时不给你零花钱吗?”

    想起那日两人的针锋相对,俞妧自动拉起了偏架,为其正名道:“才不是,哥哥和段阿姨对我都很好,也给我很多很多零花钱。只是我毕竟只是寄住在别人家里,我不想在没必要的地方浪费他们的钱。”

    “要不我看我还是回”

    俞妧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段厌立马打断:“不用担心,全场消费我买单。”

    “嗯?”俞妧讶异回望向他,“不是说好的AA吗?”

    “小钱罢了,A什么A。再说了,和你们A钱吃饭我于心不安,像在乞丐兜里掏钱似的。”

    /:.

    段厌语气轻飘飘的,阶级一下子显露出来。只是他这嘴真像是淬了毒似的,多听几句耳朵都要被毒聋了。

    但不得不说,金钱的差距会体现在方方面面的细节上,例如从她俩进门到包厢门口,都会有两个侍应生一左一右的全程鞠躬微笑护送,这样细致化的服务反而让俞妧感到有些不太自在。但反看一旁的段厌,倒是一副司空见惯了的模样。

    包厢门一推开,里边的笑声戛然而止,特别是在看到俞妧和段厌同时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在场人的表情无一例外不是惊讶。

    “厌哥,你、你怎么和俞妧一块来了?”

    一个男生率先提问,也算是问出了大家想要问却不敢问的问题。

    段厌自然地坐到了沙发的空位,懒恹地靠着,只是略略抬眸瞥了那男生一眼,反问道:“不行吗?”

    男生立马陪笑,附和着道:“当然可以啦,厌哥想和谁来就和谁来。”

    孔筠晗路上塞车,几乎是大家准备开吃前她才急匆匆地赶到。她性格好,家境也不错,所以在班上也有不少交好的朋友。很多女生见孔筠晗来了,也都纷纷招手示意她过来坐在她们那边,可她只是在座位前扫视了一圈后,直接拒绝了她们的邀约,径直走到了俞妧身旁的空位坐下。

    孔筠晗的举动瞬间让俞妧感到心头一暖,看向她的眼神里夹杂着感动。而孔筠晗坐下后也是朝着俞妧wink了一下,自然道:“用不着感动,我和你本就是天下第一好,更何况这场聚餐还是我叫你来的,我哪有不坐你旁边的道理。”

    她的话把俞妧逗乐,笑了笑便也逗趣道:“那我待会给我的好同桌剥两只虾以表我的爱哈。”

    孔筠晗一听立马夸张道:“两只怎么行啊?那不得半碟吗?”

    “欸欸欸,别人还要吃呢。”

    “那怎么了,再点多几份就是了,反正也得A钱,总得让我吃爽了吧。”

    “嗯?不是段厌请客吗?”

    “啊?是段厌请客吗?”

    两人同时表达困惑,对视了一眼后,一道转眸看向了段厌。

    段厌坐的离两人的位置其实挺远的,不是旁边更不是正前方。可奇怪的是,段厌还是能第一时间接收到了俞妧投望过来的目光,并且挑眉做出回应。

    孔筠晗轻轻扯了扯俞妧的手指,一只手隔挡住,嘴唇靠近到俞妧的耳边,低语道:“段厌和你说的?”

    俞妧有些懵的点了点头:“嗯,他在门口那会说的。”

    孔筠晗皱了皱眉,有些疑惑:“咦?那他怎么没在群说?”

    “他的原话是‘和你们A钱吃饭我于心不安,像在乞丐兜里掏钱似的。’”俞妧又将段厌的话给完成复述了一遍。

    “”孔筠晗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那就让他买单吧。”

    饭桌上同学们不是在聊高考志愿就是在聊家里的生意,俞妧插不上话,她也不爱插话,自己默默独享着大餐也是不错。

    几乎是人手一杯酒,俞妧知道自己酒量不好,她便没喝。但奈何有几个同学一直想要过来劝酒,她们说完后仰头就干了,还把酒杯反倒过来给她看,确实滴酒不剩。俞妧拿着酒杯有些无措,她知道自己酒量差,但奈何盛情难却,酒杯快要触碰到唇边,纠结着要不要喝下去的时候

    段厌忽地从椅子上站起,大步跨走到她的跟前,低眸垂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抢走了她手上的酒杯,仰头直接喝了。

    一滴酒还在他抢夺的途中漾出来了一滴落在俞妧的唇上。

    段厌回头看着那几个女生,沉声道:“她的酒我替她喝了,还差几杯?”

    两个女生互看了一眼,扯出一抹笑赶紧道:“没有了没有了,就一杯。”

    说完后便赶紧拿着剩下的酒离开了这个座位。

    俞妧感激地看向段厌,道谢道:“谢谢你帮我挡酒。”

    可段厌只是冷哼一声,道:“一看你就酒量不好,我只是不想看到一个醉鬼在这喝吐了而已。”

    段厌的毒舌俞妧已经习惯,所以她并没有生气,还是很认真地再次表达了感谢。

    段厌转身离开,她本还想说些什么,但忽地感到后背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了过来。她小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竟是孔筠晗已经喝的微醺靠在了她的身上。

    “晗晗,晗晗,你还好吗?”俞妧轻轻地摇晃了她两下。

    孔筠晗的杯子空了,脸颊也泛起了红,显然是喝了不少。她已经有些微醺,但还是强撑开眼皮摆摆手表示道:“我没事,我还能喝!”

    对面的灰色衣服男生赶忙又给空筠晗的杯子里续了一杯道:“你当然还得喝啊,愿赌服输啊。”

    她们在玩摇骰子,孔筠晗运气不佳,连输好几局。

    “我当然愿赌服输,我必不可能逃酒的,放心好了。”

    孔筠晗撑着桌子仰头刚想喝下,可俞妧因为担心还是伸手挡下了她的酒,小声关心道:“你还行吗晗晗?不行的话就别喝了。”

    孔筠晗是想回答的,可话到嘴边她打了一个酒嗝,更是做了一个干呕的动作,显然是喝不下更多了。

    可对面的人还在不停地催促着:“赶紧喝啊,愿赌服输啊,逃酒可不行。”

    大家都喝了点,玩游戏的兴致已经达到了高潮,随着起哄的人越来越多,孔筠晗想要逃掉这杯酒怕是不可能的了。

    俞妧下意识回眸看了段厌的位置,可他不在,她又低头看了眼靠在自己肩上的孔筠晗,咬了咬牙还是开口道:“这杯酒我帮她喝。”

    很小一杯,俞妧单是闻着就觉得很烈,她不知道度数高不高,只知道看着是白色的,估计属于白酒那一类。

    可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屏着呼吸,还是将其一口闷下。

    一瞬间,辛辣刺激的感觉便充斥着她的口腔,她忍不住干咳起来,酒精疯狂穿梭在她的血管里,几乎是一霎间就到达了大脑。

    她还没感觉晕,但是感觉很热,耳边的起哄声依旧很大,酒精的刺激让她感到有些反胃。

    迷糊间,她听到了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紧接着弹出了一条微信。

    段祁燃:【你在哪?】

    第29章

    俞妧没看到消息,现在的她只觉得被这白酒闹得胃里直犯恶心。上次喝的香槟味道清甜,贪嘴喝多了两杯倒也没觉得不适,可这白酒的味道实在太多刺激,只喝了一小杯便让她觉得有种想吐的感觉。

    她们本还想拉着俞妧一块摇骰子,但是俞妧实在受不了这白酒的味道,回头看了一眼已经醉倒在桌子上趴着睡觉的孔筠晗,自己便也起身打算去洗手间里洗把脸清醒一下。

    冗长的走廊铺着华丽的地毯,金铜色的壁灯悬挂在墙上摇曳着烛光,酒精在血液里肆意扩散,熏得脑袋有些晕沉沉的。不至于醉,但意识已经变得有些迟缓。

    “洗手间呢?”

    俞妧皱着眉,眼睛四处张望寻找。看了一圈也没见到洗手间的标识,那种想吐的感觉却愈发明显。

    终于在她远离包厢走到了走廊的拐

    角,右手边终于出现了洗手间的标识。她刚想迈步走过去,脚却被掀起一角的地毯给绊了一下,她下意识想搀着墙壁稳一下身体,可手还没来得及扶上墙壁,胳膊却好像被人率先一步给架了起来。

    “怎么走路都不带眼睛?平地也能摔啊?”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俞妧回头一看,发现果然是段厌。

    她借着他的力气稳了稳身体,可在活动着双脚的时候,却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见到俞妧五官紧皱在一块,意识到不太对劲,“你扭到脚了?”

    俞妧在原地活动了一下脚踝,眉头就愈发紧锁,“好像是扭到了,但还好,不是很疼。”

    “真笨,走路不仅能摔,居然还能把自己脚扭到。”段厌略带嫌弃的表情瞥了她一眼,但嘴上虽是这么说着,搀扶着俞妧的手却没松开。

    “欸,你能不能不要每次说话都这么毒舌啊。”

    “怎么?我说的不是实话吗?”

    “”

    俞妧没有闲心再去反驳,她也实在无从反驳。本就晕乎的脑袋现在加上一只受伤的脚,此刻更是寸步难行。她摸索了一下口袋想要拿手机出来打车回家,但很快发现手机并不在身上,想来是漏在了包厢里。

    她转身想要回到包厢里拿手机,但脚还没伸出去就被段厌给一下制止住,问道:“你又要去哪?”

    “我手机和包包落在包厢里了,我想拿手机打车回家。”

    眼神落在她脚踝上,段厌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脸色很臭的道:“你就老实待着吧,我去给你拿。也用不着打什么车了,我待会让司机顺道送你回去。”

    俞妧迟疑了一会,看着他:“可我们好像不顺路吧。”

    段厌咬牙烦躁道:“我房子那么多,你管我顺哪条道。”

    “可是,我还想跟筠晗说一声,而且她喝醉了,我有点不放心。”

    “多管闲事。”段厌吐槽了一句,但还是应了她的话,“我帮你跟她说,她朋友那么多,还轮不到你操心。”

    说罢,他也没再理俞妧的欲言又止,转身便走回了包厢。

    大家还玩得很开心,高谈阔论、喝酒摇骰,玩得不亦乐乎。段厌没什么表情地穿过人群,随便找了个平常和孔筠晗关系还可以的女生交代了两句,随后便直接伸手拿上了俞妧的手机和包包。

    她的手机在拿起的那一刻亮了亮,本是不经意间的一瞥,但很快便让他的手忽地一顿。

    因为他在她的手机上看到了段祁燃的名字。

    他没有密码无法解开她的手机,但也不想她第一时间看见,于是手指将消息向左一划,直接点了清除。

    等重新返回那的时候,就看见了俞妧在一张小椅子上坐着,拧着眉脑袋靠在墙边,脸颊还有些许的泛红。而也就是此刻,段厌才意识到她喝酒了。

    “你喝酒了?”

    半眯开眼睛,俞妧仰着脑袋看着段厌,头往下耷拉了一下,算是默认了。

    见她这样,段厌的情绪有些不好,既然逞能喝酒了,那自己方才为她挡的酒又算怎么回事?

    他还想开口说什么,可低头见到她昏昏欲睡的模样,便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给你。”他将俞妧的手机塞到她袋子里,递了过去。

    俞妧接过,给他道了句谢。

    扭到的脚不算严重,只是有些轻微的刺疼,段厌想扶着她,可俞妧想着男女有别,何况也没到走不动道的地步,就婉言拒绝了。

    坐着电梯下到一楼,期间俞妧还是想拿手机自己打车回去,可手刚伸进包包就又被段厌给出言打断。

    段厌看着她,只淡定地问了句:“你觉得你这样的状态,是坐我的车安全还是坐网约车安全?”

    俞妧沉默,默默地将手机又放回了包里。

    电梯门缓缓打开,俞妧缓慢地走往大门方向,段厌走在前头。可她抬头时却发现段厌的背影定在了门口处,没往前走也没回头,倒像是看见了什么。

    “你怎么站在这”

    一句话还没问完,俞妧的余光便见到了定站在门口正中央的男人。

    这是俞妧第一次见他穿西装,颀长挺拔的身姿定站在那,黑色高定将他矜贵卓然的气质衬托得淋漓尽致,也把他恣意张扬的性格压制在了西装之下。

    他神情淡漠地目视着前方,成熟稳健的气质愈显,紧接着迈开长腿从容不迫地朝着她的方向走来,只不过那幽深的双眸看得俞妧寒毛一颤。

    “哥、哥哥。”

    晚风和段祁燃的眼神把俞妧的酒吹醒了大半,她此刻有种做错事情被长辈当场抓包的感觉。

    “为什么会在这?消息为什么不回?还有你喝酒了?”

    所有冷静的伪装被段祁燃一下子击破,许久未见到他,他的声音透着沉冷的质问,连同着眼神也带着疏离。

    俞妧感到有些委屈,这么久不见了,他的每一句话却只有质问。酒意上头,她的鼻子开始泛酸,微垂下脑袋,有些不太高兴却也老实回答。

    “今天考完试说好的同学聚餐,酒我的确喝了一点点,至于消息我刚刚没看到。”

    段祁燃听出了她话里的情绪,眸光微微一凝落在她那倔强的小脸上,他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知道她今天刚刚高考完,所以在处理完事情后便紧急买了最近的一班航班飞了回来。可回到家里一片漆黑,人不仅没在,发消息也没回。根据定位发现地址在一家饭店,担心她出了什么事情,一路驱车来到楼下,却看见了满身酒气的她和段厌出现在了一起

    他极力压制着心里的不悦,不想在外人面前教训她,可这小孩偏偏还一脸不服输的模样,更是让他看了来火。

    “你不知道你酒量差吗?俞妧,我说过的话你都不记得了是吧?”

    不知怎的,几乎是差不多的两句话,从段厌的口中说出来俞妧就只想反驳,但从段祁燃的口里说出,她就只剩下了委屈。

    她抬眸瞄了段祁燃一眼,有些蔫蔫地解释:“我都记得,今晚我喝酒是因为我同桌玩游戏输了,我见她实在喝不了了我才帮她喝了一杯,我不是特意想要去喝酒的。”

    听到这个解释段祁燃只觉得更生气:“你自己什么酒量?竟然还想着帮人挡酒?”

    几天不见,胆子倒是肥了。

    “我没有。”在段祁燃面前,俞妧为自己解释的气势越发的弱。

    这会段厌忽地走到俞妧的身旁,动作自然的就像他俩是多好的朋友一般,引得段祁燃终于有闲心分了一个眼神在他身上。

    “二哥不用这么恼火吧,不过只是一个简单的同学聚餐,喝了点酒而已,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更何况有我在,你也用不着操心,刚才我还说刚好顺路一块送俞妧回家呢。”段厌顿了顿,扭头微笑看她,“对吧俞妧?”

    这话一出,两道目光同时落在了俞妧身上。

    俞妧的心颤了一下,她甚至不知该抬头看向谁,感觉这会看谁都是错的。

    段祁燃轻哼一声,也是扯出了一抹笑,耐心地问她:“你说吧,坐谁的车?”

    她不安地咽了口唾沫,明明是询问的语调,但在俞妧听来却更像是生死两难的抉择。

    “我、我只是想回家。”俞妧有些欲哭无泪地说道。

    这个回答算是误打误撞的让段祁燃感到满意。

    段祁燃转眸轻飘飘地瞥了段厌一眼,悠悠道:“不好意思啊,我似乎更加顺路。”

    段祁燃想直接带她走,全被段厌一把抓住了胳膊,他冷着脸对段祁燃道:“你凭什么替她做决定?”

    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段祁燃哂笑一声,垂眸看了俞妧一眼,而后转头对他道:“凭她喊我哥哥,凭你再不情愿也得喊我一句二哥。”

    段祁燃把他的手从胳膊上甩开,牵起俞妧的手腕,可还没带她走两步,他就发现了哪不对劲。

    “你脚怎么了?”

    “扭到了。”

    “”段祁燃有些对她没法地叹了口气,“小麻烦精。”

    俞妧不想麻烦他,便想自己往前一点点慢慢走。可倏地一瞬,她觉得身体被整个腾空,她被吓得惊呼一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被段祁燃抱在了怀里。

    “哥哥!你快放

    我下来,我自己能走的。”俞妧又惊又羞,门口不仅有段厌在,还有不少进店吃饭的客人。这样光明正大的被人抱着,俞妧都分不清自己的脸颊是被酒熏红的,还是被羞臊得脸红。

    “闭嘴,脚要是严重了我可没空照顾你。”段祁燃一句话把俞妧想说的给强行憋回了肚子里。

    她羞的闭紧了眼睛,一只手揪着段祁燃胸前的衣服防止自己摔下来,直到他打开车门,温柔地将她抱放在了副驾。

    屁股安稳地坐在座椅上,她半眯开一只眼睛偷瞄了一眼段祁燃。他刚好绕过她的身体,伸手帮她系安全带,不经意间,手腕的表轻擦过俞妧的腰肢,一点疼又有一点痒的感觉,惹得她身体稍稍一颤。

    “哥哥。”

    “嗯?”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俞妧看着他的眼睛,看见他瞳孔里倒映的自己。

    “不要生气了哥哥,我下次不喝酒了。”

    嗓音有了酒精的加持,甜软中带了些许的醉意,像是被酿熟透了的甜果子,散发着微微醉人的甜腻。

    他眼帘微垂,看见她抬起脑袋眨眼时扑闪的细密倒影,眼睛里此刻只有他,一只手还揪着他胸前的领带不放。

    “回去再跟你算账。”

    他声音低哑,眸光落在她的唇上。

    第30章

    车里开着凉爽的空调,加上酒精作用下的驱使,俞妧在上车后便昏昏沉沉的睡去,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家里的沙发上躺着了。

    意识还不算太清醒,抬手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看了四周。脑袋依旧沉的厉害,紧皱着小脸,看起来蔫蔫的。

    “醒了?”

    一个男人的身影正迈步朝她走来,清冽的声音使得她回了回神,抬头注视向他。

    “哥哥。”她轻轻地喊了一句,语气里带着几分讨好。因为她看着段祁燃的脸色,便知道他是生气了,“我错了。”

    段祁燃冷哼一声,显然并不接受这个道歉。他直接坐在她旁边的一张单人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眼眸稍稍往下一压,强大的气场瞬间让俞妧感到一阵发怵,沉冷的声音也随之响起:“错哪了?”

    俞妧垂着脑袋,试图从被酒精搅得一团乱糊的脑子里寻找罪证,“我不该喝酒,不该没回你的信息。”

    “还有呢?”

    他冷淡的声音再次响起,像个无情审判犯人的法官,让本就感到委屈的俞妧此刻更是心情低落。

    “没有了。”她是真想不出自己还犯下什么罪了。

    看着她蔫了吧唧的样子,段祁燃即便再生气也对她发不起什么脾气来,只得伸手点了点她的脑袋,语气不满地细数道:“你还不该明知道自己酒量差的情况下替人挡酒,还和一些和你不熟的同学共处一室,特别是男性同学,你居然还想搭他车回家?俞妧,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别人对你图谋不轨你该怎么办?”

    段祁燃越说越气,有时候真想敲开她脑袋瓜里到底装着些什么。

    直到现在,俞妧才知道他说的是段厌。

    但是她开口为段厌解释道:“段厌他不是这种人,我们是朋友,他平时在学校里也帮了我很多的。像今天在洗手间门口,如果不是他搀扶住我,我就不是扭到脚而已了。他提出要送我回家,也是好心看在我不方便的情况下,所以才”

    “够了。”段祁燃不想再听下去,直接打断。幸好她现在高考完了,不然段祁燃立马就把她转到另一个学校去。

    段祁燃忽地站起身来,径直走到她的跟前,伸手一把掐住她的下巴,向上抬起,垂眸睨望着她,沉声问道:“你嘴里一口一个段厌,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哥哥?”

    他没使劲,俞妧没觉得疼,但被迫仰着脑袋的这个姿势实在不太舒服。她的睫羽轻颤着,在这明晃的灯光下像个无措的小蝴蝶在扑闪。她看着他,酿在酒里的嗓音多了几分甜软:“我心里有你。”

    他手部的动作一僵,连同着心也漏停了一拍。

    他松开手,俞妧因为仰着脖子导致不适地低头咳了几声。段祁燃见状给她倒了杯温水,递到她的唇边,俞妧也就着这个姿势,顺着他抬起的角度喝了几口。但她喝得慢,段祁燃抬的角度过高,导致她喝不及,水从嘴角边流下了一点,晕湿了胸前一片。

    衣裙是吊带款式,浅蓝色将她本就白皙的皮肤衬托得更胜似雪。此时水顺着脖颈流下,将胸前的布料打湿,裙子本就单薄,此刻更是将胸.前内.衣的轮廓都给显露出了大半。

    乌黑的秀发就这样随意披散着,落下几根发梢触摸着他的手背。俞妧被水呛着,咳嗽得更厉害,双眸也被一层薄薄的泪水覆盖,看起来湿漉漉的。脸颊也因酒精泛起了红晕,她抬起头看,那怜人的模样看得段祁燃心头一紧。

    他瞳孔倏地骤然收缩,看向她的眸光略略一沉,他将脸别开,不再对视她的眼睛,只是声音听起来要比方才的更加低哑。

    “你衣服湿了,先去洗澡吧。”

    俞妧眨了眨眼睛,刚想应话,便见他转身回了房间。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的确湿了些,而且她觉得自己好困,想着洗完澡快点回床睡觉也是好的。

    但她显然是忘记了自己脚扭伤的事实,刚踏下地板就忍不住嘶了一声,痛感似要比一开始更明显了些,她低头瞅了一眼,似乎还肿了不少。

    她单脚跳着,回到房间拿了套睡裙,仅凭借着最后一点意志力,去到浴室把澡给洗了。

    脑袋晕乎乎的,脚又疼,加上今天累一天了,俞妧现在这会只想倒头就睡。她拧动把手从浴室出来,刚想直接走回房间,就忽地听见门铃居然响了。她奇怪地朝着门口了眼,刚想过去看看,就又听见身后卧室的门被打开。

    “哥哥,好像有人按门铃。”

    “嗯,给你买的药,先回房间等着吧。”

    俞妧有些惊讶,看着段祁燃的背影,她还是乖巧的先回了房间。

    随着“砰”的一声,大门被关闭,紧接着俞妧就看见段祁燃出现在了自己的卧室门口。

    他搬来了张小椅子,坐在了俞妧的跟前。看着他把买来的药一点点放在桌面上,然后拿出一袋医疗冰袋揉搓了两下,紧接着伸手刚想触碰到俞妧的脚踝,她就被吓得往后缩了一下。

    “还是我自己来吧。”

    “我来吧,免得你又弄伤自己。”

    他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脚踝,也不嫌弃地放在了自己的腿上,冰袋敷上去的那一刻,冰凉的刺激感还是让俞妧忍不住皱了皱眉。段祁燃时刻观察着她的反应,担心地询问道:“疼吗?”

    俞妧摇摇头,“不疼。”

    确实不疼,他的动作很温柔,正一点一点地帮她轻轻的敷着患处。

    可是这样的动作让她觉得奇怪,她直望向垂着眼帘正细心帮她冰敷着的段祁燃,心里涌现出了一种异样。

    她的心跳得有些快,她的身体感觉有点热。

    是喝了酒的缘故吗?她好像听说过,喝了酒心跳是会加快的。但是但是,她好像只有看见段祁燃时,心跳才会加快。

    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到俞妧感到很

    不自在,她歪着脑袋盯着段祁燃的脸,端详、猜测着他的脸色。

    “哥哥。”

    她喊了一句,段祁燃抬起头看她。

    “你,你还生我的气吗?”

    俞妧内心忐忑不安,特别是他现在还对自己这么好,做错了事情的她更是感到良心不安。

    段祁燃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他良久都没说话,看得俞妧心里愈发没底,认错的话在嘴边呼之欲出。

    “不生气了。”

    俞妧心头一喜,再次确认道:“真的?哥哥真的不生气了吗?”

    看着她期待的小眼神,那溜圆的眼睛紧紧地看着他,论他心里再有气,此刻也没了。

    他浅笑一声,微微颔首道:“不生气了,但是你记住,下次还想喝酒的话,必须得我在身边。记住了吗?”

    俞妧立马重重地点了下头,应声保证道:“我记住了!”

    看着段祁燃,俞妧忽地想起了今晚的场景,又联想到之前,她实在是有些好奇,所以忍不住开口问:“哥哥,你为什么不喜欢段厌啊?之前我听我同学讲起过,段厌母亲和段叔叔两家关系不好,是因为从前的一些利益问题所引起的矛盾,哥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不喜欢他吗?”

    段祁燃沉默了一会,然后开口道:“算是吧,但其实我也没多讨厌他,说到底他生活在那样的家庭,是他的不幸。我们家族关系很复杂,我爸并不受爷爷的待见,他只宠爱我的二伯和姑姑,我姑姑也就是段厌的母亲。当年的事情太过复杂,其实我了解的也不多,利益不均仅是原因的一部分,但很重要的一点,是她对我妈妈不敬。我爸最不能忍受这点,他向来不肯让我妈受到一点委屈。所以后来我爸生意越做越大,大到把姑姑挤到无处容身,两家的关系也就因此越闹越僵,段厌在他母亲的耳濡目染之下,所以他从小就特别恨我们家。”

    这个话题略显沉重,俞妧也因此大致了解到了矛盾的原因,她叹了口气,了然道:“原来是因为这样。”

    段祁燃将她的脚从腿上放下,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假装板起脸,正声对她道:“所以,别让我看见你和段厌走太近。”

    俞妧迅速点头,一边揉了揉被他捏疼的脸颊,一边还将三根指头立起做了个发誓的动作。

    见她这么乖,段祁燃也总算满意,伸手正打算拿云南白药再给她喷一喷,但忽地手机响了响,他简单交代一句让俞妧等着,便走出房间接电话去了。

    俞妧坐在床边,晃着脚,偶尔低头看看自己略显肿胀的脚踝,偶尔抬头看看段祁燃回来了没有。她的眼皮越来越重,一连打了两个哈欠,困到几乎支撑不住了。

    所以等到段祁燃接完电话回来的时候,就见到了一个撑在床边小鸡啄米般打着瞌睡的人。

    见到她这样,段祁燃忍不住笑了,有时候觉得多一个听话的妹妹,好像也不错。

    他走过去,坐回到了她的对面,歪着脑袋从下看了眼已经完全睡着了的俞妧,嘴角的笑容抑制不住。

    他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想要将她摇晃的身子扶稳,另一只手则打算伸手去拿桌面上的喷雾。可他刚一侧身,就感觉到了俞妧的身体忽地朝前倒去,他下意识扭头想要伸手过去扶。

    可下一秒,蓦地一瞬,他的身体僵硬在了原地。

    柔软的唇轻擦过他的唇角,发丝拂过他的鼻尖,人倒在了他的肩膀上。

    浅弱的呼吸萦绕在他的颈间,她睡得安稳,但他的心却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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