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文学 > 现代言情 > 分手假期 > 【番外合集】

【番外合集】

    第71章 番外1

    回国之前, 温白然给谢女士打了个电话。

    东拉西扯了一阵,话题不可避免地绕到宋叙身上。

    对这个只有仅有一面之缘的人,谢女士的印象比想象中要深得多。

    温白然试探着问,如果他们结婚

    她没说下去, 感觉自己和出国前的状态差距太大。当时她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单身, 现在又突然说要结婚, 怕他们觉得儿戏。

    谢女士却似乎毫不意外,“日子是你自己的, 恋爱或者婚姻当然也是你自己的选择, 我和你爸爸不会说什么。宋他是你的前上司吧?结婚是他提出来的吗?上次见,他看起来是个稳重的人。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温白然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 答非所问说自己还在考虑。

    谢女士对她的口是心非了若指掌,如果是考虑的话压根不会告诉她, 既然说了,代表她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是还需要一点支持和鼓励。

    “你从小就是个心思重的孩子,凡事都喜欢反复考量, 这不是件坏事, 可这世上有许多事你想不通也看不透的,你要学着接受它。接受与其在事情发生前多费心神,不如直面事件本身来得干脆。婚姻对你来说也许陌生, 但本质还是两个人互相依靠着过日子。”谢女士问:“他是你能依靠的人吗?”

    依靠?

    想想宋叙,他做人做事都很周全, 有他在, 她基本不用担心或者操心什么, 因为他通常都会安排好一切。虽然这种性格有时候难免显得强势和掌控欲太重,但总体上来说他还是一个靠谱的人。

    温白然怔忪间, 房东太太突然来敲门要她下去一趟。

    已经过了晚饭时间,楼下客厅里,宋叙正在同请他喝茶的房东先生讨论瓷器和花茶。

    他穿得很休闲,米色T恤的领口开得有点低,斯文之余,露出程度恰到好处的锁骨和胸肌又显得性感非常。虽然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名牌标识,但他端着茶杯说起丝绸之路和国际贸易的样子还是像个来度假都不忘拓展业务的商务精英。

    温白然:“”

    他怎么会到这里来?来之前也没有通知她一声。

    那天从海边回来后,她说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这两天他们没怎么联系,还以为是宋叙见她收下了戒指才这么坐得住,没想到他今天直接找上门了。

    她愣在楼梯口,身边的房东太太指了指院子门口那台崭新的除草机,对宋叙赞不绝口。

    “Vivi,你的未婚夫真是个大好人!”上次他来的时候看见她在修理那台旧的除草机,今天就送了她一台新的,而且这牌子很贵,他们平时都舍不得买。

    房东太太拉着温白然的手,冒出一系列诸如“都是托你的福!”“你真是我的福星!”之类的夸张感叹,温白然不知所措地看看她,又看向宋叙,突然发现他脚边还有个行李袋。

    感应到她的视线,那边的男人悠悠侧眸,对上她明显在问他这是什么意思的眼神,他不紧不慢喝了口热茶,唇边勾起的笑意像是在说:你说呢。

    温白然:

    /

    二楼左手边靠近院子的房间是房东太太小女儿的,房间不大,但简约温馨的风格很适合女孩子。

    温白然把宋叙领到房里,锁上门。

    宋叙闲庭信步般在她不足十五平米的小房间里逛了一圈,看见书桌上摆放的照片,随手拿起来,细细看照片里她幽静的笑容,没有彷徨和忧虑,她恬淡的表情和港口的蓝天一样叫人心旷神怡。

    他很喜欢她这样的状态,问能不能把这个照片送给他。

    温白然一时分不清他在说真的还是逗她高兴,她敛了眸子,认真地说,我知道你想表现你的诚意,但是已经够了。我既然已经收下了戒指,就不会再反悔,所以你大可不必编这种被扫地出门的谎言来引发我的同情。

    宋叙在悉尼订的酒店房费高达六位数一晚,由于他把全部家当都给了温白然,而她又还没有签好协议给他拨款,于是前台打来电话问他是否还要续住的时候,他果断选择了这里。

    简而言之,他来这儿是因为没钱了

    温白然形容不出她听见这个理由的时候有多意外和无语,他可是宋叙,他能没钱吗?

    他明明就还给房东太太买了台除草机。

    宋叙拿出身上仅剩的一张卡,“你可以查,没有密码。”

    温白然:“”

    他总是这样直击要害。

    乔伊说他在出国之前就已经把所有工作事宜都交接完成了,看起来像是要离开一段不短的时间,这说明他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但这才不到一周他就说没钱了,不管这是真的还是假的都很明显是冲着她来的。

    暂且不提她前两天有没有接受他的求婚,异国他乡的,她怎么可能真看着他流落街头无人问津。

    一旦两人朝夕相对,不就等于给了他无数攻破她的机会?

    温白然暗道这厮心机真够深沉的,不留神人已经到了跟前。

    房间里就只有这么大,他靠过来的时候,空间骤然被压缩到只剩他臂弯里半寸。

    她一怔。

    呼吸在他胸口被弹回来,头顶紧密压迫的视线压在她睫上不知不觉地轻颤。

    熟悉的压迫感让她一时忘了呼吸。

    宋叙压低的声线释放出她不可拒绝的温热暧昧,“怎么样,想好要不要收留我了么。”

    收留?

    他看起来更像要买下这幢房子的人吧。

    但这已经是他的低姿态了。

    “你”

    温白然无奈地不敢抬头看他,好半晌才认命般地憋出一句,“你真是无赖。”

    明知她会怎么回答,他还要问。

    “多谢你了。”宋叙满意地笑着,将她下巴抬起来,唇印上去。

    很久没有吻到她了。

    她的嘴一如既往柔软,娇嫩。

    起初有些微陌生的羞怯与紧张,倔强不肯张嘴的紧绷让她原就韧弹的肌肤更加诱人。

    他浅浅尝过,停下来的念头只维持了不到0.1秒就被打破。

    嗯,更想把她吞下去。

    男人气息的深沉只在一瞬。

    温白然差点忘了他是个多么会攻池掠地的人,她仅仅只是在他指间经过尾椎下的那条沟壑边缘时不小心吸了口气,就被他抓住了机会。

    舌根被吮得发麻,腮帮子都酸了。

    抵在他肩上的手想推,推不动。

    他的手探进衣摆,固定她的时候掌心在她皮肤上揉出酥/痒。

    宋叙了解温白然敏感的开关多过她自己。

    齿尖轻慢厮磨,手在腰际游走。

    她瘦了。

    比之前的不盈一握还要少两分柔润,那一弯曲线愈发勾人。

    他爱怜地在这里摩梭,有些心疼地将她揉进怀里,动作明明变得温柔,稠密的吻却仍然要命。

    唔

    不自觉嘤/咛出声,温白然被自己吓了一跳。

    回过神来,房间还是那个房间,月色皎皎,淡粉的壁纸在床头暖调的台灯下显出温热的红。像心里漫出来的旖旎,暧昧的味道在鼻息里来回。

    眼前人的双眸近乎沉醉。

    宋叙看起来也陷在了这个久违的吻里。

    温白然心头发烫,跳动的节奏顿时乱了。

    她跟着闭上眼。

    就在气氛攀至顶峰,差一点就要走火的时候,宋叙却突然停了下来。

    “为了惩罚我。结婚之前,我会忍。”

    温白然睁开眼,神情已然迷离,对上他认真的表情,她眨了眨眼。

    这算哪门子惩罚?

    明明都已经吃干抹净多少次了。

    宋叙小腹胀得发痛,神色却一如往常的淡定。

    温白然回过神,敛了敛眸子,不知什么时候勾上他脖子的双手软绵绵滑下来,贴在他胸口。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他心跳的力度仍然沉稳有力到让她掌心发麻。

    这样也好,本来她就说还要考虑的,也省得他觉得她答应的太快。

    “随便你。”她说着,想要转身,腰却还被握着。

    “你不想我?”她答应得太爽快,宋叙压低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不满。

    “”

    这个人还真是会倒打一耙,说要忍的是他,她配合了他又不高兴。

    宋叙抵着她的额头,不断啄着她的眼睛、鼻子、嘴巴,像是要把她吻个透,“可是我很想你。”

    他温柔起来根本就是沼泽。

    你只能陷进去,或者陷得更深。

    “走开啊。”温白然被他的举动和声音骚扰得有些耐不住了,只能低下头去,侧脸靠在他肩上,不让他看到她眼里的微红。

    宋叙肩膀很宽,温厚而坚硬。好像任何重量在他这里都能被轻易化解,无论发生什么,只要靠着他就不会倒下去。

    谢女士说的靠得住,物理意义上应该就是这样的。

    她的口是心非有多娇,他禁不住要在她颈后作乱。

    从枕后开始,他唇齿留下的触电一样的颤/栗沿着脊椎一路麻到最底。

    温白然不由在他怀里打颤。

    宋叙登时将她抱得更紧。

    他低声说我后悔了。

    房间里床不大,睡下两个人是没什么问题,但要想做点什么,恐怕是不够。

    温白然艰难地抽出一只手抵着他下巴,提醒他这是在别人家里,最好收敛一点,否则可能连她也会被一块扫地出门。

    宋叙吻得上瘾,不以为然捉住她的手,将她掌根脉搏的香味全都吞进去,“那就换个地方。”

    她被磨得没办法,腰都快要断了,“哪里?”

    这人简直言而无信,明明说会忍的。

    现在这样到底是在惩罚谁?

    或许是感觉到她的不适,宋叙终于停下来。

    他偏过脸,更紧地贴近她的手心,狭着眼睛微微一笑。

    “巴黎。”

    第72章 番外2

    宋叙是个实干家, 说要换地方就换了。

    第二天一早的飞机飞巴黎,出了机场就被一个秘书模样的人接到车里直奔领事馆,直到拿着盖了章的文件从领事馆出来,温白然才反应过来他们这就已经结完婚了。

    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得这么迅速, 还在云里雾里的时候又被送到了酒店——特意布置过的蜜月套房, 床上两只交颈的天鹅看起来是纯水晶打造的。

    温白然拿起来看了看, 想现在的酒店服务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

    门口来送行李的服务生拿到小费后嘴甜地祝先生太太新婚愉快,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些都是宋叙一早就安排好的。

    结婚, 度假,水晶。

    她想起那次他说年底要带她来巴黎

    天, 他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准备这些了吗?

    身后有人拥过来,咬着她耳垂问, “喜欢吗。”

    眸望去,宋叙不知何时靠近的眼底深藏着忍了两个晚上,或许更多,汹涌欲/望汇成汪洋, 不加克制地流向她。

    温白然心头一热, 手里的水晶松掉,落到床尾,顺着棉白的绒被滑到地毯上。

    些微愉悦的暗笑在吻住她嘴唇的时候从宋叙喉间泄出。

    不知道是不是全世界的高级酒店都喜欢用这种有着繁复花纹的深色地毯, 温白然被吻得垂下头去,拉开的领口让瘦削的肩膀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空气里, 淡淡的橙花香气从肌肤深处散出来, 涌进两个人急促的呼吸里。

    她知道他早已就绪。

    飞机上的睡眠为接下来的活动续足了体力。

    房间里欧式柔软的大床足够他们两个随便折腾, 再也不必担心是否寄人篱下,或者隔墙有耳。

    她意识到自己不必抵抗, 也没想抵抗,摔进床铺的时候她有片刻眩晕,眼前一片暗红的雪花纷飞。是铺在床上的那些玫瑰花瓣。

    宋叙没有耐心去解衬衣的那些扣子,拉住她的手,贴上去,身体随之下压。

    温白然在近乎窒息的热吻中第一次体会到他的用心,不自觉地抓着他的衣襟,在细密的喘/息中问他:“你早就准备好我会自投罗网了是不是?”

    宋叙说,是,也不是。

    他这个人,说话做事从不落空。

    从打定注意要跟她结婚开始,他就在筹划一切。

    工作,假期,乃至婚礼和宴客他都已经做好安排。

    身体的契合是决心的关键,思维的共振在他们每一次亲密接触里不断发生。

    她说她看不透他,其实他也一样。

    他算准了一切,唯独漏掉她会辞职远走。

    实际上,在他看来那都不算隐瞒。

    她迟早会知道的事情,他从不打算回避。

    只是习惯自己做完一切,习惯掌握事情的发展和走向,唯独没有习惯,爱一个人需要先感受她的感受。

    他伏下来,将她圈进怀里,有力的手臂铁一样将她锢在胸前,柔声叫她,然然。

    温白然哭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只是很久没和他做了,他熟悉的味道和动作让她再次有了种被呵护的错觉。不知道从今以后他会不会只对她一个人这样温柔。

    爱情真是很霸道的东西,不管理智如何克制,占有欲根本是从骨子里漫出来的,再怎么清醒都好,到了这一步,她已经无法拒绝,只能面对。面对她渴望一个完全属于她的人,一段完全属于他们两个的感情。

    她总怕这样会让自己变得面目可憎。

    宋叙吻遍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尝到她的泪水,他慢下来,黯哑的低声说抱歉时心疼得很明显。

    温白然问他为什么说对不起,他爱怜地吻她湿掉的眼睫,说他以后会学着在做决定之前告知。

    她问然后呢,你会因为我而改变你的决定吗?

    她哭红的眼睛媚得像毒,倔强又冷清地望上来,泪水渗进他的皮肤,宋叙立刻毒发。

    眼色一沉,强劲的手臂将人捞起在臂弯里一掂,落下时,温白然下意识闭紧双眼,不知是痛苦还是欢愉的感受让她失声尖叫。

    从这一刻开始,两个人都全身心地投入在了这场久违的盛宴中。

    太过契合的身体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比方说,太久没有和她做/爱,她仅仅只是在他腰上用力收紧,他就几乎溃败。

    潮韵的波浪急速拍打着岸上的礁石,男人闷哼一声,再次将人翻了个面背对。

    ……

    巴黎的天气多变。

    雨下了整夜也不停歇。

    难得一见的阳光蒙蒙洒在眼皮上,温白然朦胧睁开眼发现天亮了。

    入目是欧式复古宫廷风的套房,仿佛置身于中世纪的某座城堡。

    然而窗台上还摆放着他们昨夜囫囵用过的晚餐。

    浑身上下散架般的酸痛侵入骨髓,她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床头空掉的酒瓶有三个,还有一瓶喝到只剩一点底子。

    宿醉的大脑费力回忆,隐约记起昨夜不知节制的癫狂,可任凭她怎么都想不起来这究竟是第几天早上。

    好像已经来这里很久了。

    似乎他们几乎没有出过房间。

    永不知餍足的人恨不得把她榨干。

    逐渐清醒过来的神智引导她看向身边仍在沉睡的男人,他暴露在光线中的身体像一具完美的艺术品。嘴唇,鼻梁,尤其那双眼。

    锋利而深刻的。

    能够洞穿一切,也能吞没所有。

    深夜时分,那里温柔的包容只有她一个人能看见。

    此时此刻,宋叙的手臂正从腰后穿过,在梦里也毫不费力地搂着她。

    温白然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似乎这个场景从前发生过。

    曾几何时,他好像也是这样抱着她,大手放在她身上,指尖有意无意地拢着她的腰。

    心尖还是会痒,但已经没有再想逃跑的感觉了。

    他们竟然真的结婚了。

    温白然悄悄爬起来在他唇上亲了亲,转身准备下床时却找不到自己的衣服,打算随便披一件东西去浴室,刚要探身去拿他落在床尾的衬衫时,却突然被人攥住脚踝拖了回去。

    宋叙的手很大,她的脚腕在他手里纤细得像个玩具。

    温白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的,转头望进他眼里深邃的浓郁,她心头一惊,“你醒啦?”

    熹微天光从小阳台外落下来,在女人未着寸缕的身体留下一寸曼妙的光带,分不清是她自己在发光还是日光真的这么柔和,她皙白的肌肤上笼罩着一层绒绒的光晕。

    像古典壁画中被人类囚/禁的天使,她讶异的眼睛里有水光在闪,几分不知将要发生什么的天真,让人想在她身上做尽一切被称为邪恶的事情。

    宋叙眼色转暗,就着她面对自己的姿势进入了新的一天。

    ……

    温白然实在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做到如此精力充沛,入夜才终于想起来自己已经在这种一睁眼就会被弄晕过去的混沌里过了七天。

    整整一周,他们不分白天黑夜的做/爱。

    窗台,沙发,浴柜,甚至餐车。

    如果不是她嫌餐车太冰,又联想到假如这个餐车上一次进入的房间里也有这样如胶似漆的两个人,她就对这上面食物感到难以下咽。

    宋叙说没关系,我会买下来,送到家里。以后这就是我的专属食物架。

    温白然脸红得在他胸口捶了一拳,骂他简直不要脸,什么专属食物架,他把她当什么?吃的还是喝的?

    宋叙咬住她的手指,沉迷的表情显然在说都行。

    没有办法,他对她身体的渴望与日俱增,不可自拔。

    温白然:

    一直到第十天,他们终于出门。

    冬天的巴黎像一座被炭笔素描出的城市。

    灰白天空和建筑物的阴影轮廓互相融合,每一处细节似乎都在呼唤艺术降临。

    温白然拍了许多照片。宋叙不爱拍照,但也配合着等她找好角度和光影,再替她掌镜。

    他们去了巴黎铁塔,在上面用了浪漫的烛光晚餐。温白然不爱吃法式料理,味道和食量都不在她的舒适范围内。下来后又去唐人街觅食,吃西式中餐的感觉不如在房东太太的家里煮火锅。

    她心血来潮,问宋叙酒店里能不能用电煮锅,她带出来的行李里应该还剩一包珍藏已久的火锅底料。想当初施烨梁求了她多少次她都不肯拿出来吃,这下正好用上了。

    宋叙表示不好意思,你的行李我都已经打包寄回国内了,另外,你不觉得在我们的蜜月里提起另一个男人是件非常扫兴的事情吗?

    温白然:?

    她没体会出他话里威胁的含义,反正这些天他都已经快把她折腾死了。

    但是行李为什么要邮走?

    邮走了之后她要穿什么?

    这几天在房间里困着,她确实没考虑过吃穿的问题,今天出来她穿的都还是来时的那套衣服。

    她问他是不是准备过完这个周末就回国?

    算一算他们已经在外面过了半个月了,他才刚入职英创,是不是不应该请这么长时间的假?

    “首先,我的计划里还有半个月才轮到国内。其次,”宋叙给她夹菜,语气松和中又带着点郑重,“我只结一次婚,任何事都要排在这之后,现在没什么比我们在这里玩的开心更重要。最后,你最好改一改我在你心里工作狂的形象,否则之后你经常看见我会觉得很奇怪。”

    温白然挑眉:“难不成你还是个家庭主义者?”

    宋叙笑而不语,半晌才说,“也许是。”

    温白然只当他在开玩笑,笑笑后没再继续说下去。等吃完了饭才想起来,她今天以后都要穿什么?

    宋叙搂着她在塞纳河边散步,夜风很冷,但他很暖,温白然不自觉往他怀里缩了缩,他轻笑着吻了吻她的额头,让她别担心,他都已经准备好了。

    回到酒店,房间里的衣橱果然被塞得满满当当。

    从内衣到外套,羽绒服和大衣各有三件,就连里面的内搭都有各种不同选择。

    深处居然还有一条晚礼服。

    高级暗纹的深紫,外层若隐若现的银沙像星河一样细闪出绝美的光泽,曳地的裙摆铺开后像紫罗兰的花瓣。

    温白然惊呆了,“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

    这几天他们天天黏在一起,也没见他联系过谁,这些总不能是凭空变出来的吧。

    宋叙坐在床上,右臂支着上身,看她站在衣橱前惊喜的表情,微微勾唇,“从知道你会自投罗网开始。”

    他用玩笑的口吻将这过程里的所有用心全部隐去。

    可温白然不是傻瓜,她怎么会不知道这里的每一件衣服,甚至连内衣的尺码都跟她分毫不差。他虽然总是缜密,可这种程度的细心还是需要花些功夫的。

    床边人微微后仰的姿态松散中透着不可言说的矜贵和优雅,本就高挑的个子稍一展开,手长腿长的特点让人不得不惊叹怎么有人的身材可以这么完美。

    宋叙笑吟吟的眼睛看得人心里怪酸的。

    温白然主动过去给了他一个吻,很浅的脸颊吻,他还没尝出味道她就离开了。

    她不想被他知道她的感动,昂首回到衣橱前,随便选了件衣服一看牌子,故意问:“老实交代吧,你哪里来的钱。”

    这个衣橱现在的总价值决不低于五十万。

    光是那条晚礼服就价值不菲了。

    可他明明已经把钱都交给她了不是吗?

    温白然顿时有种自己终于抓到了他把柄的快感和踏实,就连抱胸的姿势都有几分得意,“是不是还有其他隐匿财产没有报备?宋总,你很不老实啊。”

    本该温馨的氛围在她突然提起要查账的时候有些变调,但不是尴尬或紧张,反而有些好笑。

    宋叙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在她心里留下了这样的印象,从床边站起来,朝她走去,“虽然我不认为老实这个词和我有什么关系,但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也不必枉担虚名。”

    他含笑一步步靠近,温白然察觉到危险,脑子里警铃大作,想要后退时却来不及了。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后,她的头顶变成了地面。

    这厮竟然不由分说地将她扛到了肩上。

    “宋叙!”

    他肩膀硬的像岩石,硌着她腰腹,温白然忍不住尖叫着踢腿,“你放我下来!”

    男人丝毫不为所动。

    他的长臂铁铸的一般将她小腿牢牢锁住,“看样子前几天我还是太手下留情了,你竟然还有力气反抗,那今晚别睡了。”

    温白然:“”

    她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可是现在认错好像已经太晚了。

    宋叙用这种扛麻袋的粗暴姿势轻飘飘地把她扛进了浴室,关上门之前,她试图作最后的挣扎,“宋叙你放下来,我要吐了!”

    宋叙呵笑一声,偏头咬在她的腰上:“吐,吐完了我给你洗。”

    “”

    于是又过了惶惶不见天光的两天。

    第三天,宋叙带她去了凡尔赛宫。

    温白然终于见到了Petit Trianon。

    华丽的洛可可风格,花团锦簇的院子,虽然小巧但十分精致宜居。

    她想起第一次听宋叙说起这里,他说这里很漂亮,建议她有空来看看。

    但她那时以为他在羞辱她。

    一座为情/妇修建的城堡。

    不是在暗讽她是什么?

    宋叙没想到她会这样联想,解释这座宫殿的由来,以及蓬帕杜夫人在此处建成前就已经离世,后来这里成为路易十六的王后的居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们都是杰出的女性,不是因为身份尊贵,而是她们无论在任何位置都坚定地保有一颗自由的灵魂。

    他从不认为女人追求欲望有什么不妥,就像男人总是追求权利。交换过来也是一样。道德在这时候讲来其实很肤浅。人从本质上来说都是动物,低级的生存本能或者是高层次的精神本能都只是动物性的演化,众生皆平等。

    唯一不同的是,违背本性的跳脱是高等动物才拥有的特质。

    能够持续认识到自己是人,并且维持属于人的特质才值得被人尊重。

    显然当时的温白然让他有这样的感觉。

    她在试图挣脱痛苦和悲伤这些能把人拖垮的情绪。

    即便需要利用他。

    事实上,他也乐意被她利用。

    温白然问他是什么时候对她动心的,是因为那次出差吗?

    宋叙淡淡说,更早。

    多早?

    她想不出来。

    宋叙让她不必追究,她只需要知道,他的婚姻观是长久且唯一的。

    夕阳之前,他在花园里对她说,“一辈子只和一个人相爱的忠贞是违背人作为动物的意志的,但我愿意为你对抗这种本能。”

    可能是他从来没对谁说过情话,因为不需要,以他的条件,他只要面无表情地出现就已经够让人神魂颠倒。

    但他说这话时的寡冷脸色和在公司里开会时实在没什么两样。

    在这种环境和气氛下,他起码应该深情地注视着她,哪怕只是一个爱慕的眼神,都不会让人感觉他只是在制定工作目标。

    幸好温白然已经学会在他的冷淡里搜寻温柔,这一次她也不出意外地从他牵着她的手掌里感受到了他对这个信念的严肃和认真。

    或许相爱真的是一件难以言说的事情。

    相守的困难程度还要更高一级。

    可如果是宋叙说的,她相信。

    他会做到。

    /

    从凡尔赛宫返程的路上,宋叙在车里打了两个电话。都没有说中文。

    温白然用自己有限的法语能力分辨出他是在邀请什么人出来喝一杯,从他说话的态度和神情,她倾向于可能是他在这里的本地朋友。

    很神奇,他好像在全世界都有朋友。

    就连她在悉尼的行踪也是他请了在当地的朋友询问才知道。

    她就说他怎么每次都能这么准确地找到她。

    这感觉简直像在她身上按了个监控。

    宋叙神秘地笑了笑,好像在说她天真,可天已经暗了,温白然没有看清。

    十点左右。

    他带她去了酒店楼下的酒吧。

    一个红唇大波浪的港风女郎迎上来,一见面就是热情的拥抱和贴面礼。

    温白然看着宋叙脸上的唇印,想自己脸上大约也有。

    她心道他的朋友倒还都挺奔放。

    前有法比安娜,现在又来一个。

    这位身着环保皮草,内搭火红紧身包臀裙的女郎看起来比宋叙要成熟一些,从他们亲昵交谈的姿态来看,温白然猜测他们关系匪浅。

    但又不像男女朋友。

    她正猜测会不会是他的亲戚或者之前的上司?

    一直在用法文交谈的两个人突然停下来看着她。

    女郎的媚眼风韵十足,将温白然上下一打量,露出满意的笑容,“你就是Vivi吧?长得真漂亮!怎么样,我给你准备的衣服还喜欢吗?哦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宋叙的母亲。”

    温白然一怔,“”母亲?她居然是宋叙的妈妈?完全看不出来!

    今年已经五十六岁的西西莉亚女士完全不能用保养得宜来形容,她根本就是返老还童。

    紧致的身材曲线和丝毫看不出衰老的面部轮廓,就连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都像水边的波纹一样可爱。红唇和大波浪与她身上成熟的气韵完美糅合,就像八十年代港风唱片封面里的画报人物,丝毫看不出任何岁月的痕迹。

    她想了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叫她伯母还是阿姨,或者叫姐姐才最合适。

    吕明姝最喜欢看人家对她的年龄产生疑惑,掩着唇愉悦地大笑起来,“你真可爱!既然你这么为难,就跟宋叙一样叫我西西莉亚好了。”

    竟竟然不是叫妈妈?

    这样也好,她心里负担没那么大。

    可是她也不习惯叫长辈的名字这么不尊敬。

    想了想还是叫她,“西西莉亚女士。”

    吕明姝要喝鸡尾酒,指挥宋叙去拿,离开前,宋叙淡笑着搂了搂温白然的腰,附耳同她低语,“放轻松,她很好说话。你只要夸她年轻漂亮,她会把传家宝都拿给你。”

    温白然:

    现在是说传家宝的时候吗?

    他要是早点说是来见家长,她起码会先化个妆再下来。白天游玩回来,她一到酒店就把脸给洗了,下来前也是随手扯了件大衣,里面的衣服都没搭配过,看起来挺不精致的。

    她在长辈面前很传统,在意初次见面留下的印象,一时间用眼睛狠狠掐了宋叙一把。

    他微微撇嘴,施施然转身向吧台走去。

    留下温白然和西西莉亚独自面对面。

    温白然从小到大都是会哄长辈开心的类型,温和安静的外表是她的利器,略微慌乱之后,她很快镇定下来,由衷赞叹吕明姝美丽的外表和高雅的气质。

    尽管提前知道她喜欢听这样的话,但温白然绝对百分之百地诚恳。她本来就一直好奇宋叙的长相是遗传自谁,现在看来,他连吕明姝的十分之一都没继承到。

    吕明姝被她这番话哄得合不拢嘴,呵呵直笑,“Vivi你真有眼光!我当初也是觉得他没完全继承到我的完美基因,都怪他爸爸。要是他再像我一点,现在绝对是个闪耀世界的大明星了。”

    温白然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哪怕只有十分之一好了,宋叙那张优越的脸摆出去也是能媲美电视明星的程度了。

    吕明姝是个设计师,在巴黎有自己的名品店。她对人的喜好标准很简单,谁尊重她的审美就是对她的胃口。在接到宋叙的通知说他们要来巴黎度蜜月的时候她就开始着手准备温白然的新衣,打听好尺寸和风格后,她一度担心自己在国外待太久了,温白然难以消化她的风格,现在一看,她完全是多余想了。

    温白然干净素雅的长相就像一张白纸,高挑清瘦的身材看起来单薄,实际上也是个衣服架子,即便看得出来是今天这套衣服是随手搭配的,但既不违和,反而还更有她自己的味道。

    吕明姝对她的品位感到非常满意,大方地从包里掏出一个首饰盒,“这个给你。”

    温白然接过来,“这是?”

    “你们的新婚礼物。”吕明姝挤了挤眼睛对她说,“你是第一个加入我们这个家庭的女孩,他奶奶说了,这个就是要交给你的。”

    温白然明白过来,这就是所谓的传家宝了?

    她小心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套翡翠的首饰。

    戒指上那颗比鸽子蛋还大的祖母绿一出现在视线里,她顿时紧张地盖起来,深怕多看一秒就有人会来抢走它。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下。”她要把东西交还给吕明姝,但吕明姝直接把盒子塞进了她的大衣。

    温白然:“西西莉亚女士”

    “不用有负担,这本来就是要给你的。”吕明姝笑容加深,“说起来我还应该感谢你,我们都以为宋叙这辈子不会结婚了,没想到他会遇到你。想必他还没有把我们家的情况告诉你吧?”

    温白然一顿。

    她确实从来没有听过关于宋叙的家庭背景。

    现在想想也是胆子很大,她竟然跟一个连双亲都没见过的人结婚了。

    吕明姝说他们的家庭比较复杂,她和宋叙的父亲在十八年前就已经离婚了。

    准确来说,不是离婚,是分家。

    宋叙的父亲是欧洲华人律师协会的会长,他的律所在全欧洲都排得上号。

    吕明姝嫁给他的时候两个人也恩爱过一阵,但她的个性受不了他那种古板的闷葫芦,不多久就同床异梦了。至今没有离婚一来是因为各自的身份和名头,宣布分开的话会给两个人都带来巨大的经济损失,二来是当年宋叙还小,为了给他一个相对完整的家庭,双方目前为止都还保留着圣诞节和过年都要举行家庭聚会的惯例。

    但宋叙是个聪明人,从他们签完分居协议的那天起他就已经知道所谓的家只是一所名存实亡的房子。

    吕明姝年轻时候喜欢旅行,经常全世界各自飞来飞去的找灵感,宋叙的父亲也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忙人。宋叙读书的时候,他们最长有五年时间都没有见到面。

    他一个人在国内生活,虽然有个家务保姆和做饭阿姨,但大多数时候他都不与她们交谈。他眼里分工很明确,他的任务是读书,保姆的任务是照顾他,仅此而已。

    吕明姝有一次旅行结束提前回到家里,发现宋叙捧着书在浴缸里睡着了。

    “他那时候真的很孤独,只有浴缸那种狭窄的地方才让他感觉安全。”吕明姝看向那边正同酒保交谈的宋叙,用手抵着下巴的神态完全就是个天真的小女人。

    “其实我一度很担心他会以为因为我们家庭的关系变成一个反社会人格的变态,幸好他没长歪。”

    所谓物极必反大概就是这样了。

    在这种完全放养式教育的模式下,因为继承了父亲的刻板基因,宋叙反而养成了极度自律的性格。

    温白然以前一直不明白宋叙那么自我的性格究竟是怎么来的,现在好像懂了。

    他家里全是这样的人。

    永远追求热烈和自由的母亲和常年沉浸工作的父亲,他们在各自的领域里发光发热,剩下宋叙一个人在他们的夹缝里生存。他没有很多为他人考虑的情节大约就是因为也没有谁为他考虑过。

    尽管吕明姝说起这些事带着遗憾,但温白然并未从她脸上看到惭愧或内疚。

    可能在她和宋叙的父亲眼里,这只是他成长路上的一个关卡而已。

    短暂的沉默后,吕明姝立刻说起她现在生活得很惬意,不仅能做自己喜欢的设计,而且每半年就要换一个男朋友。

    “男人是最好的保鲜剂,前提是他们本身足够新鲜。”

    在这个标准下,吕明姝的每一任男友都不超过三十五岁。有些爱她爱得不肯分开,她就会借口说她儿子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因为他没办法认可一个同龄人当他的继父。

    “”

    温白然敢保证宋叙肯定不知道吕明姝在外面是这样编排他的。

    聊了一阵,吕明姝完全不像是来见自己儿子和儿媳妇的,只是像认识了一个新朋友。

    她很快就说自己后面还有个活动,要先走了。

    温白然想让她等宋叙回来后打声招呼,吕明姝却摇头说不用了,他已经习惯他们这样突然回来和离开了。

    她微怔,视线看向那头。

    宋叙似乎完全没有留意这边的动静,手边有两杯已经做好的鸡尾酒。

    但酒保正在调制的第三杯并不是他的。

    看起来,他知道有人要走。

    吕明姝这时候停下来,认真地跟她说:“他就是这样的。可能你们刚结婚这段日子有得磨合,但是Vivi,你要体谅他。在你之前,他一直是一个人生活的。既然决定了跟你结婚,他就一定会让你幸福。相信我,多给他一些时间吧。”

    温白然回眸,终于在说这话的吕明姝身上看到了一点母亲的影子。

    她并不是不爱宋叙,只是他们都更爱自己。

    她眼睛有点发干,点了点头说,我会的。

    吕明姝笑笑地抱了抱她,最后祝他们新婚快乐。

    她走后不久,宋叙回来了。

    他是知道吕明姝走了才过来的。

    他把酒杯递给温白然,漫不经心地询问她们刚才聊了些什么。

    温白然假装真的没听出来他的关心,说没什么,就是以后衣柜有人承包了。

    宋叙微顿,随即失笑,“那太好了。”

    两个人在吧台坐了一会儿。久闻巴黎的治安不敢恭维,温白然怀揣巨款,一直惴惴不安。吧台里的侍应生刚才看见她打开了首饰盒,这会儿不知上哪去了,她忍不住联想那些犯罪电影,急急忙忙催宋叙赶紧回酒店,她得把这东西锁起来才安心。

    宋叙对她的天真联想表示好笑,拽着她跌进怀里,“现在还怀疑我有隐匿资产么。”

    两个人同坐一个高脚凳,实际上温白然根本就是坐在他身上,掐着她腰的那只手极不安分。

    在他手背上打了一下,温白然傲娇地表示这可不好说,具体情况她得见过另一个人后才能确认。

    宋叙:“谁?”

    温白然:“宋大律师。”

    她没说他父亲,从吕明姝的话里听得出来,比起亲子关系,他们三个更像有血缘关系的朋友。

    宋叙眼眸深深,看她把他当秋千一样挪到跟前,双手挂住他的颈项,轻轻凑近。

    “你现在跟我回去,今天晚上我们就不睡觉了怎么样?”

    她有意引导,唇几乎贴着他。

    他对她微红的脸颊和明亮的眼睛都是没有抵抗力的。

    眼帘低下去,要吻到她的瞬间,温白然却突然跳了下去,拉着他的冲出酒馆。

    虽然这里离酒店只有一条街的距离,但她拉着他奔跑进夜雨的瞬间,银丝在路灯下拉长了影子,昏黄照透了冰凉,糅杂出温暖的调性,落在他脸上。

    有什么清晰地在胸口舒展,胀满了他的全部。

    /

    那个晚上,他们在房间里相拥着看窗外异国的夜景。

    自然和季节都是很公平的,当寒冷降临的时候,没有人能逃开,只有躲进身边那个怀抱才觉得温暖。

    宋叙没有说很多,但温白然能从他精炼的语句里感觉到自己正在靠近他。

    一点点,再一点点。

    与普通严肃的高知家庭不同,尽管家境如此优越,有吕明姝这样的母亲在,宋叙的童年反而过得很快乐,以至于之后的寂寞都是因为童年过得足够快乐才显得不那么悲哀。

    大约是到了初中,他身体里属于父亲的那一半基因才被激活。

    天赋对他来说是很平常的事情,学习也是易如反掌。无人的深夜,他依靠书本吸取了养分,充沛的精神世界让他从来不过度在意外来的眼光和评价。

    自我当然是一种传承,但也是因为他内核足够丰富,才使他并不向外寻求任何刺激。

    吕明姝一度懊悔她的浪漫细胞没有被他继承到,可实际上这在他成年后帮了他许多忙。

    在女人这方面的无师自通就是最好的证明。

    温白然问他,他对父母分居的事情有什么看法。

    宋叙说其实他不介意他们是否离婚或者在一起,就算他们不离,两人同时出现在家里的时间也少之又少。他在双亲家庭的日子和单亲甚至孤儿也没什么两样。不如像这样分开,大家都乐得自在。

    但同时,他觉得婚姻是种很神奇的东西。

    它能把两个明明已经不想爱的人仍然牢牢地绑在一起。

    家庭,金钱,情感。

    这些有形或无形的东西到底什么是最能和人产生牵绊的?

    或许前人也没有答案,所以把它们集合在一起,才有了婚姻这回事。

    他的婚姻观来源或许扭曲,但他始终认为,能留住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跟她结婚。

    温白然心尖倏地一缩,从他肩上抬头,柔柔地看他,“你想留住我?”

    宋叙:“嗯。”

    从他知道自己似乎是爱上她开始,他就在想。

    一开始他对爱情的好奇大于这件事本身,后来渐渐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当她离开视线后他会有种非常微妙的惘然感,好像不知道自己应该看向哪里。

    在她离开公司的那一个月里,他经常在开会的时候走神,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向隼几次对他叹气,说你不行现在就去找她吧,在这儿死扛着有什么用呢?

    是要去找的,但不是现在。

    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宋叙都是有计划的。

    他必须按部就班。

    向隼说可你这样明明什么事都干不成。

    他到底是小看了宋叙。

    他不仅干成了,还同时干成了很多事。

    然后呢。

    接下来要做什么?

    宋叙第一次感觉自己找不到一个清晰的目标。

    那种无措感让他几乎感到挫败。

    这真是糟糕的体验。

    他开始回忆到底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问题的,后来发现起因是那一晚温白然根本没有来赴约。

    他在酒店里看了一夜的江。

    电话里她的决绝刀子一样尖锐。

    他记得自己好像说过,她根本伤不到他,任何人,都不可能。

    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觉得这么烦躁,甚至是窒息。

    寒冬的夜,高层的风跟刮骨刀一样锋利。

    但只有这样他才能混淆他到底都体会到了一些什么。

    是谁说过,爱情的空洞只在失去它的时候才会出现。

    而这种空洞会吞没一切。

    他在那个时候才看到所谓爱和情。

    他发誓不要再第二次尝到那种滋味。

    温白然从来没听过他说这些,也从来不知道他会有这么细腻的一面。

    不,她其实知道。

    人不是钢铁,不是死物。

    会活动的一切都有知觉。

    宋叙冷淡的外表,无情的行事,举手投足都在告诉大家,不要靠近。

    她也因此催眠自己,既然他都这样说了,那她更可以肆无忌惮地予取予求。

    她一面教给他作为人的感受,一面在这种感受里反复插刀。她明知道他动心了,还是说了很多伤他的话。他的不安都不是不安,那种感觉对他来说根本是未知。她在对周凛心软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宋叙也可能会流血。

    他表现得太强悍,她就真的以为他刀枪不入。

    这样想来,自私的人何止他一个。

    她不也同样只顾自己吗?

    心会痛,也会酸,还会忍不住想要抱紧他。

    宋叙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也并不脆弱,是她脆弱。

    “宋叙。”

    “你抱我一下吧。”

    他收紧手臂,说他正在抱着她。

    温白然摇头,“不是这样。”

    他低头看她,她鼻尖微微有些发红,像是要哭。

    “怎么了?”宋叙温柔地问。

    温白然说没什么,就是觉得很可怜。

    他问谁可怜。

    她停顿了一下,说我。

    宋叙笑了,“你怎么可怜?”

    因为开始对他内疚,她重新找到自己即将开始溺爱一个人的感觉。尽管她知道宋叙不会像周凛那样对他,但她还是觉得自己很惨。

    青春期的回旋镖竟然命中了自己。

    可是怎么办呢,她爱一个人的时候就是会投入一切。

    她爬到宋叙身上,趴在他胸口,吸着鼻子说:“宋叙,我要开始爱你了。”

    宋叙一怔,落在她腰际的大手僵在半空,仿佛在适应她的身体和温度,片刻,那只手往上,抚了抚她的后脑,他低沉的嗓音尘埃落定般的叹息。

    “嗯,我准备好了。”

    //

    在巴黎玩了整整一个月,温白然把衣柜里的每件衣服都穿了个遍,唯独那件晚礼服。

    她可惜地说没有场合能把它穿出去了,再过两天他们就要回国了。

    宋叙说别着急。

    温白然一听他这样说就明白是还有活动,问他什么时候,在哪里?

    这些天他们几乎把巴黎玩遍了,各种名流聚会也去了不少。宋叙不管在天南地北都能一如既往地谈生意交朋友,她跟在一边就当在做听力练习,法语能力突飞猛进,间或听懂一些有利P&t的消息,她还要记下来传回国内。

    乔伊每次收到她的邮件都要感叹,她到底是在度蜜月还是在出公差。

    温白然也没办法,她现在手里捏着股份,不努力都不行。

    宋叙看她狡黠的样子觉得好笑,说这次完全是私人聚会,UCLA的巴黎校友会。

    校友会,那一定会见到很多他以前的同学了,不知道向隼会不会来。

    可如果只是校友会的话穿晚礼服会不会隆重了一点?

    宋叙说大家都会穿得很正式,这是惯例。

    温白然不疑有他。

    校友会在他们离开巴黎的前一晚。

    温白然是到了会场,看见门口的签名板上有他们当年在学校的照片才猛然想起来,既然是校友会,那她是不是会见到祝绮薇?

    可能是出于初恋这两个字的杀伤力,她想起向隼说他们当年在校园里有多么恩爱登对,多么出名,下意识就将自己和周围的人隔开来了。

    如宋叙所说,今天的校友会更像是舞会。

    满场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一切关于舞会的美好想象在这里都能得到具象化。

    宋叙的人缘非常好,不断有人来和他寒暄,在看见他身边跟着的女伴时,大家又都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了同一种想在她脸上找其他人影子的高深表情。

    温白然知道这些人一定是当年宋叙和祝绮薇爱情的见证者,她其实也很想见见祝绮薇,只是她今天似乎没有到场。

    有人说她跟她老公出去度假了。

    这个理由在这种场面里听起来更像是借口。

    因为不想见到旧情人的现爱人,所以干脆不来了。

    温白然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偏激的思想,借口想要出去透气离开了会场。

    她没有走远,就在门口的签名板前徘徊。

    找了很久,她终于在宋叙班级合照的角落里看到一个几乎快要模糊出边缘的侧影。

    尽管看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但她一眼就认定这个影子就是祝绮薇。

    照片右下角的时间显示2012年8月21日。

    是他们分手前一年。

    在男友拍集体合照的时候等在一旁,祝绮薇当时的甜蜜和惆怅都像这照片上的花痕一样明显。

    温白然死死看着照片上那一角落,试图分辨出什么来,可是她什么都看不出。

    光线很暗,周围人很多。音乐从场内传出来,交谈声和笑声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过来的。

    她忽然醒过来,问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她是陪宋叙来参加校友会还是来和他前女友开战?

    人家都没有到场,她到底在敏感什么?

    温白然暗骂自己真是没品。

    她走到僻静处,没有披大衣的肩膀缩成一团。

    花园角落的壁灯亮着,灯下的人美得像仙子。神秘高贵的深紫衬出她皮肤的雪白,银沙在夜色里低调地闪。月色清幽,泠泠出几分寂寞。

    身上这条裙子是吕明姝的得意之作,可以说是专门为温白然定做的,她喜欢极了。出门前还特意发微信感谢了吕明姝的巧手,把吕明姝高兴得打视频来狠狠夸了她一顿。

    吕明姝和宋叙完全是两个极端,一个光靠嘴就能把人哄得团团转,一个也用嘴,但他不吭声,只是吻得温白然妆都快花了才肯放开。

    宋叙说,怎么办,我不想让你就这样出门。

    温白然当时还觉得挺开心,可是怎么现在却提不起劲来了呢?

    后进场的人还不知道她是宋叙今天带来的女伴,有人上前搭讪,“请问你也是校友吗?以前没有见过你,方不方便留一个联系方式呢?”

    温白然不想被人打扰,刚要说自己不是校友,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替她回答了。

    “不好意思,我太太的手机在这里。”

    ……

    第73章 番外3

    那人认识宋叙, 而且很熟。

    脱口而出:“太太?这是你太太?你结婚了?OMG,我还以为你一直在等祝绮薇”

    话音截停地很突兀。

    他下意识看向月下的美人,温白然脸上没有丝毫不悦或尴尬,她淡然的眸子水润得像两颗玉石, 微微泛出的冷意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

    宋叙从台阶上走下来, 手里的大衣披到她肩上, 摸到她冰凉的手腕,他牵起来, 放进臂弯, 温白然也从善如流地往他身上依了依。两个人感情好得显而易见。

    “你刚才说要联系方式?我等下给你。”宋叙说话的表情淡然到有些古怪。

    这下说话的人感到难堪,为自己的失言和刚才贸然搭讪向温白然道歉道:“抱歉啊, 我不知道你是”

    温白然淡淡抿唇,没关系三个字始终没从她嘴里说出来。

    那人悻悻地离开了。

    没了外人, 壁灯下只有他们。

    肩上的大衣要滑下来了,温白然想拢一拢,外面真的很冷。放在他臂弯里的那只手却动不了。

    她一顿,抬起眼。

    宋叙深深注视着她, 说:“我突然有个心得。”

    心得?

    这个时候会有什么心得?

    他刚才出现的时机那么恰到好处, 温白然敢保证从她出来他就在跟着她了,在见过她在签名版前的一系列动作后,他不想着怎么解释、哄她高兴, 竟然还冒出了什么心得?

    呵。

    温白然其实知道他所谓的心得是关于什么,但她还是配合着眨了下眼, “说说看。”

    “女人的嫉妒心和男人的占有欲都只在特定的情况下发作。感知到危险, 或仅仅只是不喜欢看到其他人站在你旁边。”宋叙说。

    “哦?”温白然撩了下睫毛, 夜间的寒雾在她眼里像一层纱,“那你还真是霸道。”

    “可以这样说。”宋叙替她拉了拉大衣, 她露在外面的手太凉了,他用左手握住,像是漫不经心的动作,掌心的温度传到皮肤上,慢慢暖了她冻僵的关节。

    温白然对这种体贴总是受用的,他身上很暖,如果不是在外面,她想她会把两只手都贴在他胸口汲取热量。

    宋叙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连她另只手也包裹起来,放进怀里的口袋。

    这个动作自然地让她更多地面向他,贴近,他腾出的手顺势搂住她的腰,一收,她就以双手都被压在胸口的方式困在了他怀里。

    她很香,清新的味道在寒风里变得凛冽,面颊依然是软的。宋叙吻了吻她的脸,离开时问:“那你呢,你感知到了什么样的危险。”

    温白然一怔,进而有些挫败,又仿佛是认命般地低下头,抵着他的肩,低声说:“你说呢。”

    尽管知道过去式之所以成为过去式,是因为她已经不存在于此时此刻。但祝绮薇这个名字,今天晚上听到、想到太多次。她实在有些不齿自己这种把另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当成假想敌的思维方式,她从来不想和谁对抗,也不想竞争,唯独只是想确定,他对这个名字闭口不言的理由究竟是因为什么。

    之前聊起两个人的情史,宋叙对这个人的三缄其口如今想来是有些微妙的情绪在的。

    他对其他人从来不会这样。

    哪怕是那个一直在送他车载香水的宁霜。

    温白然问,你真的在等她吗?

    她声音很轻,几乎听不到。

    但宋叙在听。

    “没有。”

    他从来没有等,也不会等。

    祝绮薇说分手的时候他们的关系就已经结束。

    没有悬念和后遗症。

    他从不让自己留下这些。

    温白然知道他会这样回答,所以并没有多么放松。

    “那你为什么从来不会提到她的名字?”

    话出口,没答案。

    他们在僻静的角落相拥,巴黎的月带着梦幻般朦胧的味道,月光霜一样地落在他们脚边。

    冬天很冷,可是这样抱着又很温暖。

    她喜欢拥抱多过接吻。

    哦,也不尽然。

    他的肢体几乎没有她不喜欢的。

    宋叙不说话,拢在她肩后的大手略微收紧。

    温白然于是突然就想通了。

    时间会在人身上留下伤痕,尽管并不是他所期望的,但那些印记对他来说仍然是不可触碰的。

    就像她不会在他面前说起周凛。

    是过去了,可是记忆在,痕迹在,时间在。

    祝绮薇说他不爱她的那句话始终留在那里。

    以前只觉得那是一段失败的恋爱,现在才明白他真的是过错方。

    他从没有真正地看向祝绮薇,或者任何一个人。

    会惭愧吧。

    也有负罪感。

    但这些让自己不舒服的感觉是不允许存在的。

    所以干脆不想,不提,把它束之高阁,永远不见。

    这是合理避险。

    温白然对他说出这几个字发出一阵嗤笑,她抬起头来,情绪明显好转,“你真能强词夺理。”

    明明就是逃避,什么合理避险。

    任何负面评价到他那儿都有一番美化说辞。

    宋叙眉眼松和,依然郑重,“要有信心。”

    对他,对她自己。

    对他们的婚姻。

    不要怀疑,不要犹豫。

    温白然是后来才明白他这句话的另一层含义——要有信心,要先爱自己。没什么值得她惆怅和迷茫,任何事情发生之后,先想自己,再来想他。

    想自己的利益是否受损,想他说过他是她的武器。

    他们永远是一体。

    她把这些说给宋叙听,宋叙欣慰她的转变,告诉她如果有一天意外来临,他也要她先保护自己。

    温白然动容地眸光闪烁,半晌才有些哽咽地说,嗯,我会的。

    /

    在巴黎这天最后的夜晚,宋叙对她说,“虽然女人的嫉妒很麻烦,但你的嫉妒像冬天。北风会吹得人感冒,可是雪很美。我愿意一直看。”

    温白然吸了吸鼻子,唔哝说一次就够了,哪有一直,你要是敢一直让我有这种感觉,信不信我把你的钱全给花了。

    宋叙笑,“好威胁。”

    她往他怀里缩了缩。

    两个人就这样抱着,很久没有回到会场。

    “对了,等会别忘了提醒我给Jack留个联系方式。”

    “Jack是谁?”

    “刚才找你要电话的人。”

    “真给他留?”

    宋叙说:“他家的酒店业遍布全球,以后公司展会研讨都有去处了。”

    温白然:“”

    她抬头,切齿地皱了皱鼻子,“可恶的资本家。”

    宋叙淡然一哂,“多赚钱,让你多点威胁我的资本,这样还可恶?”

    更可恶了!

    //

    在巴黎整整待了一个月,回国时国内的春节都已经过完了。

    长途飞行的疲惫让温白然一上车就睡着了,等她再睁开眼睛,车窗外熟悉的景色让她有片刻茫然。

    “这是哪?”

    这小区,这楼房,那边在小公园里散步的一对中年夫妻,怎么这么像她家和她爸妈?

    原定从悉尼返回来过年的行程拖到现在,已经超期一个月了。

    家里的人都还不知道他们在巴黎登过记,也不知道他们今天要回来。

    温前明和谢女士散完步相携回家,见楼下停了辆豪车,感觉有点眼熟,又说不出来在哪见过,谢女士心头涌上一股预感,下一秒就看见温白然从打开的后备箱里抬起头,又惊讶又担心地对身边人说,“这么多东西,我们要怎么搬上去?我家可没有电梯”

    温前明听这声音,狐疑转过头叫了声:“然然?”

    温白然从车子后面探出半边身子,“爸、妈,真巧啊,你们也回来了。”

    虽然温家有谢女士做主,一向开明大方,但温白然也不确定他们是不是真的开明到能接受她在外面先斩后奏地结了婚。

    说起来,宋叙跟他们压根就还没正式见过呢。

    谢女士是知情人,倒是没那么意外,她高深的表情像是已经知道温白然做了什么事。

    温白然十分识趣地先上前挽住她,贴着她撒娇,“好久不见啦谢女士,你怎么越来越年轻,脸上连一点皱纹都看不到。你用了什么护肤品?也给我介绍一下吧~”

    谢女士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拍了把她的手,“你哟。”嗔怪的表情像是在说等下看你怎么收场。

    至于温前明,作为父亲的直觉让他再见到宋叙的时候表现出了天然的抵触。

    上次寿宴外匆匆一见,他对突然出现的人没太多看法,但今天不一样,宋叙手里拎满了东西,走近前还没开口,但他看向温白然的眼神已经说明他不是单纯来做客的。

    谢女士在这之前虽然已经给他打过预防针,但他对这个人了解不多,也不理解他来都来了,连个叔叔阿姨都不叫是什么意思?

    之前那个虽然也是富家子弟,但对他们可比这人热情多了。

    再见到他一靠近,温白然便上前挽住了他的手臂,温前明当即甩了个脸色,背着手气哼哼地上楼去了。

    谢女士见状跟在他后面,回头打量了一下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模样,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也上去了。

    温白然事先不知道宋叙要带她回来,不然她肯定会先通风报信一下,温前明这个样子,等下估计不会给他什么好脸看,她深怕宋叙一个不爽撂挑子就走了。他又不是做不出来。

    但他看起来没有丝毫被轻视的不悦或冷漠,格外淡定地让她去把扶手箱里的东西拿下来。

    温白然在那里面找出一只珐琅匣子。

    没打开,又匆匆返回楼下。

    想帮他拎点东西,被拒绝了。

    宋叙:“你走前面。”

    他平时说话就是这个调调,但这段时间他们腻在一块太久了,温白然习惯了他低声的温柔,一听他正常说话下意识觉得他是不是不高兴了,“你别介意,我爸妈他们”

    “先上楼。”他手里拎着东西,不好牵她,用手臂内侧碰了碰她的腰,示意她带路。

    温白然看他表情没什么异常,只好先闭嘴。

    楼上,谢女士给他们留着门。

    温前明正坐在客厅里等着。

    他脸色严肃的像要审犯人似的。

    温白然心头咯噔一下,下意识看向谢女士,谢女士却只是淡淡微笑,看起来她已经跟温前明通过气了,但也说不好一会儿是好是坏。

    宋叙随后进来,空着手。

    他带来的东西放在门口,玄关都堆满了。

    两人上前,温前明在他手上一扫,哼笑了一下,表情像是在说他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把东西放门口方便他待会把那些玩意都给扔了。

    温白然忍不住错开半步,挡了挡他的视线。

    “爸”她皱眉刚开口,温前明瞪眼让她闭嘴。

    温前明在单位里大小是个领导,同事们,尤其是那些后辈都对他多有恭敬,他本身也是个随和的性子,加上谢女士常年在家占据主导地位,他作为一家之主的气势显得相当空洞。

    温白然明显不怕他,眼睛瞪得比他还大。

    好歹是人家第一次来家里,就算是客人也得讲点礼貌吧。

    宋叙被她挡在身后,落下来的视线定在她侧脸,微微鼓起的两腮气势十足,是要给他撑腰的样子,冷隽的面容不易察觉地变得柔和了两分。

    “”

    温前明威仪扫地,又被谢女士在旁边连看了好几眼,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让他们过来坐。

    客厅不大,单人沙发就够坐一个人的。

    宋叙坐下后,温白然很自然地在他手边坐下了。

    对面沙发上给女儿挪了挪位置的温前明顿时感到更加受伤,这还没怎么着呢胳膊肘就拐到人家大腿根了。

    其实他也不是反对他们恋爱结婚,但这种人生大事总是要先知会父母一声的,哪像他们,动不动就先斩后奏。现在到家里来了难道还不许他摆摆老丈人的架子?

    从前那个周凛,一看就还是个毛头小子,知道他好应付,温前明对他倒也没多严肃,宋叙可就不一样了。

    到底是在单位里混了一辈子,看人的眼色温前明是十拿九稳。

    宋叙看起来仪表堂堂,姿态够沉稳,是个做大事的样子。但架势太足了难免不在家里摆谱,他是担心温白然以后能不能降得住他。

    要是她肯找一个比她弱些的,多少会舒心些。

    温前明有点老教条,问话的时候像在给宋叙政审似的,从头到尾,从里到外,连他家往上三代恨不得都要知道一下。直到听说他父亲是律师,母亲是设计师,两个人常年住在国外,他一直紧绷的脸色才稍有缓和。

    一家三口人,各自干的事业八竿子打不着边,又都做得不错,足可见这是个开放又富裕的家庭。这对以后他们过日子来说倒是多有益处。

    平时在体制内看多了行事保守雷同的死板作风,温前明其实对宋叙的个人想法和谈吐都很欣赏。于事业上来说,他是非常优秀了。不过既然这么优秀,恐怕对以后的家庭要求也很高吧。

    温前明直接问了:“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

    “爸!”这个问题太直接了,他们才刚领证,怎么就谈到要孩子了,宋叙也从来没跟她说过这回事。

    温白然反应有点激烈,温前明这回却没再依着她把话题揭过去,而是严正道:“你还小,不懂有些问题是必须要提前说明白的。你们现在都还在事业的上升期,看起来也并不打算为家庭牺牲什么。可女孩子宝贵时间就那么几年,难道要等到你变成高龄产妇,或者无法生育的时候再来说这些吗?真到那时候就晚了。”

    他很少在温白然面前如此严肃,微微怔了怔,温白然抿着嘴不出声了。

    宋叙明白温前明是在为温白然考虑,也不避讳,坦诚道:“关于这个问题,我的规划比较靠后。”

    温前明:“多后,是彻底不要了还是有个时限?你看起来就是个很有计划的人,说说看你的打算。”

    宋叙:“如您所言,我们都还在事业的上升期,这时候要孩子必定会折损我们在工作上的时间。然然作为女性和生育主体,势必会比我付出的更多。而在我们结婚之前,就已经明确过P&t会在她的亲自带领下运行,她很赞成这个提议,也已经为公司的将来做出了许多打算,这些都有待她一一实现。很显然,她并不是会完全在家庭里打转的女性类型。在我的人生顺位里,伴侣将会是排在第一位的。而我始终认为,要平衡家庭和事业不是光靠一个人就能完成的事情,所以我会尊重并支持她的所有意愿。拥有后代对我来说是重要的,但也没那么重要。只要她愿意,我们可以马上着手备孕,当然,如果她不愿意并且一直坚持,我更不会强迫她。在这件事情上,您完全不必担心我会给她施加任何压力。”

    温前明是个老教条,虽然现在婚恋观的开放给了年轻人多样选择的机会,但在他的传统观念里总是认为女孩子结婚生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知道温白然不是个肯在家里做贤妻良母的类型,更不忍心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女儿一辈子只围着男人打转,问这话的本意只是想表达自己会给女儿撑腰,有他在,谁也别想强迫她干自己不喜欢的事。

    可没想到宋叙竟然这么上道。

    “你有这种想法自然是最好,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宋叙略略颔了颔下巴,“当然。”

    温白然在此之前从来没听他说过这些,事实上,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根本很短,连结婚这个决定都闪电般的只花了一周。当然,是说她自己。

    她一直隐隐有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的想法,但宋叙却总是用行动告诉她,这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从悉尼到巴黎,再到回国坐在这里。

    再往前追溯一些,似乎他的存在对温白然来说永远代表着安心。

    客厅里,充满春意的阳光柔和地洒在他肩上,周围是她从小生活到大的地方,她的父母都在这里,宋叙宽阔的后背和微微偏向她的侧脸奇妙地融合进了这个场景。仿佛已经彩排过无数次了,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会坐在这里,坐在这个位置,背对着她,悄无声息地在身侧握住她。

    他回眸望过来的眼神,深刻而温柔地将她完全包裹在里面。

    温白然忽然有些鼻酸,这种确切地知道自己被全方位考虑、照顾着的感觉是她从来没有过的体会。

    十几分钟前的那些担心都变得很多余。

    宋叙他,真的从来没让任何人失望过。

    尤其是她。

    在她眼里看到了感动的人眉眼渐渐柔和,无需过多的言语,一切温柔情意都在他握着她的掌心里。

    她用力回握。

    /

    晚饭是在外面吃的。

    宋叙订好了酒店,在温奶奶办寿宴的酒店。

    包房里,放下了抵触的温前明虽然对他一声不吭就娶了自己女儿的行为还是有些不满,但至少能够心平气和地跟他说话了。

    两个人也不知哪里来的话题,竟隐隐有怎么也说不完的趋势。

    临到结尾,温白然起身结账,被服务员告知已经结过了。

    不用说也知道是谁。

    回头从门缝中望向包间里的正对着这里的男人,他喝了些酒,白酒度数高,即便他酒量再好,眼中也被醺得微红。明亮的灯光将他洁白的脸映出迷人又温柔的暖调。

    两人隔门相望,中间没有阻隔。

    温白然笑了笑。

    很柔。

    于是宋叙也笑。

    几不可察的弧度在他唇边转瞬即逝。

    暖融融的空气中飘着点玫瑰甜酒的温甜滋味。

    那是她最爱吃的甜汤。

    不知不觉里,宋叙了解她多过所有人。

    谢女士这时出来去洗手间,温白然收回视线,挽着她一同去。

    她同谢女士说了这两个月来发生的所有事,从辞职到结婚,中间说起那份婚前协议,温白然并不是要以此来证明或者炫耀,只是她很想让谢女士知道,宋叙对她是认真的。

    洗手池前的镜子里,母女对谈的画面好像曾几何时就已经发生过一次。那次温白然心里装着对未知的迷惘和不甘,这次,她带着憧憬。

    人生最宝贵的就是憧憬。

    对未来,对感情,对人。

    憧憬是希望,是期待美好的发生,它会给人带来正向的能量,引导你往那片美丽的地方走去。

    但这种能力如今也在渐渐变得稀有。

    谢女士多欣慰温白然还能够拥有这种能力,她抚摸着她的长发,像小时候为她梳头那样,“真好,对妈妈来说,你能得到幸福比什么都让我高兴。”

    谢女士充满温柔慈爱的眼神让温白然一下子红了眼眶,她依偎到她肩头,“妈,你相信我,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让你担心,这一次我肯定能做好。”

    谢女士笑,“傻瓜,妈妈担心的从来不是这个,妈妈只担心你把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肯说。妈妈当然相信你能做好,但你也要知道,做不好也没关系,任何时候你都还有爸爸妈妈。”

    这下温白然哭腔更重了,“妈”

    她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有这么一双爱她的父母,经历过爱情和情伤后还能继续站起来往前看,而今又有了婚姻,宋叙从不把爱这个字挂在嘴边,但他实打实地让她感觉自己在被爱着。

    拥有这一切,她很满足。

    潮湿的情绪过了好一阵缓过来,温白然吸了吸鼻子说他们不准备办婚礼了。

    婚礼太繁琐,办得隆重或简单,来得人多或人少都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她和宋叙都不是爱这种热闹的人,两个人在巴黎的这一趟是蜜月也是结婚旅行。

    谢女士表示理解,但总归是要把两家凑在一起吃个饭吧?

    温白然这才解释宋叙的家庭关系比较复杂,他本人对亲情这方面也很淡漠,她至今也没见过他父亲,这种亲子间的相处方式恐怕不是普通人能接受的。原本她都做好了他不会来见她父母的打算,没想到会突然回来。

    谢女士听完有些意外,“连奶奶也不见一见吗?”

    温白然想了下,说她一个人去就行了,奶奶住在温后亮家,他们家里人多,宋叙肯定不喜欢的。

    谢女士想了想也同意了这个提议,她堂妹最近在家休假,也带了个男朋友回来,温后亮对那孩子极其不满意,家里正闹腾呢。

    不过说起这个,她又想起一件事。

    “你知道有人送了奶奶一只很名贵的镯子吗?”

    温白然不明所以,“镯子?什么镯子?”

    半个月前,温奶奶收到一块成色极好的羊脂玉镯,礼盒下面的贺卡留言写着是温白然送给老太太的迟到的生日礼物。

    给老太太高兴坏了,当即打电话去问,但她那时在国外,没收到电话。她转而打给谢女士。

    谢女士在视频里一看那镯子就知道价值不菲,更知道他们家没人有这种大手笔的送礼风格,先她还猜会不会是周凛,本来想问问温白然是怎么回事,又怕在电话里一两句说不清楚给宋叙听去了闹什么误会,才一直耽搁。

    今天见他们带回来的那只珐琅盒子有点眼熟,她才想到是宋叙。

    温白然这两个月里收到太多类似的惊喜,已经对宋叙在暗地里进行一切的行为见惯不怪了,她都不知道那个盒子里装着什么,更不晓得连温奶奶他都照顾到了。

    问谢女士那镯子呢。

    谢女士说因为那镯子来路不明,又太贵重,老太太不敢戴,第二天就亲自送到家里来了,现在还在柜子里放着呢。

    温白然听着好笑,感觉到谢女士也有些心里负担,便安抚道既然已经结婚,就是一家人了,宋叙送的就等于她送的,她们安心戴就是了。

    谢女士不由感叹:“奶奶过寿那天他来了也没说进来吃酒,这还记着给老太太送礼,也是有心了。”

    确实有心了。

    恐怕那时候他就已经在心里打她的算盘了。

    温白然想,她晚上得好好问一问,他到底还背着她干了多少事才行。

    /

    吃完饭不早了,谢女士一个人招架不住喝多了的温前明,温白然得跟着一块送他回去。宋叙也喝了不少,不能开车了,站在酒店门口吹风的样子看起来怪可怜的。

    把温前明送上车后,温白然快步跑到他跟前,摸了摸他温热的脸叫他:“宋叙、宋叙?我给你叫了代驾,他一会儿就来了,你一个人先回酒店去知道吗?”

    宋叙没回答,眼神有些迟缓地盯着她的脸。

    车子还在等,温白然没时间再说什么,转身上车前不放心又叮嘱一句,让他到了酒店记得给她来电话。

    宋叙在原地看着她上车,直到他们车子开出很远,温白然回头还能依稀看见他站在那里的身影。

    回到家,把温前明安顿好,娘俩累得腰都差点直不起。

    平时家里有禁酒令,今天难得破戒,温前明放飞自我的下场十分惨烈。

    跟谢女士一块收拾到快转点,温白然衣服上弄脏了一块,她先去洗澡,出来时谢女士还给她泡了姜茶让她喝了赶紧睡觉。

    她趁热喝完,回房第一件事就是抓起手机看宋叙有没有给她发消息。

    没有。

    什么消息都没有。

    温白然不禁怀疑他难道是忘了?

    打了个电话过去,通了,但没人接。

    没听见?

    还是洗澡去了?

    她又给他发微信。

    然:[到酒店了吗?]

    然:[我爸吐了好久,你没事吧?]

    然:[看到给我回个消息]

    等了半天没回应,估摸着是宋叙已经睡下了。

    温白然放下手机也准备睡了。

    但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在飞机上睡了一路,回来又睡了一路,这会儿说什么也不困。

    拿起手机看看有没有宋叙的消息,人越来越精神。

    他到现在还没个动静,也不知道是不是睡了。

    想想他今天是喝了不少,可以他平时的量来说也不算多,难道因为喝的是白酒?

    温白然回忆了一下自己为数不多的宿醉经历,发现几乎全是和宋叙一起,想起那种头疼欲裂、口干舌燥的感觉,她不禁有些担心宋叙是不是也有哪里不舒服。

    看了眼时间,快两点了。

    隔壁房间早已熄了灯,寂静的黑暗里隐约能听见温前明细微的呼声。

    又发了条信息过去问他在不在酒店,还是没有回复。

    温白然越想越觉得宋叙站在酒店门口看她上车的表情有哪里不对,干脆起来换衣服,与其在这东猜西想,不如直接去看看他还比较放心。

    春夜已经没有冬天的寒气,但更深露重,还是冷得人要把自己裹起来才行。

    温白然匆匆下楼,手里只拿了个手机。

    出了楼栋,风一吹,她不禁把脸埋低在围巾里,加快脚步。

    没走两步,她忽然顿住。

    鬼使神差地抬起头,往一旁的花坛看过去。

    夜色里,男人黑色的风衣几乎和树下的阴影融为一体。他低头靠着树干,脚尖轻点,浓重的暗色中,他指间的火光和那张白到过分的脸显得尤为突兀。

    冷冽的风里传来干燥的烟味和似有若无的沉厚香味。

    温白然小声不可思议地叫了声:“宋叙?”

    那头的人没有反应,依旧低头抽烟。

    她心在胸口下扑通扑通跳,抬脚走过去。

    花坛不大,年轻的杨树甚至不如男人看起来可靠。

    烟抽到尾声,苦味里夹杂着一丝橙花的香。

    捏着烟蒂的手一顿。

    眼帘微微掀开,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长靴,脚尖对着他,距离不过一拳。

    温白然小心翼翼的声音在这空寂的夜里轻得像幻觉,“宋叙,你怎么在这里?你在等我?”

    宋叙从阴影中抬起头来,深邃的眼眸吸满了夜的暗与凉,陡然碰到她的脸,温白然被冻得缩了一下,但她没有后退,在确认他脸色没有异常后,她甚至靠近了半步,温温地问他,“等很久了吧?”

    “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呢,我差点真的睡了。”

    “你怎么过来的,你的车呢?”

    “宋叙,你还好吗?”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哪里难受?要不我带你上楼去喝点热姜茶,好不好”

    她絮絮的话音被闷进他怀里,连同她诧异的眼神和他的叹息。

    “是,我在等你。”

    等了很久,

    很久。

    ……

    第74章 番外4

    春夜的风不够凌冽, 植物苏醒的味道从泥土里钻出来。

    头顶看不见月亮和星星,但男人的眼光足够明亮。

    温白然心头震荡,像被人挤压着胸腔,眩晕和茫然同时出现, 宋叙望下来的眼神让她有些微错愕。

    “宋叙你怎么了”喉咙里干得发痒, 连声音出现都觉得刮人。

    宋叙正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目光看着她, 像温柔,又强势, 带着十足的侵略和十二分的深情, 他没有出声,但温白然分明从他眼睛里听见叹息。

    很轻。

    很淡。

    不是惆怅或无奈, 好像是委屈?

    这念头只出现不到一秒,很快被他吻下来的力道打碎。

    她真是佩服自己的联想力。

    委屈?

    宋叙怎么会委屈呢。

    他得到了他设想里的一切。

    爱情, 婚姻,还有她。

    这个亲吻不柔和,甚至不暧昧,只是单纯地宣泄和占有。

    宣告温白然是他的所有物。

    他齿尖撕咬她唇瓣的力度既尖锐又霸道。

    温白然疼了, 哼着推他, 还醉着的人力气也不小,推了两下推不动,她上手扯他衣领, 指尖摸到他脖子上的温度,被冻得一缩。

    从她回家到现在已经过了四个小时。

    代驾送他到楼下后就走了, 宋叙没在车里等, 这四个小时, 他一直站在这里,看楼上灯明灯灭。

    随身带的那包烟已经抽完了, 她要是再不下来,他不知要怎样度过今夜。

    温白然的呜咽渐熄,感觉到他慢慢变得缠绵悱恻,她心尖收得越紧。

    刚才荒唐的念头重现,且越来越凝实。

    深重交错的呼吸里,他的味道带着微苦。

    不知过了多久,宋叙松开她的时候,她几乎力竭,整个人栽进他怀里,像离水的鱼,喘得又急又密。

    宋叙的车就停在路边。

    熟悉的位置。

    熟悉的姿势。

    温白等其实不想在这,宋叙看起来也觉得不舒服。

    他拧紧的眉头藏着痛苦,怎么都不够纾解的欲/望像一个皮球,把两个人之间填得满满当当。

    她咬住他的时候,清晰感觉到他的僵硬。

    短暂的释放并不足以消磨这四个小时的冷和孤独。

    等温白然缓过来,她已经被他放进了驾驶室,宋叙不满的声音冷得像冰,命令她开车。

    不知怎么,她总是会下意识地照他的话做。

    可脚踩在油门上,腿间那股酸痛让她抖个不停。

    宋叙从旁边按住她,缓了声调说,“不急。”

    他嘴上说不急,但摩挲她的那只手很急。

    “嗯”

    温白然强定心神开车。

    半夜的街道空无一人,连车也少见。

    进了停车场,巨大的空寂让两个人之间的火花一触即燃。

    缠吻着进了电梯,轿厢里太过明亮,摄像头的存在让温白然没法投入,频频偏头避开他,提醒:“别闹了,有人看着。”

    她声音娇得像猫抓。

    宋叙眼色沉沉,搂着她换了个面,将她藏在自己身前的角落里,严严实实不漏半分。

    很快到了楼层,温白然想出去,但他不肯。

    弯腰径直打横将人抱起来,大步迈出去。

    两个人的嘴唇几乎没有分开过。

    回旋的走廊像个无限延伸的梦境,温白然想起那晚她去找他,在门口驻足好久。

    她的挣扎和纠结随着时间变得焦灼,她感觉自己随时可能后悔离开。

    但偏偏,他在她要转身的前一秒打开了房门。

    恰到好处的时机,宽容又深沉的拥抱。

    纵使明知他也有目的,温白然却怎么都恨不起来他。

    相反,她一直觉得他在那个时候救了她。

    今夜同样在门前停下,房卡在宋叙西裤的口袋。

    温白然柔弱无骨的细手顺着他胸口摸下去,探进,过深的口袋里,房卡锋利的边缘硬得发烫,她被灼得颤了颤,却没立刻退出来,而是大胆地握住。

    宋叙被掐得倒吸一口凉气。

    “是这个么。”她媚眼如丝,在他唇上明知故问。

    深沉的眉目瞬间着了火。

    托着她腰肢的手轻巧一转,顺着她后背滑下去,双手分别架住她两条腿,人就这样被挂在了胸前。

    “宋叙!我要掉下去了!”

    他动作太快,温白然来不及勾住他,整个人滑下去的瞬间感觉他端着她轻轻一颠,顺势威胁,“你说呢。”

    “”

    温白然顿时红了脸。

    刷卡开门,门后玄关有一排长柜,高度适宜。

    她被放上去。

    关门落锁。

    刚才车里短暂的交战还有余韵,毫无防守的落空更方便他随时发动新一轮的攻势。温白然指尖一软,差点捏不住那张薄薄的房卡,怕掉下去又不得不紧紧掐在掌心。

    宋叙今夜格外失控。

    不知是喝了酒的关系还是怎样。

    他动作有些粗鲁,胸口比身下的岩板还要硬。

    冰凉的台面和滚烫的体温形成鲜明的对比,温白然扬起头来,艰难地摸到门边的开关,点亮了电源。

    但还不如不点。

    宋叙被欲望笼罩的面容晦暗到极致,她不小心落下去的视线转瞬就被淹没在他下半张脸沉醉的阴影中,心跳快得都要感觉不到了。

    兴奋和不安一同袭来,除了抱紧他,她没有别的选择。

    “宋叙”

    “嗯。”

    “宋叙”

    “嗯,继续。”

    “我”

    喜欢这两个字被牢牢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也下不去。

    她迷失在他造的幻境。

    男人握着她的脖颈,拇指下那颗微微凸起的殷红小痣在近乎灭顶的窒息里体验到了绝对的欢愉。

    他深沉的声音像一个梦。

    他说,

    别再让我等。

    ……

    这个晚上很长。

    又仿佛很短。

    温白然昏死又醒来,醒来又昏死,眼泪快要流干,嗓子也哑了,浑身上下使不出一点力气。

    她最后有意识是被他抱进浴室清洗。

    他们坦诚相见的次数太多了,以至于他清洗的手法彻底到温白然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还是一块肉了。

    似乎从开始到现在,她对他从来就没有过所谓防备和羞耻。

    两个人的身心赤/裸相对。

    是谁说过,通往女人心的道路要经过性。

    宋叙大概是这句话最好的体现。

    从欲望到感情。

    这其中有多少是在性里完成的,温白然自己也说不清。

    清洗完,她也醒了。

    两个人躺在床上,以背后拥抱的方式面对着窗外,看曦光一点点破开晨雾,逐渐渗透进眼睛。

    宋叙轻柔地吻她后颈,她被微光照耀的脸颊,茸茸的质感让人爱不释手。

    温白然发痒,但已经没力气躲了,脑袋往后靠了靠,抵住他,哑着声音问:“你酒醒了?”

    身后半晌才传来一声低沉的,“我没醉。”

    没醉才怪。

    他昨晚明显就不对劲。

    温白然侧过脸,宋叙迎着晨光,半边脸却还沉浸在她发丝的阴影里,直到这个时候,他眉眼间还是隐隐有狂热的影子存在。

    总是波澜不惊的人,究竟是什么让他变得激烈?

    她想转身,腰却酸得像是要断了。

    好在有他帮忙。

    他搂着她转向自己,两人面对面着,他低头亲吻她额间。

    温白然窝在他怀里,不禁仰头,用指尖细细描绘他的五官,随后着重在他的眼睛,像什么呢,温白然想了想,她以前看过一个纪录片,里面有许多赛级冠军犬,其中一条已经退役的边牧曾经获奖无数,但褪去赛场光环,他在角落里看着其他犬只训练完后被主人接回家的画面让她唏嘘很久。

    为比赛而生的冠军犬和被主人送到训练学校的宠物犬完全是两个世界。他似乎知道辉煌战绩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也同样知道假如没有冠军头衔,那些众星捧月就会离他而去。他没有主人和退路,更不会有人在他做不好的时候接他回家,告诉他他还是家里的宝贝。

    昨夜宋叙看她的眼神就很像那只冠军犬。

    骄傲和落寞并存,优越仍然,却掩不住那一丝丝渴望。

    温白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但她愿意相信他是真的想要得到这些。

    她甚至隐隐有个念头,宋叙他,是不是很羡慕周凛?

    她没有问。

    想他也不会回答。

    他那么骄矜,这问题恐怕会让他觉得冒犯。

    她看着他,渐渐来了困意。

    时差和激战消耗掉她全部的精力,临睡前,她捧着他的脸轻轻吻,随即低头偎进他的肩膀,低声说她要睡了。

    几乎是下一秒,她均匀而平缓的呼吸就像水一样流进宋叙的皮肤和身体。

    他搂着她,吻她光裸的肩膀,再用棉被包裹着抱紧,让她睡得更暖。

    刚才那个问题,温白然并未意识到自己已经问出口了。

    窗外亮起来的天色已经照到床边,宋叙的眸子里却始终是暗的。

    他深度思考了这个问题,得出羡慕并不成立的答案。

    他只是不解。

    不明白这世上会有如此溺爱的家庭。

    不明白为什么即使做个废物也还是有人爱他。

    不明白哪怕分了手,温白然还在继续维持他的自尊不许人诋毁。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周凛都不是他的对手。

    可他是怎么得到这些的?

    这是种很微妙的心理。

    存在竞争和比较,但对手似乎不是对手。

    他想让温白然看到两个人的差距,从而转移她的视线到他这里,仅仅这样好像还不足够。

    那个晚上,W酒店的套房,江水在外滔滔,温白然接完电话的时候回头来看他时冷漠又维护的视线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他身体里。

    那是不知名的角落,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方位。

    只有血流冲刷的时候才能感觉到那种存在。

    那个眼神,那种偏爱的执着。

    他从未得到过。

    但他为什么不能得到?

    家庭并不是他安全感的来源,自身足够牢靠是让他屹立的根本。

    他不明白周凛如何做到能够如此理直气壮地依靠温白然的肩膀。

    就像他不懂她为什么说他从没把她当成一个人在对待。

    今天她把他护在身后的动作才让他有些明白。

    身体下意识的反应骗不了人。

    但因为没有得到过,所以即便他觉得愉悦,也不确定那究竟是不是他曾经在她眼里看到的。

    直到酒店门口,她把人送上车,他以为她会直接走掉,但她回头了。

    夜里的风吹得人视线都不太清晰,温白然跑过来的那几步,她发丝的摆动和围巾的流苏却被完整地镌刻进他的眼睛。

    她停下来摸他的脸,用温暖的手,心疼的眼,和宠溺的声音。

    ‘你一个人先回酒店知道吗?’……

    一个人,先回去。

    也就是说,她还会再来。

    她来了,他就不是一个人。

    他可能天生不具备形容细腻的能力,那一刻的滋味只是像晚上的喝过的酒全都同一时间在身体里发酵。

    澎湃而巨大的晕眩塞在他胸口。

    他感到自己变得迟缓。

    想问她他的感觉有没有错,她却已经走远。

    看不见她之后,代驾来跟他确认地址,他报了另一个。

    到她家楼下,吹着风,宋叙也觉得自己是醉了。

    过于冲动,不够冷静。

    和他平时不一样。

    但这种感觉和醉又不完全一致。

    脑子还是清醒的,身体也是,知觉和五感却像泡在温水里,说不出哪里舒服,也不知道哪里不舒服。

    总之想见到她,想看她是不是真的会来找他。

    寒风里的四个小时根本就是转瞬即逝。

    烟和风陪着他。

    冷和热都不存在了,耳边所有声音只剩下她突然出现,不确定地叫他名字,‘宋叙?’

    于是他才苏醒。

    醒过来看到了她,还是水润的眼睛,还是温热的掌心,她忧心又安慰的神情交织着成一幅近乎永恒的画面。

    在最开始,他就是想要这种表情。

    他想要。

    被爱。

    被她爱。

    用力的。

    沉溺的。

    即使陷入万劫不复,也想把她抢过来。

    让这种被爱成为他的。

    羡慕周凛?

    不。

    他从不贪求自身以外的东西。

    但因为她值得更好。

    他也是。

    春日的暖阳像极细的金色粉末,随着他眼睫垂落,扑簌簌地下坠。怀中女人的睡颜恬静到纯美,宋叙沉下/身去,餍足地同她相拥而眠。

    //

    温白然最后还是一个人去见了温奶奶。

    她问过宋叙,他明确说不去,她也就不勉强。

    温奶奶精神头尚可,就是最近被堂妹和她那个男朋友闹得有点休息不好,听说堂妹在家里要死要活跟人结婚,小叔咬死不允许她在大学毕业前结婚,她一气之下说要退学,小叔怕她真能干出这种事情,也上头地把人锁在房间里,除了吃饭喝水都不许开门,也不许人见她。

    温奶奶悄悄把钥匙拿给温白然,让她去劝劝,她去了。

    但没劝。

    在堂妹房里坐了两个小时,听她抱怨,看她流泪,她翻出许多他们的甜蜜合照给她看。

    温白然一一看完,说挺好的,感情这回事确实只有自己明白,外人说再多都显得僭越,你现在正是不顾一切的年纪,也那就投入吧,别让自己后悔。虽然暂时被困住,但要相信是你的感情就不会跑,跑了的感情不用追。最重要的一条,不能退学。

    “路是你自己的,坦途或崎岖都好,你唯一能做的是握紧手里的拐杖,无论遇到什么都不要丢。读书就是这根拐杖。”

    感情来去无踪,今天热爱,也许明天就崩坏,只有好好读书,有了立身之本,将来无论是独立出家庭还是追寻所爱都是她的底气和资本。相反,如果脑袋空空,十年如一日的毫无长进,再好的人也会被拖累,再好的日子也会被消磨。保存爱情的唯一办法,只有先爱自己。

    这些时日听多了那些劝她分手的陈词滥调,温白然的善解人意简直像夜空中的启明星。

    堂妹懵懵懂懂,难说有没有把她这些话全都听进去,但她总算不再提退学这事了。

    温白然功成身退,回到温奶奶的房间汇报,奶奶夸她长大了。

    温白然笑,她今年都二十九岁了,早就是个大人了。

    温奶奶拉着她的手说,“以前见你,还觉得你是个孩子,再懂事也肩不起什么。今天感觉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温奶奶想了想说,是硬气吧。

    还是柔和的脸,和小时候如出一辙的眼睛,但透彻里有了什么夯实的东西做支撑,不那么易碎。

    “虽说女人不必逞强,但琉璃太脆了,不如把自己活得像一块软板,漂亮是其次,弯折自如才最好。”

    老太太到底是眼明心亮,一番话通透又大气。

    二十八岁以前的温白然都很天真,以为爱一个人要付出全部,乃至于自己。

    现在不这么想了,因为宋叙告诉她,他会来爱她。

    那只羊脂玉的镯子她交还给老太太,老太太坚持不收,直言就当做她收下了,现在转赠给她做嫁妆,另外还给了她一张卡,是这些年悄悄攒的,不多,她把卡塞进温白然手里,叮嘱两个人随时出去玩一玩,买买东西,多少都是老人家的一点心意。

    温白然感动到开始后悔,她还是应该坚持把宋叙带来的。

    他也得瞧瞧她奶奶多么明事理,不仅对他们不办宴席表示理解和支持,还给他们送钱。

    跟老太太撒了会娇,温白然欢欢喜喜收下,并打算好要在今年温奶奶生日的时候连同红包一起再还给她。

    祖孙俩亲亲热热聊到傍晚,小婶打完牌回来招呼温白然一块吃饭,温白然婉拒了。

    宋叙还在酒店等着她。

    小婶是个热心肠,这些时被女儿的叛逆伤透了心,好不容易今天来了人能热闹消遣一下,便喊她叫上宋叙一块来吃饭。同时又想起上次见面时闹的乌龙,不好意思地说要给他道歉。

    温白然笑说不用这么麻烦,他们晚上还要赶回深江,就不吃饭了,下次回来再聚。

    小婶闻言也不好再勉强,叮嘱下次一定要来家里吃顿饭。

    温白然满口答好。

    小婶这个人虽然有些市侩,倒也是个直爽的人。

    她要是不提,温白然都差点忘了上次她认错人的事情。

    从家里出来后,她越想越觉得好笑,打了个电话给宋叙,“来接我,给你一刻钟。”

    她现在越来越习惯用他的口吻对他说话,有种下级僭越的快感。

    宋叙倒也不与她计较,自从结了婚,他可比之前好说话多了。

    说一刻钟就是一刻钟,一分都不差。

    温白然看着他的车远远驶过来,傍晚暗下去的天色里,车前灯太亮,驾驶室里的人陷在明暗之间,表情看不太真切。

    她抿住唇边涨起来的笑意,拉开车门上去,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这么小心眼?”

    宋叙:?

    温白然扣上安全带,状似不经意说:“我小婶就是嘴快了那么一次,你还准备记仇一辈子?”

    宋叙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淡着眼色道:“不用那么久。”

    不就那么久就是还记着呢呗。

    温白然气笑了,这厮什么都好,就这点心胸狭窄让人无语。

    上回小婶不是不知道情况才喊了他一声小周嘛,他不乐意见她就算了,连带着温奶奶也不见了。

    真是吝啬。

    不过看在他还知道补贺礼的份上,她也就不跟他计较这点小事了。

    从兜里掏出两张卡,分别摊开在掌心,温白然说:“左边是我奶奶给的,我准备在她生日的时候还给她。右边是我小叔小婶给的,因为对你感到抱歉,小婶还另外送了我一套超级贵的四件套,怎么样,可以消气了吗?”

    宋叙瞥她右手一眼,语气还有点架子,“对我感到抱歉,送你礼物。这个逻辑不太顺。”

    温白然看他口是心非的样子觉得好笑,“你好幼稚啊宋总。”

    她把卡片塞进他外套口袋,“给你当零用钱,这总行了吧?”

    宋叙不置可否,发动了车子。

    虽然还是看不出心情,但侧脸松和的模样比平时亲切多了。

    温白然觉得他终于有了点人味。

    笑眯眯凑过去奖励一个香吻,问他接下来是不是直接回深江?

    他们的婚假持续了两个多月,不说公司,就说英创,花了那么多钱挖角宋叙,结果签完合同后两个多月都不露面,怕人觉得他诈骗。

    宋叙对她大胆的用词感到十分惊奇,她居然能把诈骗跟他联系起来,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最不会欺骗的人才对。

    温白然闻言瞪大眼睛:“你还不会骗人?新一不就被你骗了?还有钟毓。还有向隼和我。”

    她是后来才知道他和英创的事连向隼都不知情,等他知道的时候,温白然的股份已然到手。

    他气冲冲打来电话质问,以为是来声讨宋叙不经商量就把股份过给温白然,结果内容却是抱怨他们在外面逍遥,他在公司里吭哧吭哧地卖力赚钱,感到不公平。

    温白然意外他竟然一点都没有生气宋叙先斩后奏的意思,更没有对她表现出不放心或不信任。

    对此,宋叙的答案只有两个字。

    有我。

    无论是P&t还是英创,无论股份在他手里还是不在,总之有他,P&t只会越来越好。

    作为领导和上司,温白然始终都很佩服宋叙的能力与手段。

    无论如何,在工作上,她还有很多很多需要向他学习的东西。

    未来两个人不在同一个公司,她还是希望他能够不吝赐教。

    宋叙闻言淡淡看着她说,只要你愿意,你会是我最好的学生。

    在事业这方面,他从来都是严肃认真,一丝不苟。

    哪怕这样会显得过于呆板和无趣。

    “”

    正常情况下,在她说出不吝赐教后,他怎么也该谦虚一下,或者也夸夸她?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并未觉得他有多骄傲自满。

    相反,这才是他。

    永远确切和掌控着自己的能力,在这个范围里,任何人都无法越过他。

    自信的魅力在他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温白然撇撇嘴,感觉自己倒是愈发会找他的优点了,不行,也要适当地泼泼冷水,以免他太自大。

    “说起来,你怎么不去当老师?西西莉亚女士不是说,你以前的志向是当个老师吗?”她呲牙,有意揶揄。

    宋叙却像是感觉不到她的挖苦,直言那已经他五岁时候的事了,他已经不记得。

    温白然不知想起什么,笑起来,有点坏,“不过你这幅模样去学校当老师确实不太合适。”

    宋叙偏头:“为什么?”

    温白然:“你长这样,学生是看你还是看黑板?”

    宋叙想了想,“两个都看?”

    “”

    他难得玩笑,冷冰冰的脸笑起来,有霜雪初霁的意思,“好吧,我有你一个学生已经够了。”

    温白然看他看得有些入迷,怔了一下才小声轻哼,“这还差不多。”

    车子驶上高速,夜幕彻底降临。

    车载电台里的歌曲换过一批,不那么深沉,带着点轻快和俏皮。

    温白然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忽然回过头问,“你说要是我们在学校里遇见会怎么样?”

    宋叙对假设不感兴趣,但她看起来兴致很高,沉吟着想了想。

    假如他们在学校

    想不出来。

    他毕业的时候她还在高中,她大一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工作。

    怎么想两个人都不会产生交集。

    他把这个答案告诉温白然,温白然又好笑又生气,“谁让你这么正经地想了,我是说假如、假如!假如你的工作是在大学呢,你会做什么,助教?还是学校里风头最盛、最年轻的教授?”

    宋叙顺着她的思路,选了后一个,听起来比较符合他的设定。

    “那我呢?”

    新生还是助教?

    “新生。”宋叙说。

    他答得很快,又斩钉截铁。

    看起来这个想法产生的相当坚定。

    温白然问为什么,他不说话。

    沉默的侧脸在这种小儿科的幻想里也显得高深。

    她抿着唇笑,“好吧,那我是新生,你是教授,我去上你的第一堂课。”

    —

    深大金融系在国内高校里排名靠前。

    新来的教授回国不久,年轻到让一众金融系师生汗颜。

    据说他来报道的第一天就被人堵在办公室楼下要电话,他拿出自己刚刚办好的工作证,淡漠扫过女生紧张的脸,说,你最好不在我的班上,不然我会当掉你。

    女生没想到他是新来的教授,更没想到他会说这么严厉的话,憋红了脸,要哭不哭地跑开了。

    从此宋叙这个名字远扬全校,所有人都知道金融系来了个巨年轻巨帅的教授,但脾气很差,动不动就要让学生挂科。尽管如此,还是有很多人想亲眼一见这位近乎传奇的宋教授到底长着什么样的三头六臂让一众学生对他又爱又恨。

    鉴于以上原因,他的课无论是选修还是必修还是公开课,几乎堂堂满座。

    乔伊好不容易抢到了两个公开课的名额,拉着温白然作陪。

    到了一看——大阶梯教室里近两百个座位座无虚席,教室前后的空地上都还有人站着听课。

    因为人太多了,乔伊原本占好的位置被人抢走,那人态度还非常不好,直言因为一些女生不理智的花痴行为,导致最近课堂质量大幅下降,动不动就来一堆人抢教室,也不听课,就为了看他们教授一眼,这可太影响本系学生上课了。

    他说的有理,但姿态过高,乔伊自知理亏本想顺势让位,谁知那人见她心虚,一把拍掉了说上的水杯,骂了句花痴,兀自坐下了。

    乔伊气得撸起袖子跟他理论,但快要上课了,教室里人越来越多,周围人都在叫他们安静。

    温白然也觉得现在不是吵架的好时候,她将乔伊拉到一边,找了个能站人的角落停住,安抚她有什么事等下课再说,自己则去追顺阶梯滚下去的水杯。

    这个阶梯教室很大,从最后一排到讲台,温白然低着头一级一级快步下去,一心只想赶快捡了东西回去角落,全然没注意有道人影径直步入了教室。

    撞到讲台才停下来的水杯还算结实,温白然捡起来检查一番,幸好没有摔坏。

    上课铃这时响了。

    她正要重新回到上面去,忽然感觉哪里怪怪的。

    偌大的阶梯教室里从上到下都塞满了人,但诡异的是教室里鸦雀无声到她都能听到白炽灯细微的电流声。

    下意识看向教室上方,满教室密密麻麻的人影全都像挂在墙上似的,从高到低的压倒性气势让站在最下方的人不禁有些腿软。

    而他们所有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地盯着讲台的方向,连在角落里的乔伊也略显痴迷地看着这个方位。

    像是在看她,又不像在看她。

    温白然头皮发麻,不明所以地缓缓回过头去,先看见了讲台边缘后一截劲瘦的手臂,白衬衣的袖口挽到了臂弯处,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一双艺术品般修长而分明的手慢条斯理地翻着讲义纸张。

    男人个头很高,讲台只到他小腹,他略微侧过的身体正好在她的视线范围内,西裤包裹着那双笔直双腿绕过讲台,离得太近了,她清晰看见他大腿肌肉紧绷胀满又放松的整个过程。

    他停在了面前。

    视线慢慢抬起来,头顶年轻男人的面孔洁白而冷淡,斯文的银边眼镜后,一双锋利到能把人心剖开的长眸,冷淡下落,带来的压迫感胜过她身后的整间教室。

    心头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年轻男人深邃的眸子缓慢打量,随即移开,整个过程不到半秒,他面向人满为患的教室,似是不悦地动了动眉心,极富威慑的低声淡淡吐出一句:“非本系学生现在请离开教室。”

    空气安静了一秒,紧跟着,整个教室就像潮虫出动的巢穴,哗啦哗啦的脚步和书本声交缠着。

    温白然也在需要离开的范围里,但心跳没有落点的失重感卡在喉管,她一时忘了动作。

    年轻教授就站在面前,一身居高临下的黑白充满了她视野的每一寸。

    直到乔伊顶着巨大的压力过来扯了扯她的衣摆,她才从那无形的压迫里醒过来。

    脚下踉跄着被拽出了教室。

    走廊上喧闹了一阵,乔伊吓得直拍胸口,不住感叹传闻果然没错,这个学院史上最年轻的教授果然好看,也果然可怕。他刚刚扫教室那一眼,恨不得把他们全部腰斩。

    听说连他的课代表都差点因为迟到一次而被他当掉。

    “然然、然然,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是不是吓坏了?天呐,他刚才看你的时候真的好恐怖哦,换成我我可能已经吓哭了。”

    乔伊拉着她说我们快点回去吧。

    温白然出神的模样不知在想什么,乔伊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醒来后蓦地反手握住她说,“我以前,好像见过他。”

    “谁?”

    “讲台上的人。”

    教室里,金融系的学生们看着讲台上年轻冷隽的教授对着手里的讲义沉默许久,无人敢惊扰。

    仿佛在梦中经历过这样的场景,那个女孩的眼睛无数次充满爱/欲地看着他,一声声叫他名字。

    宋叙

    讲义上的每一个字都在扭动,提醒了他错觉和现实的差别。

    暂且把这种虚幻重叠的感觉归结为潜意识的虚头,他回过神来,平静如常地上课。

    一阵风过,夏季温热的燥风在穿过窗户和门板后变得温柔。

    在走廊里回荡,像情人的爱抚。

    温白然听见里面传来男人宣布上课的声音。

    她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所谓前生和今世,

    或许不止是一个浪漫预言。

    //

    车里很暖,暖得温白然昏昏欲睡。

    她又困了。

    时差倒不过来的结果是日夜继续颠倒,作息继续紊乱。

    宋叙等了很久也没有听到下文,转头才发现她睡着了。

    她歪在车窗上的样子像只窝在衣服堆里打盹的小猫,耸起来的衣领,肩膀和脖子都缩在里面,太过瘦削的下巴埋在胸前,不太舒服的姿势却睡得很沉。

    眉梢不自觉柔和。

    关了音乐,暖风调到舒适的档位。

    宋叙伸手牵住她。

    睡着的人仿佛有所感应,另只手下一秒贴上来包着他,脑袋跟着偏向他的方向,散下来的发丝遮住了她的侧脸,微微嘟起的粉唇嫩得人想咬。

    车前窗外一望无际的深蓝天幕里,男人唇边细微的弧度从后视镜里一闪而过。

    路途漫漫,过去和未来都已经太远。

    当下的温情就很好。

    //

    回到深江的日子和结婚前没什么区别。

    以新的身份重回公司,下面的声音各有不一。

    温白然明白自己暂时借着宋叙的光环,但她相信很快她就会有自己的聚光灯。

    等各自的事业都步上正轨,他们结婚的事情才正式对外宣布。

    说是宣布,但其实也只是通知身边的好友。

    比如乔伊和向隼。

    而这两个人早在他们回国之前就已经知道这件事,所以也没什么惊喜或者惊吓可言。

    因为宋叙和温白然并不打算设宴,这次也只是简单地聚个餐就结束。

    向隼狠狠出了一次血,不仅送了六位数的红包,还包了一整间游船餐厅,肉疼地他直喊到底是谁结婚?

    温白然是不知道他有什么把柄在宋叙手里,否则他怎么会这么听话地请客?但显然他对宋叙没有任何抵抗力。

    不过谁请都没差,她等着收钱吃饭就好。

    乔伊羡慕得要死,她虽然对婚姻没抱什么希望,可起码给她发几个多金的帅哥来也好啊。

    温白然是回公司后才知道叶哲在她辞职后不久也走了。

    他跳槽到大公司,奔着前途而去。

    留下乔伊伤心了好一阵才走出来。

    这期间因为找不到人诉苦,她同向隼约了几顿酒,不清楚都发生了些什么,但温白然感觉他们之间的氛围有些微妙。

    晚上多喝了两杯,乔伊有些醉了。

    温白然陪她去卫生间洗脸时旁敲侧击地问了问,没问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她便作罢。

    回来时向隼看乔伊走都走不稳了,上前来接。

    他熟稔地把她扒在温白然肩上的手拆下来,似嗔似怪地说了句,“还真是醉哪睡哪,逮谁抱谁。”

    温白然顿时竖起耳朵,好奇地问他:“她抱你啦?”

    向隼:“”

    也是奇了,平时根本闲不住嘴的人这会儿倒是守口如瓶地像被人缝了针似的。

    他带乔伊回了座位,温白然没跟他们一块回去,一个人上甲板上吹风。

    晚餐很好吃,但舱里太闷,貌似有些消化不良。

    出来透透风感觉好很多。

    不多久宋叙来了,手里挽着她的外套。

    深江是个水一样的城市。

    包容,有力量。

    充满危险又让人流连忘返。

    沿江两岸的灯光在夜色里闪耀,无声又热闹地点亮了甲板上的夜风。

    寒意来袭,男人适时将外套披在她肩上,恰如其分的关切不腻不少。

    “在想什么。”

    温白然正被吹得有点冷了,缩了缩肩膀,顺着他手臂靠过去,连在他肩上蹭了蹭,细声说:“你觉不觉得这里没有家里冷?”

    虽然人还是会被风吹得冻僵,但没有风的时候空气里的温度明显更让人觉得温暖,和家里明明已经立春还是冷得叫人必须裹紧围巾的感觉完全不同。

    宋叙说是因为地理位置不一样。

    她上学的时候地理一般,对什么平原中部地区这种绕口的东西没有兴趣。

    感觉宋叙又要开始给她上课,她连忙叫停。

    “拜托你啊宋教授,这种时候你就不要讲那些专业知识了。”

    自从她回来时联想了一下宋叙在大学里当老师的画面,他连着几个晚上都逼她喊他宋老师。不仅要一边听他讲经济学理论,一边被他折磨得死去活来,她不配合还会被抓回来挨打。

    打得那叫一个实在。

    温白然都有点恨他了。

    这会儿一听他当老师的瘾又来了,她就忍不住咬牙。

    感觉到她幽怨的视线,宋叙眼里露出些微了然的笑意,又狡黠,十分欠揍,“那你教我,我该说什么。”

    “”

    温白然想了一下,一时也想不出有什么浪漫对白,但大概就是我们在一起之类的发言吧。

    宋叙沉吟片刻,从善如流地说:“你是说,气候会因为我们的距离而变化。”

    “差不多吧。”

    是这个意思,但他说得太正经,她完全体会不到亲密。

    不过算了。

    术业有专攻。

    床上床下,有一项专精就行了。

    温白然放松地依着他,看江水迢迢,波光在水面像绸纱一样流动,美景怡人,她不禁想起餐厅里的两个人,问他们是怎么回事。

    和她得到的答案差不多,向隼的嘴这次出离的严实。

    但宋叙说向隼有个未婚妻,虽然很久没联系,但两边家里还都默认这件事情的存在。乔伊大约是介意这个。

    “什么?!向隼居然是个渣男?”温白然太意外了。

    她一直觉得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向隼虽然是不着调了点,嘴也碎,但好歹是个正直男性,没想到他也做这种脚踏两条船的事情。

    那乔伊怎么办?

    她跟叶哲之前打的火热,骤然分了,好不容易衔接到这个,居然又是个次品,怪不得她会说老天爷不公平。

    宋叙对她大惊小怪的反应已经免疫,继续将人抱回来,说向隼不是这种人。

    感情之外,现实才让人身不由己。

    他和周凛的家庭出身很类似,但不同的是,他很早就明白要摆脱家庭的控制需要自己独立出去。

    订婚是在他出国读书之前决定的,他没有反抗的余地。

    现在情况不同,或许会有转机。

    温白然对他的转机不敢苟同,但乔伊是她见过最明艳开朗的人了,很多时候她看事要比她明白透彻。这样一想,又觉得自己的担心实在多余。

    成年人法则的第一条就是能够处理好自己的事情。

    宋叙俯首埋在她发间,奖励般地轻吻她的后脑,“你长大了。”

    温奶奶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她问宋叙为什么也这样说。

    成熟的标签很多,对于温白然来说,懂得把爱收敛在怀里就是其中之一。

    她是个拥有很多爱和能量的人。

    但这不代表要把拥有的全部给出去。

    付出并不一定会带来幸福,也有可能只是负担。

    当她学会把一部分爱填满自己,一部分随时有能力包容他人,她会变得越来越充盈,越来越清逸。

    而这些一切,说起来都还应该感谢一个人。

    最后一次见到周凛是半年后。

    确切的说,温白然没有见到他,只是蒋世金带来了他们近期的合照。

    周凛进入了自家的公司,零售业没有想象的轻松,即使有父辈庇佑,他要做的事情也有很多很多。

    这座城市很大,即使周家从上到下的根基都在深江,但他和温白然都没有再碰过面。

    蒋世金说周凛随父亲出差已经有几个月了,老爷子这回也是看到他的决心,有心让他从头来过,带着他全国各地的跑,不过学习的旅途太长,他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能再回来,便托蒋世金代为转交一份贺礼。

    是被温白然还回去的那条鎏金裙子。

    他没有扔掉,一直悉心保存。

    除此之外,盒子里还多出一条头纱,钻石做的王冠,是公主头上戴的样式。

    周凛知道他们没有办婚礼,温白然自然也不会戴这条头纱。

    但她至少会保留。

    这就够了。

    就让过去如梦似幻的回忆像这条头纱一样,陪着她,看着她幸福。

    许兰君当初邀周凛去国外的时候,他不肯。

    大约因为清醒地看着自己失去也算对他的一种惩罚。

    知道她温白然和他在同一个城市里幸福着没有他的幸福,最开心的人是他,最难过的也是他。

    蒋世金对着窗外的街景感叹,认识这么多年,怎么感觉眨眼间大家就变成大人了。

    温白然也眯着眼望出去,说是啊,时间终究会疗愈一切。

    爱也好,恨也罢。

    执念总会散在风里,随江水流走。

    等下一个春天来临。

    或许是再下一个。

    直到总有一天。

    //

    两年后,英创和西林合作开发的智能云器械一经面世,医疗市场立刻掀起一波智能热潮,订单不断增加,项目不断精进,而作为幕后功臣的宋叙却选择在这个时候激流而退。

    因为温白然怀孕了。

    是意外。

    也是人为。

    以绿光为基础带来的好评为P&t的发展添了一把火,大运看中了他们的实验室,正式签署合作了意向后,P&t就成为了深江质子治疗中心的一员。

    技术的飞速发展不断带来新的格局和变化,永无止境的时代浪潮推着每一个医疗人在往前走。

    温白然在这时候选择怀孕是经过充分的考量和计划的。

    从怀孕到生产,再到质子中心落成。

    两年后,她会再次回来与宋叙一同并肩往前。

    宋叙说过,在这件事情上无论她怎么抉择他都会支持。

    是以那晚她主动摘下雨衣的时候,他没有阻拦。

    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也顺其自然。

    结束了智能云的发布会后,第一时间赶回家的人推开门看到满室绚烂,和他在夕阳中熟睡的妻子。

    她刚刚产检回来,桌子上放着她的B超单。

    虽然已经陪她去听过胎儿的心跳,但看到报告单上那颗比苹果还小的阴影团时,宋叙还是会觉得自己正在融化。

    他轻轻跪下来,在床边,温柔注视温白然恬静的睡颜。

    直到夜幕降临。

    月在太阳中升起。

    白昼与星辰交替。

    在日与夜重叠的缝隙里,和外头的江水一样汹涌不息的。

    是他眼中的此刻成为永恒。

    全文完
图片
新书推荐: 小NPC今天也在努力上交自己 锦棠玉华 充错会员送我心动crush 暴发户的花瓶女儿不装了 协议结婚的妻子不想离 她那么癫,你惹她干嘛[快穿] 旧爱GB 异能是换装的我天下第一 恨君恩 月明独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