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号部门总部基地的会议大厅呈八面玲珑型, 四面八方敞开，明光透亮，穹顶高耸, 有特殊的阵法隔绝血月污染，更加紧要的区域则深藏地下。
大厅内人行匆匆，忙得不可开交，略抬头, 就能看见一块几乎与大厅同宽的屏幕，上面播放的赫然就是《一路向北》热度已经引爆所有社交平台的直播画面。
早在昨天, 就已经有专门的检测人员盯着这个综艺节目了。
洛瑄诚虽然没有按下请求支援的通讯键，但他将一路行来看到的异状悉数上报了九号部门, 他虽然混娱乐圈，却仍是华国登记在册的六级灵者, 有专门的通讯频道, 可以直接上报。
他的上报立刻就引起了重视，灵网破碎, 血月再现，一切异样, 不论大小, 都不容忽视。
从洛瑄诚的上报被单独立案，到九号部门派遣最近灵者前往调查，期间不过相差短短三个小时。
就是这短短三个小时，前往《一路向北》剧组拍摄地的灵者却在到达目的地后连线总部:
“这里没有吕吉村，这里是一片废墟！”
和通讯一起传回的，还有一段无死角的视频。
视频里，荒芜的田地中躺着一片被杂草爬满的废墟，俯瞰的木梁、破碎的瓦片、埋入土中的瓦罐……无不向这些风尘仆仆赶来的灵者诉说着这里早已和那些破烂一起埋进了被岁月遗忘的尘埃里。
这里确实有一个村子, 或许是叫作吕吉村吧，然而，它已经在很久以前变成了一片废墟。
别说活人了，就连一个死人也没有看到！
那么出现在《一路向北》预告直播里的“吕吉村”又是怎么回事？
最不幸的结果出现了。
总部负责人面色凝重:“是诡域。”
两个灵者，一整个综艺剧组的人全部撞进了这个不知究竟存在了多久的诡域里。
“能联系到洛瑄诚和伍山青吗？”
一整晚没有停，试尽了所有办法也不管用的联络员们纷纷摇头:“所有信号都被屏蔽了，我们尝试过通过直播间联系节目组，同样失败，这个诡域似乎能够针对性地屏蔽与救援相关的所有信号信息。”
看似弹幕评论满天飞的直播间在开播的那一刻就成为了一座被深海隔离的孤岛，孤岛外的人能看见、听见孤岛上的情况，孤岛内的人却被斩断了所有求援的途径。
被困者成了被绑住双手双脚，还不能说话的哑巴。
这是九号部门从未遇到过的情况。
在此之前，灵者专线从未失效，即便在磁场混乱的地方也从未有过用尽办法也联络不上的时候。
这样的情况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个诡域绝对独立于现实世界，是一个完整的异空间，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想要出来只能通过唯一的生门，而生门藏在空间内部的深处，想要找到它，无疑是难于登天。
危险重重的诡域之内，只有两个灵者，一只灵兽，需要保护的普通人却有五十多人。
还有那些村民……从昨天的预告直播中可以估算出村民的数量，以千为单位，保守估计三千人左右，尚不能确定他们是诡异、诡人，还是……别的。
热心大娘毫无征兆当场诈尸，着实是把身经百战的九号部门众人吓了一大跳。
骑脸杀果然是经典。
伍山青是自由灵者，只登记过，没有加入九号部门，他是近期才晋升四级的，但综合实力不低，这个突然异变的热心大娘能和他打得不相上下……
诡异研究专家断定:“这个诡域保守估计在八级以上。”
洛瑄诚在上报异状之后再没有发来别的信息，这说明在剧组撞进诡域之前，他没有察觉到前方有一个诡域正冲着新鲜的猎物缓缓洞开深渊之门。
他是六级，诡域的等级只会比他更高。
这仅是保守估计。
开口的专家其实更想说的是，这个诡域极有可能是只存在于灵网降临前的记载中的那种九级诡域。
它能够隔绝更新换代了许多次的灵者专线，也能针对性地屏蔽所有救援信号信息，它比南鼎区诡域还要完整，其形态已经很接近灵网降临前的诡域记载了。
在没有那些先辈自我牺牲构筑灵网之前，数百年前、数千年前的先人就是在这样的诡域中挣扎求存。
从前的记载少有能完整流传下来的，即便有灵者世家赠予的家族史作为补充，也很难拼凑出完整的记载。
那时的记载多是易燃物，经不起火烧波折，且人命终究比记载更重要，而危险又总会比转折来得更快。
不仅是记载，就连很多传承也断代、消失了，现今的灵者实力普遍比不上旧时的先辈们，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这里。
南鼎区诡域的出现如同第一声警钟，正是诡异卷土重来的预兆。
总负责人沉吟片刻，道:“通知喻客歆先生，请他立刻带队前往穿鸭山！专案组三组准备，半个小时后出发！”
喻客歆若所带领的小队成功从南鼎区活着出来，并带回了两万多名被困者，诚然，这里面的功劳他们可能只占了一两成，都还有些虚晃，但他们确确实实活着离开了南鼎区这个板上钉钉的九级诡域。
他们是当代所有灵者里唯一活着从九级诡域中离开的人，他们直面过九级诡怪。
喻客歆是八级灵者，更是当前所有八级灵者中最有可能在一年内晋升九级的几人之一，他的天赋能够让他在万中无一之中寻到隐没其中的一，或许，他会有办法带领小队进入诡域内部。
然而派遣他们过去，还有另一则原因——
他们见过维序者。
华国绝密档案编号005，【乌鸦领主】，又称【乌鸦夫人/先生】。
一位实力保守估计也是九级的维序者。
从喻客歆等人提取出的记忆中能够看到，【乌鸦先生】使用了人类未知的方式，以自身生命力救回了被九级诡怪异化的一万六千多名被困者，斑驳的躯体下，是破茧而出般的【乌鸦夫人】。
这位维序者两位一体，比起夫妻，喻客歆判断祂们更像是兄妹。
【乌鸦夫人】后续如何未知，【乌鸦先生】的情况十分不理想，很有可能……
南鼎区诡域归于死寂后，九号部门派遣专案小组原地调查过很多遍，没有任何遗留力量，从大雾弥漫开始不断上升的诡力值奇异地归零，并持续了整月之久。
和云照市生态公园那次一样。
还有那只未能翻起海浪，就被带走的名为萧漠升的九级诡怪。
原本会致使数以千万计的人类死亡的它们在遭遇维序者后消失得很彻底，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
像是一场不可思议的奇迹。
因为杀死诡异简单，清除诡异遗留下来的污染和诡力很难。
即便是以九号部门现如今的技术，也很难做到百分之百清除，至多能够达到百分之八十左右的程度。且必须要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持续进行清除，否则就会有新的诡异从遗留的污染和诡力中诞生，而新的诡异会继承死去诡异一半的实力，并在短时间内快速成长。
听起来就像是某种开过挂的机制怪，不仅不公平，还难杀。
维序者就是这些机制怪的天敌。
而这位维序者的状态很不好，为了救回那一万六千多名被异化的被困者，祂几乎搭上了一条命，就算是在场的喻客歆也不能确定【乌鸦先生】是否还活着。
祂那时的状态实在是太糟糕了，俨然一副快要死去的模样。
这位维序者两位一体，一旦一位出了事，另一位会是什么状态，谁也说不准。
他们完全没有头绪。
九号部门关于这位维序者的资料几乎是零。
祂第一次出现在云照市，第二次出现在赤行山主大战九级诡怪的人工岛上，第三次出现在南鼎区。
从目击灵者脑中提取的记忆虽然清晰，但那种无法用人类认知完全概括的力量仍旧阻止着诡异研究专家们对祂进行深度分析侧写。
专家们倒下的速度更快了，一个个精神都快要错乱了，九号部门只能暂时叫停。
对维序者的分析侧写进度至今没有任何突破。
南鼎区诡域，吕吉村诡域……
总负责人亲自向喻客歆发去通讯，在忙音等待中，他看了看底下忙碌不停的后辈们，视线定在直播间里暂时刺穿敌人弱点，护着几个普通人往后退的伍山青身上。
或许，他们能在吕吉村诡域中见到这位维序者。
地母之神的使者，即便画风如何地不符合人类对神明的片面认知，祂对受难的人类仍旧怀揣着慈悲之心，不惜以自己的生命去挽救那些已经两只脚踏进死亡泥沼里的人类。
……祂还好吗？
祂会去吗？
南鼎区诡域结束得太快，喻客歆带领的小队没有收集到更多的情报，当时的情况也不允许他们展开情报收集工作，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那位维序者是专程为此而来。
那只九级诡怪的再次出现引来了维序者，而吕吉村诡域和南鼎区诡域太过相似。
维序者会去的。
总负责人明白诡异研究专家们的未尽之言，往后与诡异的战斗会比从前艰难数倍，他们对此早已做好了准备。
通讯被接通了，喻客歆的声音和直播间的惊变同时响起——
“喂，郑局，找我有什么紧急任务吗？”
“崔婶儿，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郑局到了嘴边的话忽然顿住，注意力全被直播间那一道突然出现的红色吸引了过去。
他顾不得通讯那头的喻客歆了，立刻对身边的调查员说:“马上调查这个人，看看有没有她的档案资料！快！速度快！”
多年的经验和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极有可能成为被困诡域的三个独苗苗的最大助力！
……
如果要问华国人最恐惧的恐怖形象是什么，十个回答里有八个都是身穿红嫁衣的新娘。
偏巧了，继当场诈尸之后，身穿红嫁衣的新娘水灵灵地出现了。
恐怖加倍！
观众们:……
眼前一黑。
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死了！
直播间里的观众眼前一黑，镜头外的几人也被吓得心跳骤停。
然而，当他们看清那道红影的脸后，是慌张没有了，惊恐也没有了，满心满眼只剩下了六个字——
她可真漂亮啊！
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人呢？分明是很普通的红色秀禾裙，为什么穿在她身上就这么好看呢？
她简直就是这世界上最漂亮的新娘！
是谁？是谁有这么大的福气能够娶到她！？
【这简直就是我梦中注定的老婆！】
空白的屏幕上，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观众发出暴言。
毫无征兆突然诈尸的热心大娘正是昨晚第一个反抗村长权威的崔秀娥。
她本来因为郑玲音触发并违反规则陷入了狂乱的杀戮欲望中，一心只想把这个违反了规则的女娃打断四肢，让她深刻认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的错误且不合规矩。
但一道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宛如一股清泉般浇灭了她胸膛里熊熊燃烧的诡异怒火。
崔秀娥扭动着歪斜的脖颈，一寸寸地回头，身体止在原地没有动作，头颅像玩具娃娃一样转动到身后，两只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她看到了一个身穿红色嫁衣的漂亮女娃。
——是妮儿！
外表恐怖得像是死了几个月才从坟里挖出来的崔秀娥嗬嗬几声，从扭成麻花的喉咙里挤出嘶哑可怖的声音:“妮儿啊，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吃过早饭了吗？”
她还想对新娘笑，脸上僵硬青白的肌肉颤了颤，裂开了几道析出黑红血液的□□。
这态度，可比对待另一边那几个倒霉蛋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伍山青眨眨眼，手中长刀上附着的灵火晃了晃，镂空的灵纹金光闪烁，一如其主人此刻的心，很是摇摆不定。
一方面，大敌当前，一个还没有倒下，又来一个，听她的话，她很有可能和这个诈尸大娘是一伙儿的，那便也是敌人。
可另一方面，他心里不知道打哪里来的心声，一个劲儿地催促他快把刀放下，莫要唐突了佳人。
就像直播间里突然在这样恐怖至极的氛围下刷了满屏的暴言，不知他们又是打哪里来的勇气，敢对身穿红嫁衣，和差点爆了摄像师头诈尸大娘谈笑风生的新娘狂喊老婆的。
很是不可思议是吧，可偏偏两种心思互相拉扯，致使伍山青的想法摇摆不定，一时是出刀也不是，护着人赶紧撤也不是。
就很荒谬！
脚踩红绣鞋的新娘微笑着，真真应了那句古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活脱脱一个从古画里走出来的绝世佳人。
“谢谢崔婶儿关心，我吃过了，是婆婆做的。”
崔秀娥脸上僵硬可怖的笑容立刻耷拉下来一半，不可能是对新娘，她又想起了村长家儿子何德何能能够娶这样漂亮的妮儿做媳妇这件事，心底的不甘层层涌上来，如同毒药般侵蚀着她的理智。
咔，咔。
她扭动着脖子以下僵硬的躯体，拧过来和头颅一个方向，看样子，竟是直接放弃了违反规则，应该受到处置的郑玲音。
头顶的天光像是出了故障的灯泡一样闪烁了两下，很快又恢复了寻常。
它闪烁得太快，快到诡域里唯三的独苗苗一个都没能注意到，而注意到它的人……笑得更加好看了。
崔秀娥显然对自己的恐怖异状习以为常，或许对于整个村子的人来说，这副模样就是很正常。
异变后恢复得很慢，崔秀娥脸上小指粗的黑色血管蠕动着，腐烂腥臭的黑红血液还在通过七窍往外滴落，只是滴落的速度越来越慢，好似快要恢复了。
她提着被灵者的灵器砍得豁口的锄头，像影视剧里的丧尸一样机械僵硬地朝新娘走来:“妮儿啊，去婶儿家吧，婶儿做烙饼给你吃，可鲜了！”
新娘很慢地眨了眨眼:“好啊，谢谢婶儿。”
直播间满屏的暴言戛然而止，比刚才更加浓烈的阴森寒意一点点侵蚀着众人的心防。
她说话了。
声音很好听，就像是依偎在他们耳边温柔地吐露香风。
但、但是——
她没有张嘴啊！！
没有张嘴，声音就像依偎在他们耳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是魔法攻击！
是穿透屏幕的魔法攻击！
说好的鬼这种生物不会顺着网线找过来的呢？！！
瞬间破防的观众们被吓哭了。
伍山青又听到身后蜷缩成鹌鹑的几个人在用牙齿狠狠打架了，他们恨不得缩在他身后看不到人影，把他衬得像极了保护小鸡仔的鸡妈妈。
伍山青:……
说真的，你们先别怕，先让我怕一下。
我打两个？
真的假的？
恐怕今天就是他的死期了。
好难过，他还有那么多钱存在手机里没有用呢。
早知道来的时候全给捐了的，好歹还能做点儿好事，给自己攒个阴德。
可能是老天爷听到了他的心声，看在他死到临头还能如此心地善良的份上，他所设想的最糟情况并没有出现。
那美丽得不可方物的新娘挽上了模样可怖的诈尸大娘的手臂，她们转身，朝着村子走去。
转身的那一刻，头戴金步摇的新娘回头看向险些命丧大娘锄下的几个倒霉蛋。
她的目光略过吓成鹌鹑的六个普通人，直直地落在了伍山青身上。
她伸出手指，在鲜红水润的唇上轻轻一压，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伍山青一愣，脑子飞快地反应了过来。
她这是在提醒他们，莫要再说错了话。
什么不结婚，不要孩子，在这个坐落在诡域之中的村子里都是不可说的。
若是下次再犯……
新娘嫣然一笑，转过头去，挽着那可怖死尸的手臂，步履轻盈地飘然而去。
要是提醒过了还犯，她又不是这些人的保姆，不会再管第二次。
死几个人罢了，红红的，多好看啊。
第72章 吕吉村（14） 人是经不起念的……
郑玲音被吓坏了, 回到农家乐仍在颤抖，工作人员给她披上毛毯，让她坐在阳光下, 她还是好半天没能回过神来。
这样大、这样真实的反应，让直播间里一部分坚持《一路向北》写剧本有特效的观众开始动摇自己的想法。
各大平台则收到了来自上面的指令，那边让他们配合舆论走向，半遮半掩, 切忌引起大面积恐慌。
恐惧、绝望、痛苦等一切负面情绪都会成为诡异的养料，助它们滋生更甚。
诡异之事已经藏不住了, 大洋的另一头，诡异已经在那些国家里接连引爆了, 之所以还没有传到华国来，还要感谢华国早些年就进行的净网活动。
很多已经按不住诡异爆发惊变的国家上层纷纷后悔, 他们也应该像华国那样早早未雨绸缪, 而不是把所有希望都寄托于屹立数百年之久的灵网，以及自己国家的能力者。
能指望得上的根本没有几个！
当代能力者和先辈们比起来简直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若是叫危越知道了, 他只会说一句很正常。
地母之神都要消散了，新神还是人类形态, 如今的灵力还是新神自杀式爆发出来的, 源自于地母之神的灵力早已在灵者灵兽第一次进化中消耗殆尽。
都已经那么久了，至今还能留存一些，已经算是新神很厉害了。
血月当空，污染不绝，诡异还能从人类的负面中汲取其他能源，它们自然能够越来越多、越来越强。
人类这边呢？
新神还在努力，人类该自强了。
危越在五想的记忆里看到了不少新式武器，其他国家应当也有, 只是研究成果不如华国理想。
和其他国家比起来，华国的生存环境是最理想的，诡异的数量虽然也在持续增长爆发，但这些诡异的等级普遍不高，这都要归功于华国灵者和军人们夜以继日地不断清剿，数百年如一日地控制着诡异增加的数量。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这是这个国家长久以来的信条。
只要不是九级诡异，他们都可以应付。
哪怕是九级，他们也有应对的办法……只是会牺牲很多人。
危越数了数，九级的诡异，萧漠升是第一个，那只海产混合体是第二个，这里这只……估摸着也是九级，实力还要比那只海产混合体强一些。
一个藏在人群中混得风生水起，一个从东瀛那边流窜过来撞了大运，一个还不知形态不知情况。
不过像萧漠升那样的诡异应该不多，有也不会超过一只手的数量，它也属于是撞了大运了——它那身人皮来自于一个灵者。
那是一个天赋很像【爱卡丽小姐的手套】的灵者。
一生长在山村里，好不容易能出门见见世面了，迎面撞上了一个高等级诡怪，至此短暂的一生画上了句话。
他甚至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灵者。
真是一个时代性的惨剧。
危越比较关心的不是这些，而是华国还有没有隐而未发的九级诡异。
或许，他可以去问问地母之神。
祂说过，祂的神墓在这片大地上，那么发生这片大地上的事情，即便祂就要消散了，祂也应该知道一些。
……
就在所有嘉宾和工作人员都赶回农家乐的半个小时后，拿着望远镜观察吕吉村的工作人员忽然在楼顶大喊:“导演，有人来了！有人进村了！”
在经历过当街诈尸、新娘暴击、求援无助后，整个剧组的人还能坐在这里，全靠两位定海神针。
一个是导演。
一个是救了郑玲音等人的助理小哥。
导演和这位深藏不露的助理小哥聊过后，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不少，反过来安慰众人，告诉他们一定会有人来救援，让他们不要自乱了阵脚，一定不能离开农家乐单独行动。
最后一点不用导演说他们也懂，这种情况下还单独行动，那指定是脑子有点问题。
有没有剧本，有没有特效，他们还能不知道吗？
节目组上上下下哪里有这种东西？《一路向北》主打的就是一个真实！
呜呜呜，他们好害怕！
害怕之余还要强作镇定，不能引起大面积恐慌。
那位助理小哥，哦不，是大师！
那位大师的原话是:“要是引起了大面积恐慌，综艺被封是最轻的结果，最坏的结果嘛……”
他一甩手中长刀，金光流溢的镂空纹路在阳光下耀眼非常，长相英俊的青年露出一个有些不羁的笑容，说的话却是吓人的很:“咱们估计都得折在这儿了。”
负面情绪一封顶，到处都得救火，诡域里头效果更好。像那个死尸一样怪物多来几个，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祭日。
剧组众人:！！！
赶紧！赶紧控评！
给众人注射了一剂强心剂，把他们都忽悠着做事去了，伍山青脸上的笑容这才淡去不少。
他垂下眼帘，一言不发地擦拭刀身。
直到听到楼顶上眺望吕吉村的工作人员大喊有人进村了，他才猛的抬起头来，脚下一点，避开镜头，蹭蹭两下踩着小楼墙身跃上楼顶。
灵者的目力被强化了，但还没有被强化到不用借助工具，就能清晰看清一两千米外的人和物。
伍山青接过工作人员双手送过来的望远镜，定睛一看——
村口那条水泥路上，一个背着深色背包的男人正一步步朝着漆红的拱门走来。
他穿着一身浅灰色的运动装，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看不清模样。
但伍山青可以肯定，对方并非灵者。
难道是这个村子外出的人回来了？
吕明阅说了，他的父辈大部分都出去务工了，难道……他们有通行诡域的办法？
不确定，难保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是那种死尸。
再看看。
随着那人走过拱门，原本没什么动静的村子像是活过来了似的，家家户户关闭的大门都一一敞开，只在院子里活动的人纷纷走出院门，看方向，是要去村口。
这么多人都去？
是迎接，还是……
伍山青脑子里的猜测还没有划到尽头，就被人群中突然出现的红色身影打断了。
是她！
那个中途带走了那具死尸的新娘！
伍山青拿不准对方究竟是什么意思，她确确实实救了他们，还提醒了他郑玲音被攻击的原因，然而她身上的气息比那具死尸还要恐怖，同样是和那具死尸一样分不清究竟是不是诡异的存在。
伍山青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这个村子的村民不是穿黑，就是穿白，即便是昨天的喜宴上，他们的衣服颜色也是非黑即白。
那一点鲜红如同落入水中的墨汁，浓烈非常，极其显眼。
直播间的镜头拉远，对准了那个走过漆红拱门的人影。
顿时，守在直播间在的九号部门:？？？
他们和伍山青一样，都在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外出务工回来的村民。
如果是，他是怎么进去的？
还是说外出务工只是幌子，那些在吕明阅口中的外出务工的父辈其实也在诡域之中，只是藏起来了没有露面而已？
可吕明阅这个人确有其人，是一个正在就读的大学生，新娘的身份也查到了。
叫作庄靓心，她家就住在穿鸭山的另一头，是家里的大姐，有两个妹妹，一个叫庄倩心，一个叫庄楣，两个妹妹都还在上大学。
然而她嫁的那个名叫吕明鑫的男人虽然有档案资料，但是这个人在社会上一点记录都没有，一片空白。
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有人一点痕迹都未曾留下过？
除非……
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他的档案资料全都是伪造的。
的确有吕吉村这个村子，也确实有一群姓吕的人从这个村子里走出来，分往全国各地务工，但他们的数量只有百十来人，就和吕明阅说的“绝大部分父辈都外出务工”是完全对不上数的。
各地官方已经接到了命令，火速将这些人控制了起来。
他们看起来很茫然无辜，全然不知道自己的村子早就已经沦为一片废墟，也全然不知道直播间里的村子已经成为未知诡域的一部分了。
九号部门当即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果然又查出了许多徒有档案毫无记录的人。
有吕吉村。
也有其他人。
很多，少说也有十几万。
这是什么时候……
郑局忽然想起了三十年前，那个寄生傅卿的奇异诡怪。
【噬脑虫】。
这个诡怪十分奇诡，普通探测仪器根本检测不出它的存在，就连灵网也会将它列为无威胁的低等级诡异，非八级灵者灵兽当面不可察，它甚至能够越级寄生控制灵者。
倘若不是傅卿的灵觉感知足够敏锐，恐怕……它就要正大光明地进入国家机要部门的核心了。
这种诡怪的可怕之处足以令任何知情者为之胆寒，那天之后，国家立刻进行了一次大范围的自查，由当时所有能够参加行动的八级灵者和灵兽负责探查，耗时大半年的时间，没有发现第二只【噬脑虫】，国家上下这才放下了悬着的心。
但放也只放下了一半，还有一半的心始终吊着。
一样东西只要出现了，那它势必不可能只是唯一，这样奇诡的诡怪……和诡异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前辈们迅速地意识到，它的出现，绝不可能是巧合，这必然是一场针对人类和世界的阴谋。
时至今日，对【噬脑虫】的搜查仍在继续，每一个晋升八级的灵者和灵兽都有这样一个额外的任务。
每到一处，他们必须率先搜查有无此种诡力波动的诡异存在。
如果有，立刻上报，立刻绞杀！
不惜一切代价！
华国也在那一年就将对【噬脑虫】的发现告知了其他国家，言辞恳切，每一个字都是为了世界和人类。并以自家的惨案为例，想借此让他们警惕起来，立刻彻查一下自家统治层有没有被寄生的内鬼。
但很可惜，国与国之间少有纯然的信任，即便有诡异这样的共同大敌在前，人类之间的同室操戈也依旧存在。
他们确实查了，然后相继爆发了推翻旧统治层的种种革命，新政府轰轰烈烈地登场了。
华国:……
真是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好像帮他们查一下啊。
算了算了，别人家的事情他们还是不要掺和的好，免得又被倒打一耙，说他们华国狼子野心。
今天的华国也是不懂其他国家为什么非要作死的一天呢。
可能是都觉得活够了吧。
郑局甩甩脑袋，把近期别国的群魔乱舞和各种迷之操作抛之脑后。
别人家怎么样他管不着了，他只知道，自己家里藏了多年的蛀虫就在今天，就在这机缘巧合之下暴露出来了。
有一个能伪装得天☆衣☆无☆缝的九级诡怪就够让他们后怕无数年了，现在又出现了十几万的空壳人，其中一部分甚至和诡域挂上了钩。
这么多年都没有暴露，这里面一定有人类的手笔！
任何时代，任何时候，叛徒、人奸这种东西，都是不缺的。
有蛀虫，岂有不抓的道理！
查！彻查！一个都不能放过！
挂断通讯后，郑局重新将目光聚焦在那片非黑即白中的唯一一抹亮色上。
庄靓心……
她的档案资料清白平凡，所有记录都表示，她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是他们需要保护的普通公民。
然而直播间里展现出来的她却和他们查到的形象截然不同。
她轻易就将暴走的诡异制住，面对诡异恐怖的外表面不改色，救了伍山青等人，又态度平常地跟着诡异离去，即便是专业的侧写师也不能分析出她的真正立场。
但是郑局依旧认为，这个人，会成为那三个独苗苗的最大助力。
镜头不给力，无法清晰地拍摄到村口的情况，但他们总不能去怪罪诡域里的受困者不够勇敢，不敢A上去吧。
这已经是受困者能够尽到的最大帮助了。
他们甚至在这种极度恐惧的情况下配合官方控评。
郑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世界的惊变迟早都是瞒不住的，像这种能够舒缓人类情绪的节目，还是给人家保下来吧，说不定是最后一期了。
……
吃完烙饼的危越本来是要去祠堂那边的，【石探眼】跟着洛瑄诚去到了一个很眼熟的建筑附近。
该说不说，这两个缺点心眼的灵者胆子都很大。
一个在没有支援的前提下就已经考虑好了要一个打两个，一个在情况未明的时候就盲选到了最危险的地方，看起来运气都不是很好的样子。
他们没看过恐怖电影吗？
里面有很多可以借鉴的地方。
比如在中式恐怖电影里，像是祠堂啊、坟墓啊、喜堂啊，这些地方都是非常危险的，指不定最终boss就藏在里面呢。
这都敢闯，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满脑子都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一早上就吃过两顿的新娘正要往那儿去，刚一动，就感知到了一个极其熟悉的气息突然出现在了诡域里。
危越:？？？
危越:！！！
他错愕极了，一度以为是自己感知错了。
直到他外放的视线里确确实实地出现了那个人的身影。
一长串无法通过审核的脏话顿时争先恐后地从危越的脑子里冒了出来。
——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是真的会口不择言地骂出声来。
老人的话要听，一些流传至今的俗话更是真理中的真理。
人是经不起念的。
早知道就不念了！
又来一个新猎物，整个村子都动了起来，家家户户分出一个人，成群结队地往村口走去。
宛如逐渐收拢的捕猎陷阱。
为首的村长满脸笑意，笑得脸上的褶子都皱成了一团，他的眼睛里还残留了一部分被庄彩霞忤逆的愤怒。
“后生啊，你也是来咱们这儿的农家乐玩儿的人吗？”
村长很高兴，这还不到年底，就来了这么多人，家家户户都觉得很高兴。
瞧，大家都在笑。
发自内心地笑着，对外来的人十分欢迎。
人越多越好，到时候啊，他们能分到手的……也会越多。
打扮得像背包客的男人止住脚步，停在了离村民们七步远的距离外。
垂落在大腿边的右手动了动，蜷缩着圈在手腕上的新芽微不可见地颤动了两下，眼看就要舒展开来。
一道莫名熟悉的清越声音从村民们身后传来:
“公公，你们聚在这里做什么？怎么拦着明鑫不让他回家啊？”
将要舒展开来的新芽顿时止住，娄君怀微冷的眼神一滞，目光越过笑得令人毛骨悚然的村民，直直地落在了众人最后——
一道浓烈的红色闯入他的视线。
叫他心头一跳，细密的痒意从心底蔓延上来。
地母之神的声音在他的意识海里惊喜地响起:【啊，真巧啊，我的好孩子……你果然也来了！】
第73章 吕吉村（15） 她外面有人了！
明鑫？
村长的眼皮狠狠抽搐了几下, 脸上灿烂的得叫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僵住了，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破开了他的头骨，直直地伸进他的脑浆里翻搅, 将他逐渐混乱的思想搅成了一团混杂的不知道是些什么的玩意儿。
明鑫……
他的儿媳妇说，这个男人是他的儿子，她的丈夫，吕明鑫……
是吗？
“……是吗？他是我的儿子吗？他分明是……”
外来者！
村长从喉咙里挤出含糊的声音, 像是被一团浓痰堵在了嗓子眼里，不仅说不出话来了, 就连呼吸也变得困难了。
嗯？
危越颇为意外地眨了眨眼，篡改认知居然失败了吗？
有一股力量根植在这些男人的意识深处, 抵挡着他的认知篡改能力，倒也不是破不开, 只是会惊醒这股力量的主人。
应该就是诡域的铸造者了。
奇怪, 为什么崔秀娥她们的意识深处没有这股力量荫庇？
仿佛染了鲜血般的饱满唇瓣动了动，乖乖匍匐在新娘脚下的阴影蓦地动了起来, 闪电般地飞窜进所有人的影子里，密密麻麻的触肢就像手术刀一样撷入影子边缘, 眨眼间就完成了从影子到人体的侵蚀。
聚在村长身边的村民全都和他一样抽搐起面皮来, 略显死白的面色如同被扼住喉咙无法呼吸一般慢慢变得涨红，粘稠冰冷的湿润从脚底沿着小腿攀爬上来，一点点钻进骨头缝里，无数张长出了啮齿的嘴正在贪婪而享受地吮吸着他们的骨髓。
跟随村长过来的都是村里的男人，他们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纷纷咔嚓咔嚓地转动着脖子面向村长，浑浊的眼珠里蓄满痛苦和救命两个字。
他们都知道这个男人不是吕明鑫，但那又怎么样！他们不承认就会死！
村长啊, 你到底娶了个什么儿媳妇回来？！
这才多久？昨天才刚结婚，怎么今天就变得这么厉害了？！
“嗬嗬……”
村长，快认啊！
快认啊！
你难道想要我们都死吗？
我们要是死了，村里就没男人了！
我们死了……你也得死！
认啊！
哪怕他是个野男人，你也得认啊！
村长抽搐着，梗着脖子，同站在众人最后的新娘瞪眼对视，哪怕被所有人逼着要他认这个外来者做儿子，他也不肯低头。
短短两天内被接连挑衅权威，连这新过门的儿媳妇都敢骑在他脖子上叫嚣了，他今天要是把人认下来了，明天这个村长他就可以不用当了！让给这个外来者做好了！
他不信！
他就不信这女人敢杀了他，列祖列宗都看着呢！
哦呀，不肯认吗。
还和他杠呢，看来是好日子过多了，忘了疼是种什么感觉了。
没关系，他可是一个助人为乐的好心人，不介意帮他好好回忆一下。
工具，就要工具的自觉。
仍披着红嫁衣的新娘愉悦地勾起红唇，融入众人影子里的阴影骤然发力，匍匐在水泥路上的影子瞬间被拆分成七八份。
喀嚓，喀嚓！
就像猪肉摊前，老板手法熟练地拆分猪肉骨头，阴影也是一个老练的屠夫，很利落地拆掉了男人们的手脚关节，如同撕纸一样轻松地撕碎了他们四肢，特别快乐地玩起了真人版拆积木的游戏。
哗啦啦，黑红的血液淌了一地，半凝固的状态，有点儿像果冻，来不及惨叫的男人们被拆分成了七八块，脑袋连着肩膀，被快乐甩动触肢的阴影按进了他们自产的血泊里。
咕噜咕噜，伴随着闷闷的尖叫声，血泊表面升腾起一连串的气泡。
他们没有死，还有力气求饶。
只有村长，他的脑袋稳稳当当地落在血泊里，没有被舞动的触肢按进血泊里。
阴影重点照顾了他，他翻白的眼睛里流动着漆黑的触丝，挤史莱姆似的，把他的两只眼珠捏捏挤挤，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
不一会儿，眼白上就布满了血丝，还有透明的汁液从血丝里渗出。
——他的眼睛快要被捏爆了。
剧烈的疼痛占满了村长的每一寸感知，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新儿媳妇一言不合就动手，光天化日之下就把他们所有人都分了尸！
她就不怕吗？！
一言不合就分尸的新娘端着愉悦的笑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一众尸体，黑黝黝的眼睛里闪烁着冰冷的微光，仿佛一只从假寐中醒来的凶兽。
她不说话了，也不问了。
——她想弄死他们。
然而，即便她的杀意已经如此明显了，村子仍旧很安静，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村长想象中的列祖列宗的震怒迟迟没有发生，他那颗淹没在黑红血液里的心脏不规则地跳动起来。
有什么事情……已经在他无知无觉的时候，脱离了他一直以来的认知。
“我……嗬嗬、嗬……”
村长后悔了，他该低头的。
啪叽！
他的脸被按进了血泊里。
服软的机会没有了。
叫你不珍惜！还敢反抗我的主人！
啪！
阴影狠狠打偏了村长的头，看得娄君怀轻轻一挑眉，有些想笑。
危越已经确定了心中的想法，在这个村子里，看似很有权威的村长实际上只是个花架子，看似个头壮实魁梧的男人们同样只是个花架子。
——这些人的战力太低了。
都被他分尸了，马上就要被弄死了，还不见他们有任何变化，比起暴起之后能和四级灵者打得不相上下的崔秀娥，他们简直就是一群只会呼吸的废物。
庄彩霞和村长吵了一早上，也不见村长对庄彩霞如何。
是不会，还是不能、不敢？
村长对庄彩霞没有感情，所以只能是后者。
他不能，也不敢。
被新娘分了尸，这些男人的第一想法是“她怎么会这么厉害”，而不是“她不应该有攻击、反抗的能力”，看来在这诡域之中的规则执行人都是村里的女人了。
崔秀娥并不是个例。
啊，真是个坏消息——对那两个灵者而言。
这个村子可真好玩。
“明鑫。”
一身鲜红秀禾裙的新娘向戴着口罩的男人伸出手，“我们回去吧，婆婆该等急了。”
男人没有犹豫，抬脚朝“她”走去。
面色如常地，跨过半淹没在果冻似的血泊中的尸块，抬起手，递到了新娘白玉般的手心里。
恍神间，像是这只冷白的大手将新娘的柔夷包裹住了似的。
……
啪。
伍山青脑子里的一根弦断了。
他拿开望远镜，眨了眨眼，又把望远镜放回眼前，然后又拿开，又使劲眨了眨眼。
如此重复了三遍，在工作人员迷惑的眼神中，他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老天，他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大秘密！
那个新娘——
她外面有人了！
这个男人和昨天他见过的新郎完全对不上号，身高体型统统对不上，他绝对不是新郎。
接下来更是震惊，为了这个男的，她甚至不惜杀了自己的公公，还有所有的目击证人！
难不成村长带着人去堵他是因为……
嘶，她会不会掉过头来把他也杀了？
伍山青心里咯噔了一声，连忙又架起望远镜，随即被惊得骂了一句脏话。
新娘已经带着那个男人离开了，到处都看不到他们的身影，而那些被分尸的村民居然又从地上爬了起来！
真就是真人版积木游戏吗？拼得这么丝滑的吗？流出来的血还能再灌回去？
不要这么离谱好吗！
伍山青又想到了那个突然暴起的大娘，他强她也强，打她就像和自己打似的，还怎么都打不死。
那些村民被分尸了，血和内脏淌了一地都还能拼回来，像个没事人似的走回自己家去……该不会整个村子都是这种杀又杀不死，打又打不过的怪物吧？
还有那个新娘，她到底是什么？
能遏制杀上头的诈尸大娘，又能这么轻易地分尸那么多人，他根本就没有看到她动手，那些人就自己碎成几大块了。
伍山青晃了晃脑袋，觉得头有点晕。
他内视身体内部，发现堆积的剧毒已经从包裹它的灵力边缘溢出来了……怪不得头晕呢。
“下去吧，那边没事儿。”
他把望远镜别在自己身上，交代了工作人员几句，等工作人员一走，他立马三步并两步挪到了楼顶另一边，口罩掀开一道缝隙，屏住呼吸一口血吐了出来。
血液里掺杂着丝丝缕缕的黑色线状物，这是被剧毒侵蚀的表现。
吐完这口血，伍山青立刻把口罩戴了回去。
是他之前和那个诈尸大娘打斗时吸入了太多空气，口罩过滤不了这么多，导致他体内的剧毒比想象中堆积的要多上一部分。
……还死不了。
伍山青打了一个响指，用灵火把吐出来的血烧掉，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垂着头，强忍着一点点蔓延上来的剧痛，试图把脑子里纷杂的思路厘清。
第一，被问结没结婚、要不要孩子，不能反对，否则就会被询问者锁定，绿名变红名，被追着杀。
第二，吕吉村疑似全村上下都是杀不死的怪物，在特定的情况下会被激怒，从友好状态变仇杀模式？
唔，这条暂定，有待试验。
如果是，他们兴许就能避开必死的条件，能够承担救援到来也说不准。
第三，新娘……
新娘……
整个村子最神秘的，估计就是这个新娘了。
确认过眼神，是他打不过的存在。
阿瑄……估计也悬。
伍山青从衣兜里摸出国家发给灵者的求救仪器，已经不能用了，怎么按都没有反应，就和他们的手机一样，联网后除了看直播，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他们被完全困在了诡域里，所有向外求助的途径都被斩断了。
也难怪导演他们这么慌，抓着他就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似的，仿佛全都靠他一句话定生死了。
啧，他自己也很慌啊。
在此之前，他还没有经历过诡域，这方面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菜鸡。
这个诡域……
一点头绪也没有，更别提找到生门了。
呼，越来越痛了。
额前鬓边的头发已经被冷汗打湿，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伍山青慢慢蜷缩起身体，试图以这样的姿势减缓体内开始横冲直撞的剧痛，喉咙里铁锈味越来越浓，胃囊也跟着翻腾起来。
……还好他早上吃的不多。
怎么还没回来呢？
再不回来……阿瑄，你哥们我啊，怕是就要无了。
第74章 吕吉村（16） 他看见他了
团在喜床上的男孩儿还没有醒, 危越伸手抚在他额前，探了探，发现他吸收诡力的速度比预想中的要快很多, 要不了两天，估计明天一早或者今晚就会醒来了。
可能是这些年饿狠了，一有吃饱的机会就死死抓住，不肯放手一点。
篡改庄彩霞的认知很轻易, 她立刻就把娄君怀当成了自己的儿子，只是态度并不亲厚, 可见她对吕明鑫实际上并没有多少母爱。
进了新房，娄君怀往另一边一坐, 没有开口，只是眼睛一直追着一身红嫁衣的“她”, 目光深邃, 不知道在想什么。
偶尔，他黑沉的眼眸中会有一缕新绿一闪而过。
那是地母之神在借他的眼睛望向世界。
地母之神很高兴, 祂原以为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这个孩子了，没曾想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看这孩子周身气息沉稳, 想必是把祂的话听进去了, 已经觉察不出初时见面时那样若隐若现的自厌感，他找到了前行的方向和目标。
这是一件好事。
很好很好的好事。
【怎么不去和那孩子说话？】
地母之神问道。
修长浓密的眼睫颤了颤，娄君怀没有移开目光，只是落下的眼神更轻了些，飘忽着，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他轻抿着嘴唇，在心里回道:【说什么？】
他和“她”……有什么可说的吗？
那层迷雾仍旧笼罩着他的感知，影影绰绰, 分明正确的答案就在迷雾之后，他奋力伸出手，想要将这层轻薄却又始终弥漫着不肯散开的迷雾拨开，但任由他使劲全力，轻薄的迷雾巍然不动，正确的答案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
娄君怀再次从梦中醒来，空旷的住所里只有他一个人，四周安静极了，他的心跳声比从窗外传来的蒙上了一层纱的车辆鸣笛声更大。
——到底还是他的实力太弱了。
他已经重拾了一点记忆，有了地母之神的解答和叙述，他对自己、对世界的认知已然清晰。
但目光一转，他又变成了蒙昧的野人。
只差一点……
就只差一点。
那个被迷雾遮挡围拢的人不愿叫他知晓，于是他的思维和认知都被关进了迷宫，诱导的路径四通八达，可就是没有一条路通向正确的出口。
……还是他的实力太弱了。
娄君怀很好地压下自己纷乱的思绪，没有叫附身他的地母之神察觉。他的前辈已经很累了，他怎么好意思让祂再为他的私事烦恼？
地母之神颇为忧愁地叹息一声，不再问了。
或许这就是祂和新神之间的代沟吧，祂觉得小君和越越会成为好朋友，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他们都会很谈得来的，不是吗？
但很明显，小君不这么认为，越越也不这么认为。
都已经十几分钟了，他们两个还没有说上一句呢。
唉，难道真的是祂的思想落后了？这个时代的孩子交朋友已经不是看双方谈不谈来的了吗？
圈在娄君怀右手手腕上的新芽颤颤巍巍地蜷缩起已经不再只有两片的嫩叶，七八山叶子紧紧贴在人类的皮肤上，连叶脉都在颤抖。
杏杏简直要尖叫了。
啊啊啊啊！是那个超级可怕的黑漆漆的大家伙！
它的受选者为什么又遇到这个可怕的大家伙了！？为什么要跟着祂回家啊？！！
呜呜呜呜呜！
好害怕！
它的惊恐娄君怀已经接收到了，高大的人类有些哭笑不得，无论是在南鼎区诡域里，还是在这里，它口中的“黑漆漆的可怕的大家伙”都没有对他们做什么，相反，他们一直是被祂保护的对象。
也不知道杏杏这些年到底都接收了些什么信息，整体性格就很接近中二的青少年，某些观点一旦成型，轻易掰不回来。
娄君怀又不能用管教娄家小辈们的方法去管教它，因为总的来说，杏杏确实和他是一体的。
——它是他的“稃壳”。
杏杏是他当年散尽神力，退化成一粒种子后的“稃壳”，也是他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缕神力。
地母之神将他送往人间轮回后，作为“稃壳”的杏杏被留下了。
本来，它是被作为一种应急的手段留下的，某种时刻可以强行激活沉睡的新神。
那期间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兜兜转转，它迷迷糊糊地来到了南鼎区，并随着它一起陷落。
直到地母之神的力量再现，它阴差阳错连接上了本体，还勇敢地从黑漆漆的可怕大家伙的眼皮子底下把本体偷走了。
想起一些记忆的娄君怀对杏杏颇为愧疚，它要是没有诞生意识也就罢了，如今它已经诞生了独立的意识，他怎么也狠不下心把它当做神力收回。
于是就这么养着了。
杏杏的动作很微小，危越还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很精准地落在了娄君怀的右手手腕上。
无他，这小东西的气息熟悉得很。
他虽然记忆有问题，但不代表他记不住事，这小东西的气息正好对上了他之前在南鼎区诡域里找不着踪影的偷窥者。
穿红戴金的新娘微微眯起眼睛，那似笑非笑的危险神情让杏杏立刻大声地尖叫起来。
声音大得娄君怀眼皮一跳，太阳穴都跟着它的尖叫声直突突。
危越留意到了娄君怀微妙的神情变化，立刻意识到这小东西和他是意识连接的关系，当即移开视线，不再探究了。
娄君怀垂下眼帘，放在扶手上的手指蜷了蜷。
“我要去祠堂那边。”
清越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新娘站起身来，垂落的流苏裙摆颤抖着，像秋日的麦浪。
“不论你因何而来，目前事态未明，你最好不要离开这里。”
这里有他的气息，村长和那些被他分了尸的男人不敢进入新房。
还有被他篡改了认知的庄彩霞在，即便村长想对他做点什么，庄彩霞也会拦着。
这里是安全的。
在诡域暴动之前，这里都是安全的。
“我不是为了这个诡域来的。”
在危越就要抬脚离开前，娄君怀忽然出声，引得他将目光从【石探眼】分割出来的画面上移开，落在了于日光中抬起头来，清冷冷看向自己的男人脸上。
这双眼睛，这个眼神……
莫名和那次在疗养院时重合在了一起。
危越忽的心头一跳，怀疑起娄君怀是否已经认出了自己。
不过片刻，他暗自一哂，认为自己这个想法何其没有道理，纯属幻想。
不说【爱卡丽小姐的手套】有着完美伪装的能力，就单是他的认知篡改能力，以及那些无形的影响，这些足以混淆任何人对他的认知。
只要他不想，娄君怀是无法认出他的。
不过几面之缘罢了，他又如何能认出他呢？
一个是孱弱的普通人类，一个车祸就被撞成了植物人，一个是威势恐怖的非人，举手投足间就能灭杀万万生灵。
两者要怎么联系得起来？
地母之神不会将他的真实身份告诉娄君怀的，这是地母之神承诺过他的。
……可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他？
好似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彼此之间可以交谈一切似的。
一股莫名的烦躁感涌上心头，危越脚步一转，瞬间闪现至娄君怀面前:“那你是为了什么来的？”
耳边的声音变得空幽，像极了影视剧里夜半来相会的女鬼，饱满的红唇虽然上扬，笑容却显得有些冷。
——“她”在生气。
唔，一点点。
为什么会生气呢？
地母之神不解。
娄君怀也不解。
他回忆了一下，确定自己没有说错话，也没有做错什么。
所以没什么会生气呢？
危越也不知道，他就是觉得烦躁。
这具躯壳之下的混沌灵魂颇为委屈的蜷缩着，深色的蛇尾卷在一起，像一团毛线，被猫咪的爪子胡乱抓过，有一点毛刺理不清地冒起来，是无声颤动的鳞片。
中级人物卡还是太“窄”了，放不下他的灵魂，只能蜷缩着，还要随时留意不能撑破这具躯壳。
危越开始怀念那具在“无尽轮回”中制造的躯体了。
然而那具磨炼得完美契合他灵魂的躯体已经在时空乱流中被削成了齑粉，他的灵魂也因为躯体的消亡而不得不暴露在乱流之中，因此受了伤，现在需要大量进食获取能力来治愈。
也就是说，他所获取到的能量不止要供给进化，还要用来治愈伤势。
这样一来，诡力和污染就不太够了，他开始渴望更加精纯的能量，但目前还找不到这种符合他要求的能量。
地母之神的神力可以，然而一位正神的神力之于他而言是具有“腐蚀性”，会让他有被灼烧一样的痛楚，一缕两缕的也抵不上大用，还是继续当“猫薄荷”用吧。
……其实娄君怀也可以。
毕竟是新神，在没有取得神心碎片之前，他还和人类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融合神心碎片之后，这个人整个儿都在散发这一种迷人的“香气”。
小小的，弱弱的，像一个可口的小蛋糕，无时无刻不诱惑着危越对他产生食欲。
他都已经躲着他走了，为什么总是会在这种不该出现的情况下出现呢？
难道这就是孽缘？
啊，他都要爱怜他了。
这样近的距离，彼此的吐息都会连在一起，可惜了，【冠花元郎】是个死人，没有呼吸。
娄君怀的眼睫快速地颤动了几下，他开口，声音略显磁哑:“为了【万象】。”
……什么东西？
不等危越再问，他就接着解释起【万象】是什么东西了。
一个毫无攻击力的异物，却能成为连接所有诡异的媒介，筑起通往任意诡域的通道。
如今，它就在《一路向北》的直播间里。
娄君怀是为了它来的，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上“她”。
居然还有这种异物吗？
这让危越回想起了某些不太美好的记忆。
涌进鼻腔里的“香气”越来越浓烈了，美艳的新娘轻轻一嗅，得出了这个人正在茁壮成长的结论。
地母之神说新神是世界树来着，果然是茁壮成长呢。
闻着就很好吃。
娄君怀突然感到一股悚然的危机感向他袭来，眼前红影一晃，一双冰冷的玉手抚上了他的脸颊。
轻柔的，令他战栗的，淡淡的冷香扑鼻而来，熏得他有些醺醺然。
杏杏的尖叫声蓦地被地母之神掐灭。
“怎么什么都告诉我？”
“她”的双唇依旧紧闭，回响在耳边的声音里染上几分沁满笑意的戏谑，沉甸甸的金步摇落在额头上，他们之间的距离更近了。
“这么听话，不怕我吃了你吗？”
娄君怀的喉结快速地滚动了两下，然后被一根手指轻轻抵住，男人的眸色倏地暗沉下去，方才还显得颇为温良的眼神猛然变了个彻底，隐隐有几分侵略性就要从眼底探出。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同擂鼓一样又快又响，其中夹杂着细微的木头斫裂开的声音。
噼啪。
惊雷一般。
比新绿更深的墨绿色悄然晕染在瞳孔周围，他直直地对上了新娘的双眼，对上了这双雾色朦胧的眼眸。
压制在自己身上的“人”以一种近乎掌控的姿态捧住他的脸，抵着他的喉结，故作轻佻，却又叫人从中觉察出一分似真似假的沉迷。
娄君怀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静静地看着这双离自己近在咫尺，只要微微一仰头，就能亲吻到的眼睛。
好熟悉，这双眼睛，这个眼神。
好陌生，这个人，这个模样。
迷雾又围拢了上来，层层叠叠，遮蔽着他的认知，混淆着他的思维。
可是……
可是——
这个人是真实的。
所以熟悉才是真，陌生才是假！
萌发的微弱神力缠绕他擂动的心脏，厘清他纷杂的思绪，点亮他被迷雾遮蔽的双眼。
娄君怀令自己的理性下沉，感性上升，他第一次抛却思考，抛却头脑，任由蛰伏在心底的情感在擂动的心脏里奔流，将他的意识带往迷雾之后。
他静静地、深深地望进了这双令他格外熟悉，又偏偏旁生出种种陌生错觉的眼睛。
他终于破开了重重迷雾，抓到了藏在雾中的答案。
……一个曾被他含在舌尖数次也不曾吐露出的名字呼之欲出。
——危越。
这个“人”，是危越。
他看见他了。
第75章 吕吉村（17） 第二件礼物
危越还是低估了这位落难新神的含金量。
神明的眼睛原本就不同寻常, 哪怕这是一位落难的、还未成长完全的神明。
他可是此世界唯二的正神，如无意外，他很快就会成为唯一。
人们常说, 眼睛是心灵的窗口。
这句话不假。
他不该和他对视的——
这样近的距离，这样近的气息交换……
娄君怀看见了，与他对视之人深藏在这具躯壳之下的真实。
轻薄的鲜红褪去，是粉色的层层叠叠的花, 冰冷的躯体之下，暗金色的触肢在漆黑的“海”里翻滚蠕动, 深色的蛇尾蜷缩着、盘绕着，挨挨挤挤地团成一团, 蠕动间透露出一丝缝隙，依稀可见卷在最里面的晶莹的角。
有些像鹿角, 花枝一样分着岔。
又有些像龙角, 幽光闪烁，坚硬无匹。
泛着幽光的角下, 隐约能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庞，眉似远山含黛, 面若桃花芙蓉, 如同一副从岁月长河中拾起的古画。
他双眼紧闭，似乎有些不太舒服。
娄君怀还来不及看清，那深色蛇尾游动，将那仅有的缝隙盖住了。
暗金色的触肢在漆黑的“海”里伸展挥动，不时带起一片暗色的荧光，那些荧光都是从深色蛇尾颤动的鳞片下散溢出来的，微弱的光亮照出了更多蠕动的触肢，密密麻麻, 源源不断。
不可名状。
娄君怀眨了眨眼，眼睛被刺痛得隐隐发红，他不再往更深处看去，视线往外退了退。
层层叠叠的粉色花朵宛如藤蔓一般缠绕着向上攀爬，雌雄莫辨的非人被簇拥着合上双眼，脸上的笑容僵硬而又惊悚。
如同一具被定格的尸体。
但是，这具身躯……是活的。
娄君怀看到了这具身躯的“心脏”，枯萎的，破碎的，正被属于危越的力量光芒笼罩着、浸染着，暗色的荧光没入这颗死寂的“心脏”，一点微弱的生气正从中勃发。
于是娄君怀确定，在遇到危越，或者说，在没有被危越的力量浸染前，这具身躯是死亡状态，是危越的力量让它缓慢地恢复着活性。
或许是某种契约？
他能感受到，危越的力量和血月一样，具有很强大的污染性，这污染性甚至比血月的污染更加可怕，而这具身躯可以最大限度地将这种污染性隔绝在躯体之内。
——危越是一个温柔的人。
纵使他身上出现了不为人知的异变，他的内核仍旧是那个温柔的青年。
娄君怀的眼神不可抑制地变得柔软，像是某种香香软软的彩色蛋糕，十分容易勾起被这目光所注视的人的食欲。
唔，各种意义上的食欲。
危越觉得不太妙，他竟然想要吃了娄君怀。
啧，饿疯了吗？
危越心中一凛，倏地起身，脚不沾地地飘出去好几步，躲洪水猛兽似的，全然不记得刚才是他自己凑上去的了。
“听起来是个很棘手的玩意儿。”
他这样说，转移话题的意味不要太重:“既然你过来了，是有什么法子能把它从直播间里剥离出来吗？”
说实话，这玩意儿听着就很棘手。
毫无攻击力，但能够化作联通所有诡异的媒介，无视空间，使诡域降临，亦或是直接把人拉进诡域里。
舍弃了攻击性，放大了特殊性，将其唯一优势加强到了极致。
有点概念的意味了。
但是【万象】被封印了几百年，正是极度虚弱的时候，危越不觉得它会立刻搞事，它目前最急的应该是汲取能量，恢复自身的实力，所以这个诡域尚不会有多余的变数。
这样极其特殊的异物，很大可能不是自然诞生的。
危越想到了很多，比如萧漠升意识深处的禁忌锁，比如那些【灾厄之镜】都不吃的黑色“铁线虫”，比如他从隔壁阿姨脑子里抓到的小点心，比如那只能够消化地母之神神力的七级诡异……
无一不说明，在被灵网压制的这几百年里，诡异也没歇着，它们在闷声搞大事，就等着偷偷惊艳所有人。
危越不觉心急，直觉告诉他，只要打开了萧漠升意识深处的禁忌锁，他想要的答案基本就都有了。
娄君怀显然是没有办法的，当年地母之神封印【万象】，用的办法也是最简单粗暴的一种，就是用神力逼得它不得不从正在进行的【诡唱戏】里脱出，匆匆逃窜之时被等候多时的地母之神逮了个正着。
那块价值连城的金丝翡翠也不是凡物，是很多年前地母之神的一滴血所化，封印一个毫无攻击力的异物绰绰有余。
只是神血所化之物也会被时间磨砺，再加上这世间的灵力已经不多了，封印的效力一日比一日弱，这时只需要一点外力，封印在里头的东西就能破开封印重见天日了。
如今地母之神即将消亡，新神不过刚刚醒来，力量十不存一，能将【万象】重新封印才是怪了。
娄君怀一五一十地把这些全说给了危越听，老实巴交的模样瞧着很有点儿缺心眼。
但他是娄君怀，是新神，怎么可能像那两个倒霉灵者一样缺心眼？
危越微眯起双眼，看了他一会儿，缓缓道:“那你来这儿做什么？”
娄君怀直视他的双眼，说:“来救人。”
《一路向北》惊变大爆，短短几个小时已经上了国内所有社交平台的热搜，点进直播间里的人越来越多，各种言论接踵而至，即便有官方和节目组两边一起控制舆论，惊恐的情绪也还是节节攀高。
真实的恐惧是藏不住的，演得再像，也会有破绽。
更何况当代网友实在是人均列文虎克，两只眼睛无论哪一只都是高倍显微镜，节目组来不及掩饰的一些细枝末节都被他们扒出来无限放大、解读。
“剧本论”“特效论”的声音越来越小，观众们的负面情绪已经要从文字里溢出来了。
再这样下去不行。
在从地母之神那里得知救援灵者无法进入诡域后，娄君怀当机立断，决定过来救人。
现在的他已经不像在南鼎区时那样手无缚鸡之力，他融合了一块神心碎片，又有杏杏帮忙，总体实力堪比七级灵者，且有地母之神在，把困在诡域里的人救出去应当不成问题。
确实不成问题。
危越很想对着他翻个白眼。
这人对自己的认知是一点数都没有，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香啊？都香得让他有点把持不住了，那些诡异又能有什么自制力？
到时候全都追着他咬了，当然就顾不上困在这里的普通人了。
……他应该是知道的。
地母之神不会不告诉他要保护好自己。
但他还是来了。
危越忍了忍，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他可以替圆圆做决定，因为圆圆还小，也没有前世的记忆，作为长辈，他可以为她暂时做下决定。
可娄君怀不同。
他是成年人，更是未来将会庇护世界和生灵的新神。
他想做什么，危越没法儿替他决定。
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对视着，谁也没有说话，房间里只有男孩儿酣睡的小呼噜声。
片刻后，【石探眼】那边发出警报，那个灵者进入了祠堂，【石探眼】的视野里蒙上了一层极淡的血色，这表示有危险正在靠近。
再不过去捞一把，这个诱饵可能就要没了。
……其实这里有一个更大的诱饵，一定能香得令诡异神魂颠倒。
危越抬起手，纤长的五指像花瓣一样展开，一双黑色的蕾丝手套安静地落在他的掌心里:“拿去，戴上。它可以掩藏你的身份。”
娄君怀的身份不能暴露。
人类阵营并不纯粹，人奸这种东西何时何地都会有，一个脆弱的新神经不起自己人的背刺。
在献祭【乌鸦先生】的那一刹，危越模糊了宁柯柯等人的记忆，让他们忘记了娄君怀的存在。
对于那两个偷渡来的他国能力者，他就没有那么温柔了，直接删掉了他们关于娄君怀的记忆，未来估计会头疼很长一段时间。
娄君怀一眼就认出了这双手套，正是那晚来“借宿”的纯白之人所戴的。
男人的眼睫颤了颤，他伸出手接过手套，轻声说了一句谢谢，低沉的声音莫名有些缱绻。
危越看着他把【爱卡丽小姐的手套】戴上，一层介于虚实之间的伪装覆盖住他全身，身型还是那个身型，面容和气质完全变了一个人，此刻哪怕是他的父母站在他面前，也不会认出这个人居然是他们的孩子。
气息也被很好地掩藏起来，丝毫没有泄露出来，危越紧锁的眉头终于放松，涌到喉咙里的食欲不甘地重新蛰伏下去。
太好了，他闻起来不像小蛋糕了。
因为饥饿上头，把心上人吃了什么的，听起来就是本世纪最大的惨剧。
“等离开这里后，我会把它还给你。”
娄君怀接着戴手套的动作，指尖轻轻拂过左手手腕上的缠枝手镯，眼底一片柔色。
危越摇摇头，道:“不必了，送给你了。”
不容娄君怀拒绝，他又道:“你最好每天都戴着。”
美丽的新娘轻轻蹙起眉头，清越的声音回响在他耳边:“你现在闻起来……会让诡异很有食欲。知道吗？你像一颗十全大补丹。”
不仅大补，还是大补过了头的那种。
所有诡异都会为他疯狂，这是血月中等待诞生的邪神刻录在它们意识深处的本能——
活吃了祂！
瞧娄君怀怔愣的模样，危越就知道，这段时间多亏了地母之神为他遮掩，他才没有体验到被万千诡异追着咬是个什么滋味。
“我走了，你……随意吧。”
他都说是来救人的，危越便不强求他待在这里了。
新房里只剩下了酣睡的男孩儿和怔愣的男人。
【小君？】
地母之神问:【你怎么了？】
娄君怀摇摇头，垂眸看着包裹双手的手套，内敛的幽光在每一处蕾丝花纹上流淌，衬得这双手套好似活物一般。
枯枝似的缠枝手镯轻轻颤动了两下，往更里面动了动，很是嫌弃地远离了这只手套。
柔弱的新神想，这是他送给自己的第二件礼物了。
他能有什么送给他的呢？
噗通。
胸腔里的心脏跳动了一下。
声音很响。
阳光下，坐在窗边的男人蓦地红了耳尖。
第76章 吕吉村（18） 牌位
还没有进入祠堂的范围, 仅仅只是靠近，洛瑄诚就感受到了一股刺入骨髓的冰寒，如同一根根遍布倒刺的冰锥, 毫不留情地扎进了他的感知里。
洛瑄诚:！
他慌忙退后了一步，骤然立起的汗毛这才慢慢匍匐下去。
——不是错觉。
他的灵觉在震颤，敏感的神经一阵阵地抽搐着，方才那是……精神攻击吗？
洛瑄诚目光深邃地望着前方半隐半现在茂密花林里的雕梁建筑。
他感受到了极度的危险, 这表示他没有来错地方。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不能退, 那里一定有他想要的东西！
“嘶嘶。”
翠绿的小蛇蜿蜒游动到男人的肩窝，松松地盘桓在他白皙秀颀的脖子上, 三角形的蛇首蹭了蹭契约者的脸颊，它道:“瑄瑄, 那里是被标记的‘领地’, 我能感受到——盘踞在那里面的‘野兽’没有醒来，我们贸然踏入, 随时都会将它惊醒。要进去吗？”
洛瑄诚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拉高了衣领, 将穗穗应激一般颤动的蛇尾遮在衣领里。
来时, 他在衣服上画了符文，可以提供一定的防御能力，聊胜于无。
他抬脚，再度跨入被“野兽”标记的“领地”。
哪怕已经有所防御，他还是感受到了搅动神经的刺痛，太阳穴一阵阵地抽疼，令他的呼吸不可避免地变得急促起来。
所幸没有实际性的伤害，是精神震慑的一种。
能让他一个六级灵者感受到攻击, 对方起码也是六级上的实力。
但……不算太强。
努力拼一拼，是可以越级杀掉的敌人。
然而，洛瑄诚微微眯起眼睛，真的会像他想的这样吗？
灵网破碎之后，他也接下过几次官方发布的任务，斩杀过与他等级相近或相当的诡异。
在斩杀的过程中，他发现了一件十分恐怖的事情——这些诡异的智慧已经不再停留于旧时的刻板印象中了，它们之中有一部分甚至比人类还要狡猾。
灵网的破碎之于诡异而言，好似一个终于崩碎的压制，没了这个压制，它们终于可以尽情地释放自己了。
洛瑄诚曾就这个恐怖发现问过家族中的长者，他们或沉默，或语重心长，无一不在向他表示同一个意思——
是的，你的猜测没有错。
被压制了数百年的诡异等到了苏生的时刻，更加恐怖的黑暗正向世界和人类袭来，而人类之中还有相当一部分蠢货正在忙着同室操戈，甚至大言不惭地妄想再度复刻出一个灵网奇迹。
既然是奇迹，又怎么可能再被轻易复刻？
灵网诞生于一场壮烈伟大的献祭。
彼时世界上还存活着十六位九级灵者，十三位九级灵兽，十九位即将晋升为九级的八级灵者，以及二十一位同样即将晋升为九级的八级灵兽。
他们全都参与了这场献祭。
毫不犹豫的。
集当世所有的最强者，才堪堪凝聚出了能够笼罩整个世界的灵网。
现在呢？
这个时代还有多少强者？
华国已经拥有了世界上最多的九级强者，有些国家甚至连七级能力者都没有，那样壮烈的牺牲式奇迹，想要复刻？简直是白日做梦！
华国官方已经帮忙骂过了，并义正言辞态度坚定地拒绝了他们蠢到极致的“邀请”。
洛瑄诚实在是想不通，怎么会有这种目光狭隘的人当权？甚至这类当权者还不在少数。
“试图了解他们就是让自己变蠢的第一步。”家族中的长者这样说:“尽自己所能吧，瑄诚，我们也只能尽自己所能了。”
——尽自己所能。
洛瑄诚和伍山青正在这样做。
……
【石探眼】咕噜咕噜滚动着，轻微的响动声隐没在吹动树叶的山风里，空气中充满了“野兽”的气味，一只明知山有虎却偏向虎山行的猎物脚下无声地进入了它的领地。
【石探眼】能够感知到，那只“野兽”已经睁开了眼睛，正在悄声注视着这只送货上门的猎物。
怎么说呢？
人类或许就是这样的生物吧。
智慧有限的【石探眼】想起了一些很久以前的记忆，关于一群总是乐此不疲地开发着花式死法的人类的，他们通常自称玩家。
它的主人就是一位玩家。
为了达成某种目的，玩家们会排着队去送死，即便最后只会有少数人活下来，也阻止不了他们前仆后继的送死信念。
为什么呢？
理想啊，信念啊，这些深奥的东西【石探眼】不懂，它只是一个道具，一个小小的，不值一提的低级道具，得到它的玩家不会把它放在心上。
只有它的主人，祂赋予了它生命。
于是道具活了。
它们拥有了名字，【石探眼】成为了它们的名字。
主人说这个人类是诱饵，现在诱饵要送死……唔，要告诉主人。
咕噜咕噜。
琥珀色的眼珠沿着人类走过的路滚过去，它忠实地记录着自己看到的一切，并全部反馈给自己的主人。
啊，它感觉到了！
它的主人正在靠近！
嘻嘻。
真开心啊！
……
祠堂的大门紧闭着，它被刷成了朱红色，偏暗的红色，像是凝聚的血。
洛瑄诚谨慎地嗅了嗅，是生漆的气味，不是血。
他看了看紧闭的大门，又看了看将近三米的围墙，在推门和翻墙中选择了后者。
助跑一段，青年猛的高高跃起，猫一样灵巧地落在了铺了曲面瓦片的围墙上。他向下看，是很典型的中式庭院设计。
他跳了下去，落地无声，连一点尘土都没有激起。
绕过雕刻苹果、枣树和玉兰花的石屏，洛瑄诚站在了天井边。
天井很浅，只有二十厘米左右的深度，里面长满了青色的苔藓，但没有肉眼可见的生物在游曳，水面泛起浅浅的涟漪，有穿堂风吹过。
风中有浓郁的香烛气味。
洛瑄诚看向了对面，那是祠堂的正殿，金字塔一样的形状，每一层都摆放着阴沉木做的牌位。
奇怪的是，正殿居然没有大门，祭祀台前也没有放蒲团。
最怪的是，他没有看见香炉，那他闻到的香烛气味是从哪里来的？
“嘶——”
穗穗吐露着蛇信，从空气中收集气味颗粒，几秒后，它道:“没有生物。”
这里会喘气的只有它和它的契约者。
也没有诡异，感知不到诡力的存在。
可越是没有，就越可怕。
洛瑄诚受到的精神震慑是实打实的，穗穗也遭到了精神攻击，只是它的天赋让它不像洛瑄诚那样反应很大。
洛瑄诚环视四周，垂眸思考了一会儿，抬脚朝正殿走去。
他必须得过去。
正殿有古怪，相距不过几米，他竟然看不清正殿里那些牌位上刻着什么字。
灵觉告诉他，那些牌位很重要，或者说，牌位上刻的字很重要。
灵者要相信自己的灵觉。
洛瑄诚的脚步很轻，穗穗无声地探出蛇信，抖动着，不停收集空气里的气味颗粒。它的等级虽然比契约者低，但是它的灵觉感知能力在契约者之上，一旦周围发生什么微小的变化，它都能在第一时间内给予契约者警示。
嗒。
一颗琥珀色的眼珠落在了石屏上，近似人类的瞳孔收缩了两下，视野内的血色从淡变深，那个人类自己走进了“野兽”大张的嘴里。
这一声“嗒”没有被穿堂的轻风盖过，走到正殿门槛前的洛瑄诚猛的回头，锐利的眼神飞速将视野内所有东西纳入其中，盘桓在他脖子上的竹叶青快速吐露着蛇信，没入人类衣领的蛇尾像响尾蛇那样发出震动的滋味声响。
落在石屏上的【石探眼】十分镇定地和这一人一蛇对视着，它毫无生命波动，存在感更是近乎于零，比这祠堂里的花草摆件还要不如。
他们无法发现它。
视野内的血色顿了一下，逐渐深化的颜色后退似的变浅了一点儿，像是在疑惑:怎么不进去了？
洛瑄诚和穗穗果然没有发现【石探眼】，他们不放心地将四周仔细扫视了一遍，最终将那一声轻响归结于寻常响动。
他们的神经已经在踏入祠堂范围的刹那绷到了最紧，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他们的高度警惕。
洛瑄诚转回身，茶色的双眼蒙上了一层轻柔的灵光，他将灵力汇聚在眼睛上，再看祭祀台，仍然看不清。
青年心下一沉，暗道不妙。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了腿，跨过了小腿高的门槛。
左腿踩实了，他等了一会儿，这才谨慎地抬起另一只腿。
就在另一只脚也跨过门槛的刹那，周遭的温度陡然下降，洛瑄诚顿感如坠冰窟，冷得连灵力都要被一并冻结！
青年茶色的瞳孔猛的一缩，圈在人类脖子上的灵兽长鸣一声，细长的身躯陡然变大，仿佛原始丛林中的巨蟒狩猎那般，从上至下将青年绞住，坚硬的鳞片齐齐震动，空气中无形的刀刃撞击在鳞片上——刺啦，刺耳的金属撞击声伴随迸溅的火星响起，看情形，它起码挨了十几刀！
“嘶！”
翠绿的巨蛇亮出獠牙，能和空气中的剧毒相对抗的毒液欲坠不坠，猩红的蛇信快速抖动，蛇首两边的眼睛像变色龙一样转动着，试图寻找出方才偷袭的敌人所在。
被巨蛇绞住的人类只剩两只手还能动，他快速结印，从掌心汇聚的灵力旋转着凝成一个金光闪烁的符文，符文成型的瞬间，他双手合十，轻喝一声:“护！”
符文应声崩碎，闪烁的金光大涨，刹那间就凝成了一道六面的灵盾，将人类和巨蛇无死角地笼罩其中。
锵！锵！
又是一阵密集的金属撞击声，那无形的刀刃从各个方位袭来，全部撞在了灵盾上，金色的灵盾被撞出了一圈圈涟漪，看似脆弱，实则以柔克刚，未能击破己方防御。
洛瑄诚是一个辅助型灵者，他将自己的优势修炼到了目前所能达到的极致。
灵者世家总有一些好东西，而他们并不吝啬，只会恨不得把所有后辈武装到牙齿。
他有备而来。
脚下的地面震动起来，洛瑄诚只分心了一瞬，立刻将大部分注意力投放在祭祀台上。
他看清了牌位上刻的字，每一个牌位的开头都是吕氏，而摆放在祭祀台最高一层的牌位上却刻着一个非吕姓的名字。
[庄氏睦禾之位]。
也只有这个牌位的刻字是血红的，其他牌位均是黑字。
这其中有什么含义？又隐藏着何种秘密？
洛瑄诚来不及多想了，劈在灵盾上的无形刀刃越来越多，涟漪不绝，隐隐颤抖，他的灵盾支撑不了多久。
“穗穗，走！”
他已经将所有牌位刻字都记下来，灵觉只剩对危险的警示，这里没有他要的线索了。
走！
“嘶！”
巨蛇松开了被它绞住的人类，身型再度变大一倍有余，灵盾被撑开，格外灵活地贴合着它的躯体，翠绿色的灵力顺着贴合的地方融进灵盾中，颤抖的灵盾再次变得坚固。
洛瑄诚拔腿就要往外冲，灵盾跟着主人走，比祠堂梁柱还要粗的巨蛇仿佛没有重量一样，紧贴着灵盾，轻易被他带着跑起来。
转身，一步，抬腿，他们就能逃出去！
轰！
脚下的地面剧烈震动，几分钟前还被洛瑄诚疑惑怎么没有的门轰隆隆地从地砖下顶破出来，四扇门上雕刻着苹果、枣树和玉兰花，它们就像一张正轰然合拢的死亡巨口，快速吞噬着光线和生机。
洛瑄诚左手一握，一把雕纹嵌金的碧色长弓凭空出现，淡金色的弓弦刹那消失，弯曲的弓身顷刻绷直，从长弓变作了一根两头细中间卷的长棍。
手臂骤然发力，他将绷直的长弓向上甩了出去。
正正卡在一扇门和上门框之间！
无需交谈，穗穗瞬间明白契约者想要怎么做，它迅速缩小身躯，重又恢复到细长的模样，尾巴一勾，盘在了契约者脑门上。
洛瑄诚脚尖一点，脚下有青色的风旋过，他的动作极快，须臾之间便已从卡住的空间中跃出，还顺手拔出了卡住门的长弓。
砰！
身后的门重重合上，发出第四声重响。
呤——
灵盾发出不堪承受的声音，无形的刀刃仍在攻击灵盾，发狂一般，灵盾表面已然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集洛瑄诚和穗穗两者灵力凝成的灵盾在这样暴怒般的攻击下快要撑不住了。
洛瑄诚才一落地，气都没喘一口，青色的风再度凝聚在脚下，他如离弦之箭般直直朝大门冲了过去。
几米的距离而已，以他现在的速度，一秒都用不到！
然而——
就在他接近天井的瞬间，平静的水面激荡而起，宛如一张蛰伏已久的罗网，兜头朝他扑来！
洛瑄诚:！！！
水网近在咫尺，根本来不及反应，一切都像慢镜头一样，只有擂鼓般的心跳震耳欲聋。
倏地，一道破空之声从正面传来。
洛瑄诚看到了一朵花。
一朵粉色的，吐露着金色花蕊的芍药。
它直直向他飞来，花瓣刹时炸开，犹如潜藏在丛林沼泽里的食人花，每一片花瓣都放射出灼目的虹色光芒，毫不讲理地在没入水网的刹那就将泛着血色的水全部吸收殆尽！
吸饱了水的花瓣在即将贴脸洛瑄诚的瞬间重新合拢，柔软馨香的粉色芍药掠过人类的脸颊，炮弹一样呼啸着冲向他身后。
噗嗤。
被打断读条的洛瑄诚落在了水井里，脚下的青苔被重重踩出黏腻的水声。
他未回头，轰隆一声，他听到了门扉碎裂的声音。
然后——
咚！
有什么东西被扎穿，狠狠钉在了墙面上。
“嗬！”
洛瑄诚急促地喘了一口气，他以为自己必败无疑，那一瞬连呼吸都停滞了，没想到转瞬间安全落地……一朵花救了他？
刺骨的冰寒在咚的一声响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捂住狂跳的心脏转过身去，只见正殿门槛前一片碎裂的木块，那四扇獠牙一样合上的门被撞碎成了满地的碎片，手最巧的工匠也没有办法再把它们拼凑回去。
不进门就看不清的正殿此刻一览无余，从房梁上垂落下来的悬灯散架似的被牢牢钉在了墙上，从四个角垂落的红色流苏颤抖着，恐惧的意味十分人性化，似是在求饶。
那森白的灯身上，一点粉色无比亮眼。
粉色……
洛瑄诚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
圈在他脑门上的穗穗忽然动了动，契约者意念通达，转身，抬眸——
心跳有一瞬间的凝滞。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十分眼熟的新娘站在了石屏前。
他见过这身红色秀禾服，就在昨夜。
新娘很美，恍若从古画中走出来的美人，她亭亭而立，莹润深邃的黑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颗琥珀色的眼珠稳稳定在她的肩上。
她看起来很像人，但是……她没有呼吸，没有心跳。
一股莫名的恐惧像本能一样升腾起来，洛瑄诚差点就要后退，穗穗从他头上游下来，落在他肩上。
翠绿的灵兽垂下头颅，以格外恭顺的姿态向面前的新娘表示臣服。
这样的姿态……
洛瑄诚一时愕然，睁大了眼睛。
这个新娘……竟是那位前辈吗？！
第77章 吕吉村（19） 棺中女尸
眼前的灵者完全一副傻掉了的模样, 看起来更缺心眼了，危越对垂首表示恭敬的小蛇轻轻颔首，目光越过这一人一蛇, 落在了失去伪装，完全敞开秘密的祠堂正殿里。
那盏被钉在墙上的悬灯抖得更厉害了。
涟漪般的粉白微光从新娘脚下散溢出来，洛瑄诚知觉眼前一晃，刚刚还站在自己眼前的新娘已经出现在了正殿祭祀台前。
她的身量很高, 只需抬眸就能将放在祭祀台最高处的牌位收入眼中。
[庄氏睦禾之位]。
不算正式的称呼，这里的牌位都是这种不算正式的称呼。
比起供奉先祖, 更像是一种标记。
危越对洛瑄诚很满意，他引出了这里的诡异, 破开了正殿的伪装，让他看清了这些牌位都是些什么人。
先前他在这儿坐了好一会儿, 左看右看, 也无法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破开正殿的伪装，这伪装似乎有针对性。
现在看来, 确实是有针对性的，只有灵者能破除这层迷障吗？
洛瑄诚做到了。
是一个很好的诱饵。
这些牌位……
危越对了对, 发现这里的每一个牌位都能对上那片坟地的墓碑, 一个不落。
那么——
坟地最中央的无碑之墓的主人，应当就是这位庄睦禾了。
姓庄吗。
危越心中有了一个猜测，不过还需要一点证明。
“……前辈？”
洛瑄诚在他身后小声道，小心翼翼的，有些像伸出爪爪小心试探的幼兽。
危越回头看他，脖子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嚓声。
像是僵化了、生锈了的机器，需要倒点机油润滑一下。
【冠花元郎】就是这一点不好，因为他是死人, 时间一久，尸体就会僵化，需要汲取人的生气以保持尸身的活性。
所以时不时就要逮着玩家吸并非他的本意，他自己也不想的，谁让他已经死了呢。
洛瑄诚:？？？
什么声音？
好像……是从这位前辈身上传来的？
危越没兴趣吸洛瑄诚的生气，看着就是个缺心眼的，别传染给他了。
“有事？”
身着红嫁衣的新娘没有转身，就着这样有些僵硬的转头姿势，深邃幽深的眼眸斜睨着他，鲜红的唇瓣没有张合，毫无情感起伏的清越声音就这么回响在他耳边。
不知道为什么，洛瑄诚心中冷意更甚，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像是在恐惧，又像是被某种不可言说的强大存在震慑得一时失了语言动作。
这一眼，竟让他幻视了无数国产恐怖片经典镜头。
洛瑄诚定了定神，斟酌着用词，刚要开口，就被穗穗抢了白:“大人，这个诡域很古怪……我们能活着出去吗？”
它不担心那些普通人，蛇类本就冷血少情，比起那些无亲无故又不认识的普通人，它更担心它的契约者和契约者的朋友。
青青还给它抓过很多好吃的。
它不想他们死在这里。
危越慢腾腾地转过身，他定定地看了这条小蛇一会儿，道:“不会死的。”
死了就是给诡异送饭，多吃两口估计会更强一点，他必不可能让自己的储备粮多吃两口。
况且现在娄君怀来了，他们就更不会死了，无论是地母之神还是新神，都是一脉相承的心软，总是对这些生命保护欲过度。
可能是他在死亡和血腥中翻滚太久了吧，这样的保护欲，竟让他颇为无法直视。
如果把地母之神和娄君怀比作慈母，那他必然就是各大影视作品里常见的恶毒后妈，天天想着怎么让这些稚嫩天真的小孩尝尝人世的毒打。
啧。
……想太多了，还是想想怎么把这个诡域的铸造者揪出来比较实际。
这个回答无疑是一剂强心剂，洛瑄诚和穗穗高悬的心脏瞬间落了地，绷紧的神经松懈了下来，挺直的脊背都放松了不少。
不愧于危越给他贴上的缺心眼标签，一认准眼前人是和自己一个阵营的前辈，他一张嘴，就把自己的发现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引得危越多看了他两眼。
挺惨的，比他预计的还要惨一点。
那只诡异也比他预计的要聪明狡猾一些。
诡域之内，铸造者就是主宰，把空气变成针对性的剧毒而已，它若是急着让这两个灵者死，大可把诡域内所有的东西都变成针对性的剧毒，即便洛瑄诚和伍山青再警惕，这会儿估摸着尸体都已经硬了。
是什么原因让它没有这么做呢？
是猫捉老鼠的恶趣味，还是……做不到？
吕吉村处处都是秘密，处处都是矛盾。
女人的地位高于男人，却又受制于两个男人。村长看似有地位有权威，实际上不过是只纸老虎。虚假的气势一戳就破，吵急眼了也不见他对庄彩霞动过手，两只眼睛里写满了忌惮。
看来，庄彩霞应该有能力杀了他，而他并没有与之相抗的能力。
默认嫁进来的新娘会变得和崔秀娥她们一样有力量，被分了尸只有恐惧，没有怨恨，很矛盾。
还有那个村支书。
危越套过庄彩霞和崔秀娥的话，她们只知道村支书住在哪里，村里的超市、婚庆用品店和丧葬用品店都是村支书开的，村里男人们的工作也是村支书托人介绍的。
然而当他问起村支书平时会做些什么、会去哪里时，她们一问三不知。
他今早挽着异变的崔秀娥走遍了整个村子，没有看见村支书，家家户户要么关着门，要么开着门院子里没人，零星几个在外面活动的都是女人，娄君怀没进来之前，他连男人的影子都没看见。
有意思，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这些秘密和矛盾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他有些等不及想知道了。
忽的，垂眸耐心聆听灵者絮絮叨叨倒情报的新娘抬起头，看向了祠堂外。
——娄君怀离开了。
他朝农家乐那边去了。
洛瑄诚不明所以地止住话头，跟着看了过去，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面刻满苹果、红枣和玉兰花的石屏很是显眼。
青年的目光慢慢凝在了那面石屏上。
苹果，红枣，玉兰花。
方才险些截断他生路的四扇门上也是雕刻着这些图案，这三样东西在这里是有什么特殊的象征意义吗？
“有一个人会去帮你们。”
身后的前辈忽然道:“相信他，无论他说什么。”
洛瑄诚回头，恭敬拱手“是，前辈。”
“之后会有村民给你们送吃食，接受它。”
危越意味深长地说:“相信你们的灵觉，它早已提示过你们正确的答案。”
为什么那么轻易地就把村民们送来的食物和水送进了肚子里？
答案很简单，因为他们的灵觉告诉他们:只有村民送来的食物和水是安全的。
灵者的灵觉好似一个开在一部危机重重的恐怖游戏里的外挂，是某个强大存在还有余力时为他们开启的生路。
结合地母之神所说的灵力来源于祂和新神，那么灵觉感知这种有些作弊倾向的东西从何而来就很容易推理出来了。
洛瑄诚望进前辈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眸中，只觉得这句话里的含义远不止它字面上的意思，而以他目前的见识，还不能理解到其中真意。
或许，可以问问家中长辈。
“另外——”新娘抬起手，发间的金步摇纹丝未动，两朵粉嫩的金银花在她手心舒展着细长柔软的花瓣，“出去以后，告诉你的同伴们，诡域拥有了规则。”
他暂时没有和九号部门打交道的想法，他还是喜欢单干。
什么？
下意识双手接过金银花的洛瑄诚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再想问，一抬眼，方才还站在他面前的前辈已经消失不见了。
而就在他接过金银花的刹那，如蛆附骨般同他体内灵力纠缠的剧毒倏地消失殆尽，仿佛被净化一般。
于是他立刻明白，这是前辈给他和山青的救命花。
洛瑄诚将这两朵救命花轻轻拢在手心里，他回头看了一眼再没有发出任何动静的正殿，那盏被粉色芍药钉在墙上的悬灯已经不动了。
垂落的四条流苏暗淡了很多，仿佛被抽干了支撑活性的全部力量，钉在灯身上的粉色芍药盛开得更加美丽了，每一片花瓣上都流转着莹润的微光。
他收回视线，马不停蹄地往农家乐赶回去。
……
危越没有回新房，而是径直去了那处藏在天坑下的坟场。
头戴凤冠的粉衣郎君站在最外圈，玉手一抬，数十只骷髅从他身后的地下钻出来，站定后抖抖骨头架子上的泥土，每一只的肋骨上都盛开着几朵粉色的曼珠沙华，空荡荡的眼窝里燃起青粉二色交融的火焰。
它们安静地站立着，等待着造主的命令。
[把坟挖开。]
[全部。]
它们的主人道。
骷髅们立刻动了起来。
它们的指骨很锋利，像是玉石做的指刀，轻轻一挖，就将夯实多年的坟土刨开，三两下就挖出了下面的棺材。
棺材全都是阴沉木，且年份不低。
众所周知，阴沉木可是辟邪纳福的好东西，如这样年份不低的阴沉木，个个价值不菲。
但吕吉村不是卖木材的。
最中央的坟包最后被刨开，骷髅们退开一条道，让它们的主人走过。
这个棺材不一样，不是阴沉木，而是——
粉衣的郎君伸出手，温柔地抚摸这口颜色怪异的棺材，指尖有轻微的灼烧痛感。
这是枣木。
它还不是一般的枣木，是涂满了黑狗血的雷击枣木。
这么大一块，全用来做棺材了，这是想要封在棺材里的人死得痛不欲生、死得干干净净啊。
庄、睦、禾。
粉衣郎君启唇，似笑非笑地无声念着这个名字。
从天坑上照进来的天光倾洒在他的身上，为他蒙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若有人在这里，这人必能借助这些天光的照耀，看清粉衣郎君张合的唇瓣里——空无一物。
他竟是没了舌头。
口中有一块狰狞的疤痕，没有愈合的痕迹，这昭示着他的舌头是在他死后，被人为地连根拔掉的。
所以【冠花元郎】有口无言。
修长的手指从棺材尾部滑到棺材头部，停住，五指握住棺材盖凸起的地方，略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这被钉死的棺材盖竟被硬生生撕开了中间一大块，只留下被钉实的边缘还接在棺材上。
砰。
被暴力撕下的三分之二块盖板远远地砸在了山壁上，危越垂首，看清了棺材里躺着的人。
一时间，他竟然生出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感。
躺在棺材里的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女人，三十多年了，她没有半点腐烂的痕迹，像是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醒来的睡美人。
如果她能睁开眼睛的话——
她的眼睛、嘴巴都被缝上了，用浸透了黑狗血的麻线，严严实实地逢上了。
她的双手交叠着放在腹部，一颗雷击枣木做的长钉从她的手背一直贯穿了她的尾椎。
她穿着红色的嫁衣，血一样红，堆起的发髻上插着一只金步摇。
危越眼神一动，一只一模一样的金步摇出现在他的手心里，这是庄靓心的金步摇，是婚前婆家送来的三金之一。
他的目光往下，落在了女尸的脚上。
又是一双一模一样的红绣鞋，绣满了血红的玉兰花。
他垂眸，沉默了很久，下令:[开棺，全部。]
骷髅们如法炮制，一比一复刻了主人的手法，被撕开又掀飞的棺材盖在山壁下堆起了小山。
那些棺材里是空的，只有一件件鲜红的嫁衣，一双双一模一样的红绣鞋，一支支一模一样的金步摇。
而那些立在棺材上的墓碑……
刻满了村里女人的名字。
每一个，都在这里。
第78章 吕吉村（20） 他想要与他并肩而立……
娄君怀刚出门, 就被庄彩霞叫住了。
“明鑫啊，过来帮忙！”
她围着围裙，一只手提着一个竹编的食盒, 白色的热气从竹编的空隙里渗出，“该给农家乐里的客人送饭了。”
娄君怀:……
他脚下一转，从善如流地走了过去，伸手接过庄彩霞手里的两个食盒。
很沉, 预估错误的他险些没能拿稳。
庄彩霞又转到厨房里提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食盒出来，她问道:“明鑫啊, 靓心哪儿去了？”
娄君怀道:“他在屋里睡觉呢。”
“哦，那好, 让她好好睡。”
庄彩霞领着他走出院门，外面还等着几个和他们一样提着食盒的中年女人, 她们都是去农家乐给客人们送饭的。
见到娄君怀, 她们毫不怀疑地叫他“明鑫”，还笑呵呵地和他聊了几句, 俨然已经将他当做了真正的吕明鑫。
见状，地母之神叹道:【那孩子真厉害啊。】
即便在诡异的主场里, 他也能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来, 在不惊扰诡域铸造者的前提下影响到这里面的诡异，随意篡改它们的认知。
还好这孩子是和祂们一头的，地母之神想，否则祂和小君焉有命在？
死定了好吗。
娄君怀坠在庄彩霞她们后面，听到地母之神这样说，他不禁默声笑了笑。
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地母之神竟然从这个笑容里看出了几分与有荣焉的意味。
一心期盼这两个孩子能成为朋友的地母之神:……
怎么回事？
祂为什么会觉得小君对越越的态度，有点不太对劲呢？
唔, 难道真的是新神和旧神之间有代沟了？
但很快，祂就没有心情去思考该怎么填补代沟的问题了——
祂发现了这些人的异样。
地母之神又惊又怒:【该死！是谁？这是谁做的！？】
娄君怀脚步一顿，观察四周的视线收回，投向前方，瞳孔边缘幽幽亮起一圈墨绿的光晕。
他也看到了。
一股陌生的愤怒涌上心头，令他的情绪再次同地母之神同频。
——尸体。
走在他前面的几个人全都是尸体，和攻击节目组嘉宾的那个死尸一模一样。
她们看着和活人别无二致，实则不过是一层伪装，而血肉模糊的破败躯体下，是被囚禁到麻木的灵魂。
本该在死亡那一刻就得到解脱和自由的灵魂被囚禁在了这些注定要腐烂的尸体里，她们或许求救过，但始终没能得到回应，于是她们已然绝望，哪怕地母之神试图唤醒她们，这些麻木的灵魂没有一个响应祂的呼唤。
或者……
她们听不见，也感受不到了。
【……该死！】
地母之神气得直抖:【一定是这个诡异！一定是它！……不，不止它，它一个是做不到这些的……】
祂很早以前就觉察到有一股势力在收集祂散溢世间的神力，对方很小心，也似乎知道祂的存在，甚至知道该如何避开祂的感知。
好几次了，祂飞快地赶过去，却根本抓不到他们的现行。
祂试图寻着残余气息追过去，却被拦住了。
他们离开了华夏这片大地，残余的气息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的大海中。
——他们在华夏之外。
于是地母之神更加确定了这股势力的真面目，他们必然是诡异，唯有诡异会如此了解祂、针对祂。
祂记得，最初诞生于那邪神的污染之中的几个诡异还没有死……
千年前助邪神围杀衰弱的新神，千年后又试图染指祂留给世界和生灵的净土，这些诡异啊——
【小君，我好生气啊。】
地母之神喃喃道，声线都在颤抖。
祂已愤怒到了极致。
娄君怀眼中的墨绿更深了几分，从心脏中鼓动、迸溅的春芽般的力量丝丝缕缕地浸透到他的四肢百骸之中，他隐约间嗅到了鲜血和铁锈的气味。
那漆黑的、窒息的记忆中就充满了这样的气味。
那是战争。
神的战争。
这神战至今未曾休止。
【你比我幸运，小君。】
地母之神道:【你并非独身一人。】
从前只有死去的祂和孱弱的新神，如今不同了，有灵者和灵兽，更有与祂们同一阵营的越越。
等越越回来了，祂要将这些告诉他。
越越说过，他以诡异为食，最初诞生的诡异，他一定会很喜欢。
【小君啊，快些‘长大’吧。】祂的声音停止了愤怒的颤抖，染上了几分调侃的笑意，【你再不快一点，就要被那孩子甩在身后了。】
那孩子成长的速度比祂预想中的还要快，这让祂有些担心，有时太快了反而不稳。
娄君怀收紧握住食盒把手的五指，他抿着嘴唇，轻轻嗯了一声。
他明白的。
在知晓那层迷雾之下究竟是何人后，他想要变得更加强大的念头越发迫切了。
他没有告诉地母之神，他不想和危越交朋友，他……他喜欢他。
看到那人的第一眼就很喜欢了。
——原来曾在他年少时被他很是不以为然的一见钟情真的存在。
娄君怀暗自一哂，觉得自己大约就是见色起意，不要脸。
危越长得很好看，一进公司就成了全场焦点，公司里喜欢他的男男女女很多，想要大胆表白的人也有很多，但是都因为他这个大boss亲自下场带新人而退却了。
在危越不知道的地方，他以权谋私了很多次。
那时的青年懵懂而稚嫩，对身边人炙热的眼神一无所知，其中也包括了同样心怀不轨的他。
可又碍于很多原因，他迟迟不敢开口表白，唯恐被青年嫌弃年纪大了……之类的。
娄君怀认为危越值得更好的，他还不够好。
现在更是如此。
他不知道危越经历了什么才变得如此强大，他只知道，自己太弱了，只会成为危越的累赘，想要说喜欢，至少要强大到可以自保的程度，他才有资格去和那人说他喜欢他。
他想和他并肩，而非躲在他身后，什么忙也帮不上。
他很庆幸自己并非人类，否则，他恐怕连赶上危越，想要与他并肩而立的机会都不会有。
“我会的。”
娄君怀低声呢喃。
他会变得越来越强大，等到他足够强大的那天……他或许就会有勇气和资格告诉那人他的心意了。
……
偷偷摸摸出门的洛瑄诚正大光明地从小路上走了上来，迎着节目组众人惊诧震惊的眼神，他走向欲言又止的导演，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匆匆地往小楼楼顶跑去。
他闻到了空气中浓郁的血腥气。
伍山青定然也遭遇了袭击。
果然，倚靠在角落里的伍山青已经被毒得神志不太清醒了，听见洛瑄诚叫他，睁眼时瞳孔都有些涣散。
“……弟啊，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哥哥我可就要……”
占便宜似的的一段话还没说完，洛瑄诚一把摘了他的口罩，展开他攥紧的拳头，在被他自己掐出一手血的手心里放了什么东西。
很轻，很柔软，他闻到了清新的花香，是金银花的香气。
刹那间，折磨得伍山青欲生欲死的剧毒如同潮水般褪去，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连遗嘱都想好该怎么写的伍山青:……
他顿时睁大了眼睛，看洛瑄诚的眼神宛如就在救世主。
洛瑄诚抬手给了他一拳:“想什么呢，这里可是诡域。”
伍山青眨眨眼，对哦，这里是诡域，不可能存在给他们解毒的救命稻草。
“那这花……”他像捧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一样捧着手心里的粉色金银花，一手的血没能沾染花朵分毫，“你从哪儿得来的？”
……等等。
粉色的金银花？
伍山青立刻顿悟:“你遇到那位前辈了！”
洛瑄诚站起身，向他伸出手:“准确的说，是那位前辈救了我。”
伍山青伸手给他，借力从地上站了起来。
吐了太多血，他此时头很晕，他的好兄弟把肩膀借给他靠，幸好楼顶没人，他狼狈的柔弱模样没人看见。
“兄弟，细说。”
洛瑄诚低声把自己的经历和发现全都说给他听。
听完后，伍山青直呼好家伙。
前辈就是前辈，在他们两个被诈尸的村民和祠堂里的诡异吊打的时候，前辈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成了村子的一员。
终究是他们不行啊。
“说谁不行呢。”
洛瑄诚睨了他一眼，很想踹他一脚。
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
伍山青哼笑一声:“真该让你的粉丝来看看你这幅傲娇的样子，还酷哥呢，爱美又臭屁。”
洛瑄诚真的要踹他了。
“不过……”伍山青收起脸上轻松的笑意，表情变得有些凝重，“你这明星还能不能再当下去都是个未知数了。”
早上的事闹得太大了，不用看，他都能想象到外面有多么的蜩螗沸羹。
世界真相的另一面能够隐瞒到现在已然不易，在灵网破碎的那一刻起，无论是国家，还是他们这些灵者，都早已做好了宣布真相的准备。
洛瑄诚明白他的意思:“当不下去就算了呗，明星只是我的副业而已。”
他是灵者，是和诡异对抗，保家卫国的灵者。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伍山青直起身，拍拍他的肩膀。
一切尽在不言中。
楼下传来了陌生的喊声，两人走到边缘往下一看，是送饭的村民来了。
伍山青在洛瑄诚耳边低语:“我现在看见这群阿姨就后背发麻。”
洛瑄诚的视线仍旧向下，将下方表情各异的众人收入眼中，他偏了偏头，往伍山青那边靠近了一些:“细说。”
于是伍山青把他的恐怖片经典遭遇告诉了他的好兄弟。
很好，这下后背发麻的人变成了两个。
也是难兄难弟了。
第79章 吕吉村（21） 救援已在路上
要问《一路向北》节目组众人现在最怕的是什么, 吕吉村的阿姨们无疑。
不仅节目组众人吓成鹌鹑，直播间里的上百万观众也在瞬间应激一样屏住了呼吸，密密麻麻的弹幕像是被按了删除键, 眨眼清空。
节目组众人和观众们:“……”
救命！好想尖叫！
就在现场的节目组众人没得选，只能僵着脸瑟瑟发抖，直播间里的观众倒是能自由高歌，但是一想到那个疑似能够顺着网线找过来的新娘……
屏幕里, 屏幕外，大家的反应都很一致呢。
领头的庄彩霞对他们的畏惧视若无睹, 还像昨天那样亲切又热情:“远客们饿了吧？我们乡下吃中饭都吃得早，吃食不比城市里好, 大家对付几口，我们这就给你们做饭。”
说着, 她招呼只想越推越远的众人, “自家做的线面和包子，大家先吃着……欸, 对了，你们有什么忌口吗？”
她这么问, 节目组不敢不答, 都去看导演。
李真义硬着头皮走上去，笑得很僵硬:“不，没有忌口，都能吃……都能吃。”
洛瑄诚刚刚告诉他，村民送来的食物都是安全的，保险起见，他们自己带的吃食和水都不要动，可能会有问题。
看见说是病了, 在房间里睡觉的洛瑄诚从小道上走上来，周身气势和平常的形象截然不同，李真义就知道这小子也不是普通人。
相比起节目组里一无所知的嘉宾和工作人员们，李真义知道些事情，虽然不算多，但也勉强能应付现在这种惊慌失措的情况了。
两位……只要他们好好配合，不要作死，还是有很大概率能够全部生还的。
想到这里，李真义狂跳的心脏变得平缓不少，他脸上的笑容看起来也没有那么的僵硬了。他叫来几个胆子大的工作人员，和他一起伸手去接庄彩霞她们手里的食盒。
“小心，食盒很沉。”
一个男声在李真义几人伸手的时候提醒道。
害怕得心惊肉跳的众人这才注意到，原来几个中年女人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那是个相貌勉强算得上清秀的男人，一眼看过去很普通，只有一双漆黑的眼睛还算亮眼。
这人是谁？
他会不会也能变成……那副模样？
众人下意识地认为男人的战力要比女人高，对这个陌生的男人忌惮更深。
他们不敢多看，结结巴巴地啊了几声，接过食盒的一瞬，哪怕被提醒了做了准备，也还是被沉得丢手的食盒压得险些往下一倾。
好沉！
李真义到底年纪大了，即便有所准备，也还是被带得身体大幅度一晃，眼看就要连人带盒一起摔在地上……
一只手稳稳扶住了被沉重食盒带得要往下跌的李真义，伍山青带笑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哎呀，又是阿姨来给我们做饭啊，我们这么多人呢，可别把阿姨们累着。”
青年的长相很符合老一辈认为的“乖”的模样，不像揣着手落后他两步的洛瑄诚那样俊美得有点扎眼，他说话时笑得也很乖，很讨老一辈的喜欢。
庄彩霞果然一见到他就笑呵呵的:“累不着，姨们做饭都习惯了，村里的席面可都是我们做的，你们这才多少人，小意思！”
伍山青眸光一转，视线在站在她们最后面的男人身上停留一瞬，他接过李真义手里的食盒，问:“阿姨，这是你儿子啊？”
庄彩霞点头，伸手朝站在最后面的男人挥了挥:“对这是我儿子，吕明鑫，昨天就是我儿子结婚。”
“吕明鑫”走上来，黑得没有任何杂色的眼睛对上伍山青和洛瑄诚探究的目光，他淡淡道:“你们好。”
伍山青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你好啊，我是伍山青。”他用空的一只手指了指走到自己身侧，同他一左一右呈两面式挡在节目组众人面前的洛瑄诚，“这是我的好哥们，洛瑄诚。”
洛瑄诚:“你好。”
三人对视片刻，各自移开了视线。
确认过眼神，是自己人。
这就是那位前辈说的会来帮忙的人啊。
伍山青给洛瑄诚使了个眼色:看出他什么等级了吗？
洛瑄诚轻轻摇了摇头:看不出来。
于是两人都放心了，他们都看不出来，就证明这个人的等级在他们之上，他们又能多一个主力了。
一众人像赶鸭子似的哆哆嗦嗦地进了吃饭的小楼，他们宁可挤着点儿坐，也不愿分成两层。
朱鸣站起身，和提议大家一起挤着坐的工作人员一起去二楼搬凳子，其中两个嘉宾犹豫了一会儿，也跟了上去。
伍山青已经把三栋小楼都检查了一遍，虽然什么都没有发现，但是保险起见，他还是跟着一起去了。
洛瑄诚则留在一楼，他坐在一眼就能看到厨房的位置上，几十个人畏畏缩缩地抱团似的坐在他后面，直播设备设置广角，将一楼一览无余。
零星几条弹幕哆哆嗦嗦地划过，都在问——
【不是，真吃啊？？？】
【都那样了……不会吃死吧？】
【要不然还是算了吧，人少吃几顿不会饿死的，还是命更重要啊！】
【呜呜呜，大师去哪儿了？他怎么不在啊？大师不在，一点安全感都没有QAQ救救我家哥哥，他快要碎了……】
【大家都快碎了，不差你家哥哥一个。】
【听起来好惨啊。】
【……不是说剧本吗？都这么真情实感的吗？还拍什么综艺啊，都去拍戏，人均影帝影后啊！】
【真要是剧本就好了，人在山区老家，挖笋中，刚看见好多辆车从公路上开过去，疑似官方的人，小声。】
【上面的，直播界还没有那么牛逼的特效，要是有，早就已经吹上天了好吗！】
【不敢想象，要是我在那里，我人都要吓死了。】
【音音还好吗？感觉还没有缓过来，是不是被那个……就是恐怖片里的那种精神攻击了？】
【下降头吗？】
【别是被盯上了吧？这什么鬼地方啊？到底谁选的地儿？！】
李真义也想知道，到底是谁选的吕吉村？
问副导演，副导演摇头，说不是您定的吗？
问执行导演，执行导演也摇头，说是上面发的通告里就提前定好了吕吉村。
再问助理，助理还是摇头，说辞和执行导演一样。
李真义暴躁得直挠头，要不是手机打不通，他非得把总台的电话全都打爆！
洛瑄诚听了一耳朵，偏头看过来:“这一期的目的地不是您定的？”
李真义简直冤枉:“不是我啊！每一期的目的地都是投票投出来的，我投的是湿地公园……天杀的！到底是哪些混蛋投的吕吉村？！”
他当时拿到介绍资料真就以为这里只是普普通通的乡村农家乐，哪曾想会是这么一个龙潭虎穴啊！？
洛瑄诚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把头转回来，继续盯着厨房。
……
直播间外，九号部门会议大厅。
郑局一拍桌子:“查查这个台，所有相关人员，全部查一遍！”
他侧头去问:“那个吕明鑫对得上吗？”
助手摇头:“对不上，档案里的人不是他。”
那么这个人就不是吕明鑫了。
可他不是吕明鑫又会是谁呢？他的身份得到了承认，却又和档案上的证件照对不上。
还有，洛瑄诚和伍山青这俩小子的眼神很奇怪，就好像……这个“吕明鑫”是自己人一样。
但问题是，守在那片废墟上的灵者到现在都没有一个人能成功进入这个诡域，他们哪儿来的自己人？
郑局抱着手沉吟片刻，又问:“喻客歆先生那边出发了吗？”
助手:“已经出发了，预计将在一个小时五十二分后抵达穿鸭山……专案三组将在两个小时二十六分后抵达。”
郑局点点头，重新将目光放在直播间上。
这个节目组的导演是个聪明人，顶着压力和恐惧也要开着直播，这是他们唯一能够同外界取得联系的渠道，也是目前最稳定的联系渠道。
这一点也是郑局等人所不解的，在所有信号都被屏蔽的情况下，为什么这个直播还保持着正常运行？
他们思来想去，讨论来，讨论去，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是诡异刻意为之。
它想干什么？
这个问题喻客歆也很想知道，放在大腿上的手机尽职尽责地播放着《一路向北》的直播画面，他抱着手坐直了身体，闭上眼在心里推算起来。
他之前胆大包天占卜【乌鸦夫人】时所受的反噬还没有完全缓过来，为了小命着想，他必须要安分一段时间。
片刻后，他闪电般地睁开双眼，眼中灵光乍现。
开车的薛狄头也不回地问:“结果是什么？”
“有两个。”
喻客歆勾起唇角，尖尖的犬牙在唇间若隐若现:“那个诡域里，有两个和我实力不相上下的诡异。”
甚至，其中一个暂时呈现虚弱状态，一旦它恢复过来……那可就不好说了。
坐在他旁边的翟凝苏指着脑袋看他，朱唇轻启，说出来的话十分戳人心窝子:“你没有再作死吧？”
喻客歆:……
喻客歆吊着个死鱼眼看过去:“没有了，我还不想死。”
翟凝苏打了个哈欠:“最好是这样。”
“老喻，你说……”薛狄把油门踩到底，有上头开绿灯就是好啊，一路风驰电掣的，“那位会去吗？”
那位是谁，三人心里很清楚。
喻客歆伸手把手机拿起来，目光定在大刀金马坐在众人最前面，颇有他老爹几分气势的洛瑄诚身上。
半晌，薛狄和翟凝苏才听到他意味深长地说:“说不定……那位已经来了呢？”
……
坟场里，指挥着骷髅们将坟墓重新填平的危越忽然一顿，垂眸看向自己的左手。
只见那修长如玉的五指上，有三根淡红色的丝线颤动着缓缓浮现，这代表着有三个与他产生了善因的人正在靠近。
与他产生了善因的，也就是被他救过的人，三个，谁？
危越略一思考，心中对这正在靠近的三人是谁已经有了数。
总不会是赶着来送死的。
填平坟墓的骷髅们拍拍指骨上的泥，乖巧地站成几排，等候着主人的新命令。
不想回去，想在主人身边。
它们都这样想，眼窝里的青粉火焰轻轻摇曳着，开在肋骨上的粉色曼珠沙华无声抖擞着细长的花瓣，或金或紫的花蕊吐露着微白的碎光，争先恐后地向主人展现它们盛开的姿态。
危越收回看向因果线的目光，向骷髅们下达第三个命令——
搜山。
他要把那个村支书找出来。
搜魂！
第80章 吕吉村（22） “死在你们前面的，一……
六十多个人挤在五张圆桌前, 面对桌上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汤面和包子，他们战战兢兢面面相觑，不由自主地齐齐看向嘉宾之一, 当红顶流洛瑄诚……身边的助理小哥。
吃还是不吃，这是个问题。
吃吧，他们害怕饭菜有毒，吃了就嘎。
不吃吧, 他们害怕惹怒厨房里的几个阿姨，当场给他们还原一下早上的惊魂冥场面。
救命！他们全是一群普通的菜鸡, 做不到大师那样的有效反击！
面对众人看救命稻草一样亮得不行的眼神，伍山青挑了挑眉:“看我做什么？”他毫不犹豫地把好哥们卖了, 一指身旁，“问他去, 他比我厉害。”
别问他, 他现在都还有点头晕呢。
剧毒是解决了，他吐的那些血可没有补回来, 搞得他现在好想躺着不动，话说多了都想吐。
洛瑄诚:……
啧, 他真是一点都不意外呢。
节目组众人和观众们:？？？
他们疑惑了一会儿, 然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洛老师不是说病了，在房间里休息吗？怎么会从小道上走上来啊？
原来你也……！
【想不到啊，你娱乐圈居然藏龙卧虎！】
【老天，被大师亲口承认的厉害吗？洛大师！救救孩子！真的要被吓死了，呜呜呜，大白天啊，不敢一个人去上厕所QAQ】
【这么快就改口了吗？】
【我就想知道lxc的粉丝们现在是什么心情, 以及，现在路转粉还来得及吗？】
粉丝们:……
谢邀，三观都有点恍惚了呢。
跟着叫了这么久的大师，原来更厉害的大师竟是我爱豆吗？！
探照灯似的目光全部汇聚到自己身上，洛瑄诚发誓，他出道那天的舞台灯光都没有这么亮的。
洛瑄诚叹了一口气，伸手拿过一个手掌大的包子，一分为二，一半递给了毫不犹豫就把自己卖了的哥们:“吃吧，他们送来的吃食都是安全的。”
说完，他咬下一口，嚼了嚼，咽下去。
别说，味道还挺不错的，比他经常吃的那家还要好的。
伍山青精神不太好，但打了一架体力消耗很大，想到之后肯定还会更加肾上腺激素飙升，他还是打起精神吃了起来。
三两口解决掉半个包子，不够，他又伸手揽过一碗汤面，开始呼啦啦地嗦面。
有了两人打头，众人陆陆续续地也伸手各自拿了食物。
这一顿吃得很沉默，像是在吃断头饭似的，有一种吃完这顿就没有下顿的绝望之感。
大家都不是蠢蛋，自然能听出洛瑄诚那句话里没有表露出来的更深层的意思。
只有村民们送来的吃食是安全的，导演让他们把食物和水收起来，八成是因为……那些都不能吃了。
有一部分心理承受力较弱的工作人员忍不住小声哭了起来，他们连哭都不敢哭得太大声，唯恐被厨房里那几个阿姨听到。
嘉宾们也都哭丧着脸，实在扬不起笑脸以平常心应对这场恐怖的惊变，郑玲音的遭遇实在历历在目，谁也说不准自己就不会和她一样被针对。
面对那样的恐怖存在，不是谁都有能力和勇气反抗的，更多的，是被当场震慑到原地呆滞，还来不及做不任何反应就饮恨当场了。
能保护他们的人只有两个，可他们有六十多人啊，总有力不能及的时候……到时候，他们又该怎么办呢？
他们，还能活着离开这里吗？
众人沉默的绝望穿透了屏幕，这绝望浓郁到所有看到这一幕的观众都感同身受，只要稍微一代入，如果自己也……他们光是想想都要惊恐得哭出来了。
【这样的事……不会真的出现在现实生活中，对吧？】
一条弹幕颤颤巍巍地从屏幕里绝望的节目组众人脸上飘过。
好半天，也没有一条弹幕回答它。
剧本，特效，都是假的……
这个时候为什么没有人这么说了？
大概是因为，官方半开放式的态度让人心惊肉跳吧。
直到现在，官方虽然在控评，但《一路向北》直播间从头到尾一直没有受到一条官方警告，说他们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法》、扰乱社会秩序什么的。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一路向北》节目组经历的一切很有可能都是真的！
他们真的遇到了鬼！
也真的……有可能没法活着离开那个可怕的村子了。
更加细思恐极的是——
为什么官方不掩饰？
观众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件事:当你干净整洁的家里突然出现了一只蟑螂，那么就意味着，你的家里已经有了一窝蟑螂，它们多到藏不住了。
多到，藏不住了……
是这样吗？
郑局背着手，看着那条弹幕飘过、消失，他沉默半晌，终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可以，他们当然会让民众们继续一无所知地、平平安安地在国家的保护下生活下去。
然而……
然而。
他们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抱歉。
……
“别这样，还不到哭丧着脸说遗言的时候。”
就在现场气氛down到谷底的时候，呼啦啦嗦面的伍山青忽然出声道:“放心，你们一定能活着回去的——就算是真要死了，死在你们前面的，也一定是我们两个。”
压抑得很小声的哭泣声戛然而止。
万众瞩目般的目光再度汇聚在两人身上，种种复杂万分的情绪全都凝聚在这些目光中。
屏幕里，屏幕外，所有人都看向了淡定吃饭的洛瑄诚和伍山青。
洛瑄诚伸手拿起第三个包子，平静地点头:“他说的对，你们一定能活着回去的，放心吧。”
他没有否认伍山青的最后一句话。
如果会死，那么死在所有人前面的，一定会是他们两个。
只要他们还活着，还能动，就绝对不会让一个同胞死在自己前面。
他们是灵者。
这是数千年来，华国所有灵者的共同选择和信念。
真是奇怪，从古至今，似乎只要是华国的灵者，无论他们的性格如何，最终时刻，他们的选择都会是同一个。
时刻关注着直播间的灵者们会心一笑。
是的，他们都会这样做的。
生为灵者，该当如此。
屏幕里，屏幕外，所有注视着洛瑄诚和伍山青的人都沉默着，这一次的沉默不是绝望的，而是另一种被震撼到的沉默。
看着一脸淡然地说出这些话的洛瑄诚和伍山青，刚刚还被绝望和恐惧裹挟的众人忽然就觉得没有那么怕了，他们好像……好像从这两个一样年轻的人身上看了许多伟岸之人的身影。
那是曾经不顾一切保卫着国与家的先烈们。
他们的信念和精神终将一代传一代，恒古不灭。
“……呜！”
良久，一个响亮的吸鼻声打破了众人的沉默。
众人寻声看去，看见了感动到泪流满面的舒文博。
他很不好意思地捂住脸:“……年纪大了，就是容易眼泪多，别介意哈。”
大家伙儿默了一瞬，全都笑出了声。
如同打破死寂的晨曦。
洛瑄诚和伍山青对视一眼，眼中满是笑意。
他们摇摇头，继续吃饭补充体力。
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啊。
……
阿姨们做饭的速度很快，带来的汤面和包子都还没有吃完，她们的饭就做好了。
娄君怀端着菜走出来，节目组众人的精神已经好了很多，不像之前那样紧绷到快要断弦似的绝望和恐惧。
他看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洛瑄诚和伍山青，发自心底的感到欣慰。
华国如今的灵者仍然和数千年前一般坚定优秀，他和地母之神都可以放心了。
庄彩霞几人快手快脚地上完菜，问过导演还需不需要再做几道，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她们就要离开农家乐了。
不用和随时都有可能诈尸的阿姨们待在同一个屋檐下，众人刚要松一口气，就听到跟着她们一起来的男人说:“妈，靓心让我留在这儿帮忙。你把库房的钥匙给我吧，之后的饭我来做就行，不用你们再跑一趟了。”
节目组众人:？？？
啊？不是，怎么又要留一个在这儿啊？这是来监视他们的吧！
他们把目光投向洛瑄诚和伍山青，两人给了他们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随后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几个阿姨的反应。
她们的反应如出一辙，如同运行规则发生驳斥的机器，每个人的表情都在瞬间僵住，眼睛直勾勾地望向说话的男人。
庄彩霞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像是机器卡壳了似的，过了好几秒，才慢慢恢复成刚刚和蔼可亲的模样。
“是靓心让你留在这儿帮忙的啊……”
她重复了一遍，从围裙里摸出一把生了锈的钥匙，递给娄君怀，“给，不够吃了要提前跟我们说。”
娄君怀淡定地点点头，接过钥匙放进自己口袋里。
小楼外的天光似乎变暗了须臾，娄君怀的视线飘忽一瞬，状似随意地收回。
他刚刚触发了一条规则。
诡域规则其二:【只有村民经手的吃食是安全的，请勿误食。】
而这一条规则在未被触发之前，就已经被人获悉。
娄君怀轻轻勾起唇角，眼底闪过笑意，又很快恢复成漫不经心的模样。
目送庄彩霞她们走出视野外后，他重新进入小楼，面对噤若寒蝉的一众普通人，他头一次开始反思，自己居然有这么可怕吗？
伍山青用筷子敲敲桌边，将众人的视线吸引到自己身上，然后看了一眼洛瑄诚，示意他来说话。
他真的是不想多说什么了，头晕，啧。
洛瑄诚从不说话大喘气，他直言道:“不用怕，这是自己人，我们的同伴。”
男人朝他们轻轻一颔首:“阿杏，银杏树的杏，这么称呼就好。”
盘在他手腕上的杏杏开心地颤动着嫩绿的叶子，十分得意骄傲。
直播间外。
喻客歆摸了摸下巴，问:“阿杏……有这么一个人吗？”
薛狄和翟凝苏都摇头，反正他们是不认识一个名字里有杏字的灵者的。
“这人是怎么进去的？”薛狄问:“难不成他一开始就在那个诡域里了？”
【爱卡丽小姐的手套】效力太好，为娄君怀伪装出来的假面和他原本的模样完全是两个样子，没人能将现在的他和之前进入吕吉村的那个男人对比起来。
喻客歆觉得不是:“他一定是后面进去的。”
他动心起念，决定算一算这个人究竟是谁。
心中印咒还未成型，一道温柔的力量挥散了他的卜算，一如当年刚刚晋升八级就胆大包天要去占卜地母之神行踪时那样。
——这个人，算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