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事情, 林香秀还是从顾小枣嘴里听说的。
原来林书平在深城感染的性病一直没治好,回来结婚也没能根治,被未婚妻发现之后这婚事当然就黄了, 就连工作里都干不下去, 林书平只能又回到村里跟他妈一起住。
说起这个的时候, 林香秀便想起来从前林书平总劝着她包容养母的坏脾气,体谅养母的不容易,说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很辛苦。
但轮到林书平自己天天跟养母朝夕相处,他也忍受不了自己老娘的坏习惯坏脾气,天天跟老娘吵架,到后来母子俩甚至天天干仗。
林书平没有存款也没有工作, 还天天跟老娘吵架,时间一长他也受不了了。
又一次跟老娘吵架之后, 林书平趁着夜里没人直接走了, 走的时候什么也没带,村里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林家只剩下刁连芳一个老太婆在村里生活。
林书平走了以后,刁连芳的脾气越来越坏,动不动就骂骂咧咧还跟村里人吵架,这也就算了, 她还有个爱喝酒的毛病, 以前就爱喝酒,没人管了以后直接开始酗酒了。
喝到最后没钱买酒, 刁连芳就去城里给人做保姆赚钱,这要是能干下去也不错, 能养活自己。
可她在雇主家工作的时候又想喝酒了,就偷了雇主的名牌包出去卖掉,第一次没被发现, 第二次被逮住正着,人家雇主直接报警抓人,刁连芳就这么进了监狱。
“她偷的名牌包都挺贵,听说叫个唉喽微,还有个雕。第一次卖出去了,好在第二次没卖掉,不然别说两年,她恐怕要吃五六年的牢饭。”顾小枣一边说话一边摇头,表情那叫一个唏嘘感慨,“我说的对不对?她本来能跟着你享福,自己把自己的好日子作没了。”
养母竟然坐牢了,林香秀听完之后愣了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
她简直是目瞪口呆,消化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林书平呢?真没人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养母已经坐牢,至少未来的两年她不会找过来,林香秀有充分的时间做准备。
但林书平呢?
林书平老了以后会不会过去找笑笑?
林香秀便跟顾小枣打听起了林书平的去向。
顾小枣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他们这边,这才低声说道:“我还真知道林书平去哪了,一年前我有亲戚去新疆办事儿,在那里看见林书平了。想想也是,新疆多大,地广人稀的,林书平干了那种事那么丢人,当然要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蹲起来。”
“我亲戚说,他看见林书平在那里找了个寡妇,寡妇还带着一个儿子呢,他给人养儿子。当时那寡妇肚子又大了,估计是林书平的种,他以后就在那里扎根了吧。”
听见林书平的近况,林香秀算是松了口气。
她不怕林书平过得好,就怕林书平过的穷困潦倒走投无路,万一他以后犯罪坐牢,影响笑笑的前途怎么办?
又担心他老了没人管,一个老头子跑过来找笑笑,那更是膈应人。
现在这样就挺好,林书平有了自己的生活,以后来找笑笑的概率变低了。
林香秀转念又想,就算林书平真的过来找笑笑她也不怕,到时候可以跟林书平打官司,从小到大他都没给过抚养费,不是他说要多少养老费都要给的。
林香秀又往好处想。
说不定林书平活不到那时候就死了呢?
总之,以后肯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这个林香秀并不担心。
她现在考虑的是养母的问题。
因为顾小枣说,养母刁连芳在坐牢的时候一直在叫嚣,要找她这个女儿,还说自己女儿在深城,出去之后就去深城找林香秀。
“你娘好的时候没想起你,现在坐牢倒是想起你了,在牢里总是说有个女儿和孙女还在深城。”顾小枣皱起眉,替林香秀发愁,“现在你要迁户口,按照规定,得她这个户主同意才能迁出去的。”
“我不是已经成年了吗?怎么还要她同意?”林香秀说道。
顾小枣叹气,“你是成年了,但笑笑还没有呀,笑笑还在户口本上呢,不得她这个户主同意?”
林香秀一怔,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过了一会,就在两人茶水快见底的时候,旁边的几个村里干部过来了,他们找到林香秀直接说道:“你这个章我们盖不了,你家笑笑迁户口得户主同意,你得去找刁连芳商量,她松口了我们才能给你办。”
“要没有这个章,我去派出所也办不了吗?”林香秀问道。
几个村干部点头,“你的好办,笑笑的不行。”
那怎么可以。
林香秀这次回来,主要就是给笑笑迁走的,她不想让笑笑跟这里再有任何关系。
“好,我明白了,我去找她。”林香秀深吸一口气,拿回自己的证件。
跟顾小枣打了个招呼后,林香秀二话不说直接坐车去了看守所。
到看守所门口,林香秀填写了申请,要探视养母刁连芳。
里面倒是很快给了回应,有人出来领着林香秀进去。
那是一个大厅,中间一堵墙隔成了两个大房间,两边的台子上都有电话,中间是一层玻璃。
犯人和家属可以隔着玻璃打电话。
“林香秀是吧,你在这里等一会,我去给你提人。”狱警看了看申请表,这才说道。
还有一会就要见到养母了,林香秀不停的深呼吸,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紧张什么。
可只要一想到养母,就会想起小时候养母拎着大棍子让她去河边洗衣服的样子,又想起养母因为林书平摔倒抽打她的样子,更是想起上高中时候她想逃跑,养母带人追赶她的样子。
最后一幕,定格在她带着笑笑离开家,养母抱着胳膊在家门口冷笑的样子。
秀秀,你不要害怕,不要紧张,你已经不是从前的林香秀了,你已经靠自己趟出一条路了。
林香秀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着。
她正出神的想着,玻璃对面有人坐了下来。
林香秀抬起头,就看见了四五年没见的养母。
养母也变了样。
林香秀有些发愣的盯着对面的养母,盯了一会,她率先拿起听筒对着电话喂了一声。
对面的养母比她还要震惊,听到声音才手忙脚乱的接起电话。
“秀秀,你是不是来保释我的?你来送钱给我的是不是?”刁连芳一接到电话眼泪就流下来,她不停的抹眼泪。
她看出来了,这个养女现在财大气粗,一定是发财了,她要扒着养女过好日子。
刁连芳絮絮叨叨的说,“就算不能把我弄出去,你好歹给我点钱,这里面也可以用钱买东西的,我想吃鸡腿,想抽烟,你给我交点钱。”
林香秀盯着她没说话,心里的害怕和紧张在看见刁连芳的那一刻消失殆尽,就好像一个鼓足气的气球,戳一下就爆了。
真正看见刁连芳的时候,林香秀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再害怕这个女人,记忆里狰狞可怕的养母现在也不过是个憔悴的老太太,她能拿自己怎么样呢?
刁连芳又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林香秀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她对着听筒只说了一句话,“我这次回来是来给我们母女俩迁户口的,笑笑的户口要迁出去得户主同意,说吧,你要什么条件才松口同意?”
对面的刁连芳沉默片刻,她忽然拍起了桌子,有些神经质的质问道:“你凭什么迁走,你不要我了?”
“对,我跟你没关系了,我和笑笑要跟你断绝关系。”林香秀盯着她道:“趁我现在还有耐心,你快提条件。”
果然如自己料想的一样,刁连芳惨笑着坐回去,她对着电话恶狠狠地说,“我不同意!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同意你们迁走的,你想把我这个老娘撇开,没那么容易!”
“我还有一年半就能从牢里出去,到时候我要去深城找你养老!我不管!我可以把你养大了,养育之恩比天大,你就得伺候我老,伺候我死。”
林香秀也笑了,“别跟我玩这种心眼,你直接说吧,要什么条件才能同意笑笑迁走。”
“你要是再跟我废话我就走了,大不了以后不回来,我真的去了深城,你能找到我?”林香秀故意吓唬她。
刁连芳狰狞的表情一顿,她慢慢平复情绪,露出真正的目的,“我要钱!”
她上下打量林香秀的打扮和穿着,冷笑了一声,“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深城一定没少赚钱,想摆脱我,给我捧二十万,还得给我在县城买套房子,我要留着养老。”
听到这话,不说林香秀,就连旁边等着打电话的犯人家属都笑了,都觉得荒谬。
“这老太太,也是真敢想,张口就要二十万还有一套房子,就不说房子了,二十万得多久才能挣到?”
“就是,我这辈子还没见过二十万有多少呢。”
林香秀握着听筒没说话。
二十万不过是她现在一个月的收入,她倒是能拿得出来,但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这个女人张口就要自己二十万?
“你要是不给,我出去以后就缠着你,我豁出去了,反正一个老婆子没人管,我肯定扒着女儿啊。”刁连芳还在那头说。
她越是叫嚣,林香秀越是觉得可笑,“你是觉得我除了你这里,真没别的办法了?张口就敢跟我要这么多?”
“行,既然你不想好好谈,那就别在这痴心妄想了,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也不会让你找到我的。”
“我会想别的办法迁走,你就在这老实坐牢吧。”
说完林香秀已经没兴趣再跟刁连芳谈判,她打算走人了。
挂断电话前,林香秀忽然想起什么,拿起听筒又戳刁连芳心窝子,“你知道吗?其实今天过来之前我还想着,要是你不过分,我就给你一笔钱,全当打发你了。但你连句好话都不想跟我说,站着就想把饭要了,那你一分钱都拿不到,在里面好好改造吧。”
“很想要钱是吗?我有,但你花不到一分的。”
说完这句话,林香秀在刁连芳爬满红血丝的眼神中挂断了电话,利索的起身走人。
她刚走出一步,玻璃内的刁连芳就开始发疯了,她暴怒的摔了电话,整个人爬到窗户上不停的拍打窗户,声嘶力竭的喊着林香秀的名字,命令她滚过来。
但林香秀哪里听得见,也根本不回头看她,大步流星出了看守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