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高悬,山脚处的伤兵营内灯火通明,乔稚与张鸣欣都在此处,还有今日未曾出营的几位乔洛亲兵,喧闹得很。
亲兵1号:“乔将军,我们都尉到现在不知所踪,几位姐妹被打成这样,您身为一军主将,若到现在还包庇罪魁祸首,那可就是寒了将士们的心!”
张鸣欣一身轻铠,身形健硕,此刻气势汹汹地反驳着,“你少扯这些有的没的,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质问将军,再说这事不是我干的!”
亲兵2号:“不是你还能有谁,整个乔家军谁不知道,就你张鸣欣看我们都尉不顺眼,快把我们都尉交出来!”
亲兵3号:“交出来!”
张鸣欣:“我说了,我不知道乔洛在哪。”
张鸣欣身旁的副将也不甘示弱,“我们张将军才不会干这种龌龊的事,你们污蔑上官是要被处以军法的!”
亲兵1号:“呵,少吓唬我们,她干的龌龊事还少了?”
亲兵3号:“就是,都尉一忍再忍,谁知她竟得寸进尺!”
“……”
“……”
吵闹声交织在一起,听得乔稚面色阴沉,冷冽的视线扫过众人,眼神不善。
这事不是她交代张鸣欣去做的,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围躲着不少前来看热闹的人,夜叶几人也在其中,一大片茂密的野草后,齐刷刷地露出了五个脑袋。
古霜撇嘴道:“无聊。”
要不是天添硬拉着她过来,她都懒得来。
薛司晨看着这幕先是轻嗤一声,没多大会儿后又叹了口气。
天添就不一样了,语气里有些小失望,“怎么不打起来呢?”
夜叶:“……”
她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也不知道乔稚会不会发现什么不对,还有乔洛到底哪去了?
夜叶轻轻咬着拇指,凝眉思索着,完全没有注意到身侧之人不太正常的呼吸,以及她极力维持的镇定。
从营房到伤兵营的途中,沐笙歌一直浑浑噩噩的。
夜叶只当她是看不清路而眼神涣散,便与她一起走在最后,还悄悄牵住了她。
沐笙歌依稀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朝左手涌去,掌心间的温度滚烫惊人,连带着她的理智都有些烧断了弦。
她在心底不断重复着刚刚的结论——
她喜欢阿叶。
所以,她喜欢的也是女子?
可是不应该啊,她以前从未对任何人产生过这种想法啊!
沐笙歌走了一路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只有口腔里残留的胡萝卜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自己的荒诞行径。
那股令人讨厌的味道让她焦虑,让她烦闷,她迫切地想用什么来将其压下。
月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洒在少年的半张侧脸之上,为其渡上了一层朦胧的光,也让她的视线里只有他。
白天里一晃而过的疯狂念头再度涌上心头。
她想要咬住那片柔软,攫取他的气息,用他的甜软彻底覆盖这股难闻的味道,将粉嫩的唇蹂.躏至红艳荼蘼,如海棠般盛开。
只是阿叶。
她只想要阿叶。
换做其她任何一个人,无论是女是男,都不行。
这个想法一经涌现,便有一股火烫撩人的热意在她的身体里流窜而过,烧得她如坠火山浆池,使得她吐出的呼吸都灼热无比,终于惊到了身边的少年。
“沈歌?你不舒服吗?”
沐笙歌垂下眼帘,遮挡住暗沉双眸中粘稠的目光,她费力抑制着那股冲动,让自己颠覆的理智重新回笼。
现在还不是放纵的时候。
“我没事,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东西。”
少女声音低哑喑弱,夜叶听了之后反而更担心了。
“你真的没事吗?我不是说了你不用如此小心的吗,有什么事就告诉我,真的。”
沐笙歌抿了抿唇,从自我怀疑中清醒剥离的她,已经没了刚刚的茫然和无措。
既然已经确定了某些事,那她就不会再犹豫不决。
沐笙歌低声说道:“我有点冷。”
听到一些动静的天添看了过来,问道:“小五怎么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夜叶已经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的身上,“夜里是有点凉,你还穿那么少,不对,我怎么感觉你那么烫?”
天添:那你还信她的鬼话?
夜叶贴了贴她的额头,“你不是发烧了吧!”
天添:“……”
沐笙歌有些得逞地翘了翘唇角,又很快收敛,抬头之际,眼里充斥的全是迷茫。
“我不知道,我就是觉得冷。”
夜叶忙帮她把外袍拢得紧了些,还不忘系上衣带,有些懊恼地说道:“早知道就让你在营房歇息了,现在天气昼夜温差大,很容易生病的,怎么样,还冷吗?”
薛司晨:“……”她十六岁了,不是六岁!
沐笙歌极其可怜地点了点头,“冷。”
夜叶有些难办起来,“要不我们现在出去找军医给你看看?”
天添大惊,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疯了,我们是偷跑来看热闹的,被抓到铁定被罚!”
夜叶:“可她病了啊。”
沐笙歌也拦了拦夜叶,“不用找军医,阿叶身上就很暖和,我靠近阿叶一些就不觉着冷了。”
图穷匕见了属于是,就是这燕国地图也太短了!
天添捅咕下右手边的古霜,眼神里满是询问,古霜看一眼左后方的两人,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
天添一脸莫名其妙,又越过古霜捅咕了一下薛司晨。
薛司晨嫌弃道:“你怎么什么热闹都凑,这边还吵着呢,不够你听的?”
天添:“……”
她就是觉得很不对劲啊。
夜叶没来得及想那么多,少女很快凑了过来,他浑身一僵,理智告诉他应该拒绝,但她眼中的那片虚弱之色却让他难以开口。
这次要是拒绝了她的请求,她以后怕是更不敢提要求了,拯救少女的计划就夭折了啊。
不行,他不允许,他还要靠穷举法拯救世界呢!
罢了,他注意些,不碰到不该碰的位置便好。
夜叶伸手揽过她的肩膀,尽力圈住她,挡住夜间的冷风。
少女身上携带着一股清甜的气息,没有了风的吹拂,渐渐堆积,浓郁到让人呼吸不畅。
察觉出阿叶呼吸间的紊乱,沐笙歌用自己滚烫的手捏了捏他垂在自己肩侧的掌心。
夜叶手指瞬间蜷缩,有些无处安放,小臂紧紧绷起。
少女无辜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阿叶怎么了?”
炙热的气息落在颈侧,少女轻柔的触碰像藤蔓一般将他缠住。
夜叶只觉自己现在像一块将化不化的红蜡,被钉在烛台之上,只有融成一滩软绵绵的蜡液才能逃离。
某种怪异的悸动从心底升起,他一手扶住身边的树干,支撑着自己的身体,齿尖在莹润的下唇之上咬出一道沟壑。
他感觉自己好像也要烧起来了。
“你还觉得冷吗?要不我再给你件衣服吧。”
靠得太近了。
她根本不知道他所掩藏的性别,才会如此毫无防备,可他又怎么能那么心安理得地接受少女无知地触碰呢?
沐笙歌用食指勾住他欲要收回的手,夜叶心跳都停了一瞬,浓长的睫羽轻颤几许。
沐笙歌:“阿叶不用如此麻烦。”
夜叶口干舌燥:“不……不麻烦。”
沐笙歌眼底隐藏着得逞的笑意:“现在不是刚刚好?阿叶若是再冻着,我可就心里有愧了。”
清冷的月色下,夜叶双颊处的那抹绯红越发明显,饶是沐笙歌视线不佳也看了个清楚明白。
加之他脑袋顶上那撮从刚刚开始就没倒下的呆毛,一时间让她心情愉悦到了极点。
真是可爱啊,明明喜欢她,却还不敢触碰她,纯情到如此地步,让人忍不住想要得寸进尺。
“哐当——”
不远处,一声响亮的推门声拯救了无比窘迫的夜叶。
“都吵什么吵,我这百草堂是治病救人的地方,不是用来给你们吵架的。”
清脆嘹亮的青年嗓音划开夜色,伤兵营前聚集的两堆人很快安静了下来。
夜叶趁机抽回右手,拨开面前的野草看向那人。
“阿叶?”沐笙歌不甘心地唤道。
夜叶下颔紧绷,眼神飘忽,装作认真看热闹,没有听到她说话的样子。
沐笙歌撇了撇嘴,算了,此处也不算是个好地方,今日就暂且放过他吧。
百草堂前,乔稚沉声开口:“凌公子,不知我那几位兵将伤势如何?”
屋前台阶上,军医凌霄双手抱肩,神色不悦道:“伤筋动骨一百天。”
乔洛的几个亲兵瞬间怒了,咬牙切齿道:“你们居然下如此狠手!”
凌霄面色不耐,“都别吵了,赶紧把人从我房中抬走,到营中养伤去。”
这位脾气不太好的军医发话,了解他的人都不敢再大声喧扰,却也没有立即照做。
“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乔稚看向那几位亲兵,冷声命令道。
“将军!那我们都尉的事要怎么办,您不能不管!”
乔稚冷呵一声,“我已经派出一队人马去寻了,等找到人,事情是谁做的自有分辨,到时候还要麻烦凌公子帮忙,你们若再喧闹,惹恼了他,那几位姐妹怕是也有苦头吃。”
亲兵1号哽咽道:“可若是找不到人该怎么办!”
要是人已经死了,她们又该找谁说理?远在御都的家主吗?
“那是她无能。”乔稚语气十分冷漠,“去城中寻欢作乐也就罢了,竟然警惕性差到被人暗算到如此地步,说她们是乔家军的一员我都嫌丢人。”
“我们哪里知道会被自己人背后捅刀子!”亲兵2号眼眶通红,怒吼声响彻天际,然而下一秒她就发不出声音了。
屋檐下的凌霄收回了手,指尖银光闪现,冷笑一声,“都说了别在我这里吵,非不听。”
“过往的恩怨不是你们无端发泄的理由,你们有何证据证明今天这事是张将军做的?”乔稚扫视众人,“既然没有,那就别在这里发疯,都散了!”
张鸣欣一帮人带着笑随乔稚一起离开了,乔洛的人在凌霄的催促下,只能先将百草堂内几位伤势惨重的姐妹抬走,离开时连背影都透着一股忿忿不平。
半人高的野草之后,意犹未尽的天添有些唏嘘,“这就结束了?”
薛司晨白了她一眼:“不然你还想怎样,真打一场给你看看?”
夜叶好奇地拽了拽天添的袖子,问道:“那位凌公子是谁啊,怎么乔将军看起来对他很客气的样子。”
而且居然是男子,他第一次在锁云山看到男的,莫名有些亲切。
“这你都不知道,他叫凌霄,可是军中最厉害的军医,万花岛的首席弟子,医毒双绝,传说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就能将人给救回来。”
夜叶凝眉,“万花岛?”
这地方怎么听起来有些熟悉?
应该是棠溪夜记忆中的,但他暂时想不起来在哪听过了。
沐笙歌听到万花岛三字,回想起苏棋对阿叶身份的猜测,默不作声地看向了他。
天添继续说道:“万花岛中的人可都很厉害的,大陆上数得上名号的医师几乎都是万花岛出身,乔将军能请到凌公子指不定开了什么条件呢,可不得敬着,生怕人跑了。”
夜叶踌躇着问道:“意思是说这位凌公子很厉害了?”
天添点头,“那当然。”
夜叶心下升起一缕担忧。
乔洛一旦被找回,定会送到凌霄这里,他若是查出乔洛有中了玄阴粉的痕迹该怎么办?
“万花岛的人也不见得都很厉害吧。”沐笙歌在一旁淡淡开口。
夜叶精神一振,“怎么说?”
“棠溪君人商陆,好像也是万花岛中人,就没听他有过活死人肉白骨的经历。”
薛司晨率先发出疑惑,“商陆是万花岛的,你怎么知道?”
沐笙歌装作回忆的样子,“我以前在海上的时候遇到过一个医术高明的游医,好像是从她那儿听来的,难道不是?”
天添惊道:“还真有可能诶,万花岛弟子取名的方式大多是中草药,凌霄是,商陆不也是?”
夜叶神色微微一变,唇瓣微抿。
刚刚沐笙歌那么一说,他突然就想起自己是什么觉得万花岛熟悉了。
就是因为商陆曾经提过。
所以,商陆教给棠溪夜的那些医理和药方也出自万花岛?
那凌霄岂不是更熟悉玄阴粉了!
感觉有点不妙啊。
近在咫尺的沐笙歌清晰地感知到了夜叶情绪的变化,心头萦绕着一股疑云。
他好像很在意这个凌霄?
那么和他有关系的,到底是万花岛,还是棠溪家?
她之前还怀疑过他和自己那几位皇姐有关系,这个怀疑她到现在也没打消,毕竟棠溪家谋反一事和所谓的北沐皇女还扯上了关联。
但不管阿叶到底是谁,都一样。
她喜欢的是阿叶这个人,他若是真心想保护她,那她也不会辜负他就是了。
若他抱有其她的心思,那么……
沐笙歌唇边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她同样会让他沦陷。
只要她喜欢,阿叶就只能是她的。
*
乔洛是第二天早上被找到的。
清晨之际的醉乡里最是安静,街道上传来愤怒又嘶哑的喊声,乔稚派去的人这才发现吊在百妙阁之外的那个麻袋。
麻袋刚被打开,便有一股难言的味道散了出来,乔洛发丝凌乱,衣上沾着污秽,狼狈异常。
她一见天日便疯了一样地攻击着面前之人,仿佛把她当做暗算自己的那个人,然她内力还未恢复,只一下就瘫软在地,周围几人纷纷散开。
其中一人屏着呼吸说道:“乔都尉,是乔将军派我们来寻你的,将军担心了一夜,我们还是快回去吧。”
乔洛双目充血,强撑着地面站起,一掌打开要来扶她的那只手,阴戾地质问道:“是谁干的!”
她从来没有被这样作践过,她要将此人碎尸万段!
“这……我们怎么知晓。”
乔洛:“呵,你们不知道?你们现在怕是都在心里偷着乐呢吧!”
看看这些熟悉的面孔,哪一个没在张鸣欣或乔稚身边出现过?
用这般下作的手段来对付她,她乔洛势报此仇!
中午时分,夜叶等人训练结束后,听说了乔洛回营的事。
乔洛先是在城中客栈洗清干净自己,又换了件衣裳才回锁云山,但她被绑缚了一夜的手腕之上红痕深陷,眼中满是血丝,脸色也异常难看,狼狈分毫不减。
“嘶,听说乔都尉可惨了,被吊在寻芳楼外一夜,这回脸可丢大喽。”
夜叶心中大惊,怎么又和他想得一样?
真不是他干的啊。
他昨天干得最成功的一件事就是在乔洛的酒中下药,为此还被那个包场的苏少主给缠上了,费了好一番劲儿才逃脱。
百草堂后窗下,夜叶透过薄薄的窗纸看着里面的景象。
坐在堂下椅中的乔稚开口问道:“凌公子,如何?”
乔洛的目光恨不得将她给穿透,搭在脉枕上的手下意识攥紧。
凌霄面色有些凝重,“放松些。”
乔洛深吸口气,暗恨地移开目光。
凌霄好一番把脉,心中疑惑不已。
乔洛手腕上的红痕只是外伤,不足挂齿,可她体内残余的那股阴气却是让他熟悉得很。
“乔都尉并无大碍,将军放心,这些伤药拿去敷在手上,三日便好了。”
“多谢凌公子。”乔稚闻言看了乔洛一眼,目光有些嘲讽。
乔稚昨天便仔细问过张鸣欣,她再三保证没有自作主张干这件事,她当时就怀疑是乔洛自己策划的苦肉计,目的就是想要让她失去威信。
现在听完凌霄的诊断,乔稚更加确认了心下猜测。
乔洛被她的那个眼神刺痛了,怒道:“怎么可能无碍,我的内力都没了!”
“是吗,乔都尉不如打出一掌试试看?”
凌霄胸有成竹地说道,弄得乔洛自己都有些不自信了。
她起身朝房前空地处打出一掌,携带着杀意的冷风席卷过境,将周围的一大片野草都压倒了,从中传出不少的哀嚎。
乔洛:“……”
凌霄:“……”
这帮人看热闹是真不挑时候啊!
躲在后窗下的天添偷乐起来,“还好我们换地方了哈哈。”
乔洛难以相信这个结果,她重新走进房中,尽力保持着理智,说道:“我绝对被下药了,我感觉得到,不然我不可能一夜都无力挣脱!”
凌霄神情微顿,紧接着若无其事地说道:“乔都尉无需在意。”
乔洛有些抓狂:“我怎么可能不在意!”
凌霄有些无奈起来,“是泻药,现如今药效已过,乔都尉真的无须在意。”
乔洛面色瞬间凝固,尽管房中一片寂静,但她耳边仿佛响起了乔稚的嘲笑。
乔稚眉梢微挑,“乔都尉啊乔都尉,下次记得长点教训,不要出去鬼混,被人赶出来丢脸不说,还连累姐妹们为你担忧。”
乔洛恨恨地看向乔稚。
就是她,绝对是她!这位乔家二小姐不光心胸狭窄,还如此阴损歹毒,她要杀了她!还有那个姓苏的,她要杀了她们!
乔稚说完后便走了,乔洛的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一拳捶向石墙,在上面砸出一个深坑后愤然离去。
“哎你……”凌霄原是想叫住她赔他这面墙的,但一想到玄阴粉的事,他的话就卡在了嗓子里。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要害她,又是哪来的玄阴粉,这陵嘉城除了他以外,还有岛上的师兄弟吗?
不管了,遇上了再说吧,现在他有另外一件事需要解决。
“嚯,这就结束了吗,我还真的挺想看乔将军和乔都尉两人打一架的。”
夜叶:“……”
打不打起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下的药没被看出来诶。
要么是这个凌霄名不副实,要么凌霄就是特意为他遮掩了。
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是哪一种。
“几位,听墙角听够了吗?”
笑吟吟的声音突然从脑袋顶上响起,惊得天添跳了起来。
“我去!”
凌霄手肘撑在窗台之上,窗下另外两人按兵不动,他暂且未能看到正脸,只看到了天添那一个憨憨。
“门前那帮人都被带走了,你们还挺机灵啊。”
天添喉咙一滚,有些不知所措,干涩地开口:“过奖过奖。”
凌霄扬了扬眉梢,啧了一声,“夸你们呢?”
天添从小就深知一个道理,得罪谁都不要得罪一个郎中,所以她选择闭嘴。
凌霄看着窗前地上的两片黑影,没好气道:“你们两个也别躲了,和她一样,站到那去。”
夜叶叹了口气,突然有些后悔没让沈歌和古霜她们一起先去拿饭。
夜叶起身,朝凌霄拱了拱手。
“凌公子,你别误会,我们是训练后感觉受了点伤,想来你这求点伤药,就是赶上你这有事所以才在此处等了一会儿,也不算违背军律吧。”
天添小鸡啄米般点头,“对对对,我们就是来求药的,凌公子你人美心善,定然不会计较的。”
“你闭嘴。”凌霄指着天添说道,继而朝她身边的夜叶勾了勾手,声音中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过来。”
夜叶有些茫然:“我?”
“对,就是你,过来。”
太像了,凌霄感觉自己在那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看到了还未离岛出走的师兄。
夜叶欲要走过去,却被沈歌拉住了手,“凌公子有话不如直接说呢。”
少女嗓音脆生生的,其中却夹杂着一股难以察觉的凉意,凌霄本能地觉得有些不适。
凌霄蹙眉看向她,“你什么意思?”
沐笙歌眼眸轻弯,笑意不达眼底,“男女授受不亲。”
凌霄:“?”
她要说担心医者伤人于无形他还能理解,授受不亲是什么鬼?
“不是说受伤了?我不把脉怎么开药!”
夜叶连忙摆手,“不是我受伤。”
他怎么敢让人把脉,把出来是个男的他不完了?
凌霄有些不耐起来,“那是谁?”
天添看向沐笙歌,谁料沐笙歌和夜叶齐齐看向了她。
“我?”天添指向自己,见两人都点了点头,她也只能说道:“好吧,受伤的是我。”
凌霄:“……”
这三人当他蠢吗?
“没病装病很好玩吗!都给我滚蛋!”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紧接着一溜烟就跑没影了,凌霄砰的一声关上了窗户,好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
“不对啊,我是要仔细看看那个长得像师兄的孩子的啊。”凌霄一拍大腿,“完了,忘了问她们是哪个营的了,这大海捞针的可怎么找啊!”
*
回到营房之后,天添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庆幸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那个凌霄要将我们交出去,还好他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沐笙歌笑了一声,“是阿叶聪明,不然就凭你那脑子,保准栽他手里。”
天添:“嘿,小五你怎么还跟薛小四学坏了呢!”
“呦,又让我抓到你背地里说我坏话。”
薛司晨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幽幽的声音让天添脖颈一凉。
天添十分识时务地对端着饭菜的薛司晨赔笑道:“哪有,四妹最好了,让我看看今天吃什么,哎呦喂,红烧肉呢,快放下快放下,快饿死我了。”
薛司晨灵活地躲开天添的手,哼笑着说道:“没你的,这是夜叶和沈歌的。”
天添可怜兮兮地看向后面的古霜,控诉道:“霜儿,薛小四不给我饭吃。”
古霜:“……在这。”
天添瞬间开心了,“我就知道霜儿肯定不会让我没饭吃的。”
四人一齐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傻憨憨。
“你们两个中午没去,我给你们讲讲,乔都尉和乔将军之间那叫一个剑拨弩张……”
天添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包括后面她们三个被凌霄发现的部分,古霜向来话少,也就薛司晨偶尔附和她一两句,虽然毒舌,但也没让场面冷下来。
“沈歌,我记得你不是会看相,你看那个凌霄怎么样啊?”
夜叶吃到一半突然小声问道,正在感恩今天没有胡萝卜的沐笙歌闻言微微挑眉。
“阿叶怎么还想着他啊?”
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叔而已,值得他这么念着?
夜叶一双眼睛黑得发亮,充满了求知欲,“就是好奇,你说说看呗。”
沐笙歌略微回想一番,“我也没太仔细看,只记得他天庭开阔,鼻梁高挺,想来应该是个直爽的人,但脾气有点暴躁,这点你也看到了。”
夜叶点了点头,嘴里嘟囔着,“确实有点凶。”
沐笙歌眼眸一转,又说道:“给别人看相没意思,让我来看看阿叶吧。”
她正大光明地掰过他那带着婴儿肥的小脸,凑近些许仔细看了看,浓沉的眼神缓缓描过他五官的每一处细节。
少年下颔微微紧绷,因为紧张而抿起了唇,浓密的长睫忽闪忽闪的,眼神无措地躲闪着,像个受惊的兔子。
夜叶:“你……”
突然发现俩人姬情的天添:“我去你俩干什么呢?”
沐笙歌恋恋不舍地放开夜叶,回味着指尖细腻的触感,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给阿叶看相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天添:“呦,可把你厉害坏了,来给我也看看。”
沐笙歌故作高深地一番沉吟,叹息道:“我看你印堂发黑,像是要有血光之灾啊。”
天添:“!!!”
她就知道沈小五不靠谱。
“我还看三妹印堂发黑呢,你怎么不说他有血光之灾!”
夜叶:“?”
被撩得七荤八素的他才刚恢复镇定,又陷入浓浓的迷茫之中,怎么就印堂发黑了?
天添趁机使坏往他额头抹了把灰,哈哈大笑起来,“看,黑了不是!”
夜叶:“……”
*
午饭时的闹剧谁也没当回事。
可谁知,下午的马球训练场上,夜叶所骑的那匹马肚带突然断了,导致马儿受惊,夜叶被摔了个结实。
坠马的伤害尤其危险,在地上翻滚一圈的夜叶感到了一阵钻心的疼,眼里很快沁出泪来。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训练暂停,一大堆人下马围了过来,薛校尉拧眉问道:“夜叶你怎么样?”
夜叶努力将生理性的泪水憋回去,摇头说道:“没事,我躺会儿……就好。”
这点伤比起坠崖那次轻多了,夜叶并不觉得有什么。
天添却急得要命,“什么没事,看看你的脸色,我死三天都没你这么白!”
薛司晨也破天荒地没有怼她,沉声说道:“校尉,还是赶紧送他去治伤吧!”
夜叶觉得她们有点小题大做,哪就那么严重了,将担架抬过来的时间都够他自愈了的。
“我真没事,天姐你别这样,我一会儿就好了。”
天添自责得很,恨不得摔下马的是她自己。
“我中午就不该说什么血光之灾,是我不好,沈歌知道后定要打我了。”
夜叶无奈道:“不是,这点小事告诉她干嘛啊,我真的没大事。”
马球训练是她们骑兵该有的训练,沈歌是斥候,下午都是去斥候队伍训练的,所以此刻并不在。
苗蓉和古霜很快将担架抬了过来,夜叶真心觉得没必要,正想要自己站起来走两步给她们看看,却不想腹间涌动起一阵怪异的感觉,让他一时手脚无力,刚坐起一半又重新跌了回去。
天添咬了咬牙,“还说没事,你看看你都虚成什么样了,我抬你去找凌公子!”
要不是怕再伤了他,以天添的力气早扛起他就走了,哪还会等担架,现在的她看夜叶脸色如此惨白,与古霜抬起担架便走。
“我……”
夜叶还想说自己没事,可腰骶部的酸胀和胸口的沉闷却让他说不出话来。
刚刚坠马时的钻心疼痛早已没了,他现在觉得好像另外有什么可怕的事发生了,他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马球训练场离伤兵营不远,凌霄正愁该怎么在数万乔家军中找人,没想到这才过了几个时辰,人就送上门来了。
“凌公子,凌公子救命啊凌公子!”
天添的大嗓门成功吵到了凌霄,他走出百草堂的时候面色极为沉郁。
凌霄:“又怎么了啊!”
天添哭丧张脸,哽咽道:“夜叶他从马上摔下来了,您快给看看吧!”
凌霄一眼便看到了躺在担架上的虚弱少年,眼眸骤然一缩,让出进门的路,疾声说道:“快抬进来!”
夜叶急得不行,身体的不适让他额头冒了虚汗,嗓音都跟着哑了不少,“不用……我……”
“不用什么不用,你给老实躺着!”
天添强硬地将人按在床上,凌霄坐在一旁扣住他的手腕,神色端凝。
完了,夜叶心下呐喊着。
他的征途难道就要在今天夭折吗,被发现后,他肯定会被赶出乔家军,甚至会被抓起来逼问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的吧!
“凌公子怎么样啊,我三妹有没有事啊,您医术那么高,肯定能治好他的对吧。”
凌霄对上夜叶那双乌黑的瞳眸,默不作声地松了口气,嗓音间带了股玩味,反问道:“三妹?”
夜叶心底漫过一片凉意。
他肯定发现了啊!
“对啊,夜叶是我们结拜过的好姐妹,我今天中午就不该开玩笑说他有血光之灾,我错了,您一定要治好他,只要能治好他,让我做什么都行。”
凌霄:“这可是你说的。”
天添点头如捣蒜:“嗯嗯嗯。”
凌霄抬了抬下颔,毫不客气地吩咐道:“行,那先出去给我把门前那一片杂草都拔了。”
“好,我这就去。”天添一口应承下来,但仍有些不放心,“凌公子您先说说夜叶情况怎么样了啊,能不能治好啊?”
“我还没干过砸招牌的事,赶紧出去拔草去,你们这些人也一样。”凌霄看向一起来的薛司晨几人,“记得把门给我关上。”
天添临走前深深地看了夜叶一眼,“三妹你一定要好起来啊,不然我会自责死的。”
凌霄额头青筋猛跳,“他又不是要死了!”
夜叶抓过一旁的被子将自己的脑袋蒙住。
他感觉他离死也不远了。
房门很快被关上,凌霄坐在床边看着将自己裹住的少年,放在膝上的手几番握紧又松开。
“夜叶,你是叫这个名字吗?”
凌霄轻声问道,声音比之前听到的要轻柔许多。
夜叶没说话,凌霄也没逼他。
“你爹是叫商陆吧?”
夜叶将被子掀开,警惕地看向了他,“你说什么?”
凌霄一声凉笑,眉眼间的咄咄逼人被苦涩所取代,安慰道:“孩子,你不用害怕,商陆是我师兄,你既是他的孩子,我不会害你的。”
夜叶岂会轻易相信陌生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是商陆的孩子。”
棠溪夜才是。
凌霄一顿,没想到他如此倔强,不过想到他现在的状况,凌霄怜爱地摇了摇头。
“你啊,是不是感觉小腹发胀,胸口有点疼,腰还有些酸?”
夜叶抿了抿唇,垂下眼帘,相当于默认了他的话。
天杀的,谁知道他突然犯什么毛病,把自己马甲还给弄掉了。
“孩子,我刚摸出你的骨龄才十四岁,这个年纪来初潮是正常的,你不用怕,待会儿在我这儿把衣服换了,借着坠马的伤修养几天,我给你好好调养调养,这样以后才不会落下病根。”
夜叶缓缓抬起了头,脑袋上冒出大大的问号,眼神有一丝丝的崩溃。
“你说什么?”
此时此刻,他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不是,你再仔细把把脉,你把不出来吗,我是……”男的啊!
凌霄被他的反应逗笑,柔声道:“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扮成女子从军,但男孩子这个时期一定要注意,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等以后的这个时候你都来我这里……”
凌霄的话夜叶没有听完,因为他十分明显地感知到自己的小腹一坠,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流了出来,激得他浑身一哆嗦,整个人如同石化的雕像。
第29章 夜小叶:我有超能力!
“小夜?”
凌霄见他发呆,在他眼前摆了摆手,可他依旧没什么反应,有些担心的凌霄再次把上了他的脉。
“怎么又沉又细,这是被吓到了?”
凌霄叹了口气,柔声安慰道:“也是,从那么高的马上摔下来,又赶上初潮,不过没事了,我给你开服药,喝完睡一觉就好了啊。”
凌霄从自己的柜子里找出了一件干净的衣服和一包东西给他,“我去给你煎药,你记得换衣服,旧的留在这儿我帮你销毁,这样就不会有人起疑了。”
凌霄走后,屋内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连喘气声都微不可闻。
好一会儿后,夜叶坐了起来,浑身僵硬的他哪哪都不舒服,用冰凉的掌心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必先……”
细碎的呢喃声含着崩溃的迹象,小腹间的酸痛让他的眼里含了泪花,这回他是真分不清到底是生理性的眼泪,还是感性的眼泪了。
总之,他感觉自已快要碎掉了。
夜叶吸了吸鼻子,再次将泪水憋了回去,含着哭腔的嗓音间满是倔强,努力将自己拼回去。
“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每一次的疼痛都是成功的蜕变,这是血与火的淬炼,是征途中我必须要征服的一环,啊,我夜小叶,无所畏惧!”
少年漆黑的眼眸里充斥着一抹血色,决绝的眼神落在床上凌霄留下的东西上。
淬炼第一步,先换装备!
“叩叩叩——”
不多时,凌霄敲了敲房门,询问道:“小夜,我进来了?”
“啊,好。”
床上坐着已经穿戴整齐的夜叶,他换好装备后感觉血条涨了不少,与此同时身下的异样也让他耻度倍增。
凌霄看着乖巧的少年,完全忘了中午时他还在自己窗下听墙角这事,走过去忍不住捏了捏他肉肉的脸颊。
“小夜年纪不大,长得还挺高,我的衣服你穿也正合适,来,把药喝了,喝了舒服些。”
夜叶接过药碗,小声而又倔强地说道:“我还会长得更高的。”
凌霄有些惊讶,“小夜已经算高了的,再长高就不好看了。”
夜叶:“……”
一米八怎么不好看了,到时候他就能和沈歌一起坐在山坡上,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看夕阳。
……等等,怎么就突然想到沈歌了?
夜叶等药的温度凉下之后一口饮尽,凌霄像哄小孩子般给了他颗糖。
夜叶像是要证明什么一样,很干脆地拒绝了,“我不是小孩子了,用不着吃糖。”
“好吧,小夜长大了。”凌霄叹了口气,嗓音有些幽怨,“我都没见过你小时候的样子,好可惜,要是师兄没有离岛出走就好了。”
夜叶这才有机会询问道:“你说的师兄,是……”
谈起旧事,凌霄神色有些落寞起来,“是商陆,也就是你爹爹。”
百草堂外,从薛司晨那儿得到阿叶坠马这一消息的沐笙歌骤然停下推门的手,清冷的褐色眸子晦涩幽暗,双唇抿成一条直线,多了几分影沉沉的深邃。
商陆,爹爹?
屋内,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夜叶:“你是怎么知道的?”
凌霄用眼神描摹着他的五官,“你和师兄少年时长得很像,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熟悉,当时我便想细看一番,结果被你们给扰忘了。”
夜叶蹙眉:“只是长得像?”
“当然不仅如此。”凌霄轻笑着摇了摇头。
“咱们万花岛有一门绝学,可以从她人的脉象中捕捉内力的运行方式,探查此人练的是何种内功。”
“我探过你的脉,你所修习的应该棠溪雁的天乾功,极为霸道,你的真名是叫棠溪夜吧,具体是哪个夜?”
夜叶于短暂的沉默后回道:“夜色的夜。”
凌霄笑道:“那我没叫错,小夜,按辈分来说,我是你的师叔,你大可以对我亲近一点。”
“哐——”
听到亲近二字,于门外敛息的沐笙歌控制不住地推开了百草堂的大门,弄出了不小的动静。
“阿叶,你没事吧!”
少女神色慌张,脸上还带着汗水,夜叶被吓了一跳,在看清楚来人后下意识想起身走向她,却被凌霄按住了肩膀。
“他没事,只是有点扭伤,需要修养几天。”
夜叶这才想起自己需要借口来安稳度过淬炼期,复又重新坐了回去,还不忘宽慰慌慌忙忙的少女。
“我没事的,你别着急,你怎么突然过来了啊?”
沐笙歌的视线落在凌霄搭在他肩处的手上,几乎要将其烧出一个洞来,“凌公子,天添刚刚说有事找你,你不如出去看看?”
“天添?”
夜叶给他解释道:“就是送我来的那个人,我们一起结拜的,天添是大姐,我十八岁排第三,沈歌最小,排第五。”
他这话也算是提醒凌霄他所伪装的年龄,好让他别说露馅,但在沐笙歌听来却有些不对味。
才认识多久啊,就算认了亲,也不至于介绍这么清楚吧。
“好我知道了,那小夜你一个人……”
沐笙歌上前一步,“需要上药吗,我可以照顾好阿叶的。”
凌霄有些迟疑,他还记得这个少女,中午就是她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现在倒是不避讳了?
哦,她不知道小夜是男孩子。
那也不行啊!
他以前也不知道就算了,现在知道了怎么还能让随便一个女人就亲近小夜。
凌霄:“还是我来吧。”
沐笙歌微笑道:“天添真的找你有急事,我给阿叶上药就可以了,阿叶你说可以吗?”
夜叶:“天姐有急事的话,凌公子你就先去吧,我这不用麻烦的。”
凌霄:“……”
沐笙歌成功将凌霄送出了门,夜叶躺了回去,她将他的小腿放到膝盖上,掀起裤脚,看着依旧泛着红痕的脚腕,目光里闪过一丝心疼。
“阿叶怎么那么不小心,受伤还想瞒着我,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姐妹。”
她细致地将药膏涂抹在脚腕处,冰冰凉凉的触感间交杂着她手指碰到肌肤时的温热,酥麻得令他忍不住脚趾蜷缩。
“我没……我是不想让你担心,再说也没什么大事。”
沐笙歌鼻尖轻嗅,眉头忽然皱起,“没大事?我怎么闻到了血腥味,这怎么还有药碗,阿叶是不是别的地方还有伤?”
夜叶哪敢跟她说淬炼期的事,支支吾吾地开口:“没有……真没有,我好着呢。”
“阿叶说实话。”沐笙歌面部表情地开口。
夜叶有些不乐意,“我说的就是实话,真没事,难不成你还希望我有事嘛?”
沐笙歌眼尾微微上扬,觉着有些新奇,阿叶怎么还会使小脾气了?
更可爱了怎么办。
“好了我信阿叶,不过你有哪里不舒服要告诉我。”
见她不再追问,夜叶这才乖巧地点了点头,“嗯。”
沐笙歌看着小桌案上空了的药碗,拿过旁边的饴糖,剥开外面裹着的那层纸。
“这药苦不苦,再吃颗糖。”
“没那么苦……”
夜叶话还没说完,散发着一股甜味的饴糖便被送到了唇边。
沐笙歌低声劝哄道:“吃一颗,甜的能好受些。”
鬼使神差的,夜叶张开嘴含住了那颗糖,舌尖不经意间划过少女粉白的指尖,刹那间,独属于少女的清甜混合着饴糖的浓香在口腔里蔓延开来,让他有顷刻的失神。
好甜。
“好吃吗?”沐笙歌睁着一双如同融化了的蜜糖般的琥珀眼眸看向他。
嘴里含了东西的夜叶嗓音有些模糊,“嗯,好吃。”
甜味果然能令人心情愉悦,靠在枕上的夜叶忽然觉得,这淬炼期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夜叶眉眼轻弯,舌尖灵活地转动着,小小的饴糖在口腔里滚来滚去,时不时将他的腮帮顶出一点凸起。
沐笙歌被拨弄得心弦微乱,收回略有些痒意的手,攥了攥黏腻的包装纸。
她突然也想尝尝饴糖的味道了。
“我老这么压着你是不是不舒服啊?”夜叶想要将小腿从她膝上移开,却被她牢牢按住了,一股凉意从脚踝处掠过。
沐笙歌吹了吹涂抹药膏的地方,看向他时眼神有些埋怨,“阿叶不要乱动,不然加重了伤势可怎么办。”
夜叶唇角露出温软的笑意,“你别这么担心,小伤而已。”
沐笙歌叹气。
“你是从疾驰的马上摔下来,不是从三层台阶上跳下来,这还小伤呢?”
她嗓音幽幽,“还总说保护我,你都保护不好你自己,让我怎么相信你能保护好我?”
她要这么说夜叶就不服了,嘟囔道:“我能的啊,这次只是意外,再说……”
“说什么?”
夜叶朝她勾了勾手,示意她靠近一些,连声音也压低了不少。
“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吧。”
沐笙歌:“?”
夜叶看了眼四周,确定不会有人突然闯进来,神秘又骄傲地说道:“我不是普通人,我有超能力。”
沐笙歌:“???”
完了,阿叶不会是摔傻了吧?
夜叶眸子微亮,抬了抬下颔,“你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知道我秘密的人。”
“是吗,那倒是很荣幸啊。”沐笙歌轻笑一声,“不过,阿叶还是不能乱动。”
夜叶:“……”他又不是一摔就碎的瓷器娃娃。
“你等我给你演示演示我的超能力。”
夜叶抽出自己随身携带的一把匕首,闭着眼飞快地在自己的指腹上划了一刀,心想等她知道他有多厉害,肯定就不会再如此担心了。
“阿叶!”
沐笙歌在他抽出刀的那一瞬间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难言的危机感萦绕心头,却哪里想到他居然是冲着自己去的。
沐笙歌突然有些生气,可眼看着鲜红血珠从白嫩的指尖上涌了出来,又有一股莫名的冲动让她张口含住了他的手指。
第30章 真就一个敢说,一个敢信啊!
“这个伤口它……”
会很快愈合的。
夜叶的后半句话被堵在嗓子眼里没能说出来,他睁开眼,泛着水光的双眸一阵激荡。
被温热口腔包裹的指腹处传来异常清晰的舔舐感,轻微的刺痛被转化成了酥麻与灼热,又被无限放大,使他的心跳从迟缓到剧烈,耳边只剩急促的咚咚声。
沐笙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这里是百草堂,周围有着无数的伤药和器具,外面有着最厉害的郎中,她却偏偏选择了最原始的方式为他治疗伤口。
舌尖打着圈地卷走了他指间残存的血珠,勾勒出骨骼的形状,淡淡的血腥味在口中蔓延而过,混杂着周围浓浓的药香。
她掀起眼帘,面前少年脸色苍白而又不知所措,呈现出了明晃晃的脆弱感。
沐笙歌觉得自己的理智被逐渐剥夺。
“这就是……你们苗族人的治伤手段吗?”
夜叶滚了滚喉咙,含着不确信的轻软嗓音漂浮而来,如坠露一般滴入心湖,激起大片的涟漪,唤醒了沐笙歌的思绪,松开齿关。
夜叶忙抽回自己湿漉漉的手指,又用另一只手握住,捂在胸口,努力压下自己那不太正常的心跳。
沐笙歌清了清一阵阵发紧的嗓子,再开口时声音依旧有些哑,“我一时心急,阿叶勿怪。”
夜叶觉得别扭,倒不是怪她,他就是觉得自己好像又在不知不觉间占她便宜了。
好一会儿后,夜叶才又将右手递到她面前,握在上面的左手并未松开,而是往下挪了挪,只露出了个食指尖给她看,像是怕她再不管不顾地抓过去含住一样。
“其实这样的伤在我身上只要几息时间就能愈合,更严重的伤我也比正常人愈合得快,所以你不用担心。”
沐笙歌仍旧有点恍惚,听闻此言只是舔了舔干涩的唇,出神地喃喃道:“这样吗?”
夜叶现在可看不得她做这种动作,只觉心头发热,连忙将视线偏开。
“是啊,我很厉害的,肯定能保护好你。”
“你遇到危险要记得往我身后躲,一般我都打得过,要是遇上打不过的……”
夜叶突然想起在寻芳楼遇到的苏少主,神思一晃,不过很快收敛。
“要是打不过,受伤的是我也无所谓,只要你没事就好。”
舍身为友这件事夜叶光是听着就热血沸腾,而且关键是他还不用真的舍身,只要有一口气在,他就能满血复活。
夜叶本以为沈歌知道后会放下心来,谁知她却叹了口气,嗓音变得有些郑重。
“可伤口会好,不意味着伤害不存在啊。”
她强硬地转过他的视线,与之对视,莹润的双眸从未如此严肃。
“伤了就是伤了,刀刃落在血肉上,不疼吗?”
“这个……”夜叶停顿了一下,吸了吸鼻子,大咧咧地说道:“也就一点点啦。”
他当然清楚,哪有伤好得快还会不疼的,岂不是便宜都让他给占了?
就是一疼就冒泪这事让他有些烦,也不知道他泪腺为什么这么发达。
沐笙歌双手捧住他的脸,“既然会疼,那阿叶答应我,以后不许再这样不把受伤当回事,也不要想着帮我挡刀。”
夜叶不太想答应。
多酷炫的一件事啊,为什么到她这儿就变得这么严重了?
“怎么了啊,我又不会死。”
沐笙歌重重强调道:“会疼。”
夜叶理直气壮:“我不怕啊。”
沐笙歌被他气得噎了一下,要不是还记得沈歌的人设,她现在是真想给他一脑捶。
“可是我会怕。”少女嗓音低沉,微微轻颤。
夜叶心跳停了一瞬,继而很认真地说道:“我不会让你受伤的,不是说了有危险我先上,你躲我身后啊。”
“那也不行,看到阿叶疼,我也跟着疼,阿叶要想保护我,就得先保护好你自己。”
“可是……”
沐笙歌眼神暗了下来,充斥着一抹忧伤,“难道阿叶说的话都是骗我的,阿叶根本不想保护我?”
“我没有!”夜叶嘟囔道,“你不要污蔑我啊。”
看出他的态度有些松动,沐笙歌趁热打铁,十分落寞地说道:“阿叶就有,阿叶都不在乎我的感受。”
夜叶挠了挠头,目光纠结,欲言又止地说道:“真的要这样吗?”
他也就小的时候还觉着疼,长大后咬咬牙就过去了啊,怕疼算什么男子汉?
不过好像确实有一种名为‘镜反射触觉联觉症’的病状,会让人强烈地感知到所看到的痛苦,难道沈歌不止有夜盲,还有这种罕见的疾病?
沐笙歌开始了她的表演,琥珀眼眸黯然得如同蒙尘的宝石,嗓音低朦。
“听到阿叶从马上摔下来时,我便疼得仿佛摔下来的是自己一样,刚刚又看到阿叶伤了自己,我的心脏好像被针扎了般,难受得很。”
夜叶面色不忍起来,连忙安慰道:“没事没事啊,你别这样,这还有糖,你也吃一颗吧。”
他手忙脚乱地剥开糖纸,像她刚刚一样递到唇边,沐笙歌也是张嘴就含,没给他半分躲避的机会。
夜叶耳尖又是一烧,手背微微绷紧。
他今天真的占了她好多便宜啊。
沐笙歌含着饴糖,嗓音变得模糊些许,却更能撩动心弦。
“阿叶不要敷衍我,你得答应我,以后不许这样了。”
夜叶还想再挣扎一番,“那我不让你看到,你是不是就不会感同身受了啊?”
沐笙歌气得磨了磨牙,受伤是什么很好玩的事吗,他怎么就这么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啊!
“阿叶说让我躲在你后面,那我怎么会看不到!”
“那既然白天不行,晚上呢?”
晚上她不是就看不见了?
“阿叶忘了我的耳力有多敏锐吗,你别想着能瞒过我!”
所有路子都被她堵了回去,最后夜叶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得鼓了鼓腮帮,蔫巴巴地应了下来。
“那好吧,我以后会注意的。”
沐笙歌仍旧不放过他,“那阿叶记住了,你要是再受伤了,就算是没有保护好我。”
夜叶震惊,呢喃道:“怎么能这么算……”
沐笙歌再一次偷换概念,“怎么不能,难道阿叶又想糊弄我,答应了却不想做?”
“我哪有。”说不过她的夜叶用被子盖住脑袋,小声嘟囔着,“哎呀好麻烦啊,早知道就不告诉你我的小秘密了。”
沐笙歌:“……”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阿叶似乎格外爱使小性子。
看这委委屈屈的样子,有种想挼的冲动。
沐笙歌心里这么想着,手上也就去做了,右手覆盖在少年露在被子外的脑袋上,毛茸茸的手感舒服极了。
她忍不住在上面抓了两下,少年原本蔫蔫的呆毛像是注入了活力,慢悠悠地立了起来。
夜叶抓着被子,露出一双不太开心的眼睛。
怎么还趁机撸他!
“阿叶肯告诉我你的小秘密我很高兴,阿叶愿意保护我,我也很高兴,可阿叶若是能不受伤,我会更高兴。”
少女嗓音温和潋滟又低柔衔笑,如涓涓细流般在耳尖流淌而过,素来喜她声音的夜叶心中那点郁气登时散了大半。
他知道她是为他好,但是……
夜叶咕哝着:“可是我还要拯救世界,怎么可能一点伤都不受,那不现实。”
沐笙歌:“?”
不是,拯救世界这回事它本身就不现实吧!
“我说的是像刚刚那样完全没有必要的伤,阿叶这次坠马,我只会心疼你又不会怪你,但刚刚那算什么?”
夜叶辩解着:“我要给你演示一番嘛。”
沐笙歌恍然大悟,精致的眉眼间略过几分自责,声音再次低了下来,“原来还是因为我导致阿叶受伤的。”
夜叶顿时看不下去了,急急忙忙地说道:“不是,我没那个意思,不是因为你,是我自己非要给你展示,我以后不会了,我保证!”
沐笙歌眼底流淌过得逞的笑意,一晃而逝,“这可是阿叶自己说的,不许食言。”
夜叶后知后觉,他是不是被演了啊?
不能吧,他家沈歌那么单纯,肯定就是因为担心他。
唉,算了算了,看来以后还是注意点防护吧。
*
百草堂外。
天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事找凌公子,但小五都那么说了,她也只能费劲儿编点有的没的。
凌霄又不傻,岂会看不出来,不过看她对小夜的担心不似作假,又是小夜的结拜姐姐,不管怎么说都比他熟悉小夜,便与她攀谈了起来。
天添一边喋喋不休,一边拔草,很快便和古霜一起将百草堂前的空地清理出来,断绝了有人再躲在这里看热闹的可能。
天添抹了把额头的汗,“凌公子,我们想进去看看三妹,可以吧?”
凌霄从她这儿套出了不少话,知道小夜这一个多月是怎么过来的后,心下酸涩不已,态度也和善不少。
“一起进去吧。”
天添忙洗干净了手,急不可耐地推门而入,一眼便看到了床上尚未拉开距离的两人。
她登时愣住,不知道自己半空中的脚是该迈进去还是该收回来。
目光冷不丁地瞥见夜叶枕头边的那把匕首,天添当即汗毛一竖,“三妹你拿刀做什么?”
难不成是小五要对他欲行不轨,三妹誓死不从,所以拔刀明志?!
天添想到这段时间沈歌的不对劲,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脱口而出道:“是不是小五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帮你揍她!”
夜叶:“?”
兜头被泼了一盆脏水沐笙歌十分无语地看向天添,她到底长了个什么脑子啊。
她哪里会欺负阿叶,她们明明两情相悦,只不过因为这情愫有些禁忌,所以那层窗户纸没有被捅破罢了。
“怎么回事?”
后进来的凌霄面色不善,审视的目光从沐笙歌身上略过。
居然敢欺负小夜?
夜叶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没有啊,你们别误会,她刚刚帮我上药来着。”
天添不信,挑眉道:“你们上药还用刀子啊?”
“呃……”
夜叶搜刮着理由想要糊弄过去,他可不想再把小秘密告诉其她人了,要是都和沈歌一样,他得郁闷死。
“刚刚有蚊子,我拿刀是为了扎蚊子。”
凌霄:“……”
小夜编胡话也不知道认真一些,这能有人信?
“哦,原来如此。”天添长吐口气,原本担忧的神色也放松下来,“那你早说啊,我还以为你和小五的姐妹情要决裂了呢。”
数道诧异的目光同时落在了天添身上。
不是,真就一个敢说,一个敢信啊!
天添没有任何察觉,问起夜叶的伤,“誻膤團對獨鎵三妹你腿怎么样了,是不是很疼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