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考察的时候, 两人也会聊天,各自聊起自己的经历。
只不过每次林香秀说起自己小时候的经历,秋季都会咬着牙听, 眼睛赤红一片, 好几次深呼吸想发怒, 又忍下去。
这几天里,林香秀对秋季也有了大概的了解,知道他是个港商,很有钱,在港城和国外都有产业。
据秋季所说,他爸爸当初是个美术老师, 妈妈家境很优渥,嫁给爸爸之后倒是过了一段时间的和美日子。
但好景不长, 后来爸爸出意外去世了, 妈妈这边全家要搬往港城,就在妈妈等着娘家人过来接的时候,妹妹被人抱走了。
说起这段往事,秋季的眼泪流下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竟然泣不成声。
“当时外公派人过来接我们, 妈妈刚生完妹妹没多久, 身体还很虚弱,便抱着妹妹和我在路边等车。等车的时候, 我回家取东西,回来的时候妈妈昏倒在路边, 妹妹已经不见了。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找她,我经常在想,要是当初少拿点东西, 动作快一些,是不是妹妹就不会丢,我妈也不会变成这样。”
说到这里的时候,秋季捂着眼睛,眼泪却从指缝里往外流。
从那以后他妈妈就疯了,变成了一个疯女人,精神时好时坏,精神好的时候就一个劲儿的让儿子去找妹妹。
精神坏的时候,便抱着枕头假装是自己女儿,清醒过来以后又会痛哭,直到打镇定才能睡过去。
恰逢港城回归,秋季得到了线索便迫不及待的来到哈市找妹妹。
林香秀回到哈市的第五天,dna比对结果终于出来了,两人确实有血缘关系。
而刁连芳那边也有了进展,她在监狱里终于吐口,说当初那女婴并不是从垃圾堆捡来的,而是她带着儿子去省城看病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个女人晕倒在路边,身边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看襁褓很漂亮,她便趁着没人注意,把孩子给抱走了。
刁连芳交代的很清楚,一五一十的说,“当初我看那襁褓那么漂亮,以为是个男娃,毕竟要不是男娃,谁舍得用那么漂亮干净的襁褓。我抱回来以后是想卖掉的,可是回来一看是个女娃,这根本卖不出价钱,我就留下来了,想着男人死了没人帮衬,儿子以后也不一定能娶到媳妇,干脆留在家里当个童养媳也行。”
“至于你们说的金锁,确实有这玩意,沉甸甸还是实心的,后来没钱花我就给卖掉了,我也记不清卖哪去了。襁褓啊?襁褓我早就拆开做衣服了,还等到现在?”
刁连芳吐的干干净净,最后她也跟公安提出要求,“你们帮我告诉林香秀,该说的我都说了,她必须看在我养她的份儿上,跟公安说不能追究我的责任。”
“我再怎么样,也把她养大了,没直接掐死啊?”她还觉得自己有功,“养育之恩比天大,她不能真的不要我吧?”
公安那边有了结果,dna比对也出来了,这几乎可以确定,林香秀就是秋季的妹妹了。
得到消息后,林香秀把自己关在房间一天没出门,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天,梦里乱七八糟混混沌沌的,她不知道自己梦到了什么,梦里在哭,醒来也在哭。
后来哥哥在门口等了一天,终于等不下去,敲开门之后林香秀才知道自己发烧了。
她病了,昏昏沉沉的过了一天,输液之后才退了烧。
林香秀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她不是被人扔掉的,是被人偷走的。
原本她还有个更好听的名字,叫秋时。
她有很爱她的哥哥和母亲,母亲叫张婉珍。
确认身世后的几天里,林香秀甚至来不及高兴就病倒了,一直在发烧,躺在床上睡觉。
秋季心急的要命,要把林香秀转到首都的医院,最后被人拦下来,确定林香秀只是普通的感冒。
一连病了三天,烧退了后林香秀才能爬起来,她告诉秋季想去见妈妈,那个为了自己失踪而疯掉的女人,那个本该被她叫作妈妈的女人。
秋季便抚摸着林香秀的头发,“妈妈在港城,听到有了你的消息,她精神状态好多了,前两天因为太激动昏了过去,今天身体才好了一些。她已经被你大嫂带着,在赶往这里的路上,今天晚上就会到。”
林香秀便倒头又睡了一觉,到了傍晚时候才醒来,她起来洗漱了一番,穿上自己最体面的衣服,被秋季带着去了楼下的餐厅。
刚一走进餐厅,林香秀就被一个女人吸引住了,那女人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很不安,头发白了许多,还不停往门口张望。
只看第一眼,林香秀就认出来,那就是自己的妈妈。
她原本不想哭,但看见妈妈的那一瞬间眼泪就不由自主的往下掉,心里不可抑制的冒出委屈和伤心,她快步走向那个女人。
那女人似乎有些茫然,下意识的朝这里走。
两人在半路上遇到了,林香秀的眼泪已经掉下来,她伸手抹掉,咬着唇看妈妈。
张婉珍的眼睛更是红的不像话,她上下打量林香秀,最后用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你过的好不好啊?”
“受了很多委屈是不是?”
林香秀想起哥哥说,妈妈身体不太好,她收起眼泪笑着说,“过的还不错,我有个很乖很聪明的女儿,你有外孙女呢。你看,我其实还挺有钱,过的很好。”
林香秀不知道的是,早在找到她的时候,她以前的经历就被秋季查了个一清二楚,然后在母亲的追问下,秋季把文件传真给了母亲。
所以张婉珍对她这些年的经历,其实已经反复看过好多遍。
此时听见林香秀说自己过的还不错,张婉珍紧绷的情绪一下子崩溃到极点,她抱住林香秀哭的声嘶力竭,锤着自己胸口说自己心好痛,痛的要不能呼吸了。
她这一哭,把林香秀刚收起来的眼泪也勾出来。
于是母女俩抱着一起哭,秋季走上来,揽着母亲和妹妹,也在不停的掉眼泪。
哭着哭着,张婉珍脸色开始苍白,呼吸变得急促,旁边嫂子看了一眼就说不好,“妈妈要晕过去了。”
林香秀吓了一跳,便赶紧收起眼泪,一个劲儿的说自己没事。
“我过的很好,妈妈!我真的过的还不错,现在有事业有家庭,还有男朋友,我过的很开心的!”
林香秀这么劝慰着,张婉珍又吃了药,总算缓过来。
但她仿佛自虐一般,清醒了以后就开始问林香秀这些年的经历,从小时候问起,问养母对她是怎样苛待的,问她那么小的年纪嫁给林书平害不害怕,生孩子的时候痛不痛,又问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去深城,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明明知道听一次心痛一次,但她还是想问。
问完就哭,哭的昏过去几次,醒来后,张婉珍还是闹着要找女儿,找到林香秀又开始问过去那些年的经历。
之后林香秀便不肯再说了,也不许别人说。
她开始只说自己好的一部分,说自己在深城开了好几家店,买了好几套房子,又说这次就是为了迁户口才回来的,也好在这次回来了一趟,否则得什么时候才能遇到,也许一辈子就这么错过了。
又提起刁连芳不愿意迁户口,不同意她把林笑的户口迁走。
提起这个,张婉珍眼睛便又泛起红血丝,她眼神里的恨意几乎化成实质,要是刁连芳在这里,估计要被她扒皮活吞了。
张婉珍真是恨啊,恨得咬牙切齿,牙齿都在咯噔咯噔的响。
她拉着林香秀不放手,似乎怕自己一放手女儿就不见了。
之后嫂子便直接说起来,“这件事情太恶劣,太恐怖了。一定要跟公安报案,要告那个刁连芳,让她牢底坐穿!”
这话一出,周围安静下来,林香秀感觉妈妈和哥哥都看向了自己,那眼神里有心疼有不安。
妈妈甚至过来拉住了自己的手,带着一双哭成桃子的眼睛看着她。
林香秀想了想就明白过来,合着哥哥和妈妈都担心她惦记养母,担心她顾忌养育之恩,所以才这么小心的?
嫂子又问,“秀秀,你还想追究这件事吗?如果你想追究,我们请律师跟她打官司,一定要让她得到惩罚!”
林香秀笑了笑,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以前她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都想跟刁连芳干到底,现在有了哥哥和妈妈,心里更是有了底气,还怕她一个刁连芳?
至于什么养育之恩,在林香秀这儿都是狗屁。
要不是刁连芳把她抱走,她至于吃这么多苦?
自己跟在妈妈身边,不说条件好不好,至少有人疼爱有人护着。
而她这些年的苦,都是拜刁连芳所赐,林香秀不想这么放过她。
于是林香秀把自己的想法跟家人说了说,张婉珍听了又开始掉眼泪,之后拉着林香秀让她坐下吃饭,一个劲儿的给林香秀夹菜,心疼她瘦,让她多多的吃饭。
几天之后,张婉珍拉着林香秀去公安局报案,告刁连芳拐卖自己女儿,害的骨肉分离二十多年,罪大恶极。
一纸诉状,对簿公堂。
……
这场官司打了一年多才结束。
因为牵扯到了两岸,又牵扯到了二十多年前的旧事,还牵扯上了关于拐卖孩子的法律条文,毕竟二十多年前拐卖孩子的判法和现在又不同了。
最后这件事情竟然成了一个典型,被公开审理。
闹腾着、分析着、最后宣判了。
刁连芳拐卖儿童,贩卖未遂,导致骨肉分离二十多年,从重从严处理,最后判处二十多年有期徒刑,不能减刑。
宣判的那天林香秀也出席了,她看见以前那个不可一世狰狞可恶的刁连芳瘫坐在地上,哭嚎着,悔痛着,还想挣脱法警的束缚爬过来找她。
但最终她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的,她得把牢底坐穿了。
从法院出来后,林香秀跟这家人彻底撇清了关系,如愿把户口迁走,她彻底自由了。
迁户口的时候,张婉珍便期盼的问女儿能不能把名字改回来。
“你名字是我取的,刚一出生产婆抱给我看,说好漂亮的小姑娘,我一看,真的好漂亮,红彤彤的像个小猴子,眼睛又大又圆,特别有神采。”张婉珍说起这个的时候,眼睛又红了,满脸的怀念和感伤,“后来我说,你哥哥叫秋季,你们兄妹俩都是秋天出生,就叫秋时吧,很好听的名字。”
林香秀仰起头,眨了眨眼,“好,那就改回来,这本来就是我的名字。”
“妈,你替我写吧,这是你给我的名字,你来帮我改回来。”
张婉珍又想哭了。
自从找到女儿以后,她的精神状态已经好多了,不再需要吃那么多克制情绪的药,只要看见女儿,她便能控制住情绪。
她强迫自己吃下对身体好的药,又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这一年多以来,身体恢复了不少。
曾经她病的抓不起笔,但此刻握上笔,她感觉自己有了力气,一笔一划的写下女儿的名字。
林香秀在身份证上的名字正式改成了秋时,但身边的人还是叫她林香秀,毕竟已经带着这个名字活了二十多年,猛地改掉,林香秀也不能习惯。
从派出所出来,张婉珍好像解决了最后一桩心事,她兴冲冲的让林香秀带自己去菜市场。
“走走走,我们去买排骨和莲藕,今天妈妈给你们炖排骨莲藕汤,我做这个最拿手了喔。”
“你哥哥有没有打电话回来?他们一家什么时候到?”
林香秀把着方向盘稳稳开车,回想了一下才说,“昨天哥哥给我打过电话,说他已经收拾好准备回来了,带着嫂子和孩子一起回来。这次回来就不走了,他和嫂子早就有计划,把重心转回内地,哥哥说他也要在深城买房子,以后离我们近一些……”
“喔,那今年我们一家人可以一起过年了,我亲自下厨给你们做一桌大餐!”张婉珍跃跃欲试。
林香秀失笑,“妈,我们不是说好了,今年过年谁都别忙活,去我酒楼里吃年夜饭。正好酒楼过年不打烊,我们一起去热闹一下。”
“那我去后厨做一道咕咾肉,笑笑最爱吃这个了。”
“对了,前两天我给你和笑笑又置办了一些房产,抽空要去签字,港城的房子也要置办起来,还有……”
“妈,这段时间你和哥哥给我的已经够多了。”林香秀无奈道。
张婉珍:“不够。”
迁完户口没过多久,转眼到了九九年底。
这一年除夕,林香秀早就跟家人和朋友约好,大家一起去酒楼里过年。
大过年的,她不仅给酒楼员工发了三倍工资,还额外包了个大红包,厚厚一叠。
因为钱给的足够,好多员工都争着要加班。
除夕夜这天,大家伙儿陆陆续续的来了。
最先到的当然是林香秀和林笑,到了酒楼后,林香秀先去了一趟后厨,吩咐他们今晚的年夜饭一定要招待好,这是酒楼的口碑。
因为今晚不仅有林香秀一家子,酒楼还订出去好多年夜饭呢。
就连孙德清老爷子家都把年夜饭定在酒楼,这会儿老爷子穿着厨师服坐在后厨,手上捧着茶杯,优哉游哉的看着徒弟们忙活。
他呸的一声吐出茶叶,“放心吧,我在这看着呢,不会出问题的。”
“老爷子,你什么时候上去跟家人吃饭啊?回头我要过去敬酒的。”林香秀不太放心的问道。
孙老爷子一拍脑袋,“你不说我都忘了,他们估计已经来了,我上去看看。”
“哦豁,师公把师娘给忘了,一会估计要被揪耳朵。”一个年纪小的厨师笑嘻嘻的说。
其他人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林香秀从后厨出来,再回到包厢的时候,包厢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她的母亲,她的孩子,她的恋人,她的哥嫂亲人,包括孟兰都来了。
大家伙儿虽然素昧平生,但因为林香秀的联系聚集到了这里,彼此看着,竟然也有几分亲切感,这会儿相处的特别融洽。
林香秀走进包厢的时候,大家已经开始组织打麻将了,张婉珍当仁不让占了一个位置,孟兰立刻占第二个,嫂子紧跟着坐在第三个位置上。
还剩下一个,大家伙儿面面相觑,最后把在旁边闲逛的路行知拽上了麻将桌。
毕竟秋季这个老狐狸,打麻将又稳又狠,他一上牌桌大家只有吃亏的份儿。
相比之下,路行知看着老实巴交,不像会打麻将的样子。
林香秀听着那边噼里啪啦的打麻将声,她走到落地窗前,盯着漆黑的夜空出神。
还没到零点,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的放起了炮竹烟花。
此时窗外一阵连串的噼里啪啦声,夜空绽开一朵又一朵五颜六色的烟花。
身后是林笑被哥哥追的四处躲藏的嬉笑声。
林香秀盯着那烟花,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自己带着笑笑来深城的第一年。
那年过年,天上也有这样漂亮的烟花。
她在那烟花下许愿发誓,一定要让自己和笑笑过上好日子。
兜兜转转,这么几年过去了。
这一路走来,竟然把愿望都实现了。
不等林香秀继续感慨,身后传来孟兰大呼小叫的声音。
“秀秀你赶紧过来管管啊!你的路先生嘴上说不会打麻将,结果输了一把后就一直赢,一直连庄!不带这样骗人的!”孟兰哭丧着脸,“我今天一共就带了二百块,我不管!输光了我就躺下打,一分钱都不给了!”
“来了来了!让开!让我来打!”林香秀立刻回头,朝里面走去——
作者有话说:故事就停在这里,秀秀还是会继续往前走,我们就在这里说再见吧。
明天开始更番外
最后介绍一下我自己,深耕年代美食/囤货文,下本开专栏那本囤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