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天幕还在喋喋不休:


    【萧宜春第一次破功,就是被中宗气的。两人因为太子之位起了争执,在长达数年的争执中,中宗一步也不退。


    萧宜春和善于纳谏的仁宗相处三十多年,突然遇上中宗这个棒槌,真是被气得险些吐血,最后直接要求退休,可惜中宗根本不理他的奏折,把人晾在原地当空气。】


    棒槌这个称呼,着实把众人逗笑了。


    从天幕的形容里,他们能逐渐拼凑起中宗的形象——一个执拗、刚愎自用、从不后退的人,或许他还算擅长带兵。


    刚硬。


    这是弘安帝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词。


    没人看见的角落里,萧宜春的神情越发悲苦:他真的不想一直掺和皇室之事,如果可以,他一定会有多远跑多远。


    既然闹得君臣不和,那么这件事一定很大条。


    【不知道多年以后,萧丞相回忆当年,到底有没有后悔帮了中宗。但在当时,他的思路还是很清晰的。


    弘安三十一年,中宗被禁足。纵观宁朝江山,北狄虎视眈眈,几个亲王也并不老实。怀王世子继承王位后,一直闭门不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摆明了谁都不帮。


    如果让五皇子登基,那么他能不能镇住几个如狼似虎的叔叔?


    答案是否定的。


    所以这时候,中宗几乎等同于一个摄政王的身份。以萧宜春的眼力来看,能带兵的中宗,外能镇守国门,内能震慑亲王,实在是居家旅行之必备良药。


    至于让四皇子断腿这种事情……这重要吗?明明是他自找的嘛。】


    五皇子心里苦。


    我就真的这么没用,这天幕居然这样诋毁我?


    他掐指一算,弘安三十一年,自己也快二十八岁了。


    难不成我真只长年龄,不涨阅历?


    旁边肩并肩的四皇子则心里更苦。


    好你个萧宜春,什么叫我断腿不重要?要叫我逮住机会,一定要你好看!


    【在后人看来,很难想象仁宗会轻飘飘放过中宗。但就和他的庙号一样,本就举棋不定的仁宗,在萧宜春的劝告下,只罚俸三年,随后让中宗迅速回到北疆。


    有人想问,为什么仁宗不担心中宗谋朝篡位?明摆着的,他这么心眼小的人,胆大包天到把皇子变残疾,他真是什么都敢做啊!


    对此,史学家的解释是……】


    天幕渐渐暗了下去,片刻后,一道微光重新亮起来,原来是一盏昏黄的烛火。


    众人仔细看去,这次的景象是一个封闭的房间里。跳动的烛火只照亮了前方的方寸之地,一个人影背对弘安帝跪着。


    【这是电视剧景化大帝选段,有部分艺术加工,但总体还算贴合历史,咱们刚好来看一下。】


    画面中,弘安帝往前走了两步,他的声音有些疲惫。


    “行远,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那背影微微一颤,片刻后,他转过身来。年轻的中宗看起来很沉默,大约也是长久的禁足中,终于磨去了他那些浮躁的气质。


    他正对弘安帝叩首,只说了一句:“臣有罪。”


    弘安帝没有理会他的回复。他缓步走到蒲团前,看到前方摆着的牌位,忽然笑了笑:“你倒是会装模装样。”


    被烛火瞬间照亮的,不只是弘安帝须发灰白的脸,还有牌位上的几个大字。


    “皇宁孝贞安皇后温氏神位”


    弘安帝眼角的锐利触水般温和下来,抬手轻轻抚摸着牌位,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良久,他道:“朕可以饶你一命。”


    这番话显然没有说完,青年没有急着谢恩,而是静静等待后文。


    “朕早知你为人梗介,不通权变。你一去北疆五年,穷成这样,竟也不舍得向朕求饶。”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说得太长,因此缓了口气,看着青年朴素的衣衫和袖口,这才继续道,“你这脾气,换了朕,谁能容下你?”


    这不是一个问句。长久的沉默之后,青年俯身拜道:“臣知陛下多有宽容,陛下天恩,臣万死难报。”


    弘安帝没有理会他这番废话,思考片刻后,继续道:“朕之五子钟钦,朕要立他为太子。你在北疆耕耘多年,想来有些心得。”


    青年怔了怔,痛快承认:“北疆巡安军,是臣一手扶持。”


    “朕要你世代镇守北疆、庇佑一方百姓。若无皇命,永世不得入京。”


    最后四个字,说得凌厉,仿佛刀刻一般,钉在青年身上。


    也似乎钉在了天幕之下,某些蠢蠢欲动的人身上。


    画面定在弘安帝的眼中,渐渐淡去。天幕的声音再度响起。


    【弘安帝晚年手书的悲铭帖,明确记载过他这时的心境。


    他本质上是一个尊重夫妻关系的帝王,共情能力也很强,因此对于中宗的愤怒,能够理解一半。


    但作为封建时代的统治者,这种理解不能作为他放过中宗的根本原因。本质原因有两个:其一,弘安帝对中宗有恩。


    前面说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弘安帝和中宗关系很好,虽然他把中宗撵到北疆,但中宗认同这是必然、也是必须,和弘安帝本人的需要无关。


    抵达北疆后,中宗起初颓废、放任自流。直到妻子的鼓励,和来自弘安的激将法,才让他有了改变。


    后来的几年里,弘安为他挡下了来自京城的明枪暗箭,中宗羽翼渐丰的同时,弹劾的奏折也能把他压死。但为表亲信,弘安只写了一封信,上面是八个大字:放手施为,无需再问。】


    这是历朝历代,在外武将少有的恩典。


    弘安帝有些讶异。他认真地看着天幕,然而天幕又变成了白底黑字的图片,上面只写着“施恩”二字。


    他自己也想不明白,到底未来发生了什么?


    难道当真是忠臣逆反么?


    尚书府里,任恒狠狠道:“陛下恩加四海,我同样能辅佐陛下左右,还需要他一个乱臣贼子来作甚?”


    他从武将转为文官,听得比较多的一句话是陛下骂他:“你长的是狗脑子么?!”


    何曾如此和蔼过。


    任恒酸溜溜的,在心里把玷污陛下真心的中宗大卸八块。


    萧宜春则有些感慨一般,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只有他一人能听见:“陛下恩德仁泽,若是重情之人,便唯有忠心耿耿,从一而终了。”


    他就是因陛下的圣德,一心只为宁朝、陛下。


    天幕果然也道:


    【仁宗太了解他了。他知道中宗的性格,绝对不会忘记自己对他的宽容,因此也知道中宗会听从他的话。


    当然,这也被庆朝略微修改,稍作抹黑,演变成后世熟知的“弘安八大罪”之一,即弘安帝阴险小人,施恩于人,其实早就等着这一刻了,好一招道德绑架!】


    听到这句话,弘安帝神色未变,嘴角却微微僵硬。


    历史的篡改,果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前有倒霉的盛朝,后有庄始,现在也轮到他了。


    想到这里,弘安帝放松了一些。至少他的身后名还是仁,这证明大部分人依旧认可他的德行。


    相比之下,跳得更高的是任恒,好似被污蔑的是他本人一般,他涨得满脸通红,咬牙切齿:“陛下信重万分,这些无礼之人,竟敢胡乱揣度!!妄加猜测!!”


    兵部侍郎已不敢说话,只能看着上司完全沉浸其中。


    【中宗到底有没有被绑架成功,这是争执不休的难题。我们先来说第二个原因,也就是刚才说过的萧宜春的帮助。


    在萧宜春的劝告下,本就举棋不定的仁宗,彻底偏向了轻轻放过的一方。大众一致觉得,在这个左右摇摆的过程中,其实仁宗本来就倾向于放过,只是他的心里还是有些挣扎而已。


    但萧宜春出手帮助中宗,其实还有一个人背后出力。让我们在这里隆重请出——萧宜春的好孙子,和庄始被并称为中宗朝两大佞臣的萧见和,萧大人!】


    座位都没坐热,萧宜春就感觉自己身上似乎有钉子。


    花厅众人的视线都若有若无地扫来。原本萧宜春已经习惯了被注视,但这种略带探究的目光,尤其是皇帝的视线,让他浑身发毛。


    被点名的好孙子萧见和站得比他还快,一张俊美的脸霎时青白,只能勉强维持着冷静,朝前走了几步。


    周涉光明正大地在人群里嗑瓜子,借着前面人的肩膀,把自己缩在后面:“所以那个被打得头破血流的孙子……”


    破案了,还真是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


    谭昭大为讶异:“这不应该啊。”


    谭昭和周涉这个无所事事的纨绔不一样,他和萧见和还是有些来往,直觉这小子不像佞臣的样子。


    他们的声音虽低,在寂静的空气里,却仍然被弘安帝捕捉到了。


    顺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只见两个肩膀压得极低,头挨在一起,正窃窃私语着什么。


    周涉还在认真吃瓜,毫无自己已经被抓到小辫子的自觉,正要添油加醋继续往下说,忽听一声轻斥:“说些什么?!也让朕听听?”


    周涉:“……”


    谭昭:“……”


    两人磨磨蹭蹭地站起身,片刻的沉默后,谭昭年长些许,率先道:“臣与表弟说……说,这天幕居心不良……”


    周涉:“?”我说过吗!


    他用余光狠狠瞪了谭昭一眼,露出个尴尬的笑容,找补道:“臣是与世子说,这天幕虽说神迹,只是似乎对许多事都一知半解……呃……不可不信,也不可尽信。”


    可怜见的,那萧见和平日里多么光风霁月、进退有度一人,如今站在正中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唉,我周涉,当真是天生的好心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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