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叶松了口气,不再纠结那把刀了就好。
“现在不疼了,多谢关心,对了,你们都在我这里,训练不是就耽误了吗?”
天添摇了摇头,“不耽误,我们和薛校尉说过了的,薛小四因为是队正暂时不能过来,但你放心,晚会儿我们一定一起抬你回去,不让你有丝毫的遗憾。”
夜叶:“?”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仪式感。
凌霄双手抱肩,当即否了天添的想法,“将人抬回去太麻烦了,说不定还会加重伤势,让小夜在我这里修养就好。”
沐笙歌面无表情,只担忧地说道:“伤兵营太过杂乱,更不利于阿叶修养,还是回去的好。”
凌霄眉尾一挑:“我说的是百草堂,不是外面的伤兵营。”
天添张大了嘴,眼里流露出惊讶之色,“凌公子你对三妹这么好啊。”
她可是听说这百草堂从不留人的,昨天晚上乔洛那些伤筋动骨的亲兵在上好药后都被无情地赶了出来,要么去伤兵营,要么回自己的营房。
沐笙歌仍旧不太愿意,开口道:“凌公子如此优待,莫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企图?”
嘶,夜叶倒吸一口凉气,怎么感觉沈歌对凌霄的防备心有点重?
想起中午她所说的那句‘男女授受不亲’,不会因为凌公子是男的吧?
夜叶顿时心虚起来,一面因为占了那么多便宜而愧疚,一面又觉得日后难以解释,神情十分复杂。
凌霄就干脆多了,“你们不过几个新兵,既无军功又无官职,我能有什么所图?”
沐笙歌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夜叶扯了扯衣袖。
“沈歌,我留在这儿就行了,你们抬我回去还很麻烦,过几天我就好了,不用担心。”
沐笙歌抿了抿唇,琉璃双眸间含了一丝控诉。
阿叶宁愿和凌霄住在这个满是药味的地方,也不想和她一起回营房。
被她用那种眼神盯着,夜叶的心虚程度瞬间加倍,软声说道:“我受伤了晚上睡不好,会打扰到你的。”
沐笙歌幽幽叹了口气,他难道以为他平时没受伤就不打扰她了?
算了,阿叶既然是棠溪遗孤,如今遇到自称是他师叔的人,会想要留下来一探究竟也正常,她不好强求。
只不过,想要她乖乖回去那是不可能的。
“那我留下来照顾阿叶吧,凌公子身为军医之首,平日里想必应该很忙碌。”
天添忙不迭道:“那我也……”
“想什么呢,我这百草堂没那么多地方,除了小夜以外都给我走。”
凌霄强硬地将人都轰了出来,沐笙歌暗暗握拳,四周散出一股阴郁的气息。
只要一想到阿叶晚上会和这个凌霄睡在同一间屋子里,她就莫名的焦躁。
*
下午的训练结束过后,又有不少人前来探伤,直到天快黑了百草堂才彻底安静。
伙房送到百草堂的饭食可比普通新兵要好上不少,凌霄为了给夜叶补身体,又给他做了道药膳,味道还不错。
夜叶尝了几口,忽而问道:“凌公子,你这儿有治夜盲的药膳吗?”
“无人的时候叫我师叔就好。”凌霄又给他夹了点菜,“小夜有夜盲之症?”
夜叶摇头,“不是我。”
凌霄了然,笑着说道:“那我待会儿给你写几道。”
“多谢凌……师叔了。”
少年嗓音客气又疏离,凌霄听着有些不是味,但转而一想他的身世,最终也只能默默叹气。
两人安静地吃完了饭,饭后凌霄又给了他一碗调养身体的汤药。
“小夜可有觉得小腹不舒服?你平日里训练那么苦,可一定要好好注意身体,这药是温补的,你喝了后……”
说起这个夜叶除了尴尬就是羞耻,他二话不说端起药碗就是干,将凌霄剩下的话都堵了回去。
“小夜真乖啊。”凌霄是越看越喜欢,忍不住上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师兄小时候就没你这么乖,总惹师父生气,挨打还不忘叫上我。”
他说这些时,夜叶虽说不能感同身受,但心底也升起了一股温热。
他睁着一双黑泠泠的眼眸看着凌霄,好奇地问道:“凌师叔和我爹关系很好是吗?”
说起这个,凌霄就宛如打开了话匣子一般。
“那当然了,万花岛上姐妹兄弟众多,可就属我和你爹关系最好,如同亲兄弟一般,他带着我逃课业,下海摸鱼,偷吃师父的大补丸,结果当天就流了鼻血。”
“不过虽然他闯祸的时候总不忘了我,但我犯错的时候,他每次都挡在我面前,替我挨师父的骂。”
“师兄他学医其实很让师父头疼,倒是在毒理上颇有天赋,汤药煎不好,灵机一动便熬出一罐子毒药,给师父气得不行。”
“哦对了,玄阴粉的配方,其实就是师兄当年离岛之前的杰作。”
提到玄阴粉,夜叶视线飘忽,避开凌霄玩味的视线,轻咳了几声。
“凌师叔,我爹他当初为什么会离开万花岛啊?而且似乎并没多少人知道他曾出身万花岛,要不是在这碰上师叔,就连我也不知道。”
棠溪夜的记忆里,父亲商陆只是个半吊子医师,医书是能倒背如流,但让他看病,只能说是看运气,天知道他熬药的时候会不会随手就放进去一根毒草。
在这方面,他的长姐棠溪僮很有经验。
问就是从小被毒到大,能长到及冠真就全靠命大。
凌霄面色微微凝滞,眉目间充斥着些许惆怅,轻轻叹了口气,无声的寂静在房中蔓延开来。
百草堂后不远处,有一颗枝繁叶茂的千年古树,沐笙歌正坐在半空中横出的粗壮枝干上,单腿曲起,轻搭其上的手指间轻捻着一片翠绿的树叶。
她实在不放心阿叶,哪怕不能正大光明地留在百草堂,也要在暗处守着。
虽说军中如今守卫森严,但以她熟练的屏息能力,若不是故意泄露气息,没人能发现她。
夜色浓郁,翻滚的浓云遮挡着月光,沐笙歌看着眼前逐渐浮现的树影轮廓,指尖动作微微一顿。
她随手扔掉树叶,闭眸调动内力在经络中游走周天,几息过后诧异地睁开双眼。
自她出生起就附着在血液里的阴寒蛊毒像是被稀释了一样,以至于她内息中的诡谲都散去些许,连带着数年未曾有过变化的夜盲之症也减轻了。
沐笙歌抬头望向虚空,忍不住怀疑。
为什么啊?总不能是她最近吃胡萝卜吃太多了吧!
“小夜啊,你爹他……”
凌霄的踌躇嗓音随着空气漂浮而来,沐笙歌瞬间回神,看向百草堂的后窗,上面映出了一道朦胧的身影。
少年正用手肘撑着桌面,单手托腮,指尖不断跳动着。
沐笙歌影沉沉的目光柔和了不少,又从头顶揪了一片树叶下来,来来回回地揉来捏去。
“当年之事较为复杂,他是因为与师父起了争执,师父一怒之下将他关在了祠堂之中,师兄他不肯服软,直接离岛出走了。”
夜叶不解:“什么冲突啊,能让我爹连一点软都不肯服,应该不是他的错吧。”
“若论对错,师父和师兄都没错。”凌霄不禁咬牙,捶了下桌子,恨恨地说道,“都怪那群天杀的海盗!”
海盗?!
屋外偷听的沐笙歌呼吸一滞,不会是……
等等,凌霄如今说的应该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她还没出生,路二黑也还是奶娃,他说的海盗肯定和她们没关系。
安心安心。
夜叶也是回过味来,他肯定怪不到沈歌身上,就是觉得最近身边的海盗浓度有点高啊。
“那是二十二年前的事了,彼时我才九岁,师父和师兄外出去采药,回来时却遇到了一个被海浪冲上岸的女人,师父心善,便将她带回来医治。”
“谁料,师兄却直觉那人不怀好意,不想救她,和师父说放任其自生自灭,师父训斥他没有医者仁心,又以貌取人,不仅没听师兄劝,还将师兄关了起来。”
“师兄从小没少被关祠堂,偷溜出来的路一清二楚,他实在气不过,也争不过非要救人的师父,便干脆收拾包袱离岛出走了。”
“其实这事以前师兄也干过,他受了委屈便总闹脾气,师姐们都很宠着他,往往出走不到半天,便将人好生哄了回来,可是那次……”
陷入回忆的凌霄眼底充斥着一抹恨意,掺杂在怅惘之中,语气唏嘘。
“师父怒极了,不许师姐们去寻师兄,想要让他涨涨教训,可没过多久,那女人伤好之后,她摸清了岛上的地形,转天便带了一伙海盗上岛,烧杀抢掠,将岛上洗劫了个遍。”
“还是后来外出游历的大师姐赶了回来,才救下整个万花岛,可是师父因此重伤,加上心中郁结,很快便仙逝了。”
“大师姐忙着给师父和遇难的其她人筹备后事,一时也忘了离岛出走的师兄,等想起来要去寻他的时候,已然没有半点他的踪迹了。”
“大海茫茫,以前师兄离岛出走总是留下点痕迹,其实我们都知道,他就是等人去找他,只要有人找到他,他就是再委屈再生气也会回来。”
“可是他也很倔强,那次一直没有人前去找他,他便也一直没有回来,就此了无音讯。”
凌霄一声叹息,苦笑着继续说道。
“大师姐和师父一样,偶尔会从战场中捡些孤儿带回来,抚养长大并教其医术,岛中人渐渐多了,除了当年幸存的我和几个师妹以外,还记得师兄的也没几个了。”
夜叶听了这番往事,凌霄口中的师兄逐渐和棠溪夜记忆里的爹爹所重合。
棠溪雁数次对她们姐弟三个讲过她们的故事。
当初,商陆便是在战场边缘,捡回了身受重伤的棠溪雁,这才有后来的一见……六见钟情。
第32章 夜小叶:礼物不应该由送礼的人来买单吗?
夜叶觉得,商陆并非是个没有医者仁心,见死不救的人。
他只是觉得有的人该救,而有的人不值得救罢了,但是他的直觉,没办法劝动他的师父。
他当初在战场边缘停留,是不是还在期待着,出岛捡人的师父或者师姐能将他也重新带回去?
可惜造化弄人,他终究是没能等来故人,甚至于,他死于自己最为擅长的毒药,并且自始至终都不知道,他的师父不是不想来找他,而是不能来找他了。
“师父临终前其实很后悔,他最疼爱师兄了,以前师兄就经常不爱惜自己,仗着自己恢复能力强,哪里危险往哪里闯,受了伤之后也不告诉我们。”
“师父每次气过之后都会很认真地给他包扎上药,那次也就是被他那不重视生命的态度气到了才会如此,却没想到那是他们此生见的最后一面。”
夜叶顾不上感叹命运的捉弄,他双眸微微睁大,诧异地问道。
“我爹他也有超能力的吗?”
夜叶确定,原来的棠溪夜没有这个能力,是他来了之后才有的,商陆他不清楚,棠溪夜的记忆里他很少受伤。
“超能力?”凌霄神色一顿:“也?小夜你……”
这要是今天之前,夜叶保准会给自己来一刀,用现实给凌霄验证下自己的超能力,但没办法,他白天刚跟沈歌保证过。
“对啊,我自愈能力超强的,通天崖师叔你知道吧,我跳下去只躺了三天就好了。”
这话槽点太多了,无论是凌霄还是沐笙歌一时间都无言以对。
那可是通天崖啊!
阿叶/小夜你以前到底还干过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啊!
凌霄无奈扶额,“小夜你为何会跳崖,等等,你没有用你的血救过人吧?”
凌霄此时已然觉得师兄的孩子比当初的师兄还要不着调了,他嗓音沉了下来,面色严肃异常。
夜小叶还想详细讲述一下自己的战绩呢,闻言有些怔愣,摇了摇头,“啊……没有。”
说起来很遗憾,他有过献血的经历,但因为不合格而被打了回来。
他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不合格,他明明就很健康啊。
凌霄这才松了口气,“没有就好,小夜你要记得,不要轻易受伤,也不要让任何人触碰你的血液,知道了吗?”
夜叶歪了歪头,不解道:“为什么啊?”
“你听话就是了,师叔不会害你,你要保护好自己,不要仗着自己伤好得快就为所欲为,要知道,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钱。”
凌霄语重心长地说着,夜叶却不敢苟同。
他摇了摇头,认真反驳道:“礼物不应该由送礼的人来买单吗,我是接受馈赠的人,价钱与我何干?”
凌霄被他噎了回去,可细细一想这话,似乎也有些道理啊。
“不对不对,小夜你都把我搞糊涂了,要让你这么说,你什么代价都不想付出,命运为何非得把馈赠给你?”
夜叶坐正些许,挺了挺胸脯,义正严词道:“很简单,因为我是被选中的人。”
凌霄:“……”
“当然了,在接受馈赠的同时,也会接收相应的使命,完成这项使命,就是师叔你所说的代价啦!”
树上的沐笙歌忍不住笑了起来,居然还会有这样的说法,阿叶真是与众不同啊。
还有这个凌霄,他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阿叶的血莫不是什么灵丹妙药?
电光石火间,沐笙歌想起了下午舔舐阿叶指尖伤口的那一幕,双眸浅浅晃动。
莫非……
屋内,凌霄试探性地问道:“那小夜你觉得,你的使命是什么?”
少年毫不犹豫地说道:“拯救世界啊!”
……还真是神圣的使命啊。
凌霄和沐笙歌心下同时叹道。
沐笙歌原以为他说这话的时候多少有些玩笑的意味,可现在一听,是个人都知道他的信念有多坚定。
少年微微歪头,黑泠泠的眼眸干净又澄澈,眼底盛着这个年纪该有的神采与亮光,像跳跃的火焰,外面又裹着一层至清至察的明睿剔透。
凌霄有些失神,心尖又泛起一阵酸楚来,他的小夜,若是没有半年前的变故,活得该是多么潇洒肆意,无忧无虑。
“小夜,有件事我一直没敢问你,你既然还活着,那你爹他们呢?”
外界所传棠溪一家都死在了流放途中,千舟渡徐琳更是因此而叛变,凌霄只恨自己太晚知道师兄是嫁入了棠溪家,还未来得及见上师兄一面便得知了他的死讯。
夜叶再次想起了那个血流成河的雨夜,和地上的一具具尸体,缓缓垂下眼帘,语气低沉:“我把他们都埋在了西辰郡七十里外的荒山里。”
凌霄五指猛地攥紧,心口漫过大片大片的疼,不可置信地问道:“真的是蛮荒匪徒所为?”
夜叶冷笑一声,“当然不是,是仇杀。”
“是谁!”
凌霄站了起来,力度大得差点掀翻两人之间的桌案,他眉头紧拧,忽而想到什么。
“乔洛,你给乔洛下了玄阴粉,是她?!”
滔天怒火将他席卷,凌霄亮出了自己的银针,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杀了她。”
“等等师叔,你冷静些。”夜叶拦下冲动的凌霄,语速飞快地说道,“乔洛只是把刀而已,杀了她没有多少用,只会打草惊蛇。”
凌霄的理智渐渐回笼,目光依旧冷然,“也是,乔洛算得上什么,指使她的定然是乔梒,那我便杀去御都,活剐了她!”
“师叔,我要的不仅仅是乔家血债血偿,还要洗清棠溪一门的冤屈,我娘一生为了南离皇室鞠躬尽瘁,没道理让她背负着罪名枉死。”
凌霄神思一震,站立良久后无力地坐了回去,声音哑了不少,“是啊,这罪名一日不洗刷,你爹娘怕是一日不能瞑目。”
“可是既然不能打草惊蛇,你又为何给乔洛下药?”凌霄问道。
夜叶:“乔洛虽然只是一把刀,但她杀我全家,后又将我逼下了通天崖,我怎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凌霄嗓音再次抬高:“你跳通天崖是因为她?到底是何情况,她可认出你了?!”
夜叶忙安抚他道:“师叔别急,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我当时……和现在不太一样,她又以为我跳了通天崖必死无疑,所以并没认出我。”
凌霄又是气急又是心疼,戳了戳夜叶的脑门,“小夜你也太胡闹了,那得多疼啊,你真三天就好了?”
夜叶连忙点头:“当然了,我骗你做什么。”
凌霄唏嘘道:“这么说来,你的自愈能力比师兄要强上许多,他有一次不小心从陡峭的山坡滚落,旁人要躺上一个多月的伤他不到半月就好了,已经算很快了。”
夜叶眼中升起了一点小得意,“师叔我厉害吧。”
凌霄被他带歪了,下意识地点头夸道:“厉害厉害。”
“不对。”凌霄很快反应过来,按住骄傲的少年,“小夜还是要收敛一些,注意保护自己。”
“嗯嗯,我知道的,我已经答应沈歌了,不会再受没有必要的伤。”
凌霄一顿,他语重心长的劝说没见有多少用,那丫头的话小夜就这么当回事?
古树之上,知晓了乔洛所作所为的沐笙歌原本面色还有些冷峻,听了这话不自觉地翘起唇角,驱散了眉宇间的寒意,碎光粼粼的琥珀双眸里升起几许怜惜。
阿叶还总觉得她是个孤苦可怜的少女,可论身世,谁又比得上他惨?
然而即便这样,他也异常坚定地说要保护她。
果然,她会喜欢他也不是没有理由。
“我这段时间打听到了乔稚与乔洛之间的矛盾,原本是想要对乔洛下黑手然后嫁祸给张鸣欣,让她们内斗起来的,可我只下了药,到底是谁绑了她我不清楚。”
“也许你的想法真的撞上了张鸣欣的念头,此事就是她做的呢?”
夜叶沉吟一番,“也不是没有可能,但……”
他又回想起了寻芳楼中的场景,那个霸道又强势的身影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小夜想说什么?”
“啊。”夜叶晃了晃脑袋,将胡乱的想法甩了出去。
他在瞎怀疑什么,那位姑娘不过是为了清场,将乔洛赶出去也就是了,哪来的动机下此狠手。
“没什么,我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寻芳楼的事他可不想告诉别人,就让那段黑历史彻底埋葬吧!
“趁着我受伤有不在场证明,我想找个机会给张鸣欣也套个麻袋,然后留下点乔洛的痕迹,有了证据她肯定会借题发挥,乔洛往后的日子必然更不好过。”
窗外,沐笙歌唇角勾笑,指间的那片树叶很快被碾成了碎末。
借刀杀人啊,她喜欢。
考虑到夜叶精神不济,凌霄没与他谈论多久,很快就熄了烛火准备安睡。
沐笙歌原本还有些焦虑,但听到凌霄是睡在里屋,夜叶睡在大堂,并非共处一室,她便放下心来,在树上坐等了会儿。
及至子时,沐笙歌无声地跳了下来,悄悄推开后窗朝屋内看去。
月色倾洒,让她的视野多了一抹亮光。
榻上,少年呼吸平稳,只是睡姿依旧不怎么规矩,小腿凌乱地缠着被子,一只手臂垂在边缘,就快要滚落下来。
沐笙歌的一颗心不禁提到了嗓子眼,正想翻窗进去,只见夜叶又翻身朝墙那边滚了一圈,睡得依旧踏实。
她无奈地弯起双眼,又看了一会儿后慢慢关上窗户。
皎洁的月光下,少女揉了揉手腕,眸底淌过令人胆寒的笑意,仔细回想了一番。
乔洛住哪来着?
好像是北三营房,和张鸣欣离得不远,那正好,顺路。
第33章 沐小歌:阿叶的脸好软啊
晨光熹微之时,虎.骑营营房门前出现了一个身形慵懒的少女,她轻车熟路地走到自家房前,正想要推门而入,右侧却响起一道不轻不重的嗓音。
“你到底是谁?”
沐笙歌偏头看去,薛司晨正双手抱肩,半靠在墙上,目光间满是审视的意味。
“何出此言?”沐笙歌如往常一般单纯无害地笑道。
“你一夜都不在房里,想来是去了百草堂看夜叶。”薛司晨冷静分析道,“夜间巡防那么多,你是如何躲过去的,又是如何悄无声息回来的?”
薛司晨下颔微抬,发出质问:“你并非毫无内力吧。”
几息沉默过后,沐笙歌叹了一声:“你怎么就醒了呢。”
薛司晨瞬间警惕,浑身都紧绷起来,“你果然给我们下药了,是在今晚的汤里?”
“放心,只是安眠的药物。”
沐笙歌毫无忌惮地对上她的视线,一双眼眸依旧半弯着,嗓音轻慢。
“我只是担心阿叶想去看看他而已,没想做什么,至于我是谁,对你来说重要吗?”
薛司晨眉头挑起,“的确不重要,但是我有点好奇,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好奇你的身份,你绝对不是普通山野出身。”
当然也不会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海盗。
沐笙歌轻笑出声,质地幽凉而慵懒,“好奇心是会害死人的,身为结拜姐妹,我不会害你们任何人,就算是天添我也不会。”
薛司晨:“……”
“但若是有人触碰了我的底线,那可就不一定了。”
浓浓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脊背一阵阵发寒的薛司晨深深地吸了口气,“我还想最后再问一句。”
“嗯哼?”
“你和夜叶,到底什么关系?”
少女唇角的弧度逐渐加深,粘稠的尾音微微上扬。
“当然是感情深厚的好姐妹啊。”
*
夜叶这一觉睡得颇沉,醒来之后仍觉身子有些乏,小腹的钝痛让他心情有些烦躁。
希望超能力给点力,尽快让他度过淬炼期。
这边夜叶躺在床上思索人生的意义,那边凌霄就给他带回来了一个提神的消息。
张鸣欣半夜三更被迷晕了,醒来时发现自己鼻青脸肿地被绑在山脚下的树干上。
她被解救之后回房查看,在门框的缝隙处找到了一片勾住的衣角,正是乔洛昨天所穿衣服的材质。
“张鸣欣已经冲到北三营房与乔洛打起来了,两人彻底撕破了脸皮,待会儿肯定有不少伤员送过来。”
夜叶睁大了那双墨瞳,一脸茫然,“师叔这事是你帮我做的?”
凌霄摇头,“我只是医术比较好,武功还没高到能悄无声息在军中自由行走的地步。”
言下之意,这事和他没关系。
夜叶咬住下唇,心底升起浓浓的疑云。
这不是他的剧本吗,怎么老有人抢他戏啊!
到底是谁?!
门外,敲门声突然响起。
“阿叶,你醒了没?”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少女拎着一个食盒走进房间,几许光点在她的发丝间跳跃着,微微卷曲的弧度堆在颈窝,眉眼灿若朝阳,灵动得如同山间的精灵一般。
夜叶眼底划过惊艳之色,唇边扬起一抹笑容,有些惊喜地说道:“你怎么来了啊。”
“给你送早饭啊,我让花姐帮忙做了新鲜的小馄饨,还热着呢。”
食盒盖一被打开,一股鲜美的香味便飘了出来,夜叶鼻尖翕动,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好香啊。”
“这馄饨是用骨汤煮的,阿叶快尝尝。”
夜叶光是闻着就食指大动,迫不及待地接过后便舀起一个送进口中。
凌霄看了一眼炉上还温着的板栗粥:“……”
“我说这位沈姑娘,现在这个时间,你不用训练的吗?”
凌霄的语气间带着丝丝锋芒,她与小夜才认识多久,哪就有这么深厚的感情了,不会是对小夜有什么企图吧?
不对,她应该不知道小夜是男子,那……她是对身为女子的小夜有企图?
嘶,凌霄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看她的眼神越发警惕了。
“我告过假了,凌公子不必忧心。”沐笙歌笑意盈盈地回道。
凌霄翻了个白眼,谁忧心她啊,他忧心的是他家小夜好吧。
夜叶见她即使告假也要来照顾他,心下颇有些过意不去。
“阿叶之前那么照顾我,现在阿叶受伤了,我自然不能不管不顾。”
凌霄感觉自己受到了质疑,语气颇冲,“你是觉得我照顾不好小夜?”
沐笙歌勾了勾唇,笑得意味深长,“凌公子是整个乔家军的军医,军中又不止阿叶一个伤员,总会照顾不过来。”
凌霄哼了一声:“军中也不止我一个军医,你当其她人都是死的?”
百草堂外忽然响起了拍门声,还伴随着中年女子急促的嗓音。
“凌公子,凌公子你在吗,张将军与乔都尉的人打得不可开交,伤势惨重,陈檐她们去昨天便去城中采购药材了,现在还没回来,我们人手不太够,您能来帮帮忙吗?”
凌霄:“……”
沐笙歌双眸轻弯,“凌公子快去忙吧,我会照顾好阿叶的。”
凌霄在心底暗骂了一声,外面之人催得急,他只能拎起自己的药箱,临走前警告了她一声。
“照顾便好好照顾,不许乱来。”
“凌公子放心吧,我和阿叶是好姐妹,怎么会乱来。”沐笙歌嗓音轻快。
好姐妹……
凌霄默默地看了夜叶一眼,眼神复杂无比。
夜叶:“……”
他还是默默吃馄饨吧,还挺好吃的。
屋内很快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夜叶吃完馄饨后漱了漱口,想要下地走走,却被沐笙歌按在了床上。
“阿叶伤到的是腿,要好好躺着修养,想要什么我给你拿。”
夜叶暗暗吸了口气,他敢让她帮忙拿淬炼期需要更换的装备?
还好她早上来得晚,他在她来之前就解决了生理问题,现在还没那么急。
但他真的想去看看乔洛那边是什么情况啊。
“我都躺好久了。”少年嗓音清冽又苦闷,听起来委委屈屈的,像含着一抹哀求,“稍微活动一会儿没事的。”
沐笙歌被他这轻软的嗓音勾得心尖一酥,垂眼之际眸底划过狡黠的笑意。
经过昨晚的偷听,她知道以他的治愈能力,腿上的伤现在应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阿叶不知道她知道啊。
“还是我扶着阿叶下床吧,阿叶的左脚不要用力,免得加重伤势,又得多躺几天。”
夜叶:“……”
“要不还是……”
“阿叶不想让我扶着你吗,阿叶嫌弃我?”
少女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眸望着他,夜叶心下顿时升起了浓浓的负罪感。
沐笙歌计谋得逞,光明正大地托住了他的胳膊,“阿叶小心点。”
少女陡然间逼近时带起了一阵微弱的风,混合着些许清甜的荔枝香。
夜叶紧实的小臂肌肉微微紧绷,手背上筋络分明,修竹般细长的手指略有些僵硬,指节曲起的弧度却异常诱人。
沐笙歌的眼神不自觉暗下来了几分,舌尖划过上颚,危险中夹杂着几分微妙的蛊惑气息。
“你……不用握那么紧。”夜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开口时满是窘迫。
沐笙歌微微松了松五指,语气歉疚:“弄疼阿叶了?”
夜叶心虚得要死,她其实也没有很用力,就是他自己觉得不自在。
她的靠近似乎总是能让他心跳加速。
“不疼,就是太紧了。”
他一直闪躲着视线,不敢直视她,也就丝毫没发现她眼里流荡着大片的愉悦之色,哪里有半分语气间的歉意。
“那我轻一点好了。”
“……嗯。”
夜叶悬着一只脚,在她的搀扶下僵硬地跳到了前窗,外面正吵闹得很。
沐笙歌取来叉杆支起窗户,只要微微俯身,她们就能将外面的情况一览无余。
乔洛和张鸣欣的战火哪怕到了百草堂也没有被压下,两人甚至亮了武器,还是乔稚的赶来才叫停了两人。
“一个辎重将军,一个都尉,在众人面前大打出手,你们当我的军规是死的!”乔稚怒不可遏,将两人一左一右地分开。
张鸣欣见靠山来了,连忙告状:“将军,是乔洛以下犯上,她还违反宵禁半夜三更暗算于我,我有证据!”
乔洛脸色铁青,“你血口喷人!我是被陷害的!”
“谁她爹的闲了去陷害你这个没用的废物,敢做不敢认是吧!”
“你找死!”
“都给我住手!乔洛,你可还记得你是被母亲罚到此处的,如此放肆,是想要去军狱也走一遭吗!”
乔稚厉声喝道,暂且唤回了乔洛的理智,但她依旧无比气愤。
乔洛是想要张鸣欣和乔稚付出代价,但她根本还没来得及行动。
昨天夜里,睡不着的她半夜恍惚觉得窗外闪过一道影子,刚想要去看看到底是谁,后颈便挨了一记重击,再醒来时看到的便是张鸣欣这个疯子。
不愿平白背锅的乔洛讥讽道:“原来二小姐还记得我是家主的人,昨日与今日之事,我会尽数上报给家主,也让她知晓知晓,二小姐治军有多公正!”
“你威胁我?”乔稚一声冷笑,“昨日之事你可有证据是鸣欣做的?你没有,可今日之事她却有证据是你做的,你还想分辨什么?”
乔洛神色狠厉,“仅凭一截衣角,凭什么就认定是我做的?”
乔稚见她不见棺材不落泪,“好啊,那我现在就派人去你的房间搜搜,看看能不能找出有同样缺口的衣物。”
乔洛连忙喊道:“不行!”
她房中可还藏着给大小姐的信,尚未来得及送出,怎能让她去搜。
乔稚双眸眯起,冷声吩咐道:“去搜,乔都尉还等着本将军还她一个清白呢。”
乔洛瞬间后悔起自己的冲动,手脚一阵阵发凉,飞快地想着应对办法,然而根本来不及。
派去的人很快回来,乔稚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意外收获。
薄薄的信纸被她猛地攥紧,一脚将抽丝缺角的都尉服饰踢到乔洛面前,“你对大姐倒是忠心啊。”
乔洛双拳紧握,艰难地辩解道:“我从小被家主收养,便一辈子都是乔家人,忠于乔家,忠于少主。”
乔稚上前一手掐住她的脖颈,毒蛇般阴凉的声音将她缠绕,“乔稔她还不是少主呢,乔家以后,不一定是谁当家做主。”
短暂的窒息感后,乔洛被重力推开,脸色发白的她踉跄着退后几步,无力地跌坐在地。
“当众斗殴,按军规每人五十军棍,凡是参与者谁也别想逃,另乔洛以下犯上先挑事端,惩罚加倍,贬为厢兵九营校尉,都带走!”
一听自己也要受罚,张鸣欣哀嚎道:“将军,我是受害者,怎么连我也罚啊。”
乔稚瞥了她一眼,“下次若再如此冲动,你这个辎重将军也别当了。”
有了证据不知道来找她,先去找乔洛打架,乔稚都恨不得敲开她脑子看看里面有什么。
张鸣欣脖颈一缩,不敢再说话了。
唉,看起来只能待会儿多给行刑的军卒塞点银子了。
百草堂内,俯身趴在窗台之上的夜叶突然好奇起来。
“你说那信里写了什么啊?”
乔洛好像突然就失去了挣扎的欲望,乔稚的怒意也比一开始高了许多。
夜叶也没料到,锁云山中不仅宋嘉,就连乔洛居然也是乔稔的人,看起来乔家这两位小姐对继承人的竞争挺激烈啊。
“谁知道呢,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已经达到了给阿叶出气这一目的,沐笙歌对乔洛便不再关心,她伸出手来,兴致颇高地戳了戳夜叶的脸颊。
“阿叶的脸好软啊。”
夜叶耳尖轰地一下烧了起来,半悬着的左脚脚趾微微蜷缩。
“没有吧,哪里软了,你别瞎戳了。”
夜叶捉住了她的手,葱白般的手指被他用温热的掌心包裹起来,沐笙歌勾了勾唇角,在他手心里轻轻挠了一下。
像是有细小电流划过,酥酥麻麻的,夜叶唰地甩开了手,磕磕绊绊道:“你你你……”
沐笙歌笑出了声,“哈哈阿叶你脸好红啊。”
“你不要老是捉弄我。”夜叶气鼓鼓地说道,“我要回去躺着了。”
她一直架着他的小臂,让他连躲避的空间都没有多少,夜叶此时迫切地想要回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仿佛这样她就看不见他的羞赧一样。
沐笙歌直起了身子,抬手拂过他脑袋上的那撮呆毛,笑着说道:“阿叶站了那么久腿都麻了吧,我抱阿叶回去怎么样?”
夜叶大惊:“!”
“不不不,我自己蹦回去就行了,不用麻烦了。”
夜叶很想证明自己能自食其力,然而他刚刚趴在窗台上看了许久,此刻右腿一动确实有些麻,加之小腹间时不时的钝痛感,让他这慌忙间的一跳差点栽在地上。
“阿叶!”沐笙歌连忙扶住了他,一手穿过他的膝弯,将人拦腰抱起,无奈地叹了口气,“阿叶不要如此逞强啦,你现在是伤员。”
双脚突然腾空的夜叶陷入了宕机。
他被……公主抱了?
第34章 棠溪夜?不,他就是夜叶
从前窗到竹榻,不过短短几步距离,此刻却像是被无限延长,悬空的身体让夜叶一阵阵心慌,意识如同在失重的环境里漂浮着。
夜叶大脑一片空白,直到自己被放到了床上,瞳孔中因诧异和紧张而绽放的冰花也没有消散。
呼吸不顺的他仿佛听见了自己血液流过的声音,心底深处有什么从未接触过的东西破土而出,长出了幼小的嫩芽。
“好了,阿叶这样靠着舒服吗,这木头硬邦邦的,我再去给你拿个枕头吧。”
夜叶忙不迭回神,心中的小手扒拉了两捧土,给刚冒出来个尖的小绿苗盖了回去。
太奇怪了。
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夜叶望着少女的背影,陷入了极其凝重的沉思。
“沈歌,你为什么要……这么抱我啊?”
“嗯?”沐笙歌将枕头放到他身后,单纯无害地说道,“这样方便啊,不可以吗?”
少年微微咬着下唇,白皙的皮肤间透着异样的薄红,一头碎发显得有些凌乱,屹立不倒的呆毛尤为突出。
沐笙歌可太爱他这般害羞纯情的模样了。
“方便归方便,但它不合适啊。”
“哪里不合适?”
“这个……”夜叶嗓音有些犹豫,“你想啊,这么亲密的动作,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对别人做呢,真的不合适,以后不要这样了。”
“噢。”
沐笙歌好似明白了什么的样子,夜叶见她听进去了,刚想松口气,就听她继续说道。
“阿叶是不愿意让我像刚刚那样抱别人?放心啦,我不会的。”
夜叶:“???”
他表达能力这么差吗?
“不光是对别人不合适,对我也不合适啊。”
“怎么会。”沐笙歌笑了起来,眼底漾开细碎的金芒,“我喜欢阿叶啊。”
夜叶:“???!!!”
他听错了吧,他绝对是听错了吧。
“你刚刚说什么?”
“我喜欢阿叶啊。”
“怎么可能!”
他现在是女装啊,作孽啊!
“阿叶对我那么好,当初不过萍水相逢就从花姐手中救了我,还带我一起进了乔家军,处处照顾我,我喜欢阿叶不是很正常吗?”
沐笙歌慢悠悠地说着,将即将处于崩溃边缘的夜叶给拉了回来。
夜叶猛然松了口气,“你说的是这个喜欢啊?”
吓死他了!
他还以为自己无意之间将花季少女给掰弯了,那他罪过就大了啊!
等等,夜叶忽然想起了一个严肃的问题。
沈歌她是直的吗?
若她本来就喜欢女的,那他扮成个女子,岂不是……
不行不行,他得赶紧确定这个问题的答案,十万火急啊!
“沈歌,我问你件事呗。”
“阿叶想问什么?”
“你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啊?”
沐笙歌眼尾微微上扬,阿叶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是想捅破这层窗户纸了吗?
她突然有点期待起来。
“没有哦。”
除非阿叶是男孩子,但可惜不是。
少女摇头时身后披散的卷发微微晃动,漂亮得很,夜叶看着却是心底一凉。
完了,不会真是弯的吧。
夜叶此时也不太敢直接问她是不是喜欢女孩子,万一不是,那他岂不是冒犯了人家?
夜叶只能想办法慢慢试探:“为什么没有啊,是没遇到过,还是……”
“没遇过值得我喜欢的小郎君啊。”
夜叶缓缓吐了口气,仍觉得有些不保险,又问道:“那你对营中其她人,像天添……算了不说天添,说古霜和薛司晨她们吧,你会对她们有什么特殊的情绪吗?”
沐笙歌:“?”
跟她们有什么关系啊。
“没有。”沐笙歌坚定摇头。
“就只是结义姐妹?”
沐笙歌面无表情地说道:“还是塑料结义情。”
夜叶:“……”
沐笙歌紧接着补充道:“当然和阿叶不是,我喜欢阿叶的。”
再次听到喜欢二字,夜叶心脏条件反射地收缩了一下,不过这次却没有刚刚那般惊讶。
他现在已经确认了,沈歌对她应该就只是单纯的姐妹情罢了。
“阿叶你没有什么其她想说的了吗?”沐笙歌小幅度地推了推他的手臂,意在催促。
她还等着他捅窗户纸呢啊。
“嗯?还要说什么啊?”夜叶眼神有些茫然。
沐笙歌暗暗咬牙,心想他可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将她的兴致挑了起来,说到一半后又顾左右而言他,最后生生将她的期待给浇灭了。
但要让她先戳破那层窗户纸……
从小到大都是被人追求的沐笙歌觉得这不符合她皇太女的身份。
不行,话题要是就这么终止了她不甘心,她都让他问了那么多问题,她也得问问阿叶才行。
“阿叶可曾有喜欢的小郎君?”
“哈?当然没有。”他笔直好吧!
沐笙歌阴郁的心情回升了一点点。
阿叶回答得这般干脆利落,一看就是从没考虑过小郎君,对喜爱的女子——也就是她,钟情不已。
夜叶也觉着自己回答得太快,容易引起怀疑,他以手抵唇轻咳了两声,语气真诚。
“其实我觉得吧,我们这个年纪谈恋爱还是太早了,现阶段应该以奋斗为主,等功成名就了,再想这些也不迟对不对?”
沐笙歌眉毛微拧,“这样吗?”
她好像明白阿叶不肯捅破窗户纸的原因了。
他还背负着棠溪家那么多条人命,在没有为家人洗清冤屈之前,怕是会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愫。
棠溪一家的冤屈吗?
沐笙歌若有所思。
“嘶。”
竹榻之上,夜叶忽而深吸了口气,右手本能地抵住腹部,感受着身下的热流,一句优美的国粹脱口而出。
“阿叶怎么了,肚子不舒服?”
沐笙歌立刻紧张起来,她总觉着有股淡淡的血腥味,但阿叶好好在床上躺着,怎会流血?这味道到底哪里来的,外面吗?
“我……”
夜叶刚想开口,又有一阵泄洪般的感觉将他席卷,让他吐字变得艰难许多。
“阿叶你脸色不太好,是吃坏东西了?”
沐笙歌眼底闪过疑色,她亲眼看着花姐包的小馄饨,怎么会出事?
“也许吧,从昨天开始肚子就不太舒服,凌公子已经给我开过药了,我躺一会儿就好,没事的。”
夜叶心下正在一声声默念:
‘血与火的淬炼’
‘血与火的淬炼’
‘淬炼……’
一向朝气蓬勃的夜小叶变成如此虚弱萎靡的样子,沐笙歌有些看不下去,见他实在难受得很,她有些生疏地将右手放到他的小腹上。
被子下,夜叶身体猛地一弓。
“阿叶别闹,我给你揉揉,应该能舒服些。”
沐笙歌没给他拒绝的机会,虔诚又温软的触碰落在一阵阵钝痛的小腹之上,像是春日里微风拂过,带着醉人的芬芳。
手掌揉动的时候带着轻微的按压力度,夜叶躺在床上看向她认真的眉眼,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心好像也被这样轻轻按了下,生出一阵怪异的心悸。
被他虚虚掩埋的小绿芽似是又在蠢蠢欲动了。
“好点了吗?”
少女嗓音温柔清脆,夜叶恍然回神,滚动着喉咙润了润干涩的嗓子。
“嗯,好多了。”
“起来喝点热水吧。”
沐笙歌拎起炉上的茶壶倒了杯水,递给夜叶,在他喝完后还不忘递上干净的帕子,照顾得无微不至。
夜叶又有点不自在起来了。
“凌公子怎么还没回来?”
只有两人独处的空间,他总觉得有奇怪的氛围在不断蔓延,让他心慌不已,可又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阿叶是嫌我照顾得不好吗,怎么总想着凌公子。”沐笙歌目光间添了丝幽怨。
夜叶视线闪躲,“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凌公子他人比较亲切,所以多问了一句,没有嫌弃你,真的。”
“阿叶是把他当亲人了吗?”
“亲人……”夜叶缓慢地点了点头,低声呢喃道,“是啊,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亲人了,好不容易见到一个觉着亲切的,所以才会如此。”
或许是生理期的原因,让他变得格外感性,无端有些惆怅。
沐笙歌心尖一颤,嗓音极致温柔:“阿叶愿意和我说说你的过去吗?”
她想,她其实也可以帮他承担那些责任的,替棠溪雁沉冤,替棠溪家报仇,她都可以。
“我的过去啊。”
夜叶舔了舔下唇,心下忽而涌起了不小的分享欲。
“我爸……爹娘只有我一个孩子,我想要的他们基本都会满足我,就是她们两人有点忙,平时总不在家,陪我玩的时间比较少。”
“我是三岁那年发现我有超能力的,我当时告诉我娘了,但她不信,不过她后来在家陪我的时间多了点,好像是怕我会自杀,真是的,我怎么可能会自杀,我还要拯救世界的好不好。”
“六岁的时候,我捡回家一只小猫,跟我娘说要养,但后来小猫长大后我才发现,那只橘色的,身上分布着黑色和白色纹路的小家伙不是三花猫,是只小老虎,我养得第一只宠物就这么被我娘送走了。”
“……”
“一直到我十五岁,世界既没有怪兽入侵,也没有灵异事件,更没有丧尸围城,我爹娘都说这样平淡的日子挺好,但我总觉得差点意思。”
“有一年我听说西郊墓园闹鬼,可把我高兴坏了,带着几个小伙伴一起跑去墓园探险,却一只阿飘都没遇到,反倒抓到一个小偷,气死我了。”
……
少年喋喋不休地讲着自己过去十八年的经历,连他生日那天许的什么愿望都没落下,沐笙歌在一旁早就怀疑人生了。
她正心疼着的那个棠溪夜呢?
说好的背负着棠溪家满门深仇的棠溪遗孤呢?
阿叶好像不是化名为夜叶的棠溪夜,他似乎,就是夜叶。
第35章 行吧,谁让她栽他身上了
倾洒的阳光笼罩在少年头顶,毛茸茸的碎发都染上了一层金边,他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像是有一团张牙舞爪的火,仿佛怎么都不会熄灭。
沐笙歌默默倾听着,从三言两语间勾勒出了他真实的模样,从小被呵护着长大,人生一帆风顺但不甘平庸,又含着一腔热血与赤忱,从不认输。
“大桥塌了后,我掉入水里,这之后——”夜叶语调忽而升高,将氛围弄得紧张不少,“我又经历了一场紧张而又刺激的追杀……”
此处省略千字大逃杀。
“那个杀手见我带着她的宝贝一起跳了崖,脸色难看得跟个茄子似的,不对,辱茄子了,总之这场追杀我没输,后来在通天崖下,我荒野求生了三个月,荒野求生你试过没,可有意思了……”
此处省略万字荒野攻略。
“后来我找了个峭壁从通天崖上爬了上来,换了套装备后一路向东走,然后就在鸣榷山碰到你被打劫,这我路见不平当然得拔刀相助,后面的事你应该都知道,我就不说了哈。”
夜叶前十八年的经历讲了不到两刻钟,就从桥塌了后的几个月,他硬是说书一样的讲了一个时辰,沐笙歌都担心他的嗓子。
就这样他还哑着声音兴奋地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很酷?”
沐笙歌忙把已经凉了的水塞到他手里,“嗯嗯,阿叶快喝点吧。”
她算是知道了,她的心疼都多余。
能把追杀当刺激,把荒野生存当乐趣,能有什么是可以打击到他的?
有。
淬炼期。
“沈歌,有没有热水啊,凉水我怕喝了肚子又不舒服。”
夜叶抠着杯檐,有些不好意思,他也不想这么娇气,但条件不允许啊。
“阿叶刚刚热的时候不知道喝。”沐笙歌给小炉添了点炭,将茶壶放了上去,有些无奈地说道。
夜叶摸了摸鼻子,“我忘了嘛。”
沐笙歌不禁轻笑一声:“这也能忘,阿叶的小脑袋瓜里都记什么了啊。”
夜叶腮帮微鼓,“我脑袋可不小,里面装的东西多着呢,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五花八门的知识都有所涉猎,还有好多武功招式。”
“阿叶这么厉害呢。”
沐笙歌现在已经确定了,阿叶应该和路二黑一样,是从所谓的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
路二黑说过,她所了解的穿越方式有三种,魂穿,身穿,与胎穿。
她自己是胎穿,据说是从一生下来就记得上辈子的全部记忆,和投胎转世似乎就少了一道孟婆汤的区别。
而阿叶,很明显不是身穿,否则凌霄不会从他的脉象中发现他是棠溪家的人。
听他所述,他的父母只有他一个孩子,而棠溪家嫡系旁支的小辈加起来足有十余人,如此看来他和胎穿的路二黑也不一样。
那么,他是什么时候成为棠溪夜的?
他对凌霄说他将棠溪一门的尸骨都埋在了荒山之中,想来,他应该是在真的棠溪夜死后,灵魂才附着在这具身体上的。
既然这样,他和棠溪一家应该并没有多么深厚的情感才对。
“阿叶这么厉害,可有什么一定要做的事吗?”沐笙歌试探着问道。
“有啊。”夜叶神色奕奕地点头。
沐笙歌忙补充道:“除了拯救世界。”
夜叶:“……”
“那也有。”
“阿叶愿意告诉我吗?”
夜叶想了一下,他不好提棠溪二字,知道得多了对沈歌来说没有好处,说不定还会惹来祸端。
“我有一个朋友,他被人害得家破人亡,自己也死于非命,我要给他报仇。”
沐笙歌:“……”
这就是传说中的无中生友吗?
“阿叶与这位朋友也是萍水相逢吗?”
夜叶心想他和棠溪夜好像根本不算相逢。
“呃,算……是吧。”
沐笙歌眉眼间的神色颇有些无奈,“既如此,那是什么让你非要报这个仇不可呢?”
御都那一滩浑水,当真污浊得很,若他真是棠溪夜也便罢了,现如今,她是真心不想他沾染这些。
沐笙歌从不自诩自己是个善人,说到底,棠溪雁也只是南离的忠将,她虽惋惜她的遭遇,却没想过为了她大费周折。
但是——
只见少年抬起下颔,握成了拳的右手在左肩下敲了两下,清脆而又坚定地嗓音便传了出来。
“因为信念!”
沐笙歌:“……”
行吧,谁让她栽他身上了。
*
陵嘉城。
苏棋才租下东街的宅子没多久,还没收拾干净呢,就有人上门来找人。
“请问是苏娘子吗?”
苏棋抱着长剑,凌厉目光审视着面前两人,不怒自威,“我是,你们找我做什么?”
花姐和余草两人都快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连忙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来,塞到苏棋手里。
“这是沈歌姑娘让我们给你的,她说你收到了得给我们个什么东西拿回去给她,不然……”
花姐至今想起下山采购前的那一幕都心有余悸,看起来弱不禁风眼睛还不太好使的文弱姑娘怎么那么凶啊,她们当初是哪来的胆子去打劫她的啊!
苏棋查看了番信封,见封口上的漆印完好无损,从腰间掏出了一枚水滴玉扔了过去,“拿好,回去交差吧。”
待两人走后,苏棋进去拆开信细看了一番,越看越摸不着头脑。
“前天让我买簪子,现在让我去打探爻杀剑下落,还要查棠溪雁的案子?”
“殿下怎么突然对棠溪家的事这么感兴趣了?”
苏棋回想起寻芳楼里的那个阿叶,轻啧一声,直觉这事肯定跟他脱不掉关系。
“算了,管她因为什么呢,殿下有了吩咐,东宫里闲得快长蘑菇的人终于有事情做喽!”
傍晚时分,赶车回山的花姐两人将东西都在库房里放好,刚一转身,如幽灵般的少女便出现在了眼前,吓得花姐差点跳了起来。
沐笙歌嗓音幽幽,“东西送到了?”
在余草的搀扶下,花姐一边拍着胸脯一边从衣襟里掏出一块布,放在手心上打开。
“送……送到了,您要的东西在这儿。”
一层布掀开后,沐笙歌刚想要拿来看看,却不想花姐又用她颤抖的手揭开了第二层。
沐笙歌:“……”
然后是第三层,第四层,第五层……
就一块拇指大小的水滴玉,花姐足足包了能有十层。
“包这么多层你不嫌累?”
花姐将东西递给她,赔笑道:“这样安全,安全。”
沐笙歌哼笑一声,接过后查看了一番,见确实是苏棋的东西,便知两人在路上没有私自动信。
她将手中的水滴玉向上一抛,而后接住,拇指与食指错开用力,夹在其间的水滴玉瞬间化为齑粉。
花姐余草:“!!!”
沐笙歌抖落掉指尖的粉尘,嗓音间笑意盈盈:“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两人相互搀扶着,点头如啄米一般,“知道知道,您放心,我们绝对不会多嘴半句。”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行了,今天晚上吃什么?”
余草:“好像是包子。”
“包子?一起蒸出来的阿叶吃了恐又会不舒服,这样,你们去熬个鸡汤,做份鸡丝面。”
阿叶现在是病人,当然得吃最好的。
花姐叫苦:“这要不是饭点我还能帮您做,可如今灶上都忙着呢,这么明目张胆地开小灶,我们两个也是才入营不久的新兵,真的没办法啊。”
沐笙歌豪不废话,直接扔给了两人一袋碎银,“拿去打点,半个时辰后,我要看见鸡丝面,哦对了,别说是谁指使的,否则后果自负。”
伙房营里金银是硬通货,有了银子谁都好说话,说腾出个灶就腾出个灶,花姐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对这些潜规则早就门清了,此时拿到钱便没那么担心了。
“您放心,我们明白的,一定给您办好喽。”
*
今天晚上的百草堂那叫一个热闹。
天添拉着古霜和薛司晨过来看望夜叶,到了饭点也没走,直接取了饭来在屋前的空地上摆了一桌,搞得跟几人在这儿团建一样,凌霄看得眼皮直跳。
“我的天呐,小五你也太舍得下本了吧,这又有面又有肉又有汤的,好香啊,搞得我都想坠个马过来躺两天了。”
凌霄哼笑一声,“我这没你躺的地方。”
沐笙歌打开天添想要偷吃的筷子,“想吃自己去找伙房。”
天添:“……”
扎心了。
天添化悲愤为食欲,一口吃掉了一个拳头大的肉包子。
“沈歌沈歌,我也想吃包子的,面我们大家分着吃吧。”
大家都吃包子,就他一个人有面,夜叶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包子太油腻了,小夜吃面就好了。”一旁的凌霄劝道。
虽说他看沈歌不怎么顺眼,但她对小夜是真关心,这碗鸡丝面比他的伙食都要好。
对面的薛司晨慢悠悠地说道:“这一碗面怕是不少破费吧?”
可别和上次送汤一样说什么用真诚打动的,薛司晨宁可信世上有鬼,都不信伙房营里的人不捞油水。
夜叶看向沐笙歌:“花了很多钱吗,下次还是不要这么麻烦了吧,我没那么娇气的。”
“阿叶放心啦,我是让花姐帮忙做的,她对我有愧,所以没收钱,阿叶放心吃。”
夜叶点了点头:“这样啊。”
薛司晨眉毛挑了起来,她就会睁眼说瞎话,偏偏每次夜叶还都信,唉。
“诶,我跟你们说,乔洛去了厢兵九营你们知道吧,我听说她晚上的伙食连包子都没有,只有粥,还特别稀,可惨了。”
夜叶嗦了口面,“她就算去了厢兵营,也好歹还是个校尉吧。”
居然落魄到连饭都吃不上了?
那可真是……干得漂亮。
“厢兵营条件本来就不怎么样,平日里的饭菜较我们都差许多,校尉是好一点,但她可是得罪死了乔将军和张将军啊,下午刚挨了一百军棍,她能有粥喝都是她的亲兵记着她。”
虽然没能亲自按部就班地实施计划,但最后的结果却是比预料得还要好。
听着乔洛的惨状,凌霄和夜叶两人感觉食欲都增多不少。
第36章 三十文,真是难为她这么宝贝了
夜叶的体质终归是特殊一些,放到别人身上要七天的淬炼期,到他这儿三天就结束了,速度令人惊叹。
凌霄私心想让他借着腿伤在百草堂再多修养一段时间,但连躺了三天的夜叶闷得不行,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去演武场跑两圈了。
薛校尉也没想到夜叶能这么快回来训练,还以为他是在逞强,私下里劝了他一番。
“夜叶啊,负责你那匹马的辅兵我已经罚过了,你既伤到了筋骨,就好好修养,不急于一时。”
她从司晨那儿听说,他伤得都需要沈歌日夜照顾起居了,她对夜叶还是挺欣赏的,不想毁了这么个好苗子。
“薛校尉我真没事了,不信我给你来个后空翻。”
“诶诶——”
不顾阻拦的夜叶三两步跑到墙边,一脚蹬了上去,身体借力朝后三百六十度旋转,继而稳稳落地,干脆又利落,又朝薛校尉弹了弹额角的碎发。
薛校尉收回了没拉住他的右手,“……你的伤真好了?”
夜叶连忙点头,“真的好了,后空翻您要还不信,要不来个负重越野?”
薛校尉忙摆手道:“不必了,你回来训练吧。”
夜叶咧开嘴笑了起来,“好嘞。”
“还敢骑马吗?”
“敢啊。”夜叶的双眼如星辰一般闪耀,握拳说道,“从哪里跌倒,当然要从哪里站起来,下次再出现意外情况,我就不会毫无防备了。”
“好样的,不愧是我虎.骑营的兵。”薛校尉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过了一会儿,她像是想起什么,叹了一句,“唉,司晨要是能和你一样就好了。”
夜叶将自己有些歪了的护腕扶正,不解道:“她训练时的表现不也挺好的吗?”
薛校尉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训练表现得好,是因为太差会被罚,可她根本没有上进心,不比夜叶这样有朝气有活力。
其实薛校尉心里也明白,薛家送薛司晨来锁云山就只是镀金的,只要和乔将军打好关系,等到北沐进犯时弄点军功,回到御都后便可一帆风顺地加官进爵。
像这样的世家女,不光她虎.骑营有,豹骑营以及骁骑营都有。
可现在,薛司晨既不主动和乔将军打好关系,也不积极谋划前程,她都不知道到时候该怎么向家主交代。
“校尉,到演武场了,我先进队伍了。”
“好,去吧。”薛校尉回神,颇有些羡慕地看着夜叶跑过去时的身影。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日子还长,将来指不定怎么样呢,司晨与夜叶同住,没准会被他的进取感染,自己也知道上进呢。
*
接下来的训练里,没了乔洛时不时过来巡查,夜叶更加放开了手脚,几次有突出表现,薛校尉对他大加赞叹,他也逐渐走进了乔稚的视线里。
凌霄对他的大胆有些心惊,“小夜,你这样张扬,岂非太过惹人注目?”
“我要的就是吸引乔稚的注意。”夜叶一边擦着湿漉的头发一边说道,“我不接近乔稚,怎么查清我娘到底是怎么被陷害的?”
自从认了凌霄这个师叔后,别的不说,夜叶洗澡是方便多了。
如今天气渐冷,瀑布那边是不太去了,但他依旧不可能和天添她们一起去浴堂,便借口给凌霄帮忙当做留宿百草堂的回报,总往他这儿跑。
只有夜叶一开始住在百草堂的那几天,沐笙歌才藏在树上严阵以待。
后来他再去百草堂,她只当他是去和凌霄商议如何给棠溪家复仇的事去了。
总去偷听有损她皇太女的威严,所以只要夜叶晚上回来得及时,她就没再去过。
于是,沐笙歌也就不知道,自己到底都错过了些什么。
“可若是乔稚认出你了怎么办?”凌霄依旧不放心。
“师叔多虑了,见过我的人只有那么几个,还都在御都的深墙大院里,乔洛见过我一面都没认出来,乔稚这种从未见过我的更不可能知道我是谁。”
夜叶眸光熠熠,胸有成竹地说道:“在这里,我就只是夜叶,出身乡野,背后无权无势,又对她乔稚心存崇敬,你说她在知道我有真本事后会不会重用我?”
凌霄闻言一阵沉吟:“无权无势,好控制,心存崇敬,易拿捏,乔稚必不会错过这么优秀的一把刀。”
“所以啊,”夜叶将双手指节捏得嘎嘣响,“我怕的是乔稚她注意不到我,现如今还远远不够,年末军演,我要一举夺魁。”
夜叶又一次制定了完整的计划书,右手握拳给自己打气,演武夺魁一事,必不能再像对付乔洛一样变故频生!
*
很快又到月假那天,夜叶惦记着寻芳楼的盈利情况,正想一个人乔装打扮去看看,却不想天添也嚷嚷着要进城。
“我听老兵们说,寻芳楼最近搞出了个新花样,小倌们跳的舞那叫一个销魂,我们去看看吧!”
夜叶:“……你怎么什么都能听说到啊。”
天添十分骄傲:“我结交的人多啊,上至将军亲兵队,下至厢兵九营,就是伙房里的新兵偷开小灶给自己做吃的这事我都知道。”
薛司晨:“啧,你不会到处跟人结拜吧?”
沐笙歌没忍住笑了出来,仔细一想,还真有这种可能。
古霜都幽幽地看了过来,没说话,但眼含质问。
“薛小四你把我当什么人,结拜那是随便结的吗?”
夜叶补刀,“我看挺随便的啊。”
天添:“……那叫缘分的驱使,才没有随便!”
“哎呀不废话了,累了一个月了,我们去放松一下吧!”
薛司晨仍旧不太想动,力大无穷的天添一手古霜一手她,硬是将两人拽出了门。
“这是咱们姐妹第一次集体进城,可不能有人缺席,今儿我掏钱,带你们去长长见识,出发!”
“……”
寻芳楼。
比之上个月的冷清,此处现在可谓是座无虚席,徐鸾肩上的素色薄纱也换成了油光水滑的狐绒,数钱数得不亦说乎。
“俏儿,你可真是我的摇钱树,今天也好好表现啊。”
学舞半月,演出半月,俏儿收获了不少名与利,但他心下总有件事过不去。
当初给他打欠条的那人第二天就消失了,他去找徐叔叔问下落,他说他也不知道。
那这欠条岂不是白打了?
徐鸾见他走神,在他头顶来了一记,“俏儿,我跟你说话呢,听到没有。”
俏儿捂着脑袋敷衍应道:“听到了,叔叔放心。”
今天就是一个月的最后一天,他要是再见不到那人,明天他就把欠条撕了,从此以后再也不信任何人了!
“什么,入场费就要一人一两,你抢啊!”
寻芳楼门前,对行情打听有误的天添彻底傻眼了。
她一月饷银才不过八百文,这还算是比较高的,如今五人的入场费,她得把未来几个月的饷银也搭进去。
怎会如此!
薛司晨看她那个表情忍不住想笑,原本没兴致的她也来了兴趣,撞了撞她的肩膀,调侃道:“呦,天姐不是说带我们来长见识吗?”
天添哭丧着一张脸:“就没有其他办法进去了吗?”
门口的女侍听了这话都想打人,当着她的面就想这些歪门邪道,当她是死的啊?
女侍没好气地说道:“没有!”
一旁的夜叶掩唇轻咳,抬头看了眼寻芳楼的轩窗。
其实也还是有的。
“行了,既然出来了,我也不想败兴而归,给,找个好位置,好酒好菜都摆上。”
薛司晨直接扔过去了一锭金子,继而挑眉看向天添,“算我带你来长见识了。”
拿到金子的女侍就不是刚刚的态度了,脸上浮起笑容,朗声道:“几位贵客里面请。”
峰回路转,天添感动得搂住薛司晨的脖颈,深情地说道:“四妹你放心,以后只要有我一口饭吃,我就绝对不会让你饿死!”
薛司晨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她俩到底谁先会被饿死啊!
进去之后,几人被领到厢座的位置,竟恰好是上个月乔洛和她的亲兵所坐的地方,夜叶坐下之后默默道了句巧。
周围萦绕着浓浓的脂粉味,混杂着酒香菜香,不说刺鼻,但也让他有些不适。
这个时候,沐笙歌腰间佩戴的那个小巧熏笼就显示出它的作用来了。
“阿叶,给。”
熏笼的味道虽不比上个月馥郁,但留有的余香也异常好闻,夜叶欣然接过放到鼻尖嗅了嗅,清甜的荔枝香成功拯救了他。
喜欢凑热闹的天添靠了过来,“什么东西啊?”
“一个熏笼罢了,上个月进城时阿叶送我的。”在营中不能佩戴,如今出来了,她自是要随身带着,不仅仅是熏笼,还有那个红枫簪子。
沐笙歌抬手整理了下自己的鬓发,成功将天添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小五你一听说要来寻芳楼怎么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啧啧啧。”
沐笙歌:“???”
谁花枝招展了!
“这个也是阿叶送我的,即便不来寻芳楼我也是要戴的,你少污蔑我!”
沐笙歌咬字颇重,天添听了后有些忿忿不平,“三妹你怎么送了小五那么多东西,都不说给姐姐们带一份,你的心都偏到右边去了吧!”
夜叶:“……不瞒你说,我的心还真在右边。”
天添语塞:“……”
夜叶打着圆场,“好啦,不是故意不给你们买的,上次不是带回去了许多吃的吗,我的钱就花得差不多了,所以只买了一个,待会儿我肯定给你们一人送一个,怎么样?”
沐笙歌心下暗忖,能买到才有鬼。
“原来如此,不过既然上次买吃的花光了你的钱,刚刚入场花得又是小四的钱,这回我给大家买簪子吧!”
天添说完又凑近夜叶,小声问道,“簪子不会也那么贵吧?”
夜叶笑了起来,“没有,我买的那根只有三十文。”
天添拍了拍胸脯,“那就好。”
薛司晨忍不住将目光落在沐笙歌发髻间的红枫簪上,三十文,真是难为她这么宝贝了。
第37章 只有阿叶的腰才能称得上是夺命刀
风月之地最是惬意。
一个个披红着绿的小郎君或是端着天青色的花鸟鸳鸯酒壶,或是捧着流光溢彩的琉璃果盘,穿过半透明的红绡帘,流云广袖轻拂过客人脸庞,轻盈身姿微微旋转,便顺势坐在了客人腿上,裙下的细长双腿交叠出旖旎的姿势。
“奴家来为娘子斟酒。”
“娘子吃颗葡萄吧,奴家亲手剥的。”
“哎呀,痒,娘子好坏。”
大堂之中不少娘子怀拥携着盈盈香雾的美人,沉浸在醉人的温柔乡中。
天添的身边也坐了一个,名叫华儿,她没让他贴过来,不过却是好奇地摸了摸他的小手。
只一下,她就像被烧到了指尖一样,迅速收了回来,惊叹道:“好软!”
这就是城里的小郎君吗,又香又软的,跟天上的云朵似的。
华儿羞怯一笑:“多谢娘子赞誉,娘子喝杯香桂酒吧。”
柔荑般的手指端着小巧的酒杯,在盈盈烛火下恍若艺术品一般,天添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把酒杯拿过来,几番伸出手又收了回来。
旁边的薛司晨哈哈大笑,“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过来,伺候我喝酒。”
她显然是待惯了这种地方,得心应手地揽过华儿腰身,华儿目光间波光流转,像是含着春水秋花,上半身乖顺地轻靠在她膝上,端过酒盏递到了她面前。
薛司晨直接就着他的手喝了那一盏酒,末了还不忘其她几位好姐妹。
“也让小郎君伺候伺候你们,喜欢哪个就叫过来。”
天添挠了挠头,不解道:“这样喝酒会更好喝吗?”
夜叶一本正经地插话:“会更贵。”
“……哪里,小郎君亲手送过来,总归是要多些情趣啊。”说罢,薛司晨还勾了勾华儿的下巴,跟逗小狗似的,“这酒不错,这个赏你了。”
华儿受宠若惊地接过她从腰间拽下的玉佩,“多谢娘子。”
小郎君连声音也娇娇软软的,天添看得有些心痒难耐,自己也想试试。
她做什么都不忘拉上古霜,几人周围很快又多了两个小倌。
“你们两个不要?”薛司晨看向坐在角落里的夜叶和沐笙歌,眉眼间多了几分风流恣意,掩盖了些许郁不得志的愁苦。
夜叶慌忙摆手:“不了不了,我自己喝就行。”
沐笙歌则是单手支颐,看向大堂中央如今空着的豪华雅座,不禁回想起上个月的辉煌。
让这些人伺候喝酒有什么意思,不过是些庸脂俗粉。
一个个虽说都媚眼如丝,但没一个比得上阿叶扮成小郎君时眼蒙水雾,含羞带怯的模样来得勾人。
只是……沐笙歌不动声色地看着身旁左张右望的夜叶,心下叹了一声。
此等机会,可遇不可求啊。
过了一会儿,夜叶忽而起身,“你们先喝着吧,我要去方便一下。”
沐笙歌下意识说道:“我陪你。”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你……”夜叶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你少喝点,别醉了。”
沈歌面露笑容,看看,阿叶就算克制着对她的情愫,也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对她的关心。
这就是爱吧!
一旁正和小郎君玩骰子的天添已经喝得面色酡红了,闻声抬起头来,豪爽地说道。
“三妹你放心吧,小五还小,我不让她多喝,你快点回来啊,听说花魁一会儿就要开始跳舞了。”
夜叶:“……你也少喝一点吧,小心……小心肝脏。”
沐笙歌唇角翘起,不禁回想起他当初跪坐在莲花台上对她喊‘小心肝’的模样。
死去的记忆突然活了过来,对夜叶展开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攻击,他忙逃离现场,身影很快消失在流动的人群里。
总算是找到机会脱离大部队了,夜叶来到三楼外的游廊桥上,取出了之前藏在桥下的斗笠,按照上次的路线又翻进了百妙阁。
徐鸾正在数钱。
“挣了多少?”
“三万两,月入三万两啊,我这寻芳楼多少年没这么辉煌……啊!”
徐鸾后知后觉屋内闯进了人,下意识喊出了声,在看到靠在窗边的熟悉人影时又给硬生生吞了回去。
“张少侠?”
夜叶扔了一枚丹丸过去,“还记得我呢,给你,这个月的解药,”
徐鸾这回仔细闻了闻才吃,心下越来越肯定这就是山楂丸。
他就说他这一个月根本没有任何不良反应,请了大夫来也看不出他中了剧毒。
“哪能忘呢,您可是我的贵人啊,快坐快坐。”毒药是假的,但钱是真的啊,徐鸾从不会跟钱过不去。
夜叶刚刚在楼下已经大概了解寻芳楼的情况了,但真正听到三万两这个数字时还是惊了一下,他的计划书也不是白出的,就算只拿一成,他也能赚三千两。
“你先给我二百两银票就好,其他的先放你这,我有事要你办。”
徐鸾眼睛一眨,语气虚了不少,“又有什么事啊?”
夜叶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变化,“你心虚什么?”
徐鸾连忙笑道:“哪有,少侠说笑了。”
“嗯?”淡淡的威胁嗓音传了出来。
徐鸾声音渐小,“就是……乔都尉那事,她这个月一直没来,我就没得过手。”
夜叶恍然大悟,“这事啊,不用你管了,那包药还我吧。”
徐鸾:“啊?”
“她现在已经不是都尉了。”乔洛现在恐怕还在厢兵营里躺着养伤呢,哪有时间出来寻欢作乐,也是难为徐鸾,担惊受怕这一个月。
徐鸾松了口气,将一直随身揣着的药粉还给了夜叶,又作死地问道:“张少侠,上个月那个从天而降的舞郎……”
“咳。”夜叶压低了些许声音,不悦道,“不该问的不要问。”
徐鸾双眸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这么一说,他就是心里明白了,也不敢到处乱说。
“……少侠这回想让我做什么?”
徐鸾这个人没别的好处,识时务那是刻在骨子里的。
夜叶朝他招手,示意他凑近几分,低声耳语。
片刻之后,徐鸾大惊失色,“少侠,那棠溪家可是罪臣,您要我打探这做什么啊!”
夜叶面露不虞之色,“我又没让你给棠溪雁翻案,你慌什么!”
徐鸾哪知道自己已经上了贼船,低声恳求道:“少侠,凡是御都来的客人都是大人物,我不敢得罪啊。”
“我没让你得罪啊,只是让你探听点消息,有用的就留意着,平日里也不用太过刻意。”
青楼这么好的地方,不利用起来夜叶都觉得浪费。
徐鸾仍面露苦涩,夜叶直接扣住了他的右手手腕,一股冰凉的气息顺着小臂脉络扩散开来。
“你不会真以为,我给你吃的是山楂丸吧。”
徐鸾登时流下冷汗。
难道……不是吗?
夜叶冷笑一声,眼底刻意流露出恶人之色,“我做的毒药,岂会让人轻易看出来,哥们儿,合作呢,你有钱赚,不合作呢,你有命丢,你选哪个?”
这段时间在百草堂混迹那么久,夜叶也不是白去的,凌霄这个师叔教了他不少东西,如今拿来吓唬人刚刚好。
这徐鸾是生意场中出来的,只是利诱恐怕并不能使其忠心,必要时还得加上威逼。
徐鸾是真的被神神秘秘的山楂味毒药给吓到了,连忙应道:“合作合作,我合作。”
夜叶这才松开他,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徐鸾揉着快要断掉的手腕,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少侠,我突然想起来了,前段时间我还真听说到一件和棠溪家有关的事。”
夜叶耳尖一竖,“什么?”
“是棠溪雁的佩剑爻杀剑,听说是有个飞贼潜入皇城,将爻杀剑盗走了,离皇大怒,砍了不少侍卫,不过这消息也是流传,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夜叶神色一凝,“那就再多打听打听,我要知道确切消息,最好是能找到爻杀剑的下落。”
“少侠想要爻杀剑?”徐鸾语带试探。
“十大名剑之一,棠溪雁昔日佩剑,谁不想要?”夜叶语气平常地说道。
徐鸾将心底那点异样收了回去,“也是,那少侠您放心,有消息了我定会……少侠我怎么通知你啊?”
“送去城中最大的药材铺,每十天会有人去取。”
“噢噢。”
拿了二百两银票,又交代完徐鸾之后,夜叶压低斗笠翻出百妙阁,继而轻车熟路地溜进了棠梨阁。
俏儿已经在莲花台上演出了,此刻不在房中,夜叶在他梳妆台上找到了那张欠条。
他拿走欠条,放了张一百两的银票回去,另外给俏儿留了张字条,全部做完后将斗笠重新藏回桥下,回到厢座之中。
“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啊。”天添醉醺醺地问道。
“人多。”夜叶笑着解释道,“沈歌呢,她去哪了?”
薛司晨环视一圈四周,“她说去找你了啊,你们没遇见吗?”
夜叶:“?”
沈歌去找他了,那岂不是发现他根本不在茅房?
“我在这儿,阿叶让我好找,原来都已经回来了。”
去了隔壁天椒肆和苏棋碰过头的沐笙歌突然出现在夜叶身后,脆生生地说道。
心虚的夜叶陡然回头,吓得脖子一缩,“人实在太多了,我没看见。”
沐笙歌笑而不语,看向少年头顶,原来阿叶心虚的时候呆毛也会立起来啊。
天添:“好了好了,你们快坐,这花魁都跳了一半了,别说,是挺带劲儿啊!”
薛司晨也赞叹了一句,“原本天添说寻芳楼有新花样我还不以为意,想不到还真挺新鲜。”
沐笙歌重新落座,端起酒杯来晃了晃,漫不经心的视线略过莲花台上卖力的俏儿,啧了一声。
“差点意思。”
“???”
天添震惊,“这腰扭的,跟夺命刀似的,这叫差点意思?”
“可。”
古霜清冷的声音一出,四人顿时都惊了,还是天添最先反应过来,“看,霜儿都觉得好!”
夜叶捕捉到了古霜面容间的那一丝淡淡的红,有些咋舌。
想不到啊想不到,不过一段热舞,居然连古霜这样高冷的人都俘获了,那看来他商机大着呢啊!
沐笙歌才不管别人,冷哼一声,“总之就是差点意思。”
只有阿叶的腰才能称得上是夺命刀,其他人都不配!
天添:“哼,没审美。”
沐笙歌:“呸,没见识。”
夜叶:“……”
这是什么小学生吵架现场?
第38章 “一夜之间,可倾家荡产。”
莲花台上,容貌艳丽的俏儿簪以山茶花冠,身披丝缎华袍,一舞毕后,气息微喘,用丝带随便一系的衣衫有些凌乱,露出大片的胸膛和修长白皙的大腿。
“好!”
“再舞一曲!”
台下有人叫好,并往莲花台上掷了许多金银玉佩,逐渐在俏儿脚下堆成了一个金光灿灿的小山堆。
天添见这一幕深吸了口气,喃喃道:“我算见识到什么叫挥金如土了。”
薛司晨也跟着扔了块玉葫芦过去,顺手拿了个蜜桔过来,闻言笑了几声。
“这算什么,陵嘉城醉乡里不过是仿照御都不夜坊所建,要论奢靡,还得是不夜坊,那可是个真真正正的销金窟啊。”
夜叶好奇道:“有多销金?”
薛司晨支颐思量了一番,被酒意浸染的眉眼间充斥着丝丝不屑和浓浓的玩味,抬手轻挥。
“一夜之间,可倾家荡产。”
“我去,玩这么大?”天添晃了晃有些发晕的脑袋,呆呆道。
“其实要论会玩,还有一人,不管是不夜坊还是醉乡里,都比不过她的花样精彩。”
“谁?”
懒懒歪在椅中的薛司晨呷了口酒,“北沐,定国妃府二小姐,路以墨。”
“咳,咳咳咳。”
“沈歌你怎么了,别那么急啊。”夜叶见沈歌被呛到,连忙递了帕子过来。
沐笙歌接过擦了擦酒渍,“我没事阿叶,就是一时不小心。”
沐笙歌面色极其微妙,她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从薛司晨嘴里听到这个名字。
“路以墨是谁啊,这名字怎么听着有着熟悉?”
天添的信息库难得出现了空缺,夜叶也有些好奇起来,又给沐笙歌递了杯水后看向了薛司晨,等着她继续说。
“就那个北沐第一纨绔啊,她不光在朔都里有名,御都里的纨绔们哪个没听过她的大名,你不知道她也正常,但她姐姐你应该知道,北沐战神,定国妃世女,路以白。”
“噢噢噢,路以白我知道,那个十四岁随母出征,孤身直入大漠,打下了西南六郡,还是通天崖才拦下了她的那个北沐煞星是吧。”
“嘶,提这件事做什么,败心情,说路以墨这个纨绔。”薛司晨往嘴里扔了瓣蜜桔。
“她从北沐各州郡找来了适龄的少年郎,经过筛选后留下了一百零一人,根据他们的样貌以及才艺分等,随机组成队伍,相互间以才艺彼此厮杀,最终角逐出十一位才貌双绝的少年郎,送入了咸阳司。”
“咸阳司你们知道吗,那是路以墨的私人别苑,里面养了无数花样少年,堪比御都皇城后宫,入门后的照壁上还有路以墨亲自题的词。”
薛司晨许是喝得有点多了,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神情也有些激动。
“‘明星荧荧,开妆镜也,绿云扰扰,梳晓鬓也,渭流涨腻,弃脂水也,烟雾横斜,焚椒兰也,雷霆乍惊,鸾车过也,辘辘远听,杳不知其所之也。’①”
“短短几句,将咸阳司内的美人乡描绘得淋漓尽致,说真的,路以墨这个人,活得真是令人嫉妒。”
天添忙把即将要踩上桌子的薛司晨拉了下来,按回到座位中,“一个纨绔,你嫉妒她做什么?”
“怎能不嫉妒?她的国家安定清明,她的家族权势显赫,母亲是定国妃,父亲是凤君的兄长,姐姐是北沐战神,就连北沐皇太女,都是她的表妹与挚友,她可以安安心心地当个纨绔。”
一旁看着薛司晨撒酒疯的沐笙歌眉头微挑,表妹是真真切切的亲戚关系,挚友是哪里来的传言?
明明是路二黑那货缠着她抱大腿,她不胜其扰,才帮了她几回好不好。
夜叶的表情比她更精彩,且不说那101选秀一样的机制,就那个题词,不是阿房宫赋里的内容吗!
那个路以墨……老乡?
还有路以墨这个名字,怎么听着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儿呢。
好像什么时候听过,但细细一想又完全没有印象。
夜叶今天也喝了不少香桂酒,自觉神思已经有些不清起来。
薛司晨仍在那儿借酒抒情,“曾几何时,我也对路以墨这种只会恣心纵欲之人嗤之以鼻,想着大好年华总要做些实事才算不枉此生。”
“可是呢,去年我娘将我塞进了户部,那一堆烂账啊,比她爹的城隍庙的乞丐窝还要烂!”
“我想要算个清楚明白,可处处有人给我下绊子,还将我算过的账通通烧了,我气得直接将她揍了一顿,结果第二天就被参了个狗血淋头,连带着我娘都被扯出了不少罪名。”
“我丢了官,在家日日借酒消愁,但我是长房长女,连堕落的资格都没有,我娘说要送我来锁云山,我无法拒绝,可是来了又有什么用呢,镀上一层金又有什么用呢,御都那一团烂账,到底是算不明白!”
情绪上头,薛司晨怒而将自己的酒杯砸了出去,哐当一声脆响,尽管周围充斥着丝乐与喧闹声,这动静也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几位客人,怎么了这是,可是有哪里不满意的?”
“没事没事,喝多了,有点激动,我们看着她点。”天添站起来说道。
“看什么看,区区一个杯子,你当我赔不起?我就砸了能怎么着吧!”薛司晨又拿起了桌案上的琉璃盏。
“薛小四!”
“别管她,让她砸,砸够了也就清醒了,我倒要看看她有多少钱能够挥霍。”沐笙歌声音微冷。
夜叶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还拱火?”
沐笙歌目光又变得委屈起来,“不让她把火泄出来,她怕是会更加憋屈。”
夜叶不认同地按住薛司晨的手腕,将她手中的琉璃盏夺了过来。
“薛司晨,你清醒一点,我知道你心中烦闷,可你现在这算什么,无能狂怒?”
“我——”
“你什么你,发现问题后要做的难道不是解决问题吗,就因为一次的失败,你就彻底放弃,仅仅是喝了几杯酒就开始发疯,有什么用?”
“我没有!”薛司晨双目通红,来来回回的念叨着,“我想过办法的,我理不清那团烂账,没人理得清……”
“如果你没有一定能做到的信念,那你永远也做不到。”
夜叶冷冷甩开她的手腕,站不稳的薛司晨跌落椅中,盛满了怒意与不忿的眼底生出了丝丝裂缝。
“你知道什么,你懂什么,你什么都没经历过……”
“不管经历过什么,我都有成功的信念,那样即使我第一次失败了,我也会从中找出原因尝试第二次,不管怎样,最终我一定会成功。”
“薛司晨,是你害怕了,是你退缩了,你不敢想其他的办法,所以你只能在这里砸东西,可你就算砸了再多的东西又怎样,你还是个失败者。”
少年人眼中的光像是火星,轻易燎起一片火原,有些狼狈的薛司晨望进他的眼底,一时间连呼吸都被锁住,浑身僵硬。
天添不知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小声劝道:“三妹,过了吧?”
这话说的,她都觉得有点狠。
夜叶还没出声,薛司晨先发出了一声苦笑。
“夜叶,我发现了,我最嫉妒的人应该是你才对。”
赤忱,热血,她也有过,可她弄丢了。
“薛小四你这个人多少有点见异思迁啊,刚刚还嫉妒那什么路以墨呢,现在就改三妹了?”
薛司晨正悲情着,天添这番话成功将她弄无语了,向来自持稳重的她借着酒劲抓起一把瓜子扔向了天添。
“你才见异思迁,你全家都见异思迁!”
夜叶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继而努力憋了回去。
不能笑,笑了气势就没了。
“嘶,怎么还砸东西。”天添在空中抓住了几颗瓜子尝了尝,“不过还挺好吃,再来点薛小四。”
薛司晨嗤了一声,重新坐正,整理了下衣冠,“行了,不用拿这种方式安慰我了,此番是怪我扫兴,我给你们赔罪。”
薛司晨说罢又连饮了三倍,热辣的酒液滚过喉咙,有些许顺着唇角滑落,流入衣襟,薛司晨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也一起流出来了。
是枷锁。
“你既然想喝,那我就陪你喝,但是若再像刚刚一样……”
“不会了。”夜叶话还没说完,薛司晨便注视着他的眼睛,重重说道,“你说得对,无能狂怒确实很狼狈,我不想永远做一个失败者。”
夜叶这回不用再压抑着自己的嘴角,笑了起来,“这样才对,来,干一个。”
酒这东西,既能催化情绪,也能激起豪情,夜叶一脚踩在椅子上,豪迈地与其对饮,只觉得无比畅快。
散出了胸中郁气的薛司晨也是一样,很快与他喝完了一壶酒,又招人送上几壶。
天添很快加入了进来,几人推杯换盏,于丝竹乐声之中开怀大笑。
“你们是打算喝到天黑吗?”沐笙歌拉了拉夜叶的衣袖,“阿叶,别喝了。”
还说让她少喝点,他自己倒是先豪饮起来了。
天添酒量是真好,一直喝到现在都还留有三分清醒,却丝毫不知分寸。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当然要喝个尽兴了,小五你以茶代酒,和姐姐们一起干一个来!”
“就是就是,今天不比其他日子,多喝一点也无妨。”
少年双颊泛着异样的红,眼睛里明显染上了醉意,说话时的声音都潋滟无比。
沐笙歌听了只觉心下又痒又堵,“今天怎么了啊,有什么特殊的啊。”
夜叶举起了薛司晨的左手,兴奋地说道:“今天是我们的好姐妹薛司晨的坦白局啊!”
沐笙歌:“……”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阿叶,你是不是喝醉了?”沐笙歌凑近几分,犹疑着问道。
夜叶摇了摇头:“没有啊。”
沐笙歌不放心地伸出两根手指头,问他:“那这是几?”
少年咧开了嘴,脆生生地答道:“三!”
沐笙歌:“……”
这还叫没醉?
第39章 “阿叶还有什么秘密啊?”
“哈哈哈,三妹你喝傻了吧,那不分明是二吗!”天添拍桌大笑。
夜叶晃了晃脑袋,头顶的呆毛左右摇了摇。
只见他猛地凑近少女,黑珍珠般的眼睛近乎贴在了她身上,疑惑地伸出手来,分别握住了沐笙歌的两根手指头。
茫然而又绵软的嗓音传了出来,“咦,怎么变二了?”
沐笙歌:“!!!”
这谁顶得住啊!
“阿叶,你醉了,别喝了。”她的声音不禁有些干涩,喉咙滚动之际,一阵阵灼热发痒。
“不可能!”夜叶扬起手来,幅度颇大地在空中一划,“我才不可能醉,我五岁就第一次喝酒了,酒量好着呢!”
沐笙歌额头突突地跳,忙按下了他的手,夜叶仍在讲述自己幼年时偷喝了老爸一整瓶昂贵藏酒的光辉历史,嘿嘿傻乐。
天添很给面子地为他鼓了鼓掌,“三妹真是好样的,我第一次喝酒还是在十二岁。”
沐笙歌:“……”
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
夜叶:“是吧,就是我爹他好凶,不过是一瓶酒罢了,居然以不平等的武力对我进行压制,还用武器!”
简单来说,就是被鸡毛掸子给揍了。
沐笙歌哭笑不得,阿叶小时候也太顽劣了吧。
有些晕的薛司晨原本正揉着眉心,闻言挑了挑眉,“偷喝个酒算什么大事,就这儿还值得动手?”
义愤填膺的夜叶跟着点头:“就是就是,那是我第一次挨打!”
座位中的少年有些东倒西歪的,沐笙歌忙将他扶好,又趁他不注意将他杯中的酒全都倒掉了,换成了凉水。
“哈哈哈哈挨过打的童年才是完整的童年啊,我小时候第一次惹我娘动手是因为我在厨房淘腾地瓜,差点把房子烧着了,我到现在都记得我娘顶着头鸡窝一样的头发和黑炭一样的脸拿棍子追我的模样,霜儿你还记得这事不?”
古霜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可细细看去,她的眼睛却已经完全被酒意浸染。
“你绕……绕村子跑……了两圈,最后还……还是让你娘……给抓回……回去了,你……”
“老天!”天添的酒瞬间醒了一半,忙捂住古霜的嘴,“霜儿你喝多了!”
“嗯?我刚刚听到了什么?”薛司晨整个人都坐直了,看向半趴在桌子上的古霜。
向来最多只说两个字的古霜,刚刚说了那么长的一句话?
就是好像有点……口吃?
“唔,唔唔——”古霜从天添手底下挣脱出来,愤愤地瞪了天添一眼。
“我……就要说,你……你当时……嚎得可……可惨了,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你被……揍了。”
天添有种想哭的冲动,“霜儿啊,我不是怕你说这个,我是怕你酒醒了会自我了断啊!”
薛司晨捅咕了她一下,“所以这就是古霜的秘密?”
夜叶反应有些迟缓,仍在纠结沈歌刚刚伸出来的手指头到底是两个还是三个,突然听到她的声音,唰的一下抬眸。
“秘密?什么秘密?我有一个小秘密我就不告诉你。”
他的语调越来越欢快,长长的睫毛眨啊眨的,蒙了层酒意的双眸忽闪着,让近在咫尺的沐笙歌血槽瞬间空了一半。
“就不告诉你~”
夜叶双手在头顶比了个犄角,下颔搭在了少女肩上蹭来蹭去,懒懒的歌声模糊在喉咙里,像含着雾气,飘渺又诱人。
沐笙歌艰难地将他的小脸抬了起来,夜叶干脆将下巴放到她的掌心,小脑袋瓜向右边歪了歪,笑起来的时候还露出了一颗小虎牙。
沐笙歌深吸一口气,“阿叶乖,我们现在说的不是你的秘密,是古霜的。”
夜叶哇了一声,注意力终于转移到了古霜和天添身上,“霜姐的秘密是什么啊,比我的还神秘嘛?”
天添那叫一个悔啊,她就不该拉古霜来喝酒,她哪知道她的好姐妹喝了酒会变成这样啊!
“我……说话不……不利索,小时候……她们……她们都……笑话我,我也……不想的,但……我天生……就这样,我也想……想对……大家……热情点,可……我怕……你们也……会笑我……呜……”
说着说着,古霜眼中竟留下了一行热泪,把天添吓得都从椅子上滑了了下来。
“霜儿你别难过,我不笑话你啊,我永远都是你的好姐妹。”
“好酷!”夜叶双手托腮,看向古霜的眼睛里满是星星,这一句感叹成功将其她几人都弄懵了。
古霜也是一样,凭着酒劲儿,她哽咽着问道:“什……什么?”
“说话只说一个字,让大家都以为你很高冷而不是有口吃,真的很有个性,超级酷的好吗!”
沐笙歌神色复杂,她怎么感觉,什么东西到阿叶这儿都能变得很酷呢。
会下蛊很酷炫,会看相也很酷炫,他的自愈能力更不用说,现在连古霜为了掩盖缺陷而做出的妥协也变得很酷。
“可……你现在……知道我……我有缺陷,你不会……觉得我……我很可……可笑吗?”
夜叶瞪大了眼睛,猛摇了摇头,“怎么会!”
少年的动作幅度有点过大,让他本就不怎么清醒的脑子更晕了起来,“唔,好多星星,天黑了吗?”
沐笙歌:“……”
黑个头啊,这才刚过午时!
“每个人都会有不足的地方,只有废物才会喜欢靠嘲笑别人来获得满足,要我说,谁要是笑话你,你就应该直接一拳打过去,看她以后还敢不敢!”
薛司晨凶神恶煞地做了个挥拳的动作,一旁的夜叶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托着他脑袋的沐笙歌便看着他小鸡啄米一样地在自己掌心里点来点去,指尖微微绷紧。
“就是就是,坏孩子才会笑话别人,再说口吃怎么了,可以矫正的啊,你要是喜欢说话,多练练,配合药物,将来肯定比天姐话说得都利索!”
闻言,天添比古霜还激动,“真的吗,霜儿这是天生的毛病,有办法治?”
“可以的,只要有毅力有决心,区区口吃,不在话下!”夜叶眨了眨眼,“可是只说一个字真的很酷诶,霜姐你真的要放弃这个人设吗?”
古霜用衣袖擦掉眼泪,想了想之后说道:“想治。”
如往常一般简短的话语,浮冰击玉一样的嗓音,却传出了她无比坚定的意愿。
“好!那我们就治!以后在外面,霜姐继续保持高冷人设,然后我们回屋关起门来帮你矫正,等到成功之后,霜姐出门给她们来段绕口令,吓死她们哈哈哈,感觉更酷炫了耶!”
天添一锤掌心,“是个好主意啊,这样霜儿再回村的时候也能扬眉吐气了!”
薛司晨朗声笑了起来,“好,就这么定了!”
“小五你呢,你表个态啊!”
沐笙歌:“……”
她跟一群醉鬼有什么好表态的啊,这帮人清醒后还记着自己都说过什么吗?
“沈歌沈歌,我的注意不妙嘛?”夜叶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她。
“……妙的。”
“嘿嘿,我就知道。”夜叶朝她伸出了一只手,继续放飞自我,“givemefive!”
沐笙歌:“?”
夜叶见她迟迟没有动作,便自己抬起了她的手,然后与她击了一掌,嘴上还嘟囔着:“要配合一点嘛。”
沐笙歌:“……”
“对了,沈歌,你小时候父母有没有打过你呀?”
夜叶的脑回路不知怎么又跳到了许久之前的话题之上,饶有兴趣地问道,天添三人闻言也都看了过来。
面对四个醉鬼的注视,沐笙歌捻了捻指尖,唇边继而勾起了无奈的弧度,轻浅嗓音缓缓而出。
“打过啊。”
夜叶刚想问问是因为什么,只听少女轻啧了一声,继续说道。
“可惜,没打掉。”
“???”
“没打掉……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沐笙歌笑而不语。
夜叶感觉自己的心狠狠抽了一下,于一片晕眩之中生出浓浓的心疼来。
沐笙歌微微垂眸,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这四个人都喝醉了,耍着酒疯,她不光耐心听她们闹了下来,胸腔里的那颗心竟还隐隐有了触动。
原来,薛司晨会嫉妒路以墨那个家伙,古霜的高冷话少是因为口吃,天添那个憨憨也如此重情重义。
还有无时无刻都不会泄气的阿叶,明明不会喝酒还非要逞强,醉了之后磨人得要死。
她以往只在意夜叶一人,可如今,另外三人好像也在她的脑海里勾勒出了有色彩的画像,五光十色的颜料撞在一起,泼洒出了名为友谊的画卷。
时间仿佛有瞬间的凝固,沐笙歌忽觉怀中撞入了什么东西,熟悉的味道在鼻尖逸散开来,令她神情怔愣。
夜叶一个熊抱拥她入怀,右手在她后背轻拍了两下,带着醉意的气息喷洒在少女耳畔,低软又清甜的嗓音羽毛般略过。
“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我告诉你的我的小秘密,不许告诉别人哦。”
沐笙歌心想她知道他的小秘密,可这个怀抱太软了,她实在舍不得推开,甚至想将双臂再收紧一点,将他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永不分离。
“阿叶还有什么秘密啊?”
“你知道吗,世间的每次相遇都是命中注定,上天不是让我平白无故遇见你的,错失了你的前十六年人生,我很抱歉。”
少年人单纯的情话最是动听,沐笙歌感觉心尖似是缠上了开满粉色小花的藤蔓,酝酿着名为欲望的果实。
片刻的停顿过后,少年的声音仍在继续。
“但是,从我救下你的那天起,我,这个世界上最酷的boy,就是你独一无二的守护神啦!”
第40章 “好甜,原来阿叶是这个味道的。”
短短的几秒钟被无限放慢,沐笙歌心中千回百转。
阿叶说了什么?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酷的boy。
是她独一无二的守护神。
她胸腔中的那颗心脏不太正常地跳动着,其中夹杂着些许的疑惑。
守护神她知道是什么意思。
最酷的boy是什么?
结合着夜叶刚刚说的那句givemefive,沐笙歌不禁回想起了久远的过去。
“Heybro,忙着呢?”
东宫中,慵懒地靠在榻上的少女手执书卷,闻言斜斜地看了来人一眼,“说人话。”
路以墨极其熟稔地在她身边坐了,拿起果盘里的白梨啃了一口,玩世不恭地笑着,“这怎么不是人话了啊,趁现在会英语的人不多,咱俩练练,将来好引领潮流啊!”
沐笙歌将面前的书卷移开几分,啧了一声,“你倒是说说是什么意思啊?”
“打招呼啊,嘿,兄弟。”
沐笙歌挑眉:“兄弟?”
“啊,不好意思顺口了,我重来,higirl。”
沐笙歌直接将书扔到了她脸上,啧了一声:“骂谁是狗呢?”
路以墨:“……”
“我没有,我冤枉,我委屈。”
仅仅三个短句,沐笙歌就知道这个戏精又要开始演了,心中警铃大作。
“girl是姑娘的意思呀,boy的反义词,dog,dog才是狗,知道吗?”
沐笙歌离她远了些,“……我不知道,我既不是你那儿的人,你又没跟我说过。”
路以墨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用极其受伤的语气说道:“我不管,你伤害到了我的心灵,你得赔偿我,今年的荔枝分我一半。”
沐笙歌冷笑:“你想得美。”
路以墨哼了一声,“你要不给我就不教你这门语言了!”
“哦,随你,我也没想学。”
眼见自己的筹码没有半分用处,路以默有些急了起来,“不是,为什么不想学呀,这么新奇的东西都激发不了你的求知欲吗?”
这和她想象得不一样啊,她还想凭借这仅剩的一点知识换点好处呢啊!
“这还用问,这里除了你以外又没有人会说,我学它做什么?”
“那不一定啊,现在大陆上是没人会说,可不代表以后也没有啊,万一海外那些个岛屿有几个是英国的地界呢?”
“书同文,这不是你所说的千古一帝所成就的伟业吗?区区海外弹丸之地,如何与我北沐相比,就算有朝一日她们来了这里,也应该是她们主动学习我们的语言用以交流,而不是我和我的子民费工夫学习她们的。”
少女的霸气言论令路以墨身躯一震,“你居然有这样的想法。”
“虽然这想法很好,但我觉得你可以再考虑一下。”
沐笙歌:“?”
“我六级考了三次才过,我想让这里的后人也感受一下英语的折……魅力。”
“……你刚刚想说的是折磨吧。”
“哈哈哈哪有。”路以墨视线飘忽。
“因为淋过雨,所以你就想把别人的伞都给掀了?”
路以墨害羞一笑:“也没有那么损啦,小树苗总要经历风吹雨打才能长大啊,我的好表妹,考虑一下啊,我免费教你!”
“……”
回忆戛然而止,喝得烂醉如泥的几人终于想起了她们还要赶在日落之前回营,匆匆结束了这场坦白局。
薛思晨和古霜已经站不稳了,天添一手搀着一个,却也只是能让她们勉强别跌倒。
像是从酒缸里被捞出来的夜叶得到了沐笙歌最体贴的照顾,半搂半抱着将他带出了寻芳楼。
穿过人影攒动的醉乡里,五人跌跌撞撞地出了城,僻静的山间小路上,感觉像踩在云端般的少年脚步虚浮不已,脑袋整个靠在了沐笙歌的肩上,嘴边浮着甜甜的笑容。
他指向了路边丛林上开了几朵浅红色花朵的山茶树,“沈歌沈歌,你看那边有小花花,我去摘来给你。”
夜叶的脑子是想要往那个方向走的,脚下却是朝着相反的方向移动,嘴里还嘟囔着:“你……你别拉着我呀,我要给你摘小花花。”
沐笙歌:“……”
她哪敢松开他,搂着他的腰将他带回到路中间,劝道:“这样,阿叶你待在这里别动,我给你摘好不好?”
夜叶倔强地说道:“不要不要!我要自己摘。”
沐笙歌没有办法,只能扶着他去摘,如愿以偿的夜叶在走近山茶花时闻到一股幽香,夸张地怂了怂鼻子,“好香呀!”
他兴奋地伸出手去摘,然而那山茶树看着比较低,真正够起来却是触之不及。
夜叶见掂起了脚也摸不着,便向前跨出一步,却一脚踩空,顺着重力向下栽去。
“阿叶!”
沐笙歌急忙圈紧他的腰,想要将他拉回来,但由于夜叶太执着于那朵山茶花了,向前倾倒的力度竟带着她也一起滚落了下去。
山茶树下是个倾斜的小山坡,有些陡,却并不怎么高。
当沐笙歌怀拥着少年向下滚落之际,她却觉得自己仿佛从高崖骤然坠落一般,失重与晕眩夹杂在一起,瞬间将她席卷。
“啊好晕好晕,我感觉飘起来了耶。”
滚了十几圈才在平地上停下来的夜叶压在少女身上,依旧毫无危险意识,只是迷迷糊糊地嘟囔着。
有些后怕的沐笙歌掌心早已一片汗湿,“阿叶,你有没有事?”
夜叶呆呆地眨了眨水雾蒙蒙的眼睛,手肘半撑着地面,从她身上起来了几分。
“有。”
沐笙歌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夜叶左右来回张望着,四周铺满了大片枯黄干燥的落叶,刚刚开得极其好看的山茶花却不见了。
“我的小花花呢?我看不到我的小花花了。”
委屈又郁闷的嗓音落在耳畔,沐笙歌停止的心跳猛地恢复,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琥珀双眸中流露出几分无奈。
沐笙歌上手查看一番他的身上有没有伤口,温热的手拂过少年后背,夜小叶放松的身体下意识地绷了起来。
原本想要站起来寻找小花花的夜小叶一个不稳,再次向下跌落,猝不及防地贴上了她的嘴唇。
霎那间,少女的眼眸剧烈收缩了下。
薄唇所触碰到的微凉又软又甜,懵懵然的少年根本没意识到到发生了什么,只是凭借着本能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动作青涩而又不得章法。
沐笙歌呼吸微微急促,心跳逐渐从迟缓到剧烈,耳畔全是她自己的心跳声。
她今日没喝多少酒,此刻却觉得醉意全涌了上来,驱使着她扣住少年的肩膀,一个翻身便将他压在了树下。
天旋地转间,夜叶只觉得眼前一暗,唇瓣便被人压住,一股好闻的荔枝清香陡然间袭来,柔软的口腔逐渐被攻城略地。
午后暖阳透过树叶洒落,斑驳地落在他的额头,也模糊了树荫下交叠在一起的人影。
夜叶被亲得身子发软发烫,浑身重量压在干燥的落叶上,辗转间发出破碎的声音,像是隐秘情愫滋生后被打破的樊笼。
山坡上方,天添终于发现了不见了的两人,大声呼喊起来,顷刻间让这个吻变得更加禁忌。
沐笙歌越发凶猛起来,唇齿交缠间,少年眼底的光芒逐渐被阴影所侵蚀,只剩下缠绵的剪影交织在干枯的落叶之上。
两人的心脏贴在了一起,跳动的频率逐渐趋同,心底的悸动像是盛开的繁花,渐渐挤满了整个胸膛。
时间一点点流逝,呼吸都被掠夺的夜叶扬起了脖子,喉咙一阵阵滚动着,从鼻腔间发出了几许微弱的喘息。
“唔——”
他憋得抓碎了身边的落叶,却似乎从没想过推开身上的人。
听到这不同寻常的声音的沐笙歌终于收敛回了几分理智,放开了他。
夜叶张着嘴大口呼吸着,有光缓缓蔓延进少女那双如同融化了的蜜糖般的眼眸中,照亮其中餍足的笑意。
“好甜,原来阿叶是这个味道的。”
夜叶哼了一声,慢慢平息下混乱的呼吸,依旧醉醺醺的,“好像有人在叫你。”
天添的嗓音在山坡上方回荡着,因为有山茶树枝叶的遮挡,她并没有看见下面的两人。
“不管她,阿叶喜欢我亲你吗?”
沐笙歌早已将一切的疑虑都忘到了天边,此刻满心只有亲到了阿叶的喜悦,甜滋滋的味道一直在心底蔓延,让她忍不住想要再来一次。
躺在落叶之上的少年微微歪了歪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天真无邪地说道:“软软的,凉凉的,像果冻一样,就是有点闷,不太舒服,下次想试试别的。”
他明显是醉了,说话都不过脑子的,沐笙歌听了后无端有些生气,捏着他的下颔说道:“阿叶还想试谁的?”
夜小叶举起一只手,兴奋地提着要求,“可以有草莓味嘛!”
沐笙歌神情一愣:“?”
夜叶揽着她的脖子说道:“荔枝味的果冻最好吃,但是草莓的也很甜,下次尝一尝吧?”
他哪里有接吻的自觉啊,他完全是当做自己在吃果冻啊。
唉,醉酒的阿叶,是既可爱,又磨人啊。
沐笙歌捏了捏他的鼻子,“这次是我给阿叶吃荔枝味的果冻,下次该阿叶给我吃了吧?”
夜叶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这样吗?”
沐笙歌循循善诱,“当然了,我们要礼尚往来对不对?”
夜叶点了点头:“说的有道理诶,那我下次也给你吃果冻,草莓味哒!”
沐笙歌眼底流淌过得逞的笑意,“可我现在就想吃,怎么办呀?”
夜叶表情变得苦恼起来,“我现在没有草莓呀。”
沐笙歌:“……”
“其实口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果冻不是吗?”
夜叶抿着唇摇了摇头,“不行,口味很重要的,像胡萝卜味的果冻就是异端,你觉得呢?”
沐笙歌:“……”
虽然很想再亲亲阿叶,但——
“没错,是的。”
胡萝卜,大大的异端!
天添在小道上寻人寻了半天,就在她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的时候,沐笙歌终于抱着夜叶从山坡间走了出来。
“你们俩刚刚哪去了啊,我还你们丢了!”
“小花花!”夜叶的注意力又被开得艳丽的山茶花吸引了。
“我这就给你摘,阿叶别乱动。”
纵容又宠溺的嗓音落在耳畔,环着少女脖颈的夜叶很是兴奋地接过她摘下的山茶花,顺其自然地插到了她的发间,酡红的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真好看。”
沐笙歌当时便深深吸了口气,压下了体内升起的无数躁动。
“不是你们两个理理我啊。”天添晃了晃发晕的脑袋,大声嚷嚷着。
沐笙歌挡住双唇红肿的夜叶,看了眼被她撇到地上的古霜和薛司晨,“我们没事,刚刚不小心滑下山坡了,赶紧回去吧。”
“噢噢这样啊,吓死我了。”天添又转回去扛起两人,吭哧吭哧地上山,还不忘叮嘱后面的两人,“这回小心点啊。”
晕乎乎的夜小叶认真举手回应:“好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