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是如此站在玄关处,而男人脱去了西装外套,衬衫领口开了两个扣子,合适的黑衬衫臂膀处因蛰伏的姿态而微微发褶,皮革袖箍被金属调节扣紧锁着,还戴着一副无框眼镜,衿贵斯文中带着强烈侵略性,坐在沙发上看她时,眼神只有审视。
他站起身,身形挺拔,随手把手里的打火机“啪嗒”一声扔在桌面。
语气淡淡:“需要帮忙吗?”
任舒总觉得,他原来想说的并不是这句。
于是她摇了摇头:“不用的,谢谢。”
“我走了。”她又说了一遍,快步从客厅离开。
房间安静下来,厍凌进了浴室迟迟没出来,伸手捞起放在防水架上的手机,娴熟又躁动地输入账号密码,点开,收藏的只有寥寥几段监控视频。
厍凌手指用力到几乎失控的状态,那种刺痛感甚至起到了解压的地步。
可惜没有声音,原来没有任何声音。
厍凌忽然意识到任舒没有发出声音,只有一双泛红落泪的眼睛。
手机屏幕的反射光影中,厍凌沉默着一张脸,此时脑海里延展了许多画面,冷漠的疯狂的偏执的,手里的东西最终会落在她脸上。
可每次看到她那张脸,都未曾实现。
厍凌没由来有些燥意。
-
任舒打车到了医院,乔亦然头顶包裹着纱布,头发跟衣服都像是被撕扯过一般,脸上的妆容都被抹得像鬼一样。
任舒被吓了一跳忙不迭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把衣服的外套给她披上。
“怎么了?没事了没事了,你额头怎么弄的?”
乔亦然吸了吸鼻子,看到任舒又想哭。
“我下午跟客户谈合作,出了点意外。”
任舒握紧她的手,一边用口袋中的纸巾给她擦着眼泪:“还好吗。”
乔亦然摇头,声音哽咽沙哑,眼睛充红看着任舒。
“我没事,他没把我怎么样。”
对方是一家广告公司的老板,在业内举重若轻,说要买高端储蓄险,乔亦然为了这个合作跟对方迂回了好几次,陪人爬山打高尔夫就差跪下请茶了,以为今天能签下来,结果在包间差点被灌醉欺负,还好她酒量不错。额头是被她敲碎的玻璃酒瓶反弹到擦了一小块伤,她在包里放了小型匕首保命。
“没事我来了,好了不哭,我们走了。”
“我其实没事,我就是害怕所以才给你打了电话。”乔亦然的情绪稳定下来,额头抵在任舒身上。
手机里电话嗡声响了几下,乔亦然看了一眼,没接。
“怎么不接。”任舒看到她的备注,显示老公。
“不想接,我刚给他打,他给我挂了。”乔亦然说这句话时不染任何情绪。
“我们走吧。”任舒话音刚落,又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但也没顾上叫他。
任舒握着乔亦然冰凉的手指,轻声问:“你看不出来他别有用心吗?”
乔亦然社会经验丰富,在公司也拿下过多次销冠,跟很多大公司都合作过,不至于识人不清。
乔亦然垂着脑袋,眼睛肿得像桃子:“我知道,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是真的要买,又有别的公司也在交涉,我不想放弃。”
任舒揽着她的肩膀:“他那种在职场上干了多少年的老油条,怎么可能被你轻易占便宜。”
“明天我陪你去报警。”
乔亦然摇了摇头:“别了,我不想惹麻烦,你知道我们行业最害怕惹人。”
任舒沉了口气。
乔亦然歪着头靠在她身上,卸下浑身疲惫,闭上眼。
任舒调低手机亮度,坐在出租车上低着头给骆盂发消息。
【你在医院吗?我刚才看到你了。】
骆盂:【你来医院干什么?生病了吗?】
【没有没有,我朋友受伤了,也没来记得叫你,你怎么了?如果有事店里可以请假。】
【我没事,是我爸在做透析,高血压肾病,已经治疗一年多了。】
【没听你说过……】
【这有什么好说的,家里的事情都是一团糟,你朋友还好吗?我认识这边的医生,需不需要帮忙。】
【不用不用,我明天去看叔叔好吗。】
【不用,真不用,他明天就回家了,一周做两次就行了,你来他肯定不自在,早点睡。】
【好,你要有什么事情给我发消息。】
对面发来了一条语音,任舒听出来他声音有些不对,带着笑意但语气里满是无力。
“任舒,谢谢你。”
到家已经十一点。
乔亦然奔波一天身体跟精神都格外疲惫,洗完澡又跟老公打电话诉苦。
任舒在客厅都能听到她委屈着闷哭的声响。
乔亦然跟老公在大学毕业时结的婚,俩人都是本地人,上一年国庆他老公跟上司一同跳槽到北京一家医疗ai公司做产品经理,工资上涨一倍,也有了更好的发展。
但乔亦然之前积攒的客户都在申城,于是开始分隔两地。
也是因此,任舒当时找新房子时刷到大学同学乔亦然在朋友圈找租的消息,主动询问要不要来合租。
手机里弹出一条消息,是李牧杨发过来的。
【任舒姐,我妈出院你会来的吧?】
任舒一阵头疼说:【我会接她出院,但是你的事情我帮不上忙,作为她儿子,为了文教授的身体着想,你也不应该在这个时间跟她产生不必要的冲突。】
文教授早年身体就一直不好,任舒毕业后生活太过忙碌,文教授也不爱回消息,她只有偶尔有时间才会去看望。
偶尔想起她,任舒总能想起很冷的冬天除夕夜,她邀请任舒回家吃饭,文教授厨技特别好,而任舒爸妈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家里又不习惯有阿姨在,从小到大她都是在外面餐厅饮食。
直到那次,任舒才猛然体会到别人口中爸爸妈妈做饭的味道,她一直记在心里。
对面没有回复。
任舒洗漱完出来,捏着毛巾包裹着长发。
她睡前还想到这件事,厍凌没有给李牧杨什么建议吗?他会说些什么?
任舒莫名觉得如果是厍凌大概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他处理工作跟生活一样不拖泥带水。
捧着手机打开跟厍凌的聊天框,想给他发些什么。
手指扣弄着手机壳边缘,敲敲打打好几次都尽数删掉了。
任舒回想起她离开时厍凌那个眼神,不合时宜回忆起毕业后第一次跟厍凌见面,是源于苗佩玉温水煮青蛙似的催婚。
苗佩玉的催婚跟别人不同,她并不强求,也每次都好商量地说一句,嗯,不想就不想吧,你自己想好就好。
但还是会隔一段时间就给她发些结婚的好处,说她表姐嫁得好现在过得很幸福。
任舒被气得没脾气,连跟她吵架都是温和的:【你自己婚姻很好吗?】
苗佩玉沉默了半响,回:【我不好不证明你不好,舒舒,你是不是对你崔叔叔有意见?所以才不愿意跟我搬来北京生活。】
【你到底是为什么非要我承认他?好,我承认了,我以后会叫他爸。】
任舒并不觉得苗佩玉二婚她就必须开心地接受她的新家庭,参与进去跟他们和和美美。
任舒始终觉得,在苗佩玉结婚之后,她就是一个人生活了,人总要接受漫长人生要一个人跌跌撞撞走,承认平庸,承认普通。
任舒同意去相亲之前,并不知道那个人是厍凌。
只知道拉了个群,进去她就给屏蔽了。
同意去也只是因为苗佩玉打电话过来跟她说了地址跟时间,说已经跟对方约好了。
她刚下班,手机关机前看到这条消息一阵头疼,不想让苗佩玉在别人那儿丢了脸面,让对方白白等待太不礼貌,劝慰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可惜那时她车在路上抛锚,联系4s店又找了拖车,重新打车过去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几分钟。
去了之后原本预定的位置已经坐了一对小情侣。
任舒回去充上电,等手机能开机,便第一时间打开微信跟对方联系,那时才看到他在群里的备注。
愣了好一会,正要给对方发消息以示歉意,并解释迟到的原因,但挺心有灵犀,她打字慢还没发过去,对方已经发来了一条。
厍凌:【我很讨厌不守时的人,如果连最起码得尊重都没有,任小姐,我觉得我们没有再交流的必要。】
讨厌,不尊重,没必要。
即便相亲非他本意,但从这些字眼毫不掩饰他盛气凌人的刻薄。
这还是第一次任舒真切认识到学校的这位风云人物是个怎样性格的人。
厍凌高一从北京转学过来便声名远播,他这种从小到大天之骄子,条靓盘顺,鹤立鸡群,即便是总徘徊在人群边缘的任舒知道他也不奇怪。
更别说,厍家在开学就给学校捐了几百万用作贫困补助这件事在全校传开后,即便厍家做事风格再低调,他也不免变成了八卦暴风眼的中心。
几乎每周,任舒都能从别人口中听到他们圈子里的一些穷奢极欲的行为,只要不创业这辈子衣食无忧的公子哥天天凑一起喝酒飙车泡女孩。
任舒还听说厍凌大学毕业那年在天禄山山顶开了间酒吧,在“one”二楼能清晰看到又一批狗二代飙车现场。
从这件事中就能彰显他骨子里的傲慢跟薄情。
那天晚上,微信群里。
厍凌的妈妈黎兰馨倒是很友好地在群里发言挽回局面。
黎兰馨:【不好意思啊舒舒,我都说了你吃不得太辣的,他还让助理点了一份什么川菜。】
厍凌毫不客气拆台:【我不用吃饭?】
中间隔了十几秒群里都静止着,任舒感觉有些尴尬。
她又不是什么会说话的人,磕磕巴巴一个字没发出去。
倏然黎兰馨发出一条六十秒的语音。
任舒盯着没敢点开听。
随后头脑风暴着那六十秒,带着特有腔调骂起人来的样子——没忍住笑了。
倒是苗佩玉发了个捂脸哭笑的表情符。
【没有没有,俩孩子性格不太合适,让他们自己玩吧。】
黎兰馨:【舒舒还在申城工作吗?有什么事儿直接找厍凌,他狐朋狗友多,就当是交个朋友,你一个女孩子也有个照拂。】
任舒这才冒头:【好的。】
她知人情世故,自然没有把黎兰馨这句话当真。
更何况,如若不是苗佩玉奉献精神爆发主动去黎兰馨经常去的咖啡厅制造偶遇,反复提起这件事试图让自己女儿嫁入豪门一生无忧,就不可能有这场相亲局的存在。
她跟黎兰馨没见过。
在学校时也听过一些黎夫人独断强势、刻厉威严的处事作风。
因此那时厍凌厌恶且极具攻击性的原因就已经很明了了。
如若当事人是她,大概也会产生抵抗情绪。
而任舒自尊心受挫,他的名字也自始被她标注上“敬而远之”四个字。
……
乔亦然这人平常就大大咧咧没心眼,痛哭一晚后一早又精神焕发了。
任舒倒是做了一晚上梦,很早醒来,顺带做了早餐给她,人还在卧室化妆,朱红的唇又卷了个大波浪,性感又成熟。
清晨安静的清冽空气溢满客厅。
任舒坐在餐桌前喝了半杯牛奶,看乔亦然从房间出来喷着香水转圈圈,问:“你下午忙吗?要不要来我店里坐坐。”
任舒害怕昨天的事情影响了她的心情,想让她来店里舒缓一下情绪。
“不了不了,我工作忙着呢。”乔亦然甩了一下长发,朝着她眨眼睛,“放心,姐姐的心脏超级强大,都是小问题。”
任舒看乔亦然的一副满血复活的样子,不像假的。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来提前跟我说。”
“ok!”她比了个手势
夏天跟冬天人对甜品的敏感度不同,任舒下午出差去申城几个比较靠谱的原材料供应商去试品。
她还是决定买一辆车方便些。
打开平台网站看到有一辆二手面包车预备出手,车身有被撞过的轻微痕迹,大概急于出手价格很低,任舒联系了对方,次日去车管所验车,过户税费签合同。
“我明天后天大后天都不回来住,不用等我。”乔亦然从卧室出来,手里还提着行李箱。
任舒抬眼看右上角的时间,现在才七点,乔亦然的公司距离住的地方很近,她平常开车去,八点醒都能在上班时间到。
任舒还以为她昨晚都没睡着,才醒来这么早。
看着她忙前忙后,任舒啃着面包片,含糊问着:“你要出差吗?”
乔亦然嘿嘿笑了两声:“他过来出差,我俩定了五星级酒店套房,奢侈一把,我现在先收拾一下,等下了班就直接拖着走了。”
昨晚电话哭诉后,他连夜买了机票请了假跑过来陪伴她。
“昨天还说要攒钱。”
乔亦然伸出一根手指否决。
“会吵到你。”
任舒:“……”
“对了,你衣服我忘记给你捞出来又洗了一遍,顺手挂我阳台了,你自己去拿。”任舒吃完早餐,站起身从房间拿出外套出来,一边问,“是有什么活动吗?”
任舒住的是主卧,有单独阳台,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本放摇椅的小阳台,清理干净后买了衣架放着给乔亦然用。
“啥衣服?”乔亦然不明所以,“啥活动?”
“我看着好像是高中校服?”
甚至严格意义来说,水手服是初中学生的校服。
“啊你不说我都忘了!算是……活动吧。”乔亦然进了任舒房间把衣服团了团拿出来。
“你房间好香啊,喷了香水吗?”
任舒点了点头:“嗯,还有一瓶呢,一会我拿给你,链接也发给你。”
很淡的花香,是她在凑单时买的,意外的好闻。
“谢谢爱你。”
乔亦然嘿嘿笑了两声,冲过去在任舒脸上亲了一口,把衣服扔进行李箱里。
又跑过来把任舒热的牛奶喝掉。
“我走了啊。”
“嗯。”任舒擦着脸上口水。
等任舒回到房间拿包包,脑子里莫名想起乔亦然那个躲闪的眼神,顿然明白了什么,眼神变得无处安放。
她打开购物app给乔亦然转发了链接,任舒又想起来套用完了这件事,这两个月都忙于开店的事,还没来得及买。
想换个牌子。
在网上搜索半天购买之后,正要退出来,平台给她推送着适合夏季的服装。
大概是手滑点成弹窗。
点进了一条qqny的链接。
挂脖设计,胸口处是两片黑色蕾丝布料,腰部跟中间都只有一条摇摇欲坠的绳子,模特的身材很好,显得整个屏幕中的画面溢满张力。
任舒下意识手快退出来。
随后,手指在屏幕上压顿,又在浏览记录中翻出重新点进去。
盯着这片布料,脑子里想到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屏幕的光线落在忽闪的眼睫上,任舒感觉手指发烫,布料看上去也就手掌那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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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递发的顺丰,次日到达。
或许,泡友之前也需要一些情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