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回到营房之后天色已晚,薛司晨和古霜醉得不省人事,天添在将她们扔到床上后自己也晕晕乎乎地坐在地上靠着床沿,絮絮叨叨些沐笙歌听不懂的东西。
沐笙歌暂且没功夫管她们。
她将怀中的夜叶放到床铺上,仔细盖好被子,先打了盆清水来为他擦了擦脸,怕他第二天醒了后头疼,便想着去百草堂要些醒酒药。
凌霄今日不在,听另一位陈军医说他去山间药田了,陈军医知道她和夜叶关系好,也知道夜叶这段时间常来百草堂,二话不说就将药拿了来。
“多谢。”
沐笙歌拿到药便想回去,但刚走到院中,她眼前便浮现起薛司晨她们不省人事的模样,转身又回去了。
“麻烦再多给我三份吧,这里有些银两,拿去给几位买点茶喝。”
陈檐摆手拒绝道:“不过是些醒酒药,不值什么钱,不必客气。”
沐笙歌接过她递来的药,将银子塞到了她手里,“还请陈郎中勿要将天添几人醉酒之事大肆宣扬,有劳了。”
陈檐推脱不过,只得收了,笑道:“这是自然。”
沐笙歌拿着醒酒药回到营房,推门进去看见里面的情形,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原本该好好待在被子里的夜叶不知何时将被子踢到了墙角,人也四仰八叉地躺着,不太安分的右手扯开自己的衣领,又往左边滚去。
“好热啊,嗯?谁来了?”
夜叶听到推门的动静,翻身趴在床上仰头看了过来,墨色的瞳仁里闪过虚晃的双重人影。
“沈歌?还是两个,唔,又变三个了。”少年的嗓音模糊在喉咙里,带着点懵懂和茫然,还有点苦恼,“可我只有一朵小花花呀,三个沈歌,给谁好啊。”
沐笙歌唇角忍不住翘起,这也太可爱了吧!
夜叶上半身已经探出床沿了,眼看着就快要摔下来,沐笙歌忙走过去将他扶好,无奈地说道:“阿叶你慢点,先好好躺一会儿,我给你冲醒酒药,喝了再睡。”
“酒?什么酒?我要喝!”
只听到了个‘酒’字的夜叶眼睛一亮,又突然亢奋起来,这一下还惊醒了仍在地上躺着的天添。
用脑壳搭着床沿,都不用手垫一下的天添抬起头来,顶着脑门上印出来的红印说道:“还有酒?我也要喝……”
沐笙歌:“……”
“喝喝喝,都有都有。”
沐笙歌又是烧水又是冲药,还得晾凉了给已经睡着的古霜和薛司晨灌下去,堂堂皇太女为了照顾四个醉鬼那是忙得团团转。
天添那儿倒是好办,她一口就喝完了醒酒药然后倒头就睡,姿势都不带变一下的,咚的一声沐笙歌听着都觉得疼,不过她也只是摇了摇头便没多管。
古霜和薛司晨早已呼呼大睡,沐笙歌直接灌进去了事。
到了夜叶这儿,他喝了一口觉得味儿不对,皱着眉头不愿再喝第二口,“这什么酒啊,好苦,不好喝,不喝了。”
沐笙歌耐心哄道:“阿叶乖,喝完了给你糖吃好不好?”
“不要。”靠墙坐着的夜叶摇了摇小脑袋,尾音拖长,“不想吃糖。”
沐笙歌接住朝自己倒过来的阿叶,让他躺在自己的腿上,看着手里还剩许多的醒酒药有些发愁,“那阿叶想吃什么?喝了后我都给你好不好?”
“不喝不喝,苦的。”夜叶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咬着拇指,“想吃甜甜的果冻。”
少女琥珀色的眼眸一亮,垂眸看着手里的药碗,语调扬起,“阿叶当真?”
他将小脸埋进她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哼哼。”
沐笙歌瞥一眼不远处的另外三人,舔了舔有些干涩的下唇。
难言的刺激感流窜过四肢百骸,她俯身在夜叶耳边低声说道:“那阿叶坐起来一下,我给你吃。”
夜叶抬头,黑泠泠的眼睛如珍珠般闪耀,“真的?”
沐笙歌单手扶着他,眼尾微微上扬,将手中的那碗醒酒药递到唇边灌了一大口,继而扣住了他的后颈。
“唔——”
微弱的烛火映着墙上重叠在一起的人影。
少年扬起的脖颈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不断滚动的喉咙带动着金边的弧度也时上时下,像是起伏不定的波浪,在晚风中拍打着岸边。
沐笙歌眼中带着欢愉的笑意,在他咽下最后一滴醒酒药后松开了他的后颈,对柜子上洗干净的帕子视而不见,轻柔地用拇指擦去他唇边的水渍。
那片馨香温软在指尖与心底徘徊着,让素来金尊玉贵的皇太女生出了任劳任怨的心思。
“阿叶可还满意?”她笑意盈盈,嗓音潋滟,“不满意我可以重来的。”
“嗷呜。”夜叶一口咬住她的拇指,尖尖的牙齿在上面不轻不重地磨了下,声音模糊不清,带着丝丝埋怨,“这次的果冻好水,不甜。”
沐笙歌失笑,被他含在口腔里的拇指上下拨弄了下,挑逗着包裹其外的柔软红舌,“那我重来?”
“呸。”夜叶松开她的拇指,又躺到她腿上,嫌盖被子太热,他撩起自己的衣摆盖住生艳薄红的脸,“不吃了,我吃饱了。”
沐笙歌的脸上划过惋惜之色,花了好大的定力才堪堪放过他,“那阿叶你好好睡,这样容易着凉,你让我起来把被子拿过来。”
夜叶一把揽住她的腰,不让她起身,嘴里还嘟囔着:“就要这么睡,不许跑!”
被迫当枕头的皇太女:“……”
她脸上带着无奈的笑,夜叶的被子让他踢得太远,她坐在床沿实在是够不着,便倾身过去将自己铺上的被子扯了过来,给他盖好。
察觉出身上压了什么东西,夜叶抖了两下身子,攥着她的衣摆,“热~”
“阿叶喝太多酒了才会觉得热,不好好盖被子明天会生病的。”
夜叶闹腾着踢被子,沐笙歌抓着不让他得逞,几次过后,被裹得严实的少年扁了扁嘴,哼了一声,双手开始伸向自己的衣带。
“盖被子就盖被子,那我要脱衣服!”
沐笙歌:“!!!”
被窝里一阵翻腾,一会儿便有一件衣服被扔出来,沐笙歌攥着被角的手不觉绷紧,眼看着他将白色的中衣也扔了出来,忙哑声阻止道:“阿叶可以了,别再脱了。”
她今日也喝了酒,原本不觉得有什么,此刻却有一股热意在体内灼烧着,她怕再这样下去,她会把持不住。
“不脱就不脱,哼,凶什么!”
沐笙歌:“……”
她不过就是说得急了些,哪里凶了。
清醒时的阿叶脱衣时那般娇羞,怎么喝醉酒后就这么野了呢。
“哎呀什么东西,好硌啊。”
来回翻了两次身的夜叶皱着眉头,右手在胸前不舒服的位置处鼓秋来鼓秋去。
几息过后,沐笙歌看到他从被子揪出来了一小节白布。
沐笙歌:“?”
那节白布大概半掌宽,完整地被他揪出来后有一只手臂长,皱皱巴巴的,被他顺手甩到了地上。
沐笙歌好奇极了,阿叶中衣都脱了,不是应该只剩抹胸了吗,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强烈的好奇心促使她掀开了一丝丝被子,然后她就看到,夜叶又从他抹胸的右边揪出了另一条白布。
沐笙歌:“……”
沐笙歌:“!!!”
沐笙歌忙将被子重新盖好,甚至还掖了下被角。
阿叶在抹胸里塞了东西?!
浓浓的怀疑涌上心头,让她的思绪也跟着混乱许多,零星的记忆不断在眼前闪现而过,快得让她几乎捕捉不住。
‘我是这个世界上最酷的boy……’
‘girl是姑娘的意思啊,boy的反义词……’
相似的发音让这两段记忆在一瞬间重合,沐笙歌觉得浑身都滚烫起来。
‘姑娘’的反义词,那岂不是就是‘公子’?
阿叶是小公子?!
怎么可能!
沐笙歌一时间只觉得自己的想法荒唐无比。
夜叶是谁?
鸣榷山中,拿着一根树枝就将花姐和余草两位劫匪抽得嗷嗷叫的人。
锁云山下,将一套招式精妙的拳法打得虎虎生威的人。
训练场上,数次将对手按在地上摩擦的人。
……
她是见识过阿叶的凶残的,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个男孩子?
沐笙歌一时间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莫不是她记错了路以墨所说的那个词,与阿叶所说的boy记混了?
她今天虽说没醉,但那香桂酒后劲好像还挺大,她都没克制住自己亲了阿叶好几回,所以脑海中久远的记忆会产生偏差,也是正常的对吧?
沐笙歌心下自我安慰着,手上却是蠢蠢欲动,又悄悄将夜叶的被子掀起一角,面色变得极其古怪。
阿叶原来胸前的弧度就只有她的一半大小,她还曾用丰胸汤来报复他给自己吃胡萝卜的事,可没想到当那两团白布被取出来后,那不大的弧度竟缩水了三分之二!
沐笙歌忽然又觉得自己记忆可能没错,路以墨和夜叶说的就是同一个词。
可是……还是不对啊,或许阿叶就是发育不良,所以才想要塞两团布呢。
那个boy到底是什么意思?
事情的真相似乎就在这上面。
沐笙歌忽然后悔起来,若是她也过了路以墨说的那什么六级,此刻的难题恐怕会迎刃而解吧。
只是现在,相隔千里,她人又在乔家军,便是想问也问不了路以墨。
嘶,沐笙歌还是头一次遇到如此棘手的事。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掀开被子一角的沐笙歌手指攥紧,微微向上扬起。
被子下的少年逐渐露出光滑的肩膀,白皙的小臂,以及那劲瘦而又纤细的腰身。
掀到一半的沐笙歌深吸了口气,就一眼,她只看一眼,若阿叶有小小叶……
“好凉快的风呀。”躺在沐笙歌腿上的夜叶突然睁开了眼,看着将被子掀起的沐笙歌,迷离的双眸中充斥着浓浓的疑惑,声音茫然,“你要干嘛?”
沐笙歌的手像是被烫到一样忽然松开,被她抓着的被子向下落去,砸了夜叶一脸。
“啊!”
夜小叶不满地叫出了声,将盖在脸上的被子掀开,侧身压着一边的被子,又用小臂夹住另一边,将脖子以下的部位都裹得密不透风,嘟囔道:“你不要闹了,快睡觉。”
沐笙歌:“……”
她现在心情十分复杂,无处安放的手敲了下自己的额头,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刚刚到底在想什么?
阿叶的衣服都脱得差不多了,她若是再将他的被子掀开,要是风一吹让他着凉了可怎么办。
再者说,趁着阿叶醉酒偷偷看他的身子,这是她堂堂皇太女应该干的事?
她就算不自诩正人淑女,也不想干如此无耻之事啊!
“阿叶?”沐笙歌轻唤了一声,她心中疑乱颇多,想着看能不能从醉酒的夜叶这里套出点话来。
但夜叶只不情愿地应了声,哼唧道:“唔,好困~”
沐笙歌心下一酥,再多的疑虑此刻都压不下她对他的怜爱,嗓音温柔,“困就睡吧。”
她仰头靠向了墙,吐出一口浊气,在一片安静中缓缓平复自己混乱的思绪。
过了好一会儿,她将抵在额头上的手缓缓拿开,从衣襟中取出了一封厚实的信件来,拆开了封口的火漆私印。
这是今天在天椒肆中苏棋给她的,两人碰面的时间不长,苏棋便提前将这段时间查到的东西写下来,可以让她慢慢看。
十来张信纸,其中写了爻杀剑的下落,棠溪家获罪的全部过程,以及棠溪家未被灭门之前的情况,其中还包含些许御都如今的局势。
枕着她大腿的少年睡觉不太安分,总是不舒服地翻身,沐笙歌一手抚着他的脊背哄他安睡,一手拿着信件,借着房中微弱的烛光认真查看。
苏棋已经派人将爻杀剑从御都皇城里盗了出来,但沐笙歌不能就这么直白地还给夜叶,还得有个契机才行。
另外陷害棠溪一家的背后主使,乔梒果然脱不了干系,可其中牵扯的,竟还包括南离太后萧氏一族。
“南离。”沐笙歌攥着信纸冷笑一声,“我还是高看你们了啊。”
时间太少,关于此案苏棋查出来的东西尚不算详细,不过有关于棠溪家的细况,她却是完完整整地写了五页之多。
沐笙歌在看到这部分的时候,神情舒缓许多,见已安稳睡去的夜叶一呼一吸间檀口轻启,似有什么晶莹的东西顺着他的唇角流下,她不禁笑了出来。
“阿叶莫不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
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帮他擦干净,末了曲指刮了刮他的鼻梁,颇有些惋惜地说道:“棠溪夜若是北沐人就好了。”
这样,她便能更早地遇到阿叶,并光明正大地以自己皇太女的身份与其相遇相知。
想到这儿,沐笙歌忽而微微蹙眉,又觉得不对。
若不是生在南离,棠溪雁似乎也不会被人构陷,生出此事,她的阿叶或许也就不会到来,她想要的是夜叶又不是棠溪夜,即便他在北沐又有什么用呢?
可迟早有一天,阿叶会发现她并非孤苦无依的沈歌,若他介意她北沐皇太女的身份可怎么办?
沐笙歌看看手上写满了秘辛的信纸,又看看腿上睡得乖巧的夜叶,目光幽深闪烁。
“阿叶是阿叶,棠溪夜是棠溪夜。”
对了,阿叶又不是真正的南离人,以他的清醒明白,迟早有一天会看清南离无可救药的真面目,然后投入她这个北沐皇太女的怀抱的!
沐笙歌唇角勾起深深的弧度,俯身到少年耳边,“阿叶是我的阿叶。”
于睡梦中的夜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本能地应了一声,这一下沐笙歌眼里的笑意更欢愉了。
“阿叶答应了可就不能反悔了。”
夜叶这回没了动静,沐笙歌眨了眨眼,眸底深处划过狡黠之色,又说道。
“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哦。”
第42章 活像个得知妻主在外面鬼混的怨夫一样
单方面定了情的沐笙歌心情愉悦地重新翻开信纸,继续看起了棠溪家的细况。
棠溪家共有三十六口人,家主棠溪雁,有一个亲妹两位庶妹,姐妹四人共有子女十七人,其中九位小姐八位公子,最大的棠溪佳今年二十六,最小的棠溪俟尚且不足一岁。
不同于几位妹妹均纳了侧室,棠溪雁身为家主,却仅有商陆一位君人,和他育有一女二子,分别是……
这页信纸上的内容到此为止,沐笙歌轻捻页边,将其翻开,正要继续往下看的时候,烛台上已经燃到了底的蜡烛倏地熄灭,一缕白烟缓缓而上,黑暗顷刻间将她席卷。
沐笙歌动作顿了一下,想着是不是从柜子里再拿根蜡烛过来,然她刚刚一动夜叶便哼唧了起来,她只得无奈地好好当个枕头。
“罢了,那就明日再看吧。”
*
第二天。
房中的五人被擂鼓声所叫醒,在地上睡了一晚上的天添一阵阵腰酸背痛,脑门上的红印半天也消不掉,宿醉的薛司晨和古霜仍旧不太清醒。
睡眼惺忪的夜叶伸了个懒腰后发现不对,睁开眼发现自己不仅枕着沈歌的大腿,还没穿衣服,十分惊悚地裹着被子退到了墙角。
“我我我……我昨天干什么?!”
心虚的夜叶说话都不连贯起来,站起来活动四肢的天添呦了一声。
“三妹怎么变得和霜儿一样了?”
刚还发晕的古霜一下子就清醒了,冷冽如刀的视线落到天添身上。
“霜儿你干嘛这么看我?”
“秘密!”
咬牙切齿的嗓音传了出来,灌了一大碗凉水的薛司晨不解地看向了她,“已经不是秘密了啊,我们都知道了。”
古霜的表情瞬间僵硬,看向天添的目光像是要杀人一般。
天添瞬间明白了什么,连忙跳开躲远了些,“不是我说的啊,你昨天自己暴露的,你不会是忘了吧,我还拦你了来着,不信你问她们!”
古霜:“!!!”怎么可能!
处在状态外的夜叶颇有些忐忑地问道:“什么秘密?什么暴露?”
被子下的他摸到了自己的抹胸,他之前塞在里面的布团已经没了,不会是他的大秘密暴露了吧!
“不是三妹你别害我啊,你也不记得了?你昨天还说霜儿这毛病能治的啊!”
断片断得彻底的夜小叶:“啊?”
古霜眼睛一亮:“能治?”
夜小叶:“什么能治啊,我说的?”
“你们两个,真不记得了?”薛司晨也觉着稀奇,跟着询问道。
夜叶和古霜两人先是思索了下,然后同步地摇了摇头。
“确认了,这俩人喝酒断片。”
薛司晨昨天虽然醉得厉害,可发生了什么却是记得清清楚楚,谁想到那个豪言开解她的夜叶却是忘得一干二净。
沐笙歌更是神情微妙,看向床角的夜叶,嗓音幽幽,“阿叶你昨天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都忘了?”
夜叶咬了咬下唇,小声问道:“我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吗?”
沐笙歌眼神变得幽怨起来。
阿叶怎么会不记得!
她原还以为这层窗户纸就这么戳破了的,可他居然根本不记得那两个亲亲!
“我觉得我的酒品好像……还可以吧,应该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吧?”
沐笙歌:“……”
那可真是太可以了。
“阿叶再想想,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沐笙歌仍旧不死心。
夜叶嗓音迟疑起来,“我……就记得我做了个梦。”
“嗯?梦?什么梦?”天添跟着凑热闹。
“很奇怪的梦,我好像在吃一个超大的荔枝,有一个人那么大,可好吃了来着,但后来不知怎么我自己居然变成了个草莓,那个荔枝反过来要吃我。”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出现一根胡萝卜,拦下了荔枝,后来我又吃到了荔枝,但这次荔枝好像泡了苦水一样,又苦又涩,没有一开始好吃了。”
“哈哈哈什么乱七八糟的啊,三妹你是喝酒喝傻了吧,下次少喝点。”
夜叶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觉得好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又是荔枝又是草莓又是胡萝卜的。”
沐笙歌:“……”
那根本不是梦啊!
那是被捅破的窗户纸啊!
谁能想到,都碎成渣的窗户纸,居然还能这样让他给糊回去?
“沈歌,我枕了你一夜,你腿是不是麻了啊,待会儿我给你揉揉?”
在被子下胡乱套好衣服的夜小叶总算能下地了,不太开心的沐笙歌看见他那平坦了许多的胸膛,昨天晚上被压下的疑虑又瞬间涌了上来。
“阿叶,你……”
“嗯?我怎么了?”
沐笙歌不知该如何开口,天添在梳洗好之后又凑了过来。
“三妹你的嘴怎么那么肿啊?”
夜叶:“???”
他摸了摸自己的唇瓣,“有吗?”
“有啊,还红红的,跟吃了辣椒似的,但这大早上的还没来得及吃饭吧。”
夜叶又想起了那个梦,梦里他变成了草莓后好像被荔枝摁着啃来着,貌似就是嘴唇的位置。
“咳咳。”沐笙歌掩唇咳了一声,“昨天我们从山坡上摔下去了,许是那个时候磕伤的。”
天添对此还有点印象,“噢噢想起来了,我还在上面使劲儿找你俩呢,死活找不到。”
夜叶不知为何吐了口气,“这样啊。”
“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收拾好吃完饭去训练场,别误了事。”
“是是是,下次可不能再喝这么多了,我真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我……治疗。”古霜突然开口。
夜叶神色茫然,“霜姐的秘密到底是什么来着,我真不记得我昨天说过什么了。”
天添将昨天的事给他讲了一遍,“她说话不利索,你说能治,真可以治吧?”
“啊原来是这样,能治的,霜姐放心。”
古霜一直提着的气明显松了下来,朝他抱了抱拳,“多谢。”
“嗐,客气,都是姐妹。”
“阿叶。”在几人即将出门的时候,沐笙歌再次唤道。
夜叶转身,歪了歪头,“怎么了?”
不仅仅是他,天添三人也看向了她。
沐笙歌欲言又止:“……算了没事,我们去吃饭吧。”
上午的训练依旧是体能训练,心中存了事的沐笙歌十分关心夜叶的状况,于是她又近距离地认识了一番他的凶残。
动作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出招时衣摆带风,头发丝都携着他的张扬气息,哪里有半点小郎君的模样?
午饭过后,沐笙歌与四人分开,去参加斥候队的侦查训练。
虽说以前她也没太认真训练,可还从未像今天这般心不在焉过。
出现在她脑海里的不仅仅有阿叶训练时凶残的模样,还有他扮成小郎君在莲花台上跳舞的模样,屡次推脱不肯与她一起去浴堂的模样,以及昨日他被她吻上双唇时软绵绵的模样。
两种割裂的想法在她心底不断徘徊萦绕,让她根本分不清虚实真假。
阿叶到底是女是男呢?
沐笙歌忽然想起昨夜没看完的信,在训练间隙于山林间找了个隐蔽的位置藏好,将信拿了出来,接着昨天的位置继续往下看。
按照棠溪家的年纪排行,商陆的三个孩子分别是文武双绝的二小姐棠溪僮,端庄贤淑的三公子棠溪玄,以及深居简出的四公子……
棠溪夜?!
沐笙歌圆润的双眸睁大,眉头紧拧,将信纸来来回回地翻了个遍。
苏棋真的没有写错吗?
四公子,棠溪夜,信上写着他今年十四岁,可阿叶不是十八吗?
即便仍有疑点,但她心中的天平此时已往小郎君那边倾斜些许,只是无法完全肯定。
训练结束后,她匆匆地赶回营房,想要找阿叶再试探一番,却发现他根本没回来。
沐笙歌忙问道:“阿叶去哪了?”
天添心不在焉地回答,“百草堂啊。”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哦,他说他今晚不回来了。”
沐笙歌:“!”
不回来?
那怎么行!
“我得去找他,你们先吃饭吧,不用等我了。”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几人视线之内,天添轻啧了一声,手肘搭在了古霜的肩膀之上。
“霜儿你说说,小五她是不是很不对劲,一听三妹不回来,活像个得知妻主在外面鬼混的怨夫一样,啧啧。”
古霜在专心练夜叶给她的绕口令,一个字一个字说得缓慢,没怎么搭理天添。
薛司晨则在一旁吹了个口哨,“你等沈歌回来我就告诉她,看她打不打你。”
天添:“……薛小四你不能干这么阴损的事!”
百草堂。
又在经历淬炼的夜叶抱着手炉捂着小腹听凌霄师叔的念叨,面色那叫一个生无可恋。
“小夜啊,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我听说昨天沈歌来要了不少醒酒药,你说你小小年纪,喝得酩酊大醉,这要是让有心人占了便宜可怎么办!”
“不会的凌师叔,和我一起喝酒的又不是外人……”
“小夜啊小夜,你们不过是住在同一间营房,她们还都是些女子,你不一样,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夜叶想起了他今天早上的状况,神色讪讪,“师叔我知道了,我下次保证不喝那么多了。”
“不仅仅是喝酒的事,还有今天,你不知道你不舒服吗,还训练得那么狠!”
夜叶摸摸鼻子:“……我给忘了。”
原本掐着腰的凌霄戳了戳他的脑门,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这也能忘,小夜,你才十四岁,男孩子的这个时候可一定要注意些,现在不养好身体,等以后有你受的,知不知道!”
“师叔你别生气,我记住了,这不一回生二回熟吗,我下次一定不会忘了,师叔别骂我了。”夜叶像个鹌鹑一样缩着脑袋。
“我这是骂你吗,我都心疼死你了,好好一个公子,做什么非要扮成女子进军营,你这样……”凌霄的声音间不自觉带了怜惜的哭腔,“你这样以后可怎么嫁人啊!”
门内,夜叶听到嫁人二字神情呆滞。
门外,赶到百草堂不久的沐笙歌将凌霄的几句话听了个完整,瞳孔骤然紧缩,心底的天平瞬间倾倒。
阿叶他,竟真的是位公子!
凌霄又说了许多的话,沐笙歌都没怎么听进去,她胸腔里积攒了一天的疑点与困惑在这一刻全都得到了解释,让向来沉着冷静的她神情激荡起来。
阿叶是个小公子。
她看过阿叶脱衣服的样子。
她还与阿叶同床共枕了两个月。
最最最最重要的是,她喜欢阿叶,她还亲了他!
原来她的取向并非有异,她会以为自己喜欢女孩子,都是因为阿叶扮得太像了。
怎么就一直没发现呢。
沐笙歌又突然觉得懊恼起来,枉顾从小就有人夸她聪慧,居然这么久才看出来异常,还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真相。
“小夜你不舒服就先躺一会儿,我去给你煎药,待会儿给我乖乖喝了。”
凌霄朝大门走来,台阶下宛若雕塑一般的少女忙回过神,旋身躲到了侧面房檐之下。
待凌霄进了左边那间专门煎药的屋子后,她才收拾好心情,敛起自己的震惊,装作刚刚来到的样子走进百草堂。
“阿叶。”
床上蜷缩成一团,脸色煞白的少年闻声望了过来,一双眼珠无措地眨了眨,有些慌张地坐正,双手放在膝上,端正得如同小学生一般。
尚且不知道自己已经掉马的夜小叶小声问道:“你怎么来啦?”
“天添说你晚上不回来,我便想来看看你。”沐笙歌心疼地拧起了眉毛,“阿叶你脸色怎么那么差,你又不好好照顾自己。”
第43章 “你确定此姐妹是彼姐妹?”
“这次是不可抗力导致的,不关我的事……”
心虚的夜叶越说声音越小,眼帘低垂,带着点婴儿肥的腮帮微微鼓起,像是小孩子惹了祸后又觉得委屈的模样,惹人怜惜。
沐笙歌不可自抑地吸了口气,垂在身侧的手蜷了起来。
好像捏捏他的小脸啊。
但是……阿叶为了掩藏自己的身份,清醒时不太敢外露自己的感情,这才迟迟不肯捅破那层窗户纸,她若是做得太明显,怕是会让他为难。
没关系,她换一种方式就好了。
“阿叶是又吃坏东西了?”
沐笙歌走近,在他身边坐了,温热的手掌覆盖在了他的小腹之上。
“我给阿叶揉揉。”
百草堂内常年萦绕着一股药香,其下还藏着一丝淡淡的血腥气,嗅觉敏锐的沐笙歌此时总算明白了这股味道是哪来的了。
但她不仅没有挑明,还特意给夜叶找了个正当的理由,也让他没有丝毫躲避的余地。
夜叶怕她看出异常,连忙从喉咙里溢出一丝模糊不清的嗯声,嘟囔道:“也没什么大事,就稍微有点不舒服。”
他的确是忘了这淬炼期每月一次,昨天毫无顾忌地饮了冷酒不说,今日的运动量又有些超标,这才导致了现在的悲剧。
“这都要留宿百草堂了,还没什么大事呢?”沐笙歌哪肯小事化了,她不小题大做就不错了,“阿叶以后可万不能喝那么多酒了。”
夜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壳,“昨晚上你照顾我们四个,辛苦你了啊。”
两人并肩坐着,沐笙歌的左手放在他的腹间轻柔地转动着,闻言双眸微弯。
“那阿叶打算怎么犒劳犒劳我呢?”
夜叶:“啊?”
“阿叶难道只是说说?”沐笙歌侧身看向他,幽幽开口,“你昨天还说要给我吃草莓味果冻呢,怕是也忘了了,唉。”
夜叶:“?”
“……我说了?”
沐笙歌转过头去不看他,黯然点头。
夜叶心尖抽动了下,连忙说道:“我既然说了,肯定会做到的,刚刚也是,让我想想怎么犒劳你啊……”
“我一时想不到什么诶,要不我满足你一个愿望吧,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一定全力帮你拿到。”
少女的琥珀眼眸忽而变得深邃起来,眼底流转过耐人寻味的光芒,“真的?”
夜叶郑重点头,握成拳的右手敲在心口,“那肯定啊。”
沐笙歌笑了起来,微弯的眼尾上扬几许,“那我能先保留这个愿望吗?等我日后想到了再与阿叶说。”
夜叶欣然同意,不过为保严谨,他还是补充了一句,“不能伤天害理哦。”
夜叶说完一想,沈歌这么乖巧单纯的女孩,能有什么伤天害理的愿望,他这叮嘱属实有点多余。
沐笙歌悦声应道:“好,阿叶放心。”
“我没有那么难受了,你别揉了吧,这个姿势手怪酸的。”夜叶握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从自己的小腹上挪开,轻声说道。
沐笙歌摩挲过残留着余温的掌心,声音清脆如铃,“真的不难受了?”
“嗯嗯。”
眼见他一直紧绷着的眉头舒展开来,沐笙歌这才放下点心,起了点其他心思。
“其实手也没有多酸,阿叶的小腹揉起来手感不错呢。”
夜叶闻言很是骄傲地抬起下颔,“那是,我可是有六块腹肌的人,迟早我会让它们变成八块!”
沐笙歌:“……”
怪不得她看不出阿叶是个男孩子,就说说,谁家男孩子会以八块腹肌为目标的?不都是身娇体软,腰身纤细才好吗!
也就路以墨那个家伙会在意少年郎的腹肌,身材不好的都进不了她的咸阳司。
沐笙歌神思一闪,忽然想起了什么。
路以墨似乎曾经说过,她的那个世界与此地大大不同,并非女子为尊,也并非男子生育。
既如此,阿叶与她来自同一个地方,那他的某些行为,以及为何扮女子扮得如此逼真就能说得通了。
尽管被骗到了,但沐笙歌此刻只觉得有趣,根本升不起什么愤怒的情绪。
阿叶如此可人,她原本还在琢磨如何正大光明地将身为女子的他迎进东宫。
现在好了,凤少君的位置,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啊。
心思百转千回间,沐笙歌已然想到她的阿叶穿着凤冠霞帔与她拜天地时的模样了,还是夜叶肚子的一声咕叫才唤醒了她。
“阿叶饿了?”沐笙歌看了眼四周,她这回来得匆忙,没来得及找花姐她们开小灶,便取了桌上伙房送给凌霄的伙食来,“这有碗粥,看起来还不错,是温的,我喂你吧。”
“不好吧,这是给凌公子的啊。”
“他对你不是挺好的吗,只是一碗粥而已,待会儿我再去趟伙房给他补上,没事的,张嘴,啊。”
木质的勺子就这么送到了嘴边,夜叶顺其自然地张开了嘴,喝下了那一口甜粥,继而觉得不自在起来。
“我自己来吧……”
他都这么大了,手又没伤,要人喂是闹哪样啊。
“我又没事,干坐着也无聊,阿叶让我喂吧,再来一口。”
木勺再次送了过来,她还贴心地端着粥碗在下方接着,夜叶只得张开了嘴。
“小夜,你的药好了……”
“嘿三妹,我们来看你了,你怎么样……”
天添与凌霄的声音随着门被推开戛然而止,挤在门口处的四人看着这一幕纷纷愣住。
“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我和沈歌是清白的!”
夜叶慌不择言,扬起的声音里透着股焦急,说完之后他明显觉着这话哪里不对,想要解释却又无从开口。
天添摇头啧了几声,“清白?小五看你的眼神可属实算不上清白。”
话音刚落,凌霄的眼刀就飞了过来,天添觉得他的杀意莫名其妙,摸了摸鼻子。
“我没说错啊,凌公子你是没看到小五刚刚知道三妹不回去的样子,嗖得一下就跑没影了,饭都没吃,我一猜她就来这儿了,你看怎么样,我猜得准吧。”
凌霄恶狠狠地说道:“你快闭嘴吧!”
同一时间,夜叶惊讶开口:“你没吃饭就过来了?那你也快喝点粥吧,我不吃了,都给你。”
凌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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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认没多久的小师侄啊,难道就这么被拱了?
这些人突然过来打断两人的独处,沐笙歌是有点不高兴的,但此刻听了夜叶毫无掩饰的关心,她的心情又愉悦起来,很听话地用木勺舀了一勺粥送入口中。
清甜,软糯,还温温热热的,是阿叶的味道呢。
“你们两个同喝一碗粥,用的还是一个勺子?”薛司晨抱着双肩,疑问的嗓音听起来意味深长。
天添也跟着起哄,就连古霜看两人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夜叶忙解释道:“不是,这就一个勺子,她本来就营养不良,不按时吃饭怎么行,她担心我才过来,我当然不能不管她了啊。”
“行了三妹你别解释了,你对小五有多好我还不知道吗,你放心,军营里都是女的,这情况也正常,再说现在御都中女风也流行,你们俩的事不算什么,别老掩着藏着啊,都不是外人。”
夜叶已然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她们俩什么事?怎么就女风了?!
凌霄听不下去一点,厉声斥道:“都胡说些什么,这里是乔家军,不是御都,都给我安分一点!”
夜叶从未有一刻如此感激凌霄师叔,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是求助。
被训了的天添下意识地站直了些,嘴里却还嘟囔着:“这怎么就胡说了,明明她们两个就不对劲……”
少女清脆的嗓音忽而传来,“我们怎么不对劲儿了?我和阿叶是最好不过的姐妹,之前他照顾我,现在他不舒服我照顾他不是很正常?再说我喜欢的是男孩子,你不要瞎说。”
夜叶猛松了口气,看她的眼神也温和了许多。
还得是当事人的解释最有用啊!
薛司晨吹了声口哨:“你确定此姐妹是彼姐妹?”
天添跟着问:“你真喜欢男的啊?”
凌霄也在审视着她,沐笙歌毫无躲闪地对上了她们的目光,声音坚定。
“当然,而且我有喜欢的人了,是个小郎君。”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
天添不大的眼睛都瞪圆了,“我去真的假的?谁啊谁啊,我认识吗?家住哪多大啊,长得好看吗?”
薛司晨幽幽开口:“看不出沈歌你藏得挺深啊。”
就连古霜都叹了一句:“没……想到。”
凌霄算是暂时放下了心,而离少女最近的夜叶听了这话后神情有些复杂,“上个月我问你的时候,不是还没有吗?”
沐笙歌理直气壮地回道:“对啊,但是现在有了啊。”
上个月她以为自己喜欢的是女孩子啊,这不今天才发现他是男孩子吗。
“谁啊?”夜叶忍不住好奇问道,声音里夹杂着一丝他未察觉的怪异。
沐笙歌垂眸,不断用勺子搅拌着碗里的粥,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是在进乔家军之前认识的人,不过那个时候还没有现在的心思,是昨天发生了一些意外的事,我这才认清自己的感情。”
夜叶张大了嘴,连忙追问:“昨天?我怎么不记得?”
沐笙歌唇角轻勾,“阿叶连怎么回来的都不记得,哪记得这些。”
天添神出鬼没般地从沐笙歌背后出现,一颗脑袋挤在了她和夜叶之间,语气间满是疑惑与质疑。
“我也不记得啊,你不是在诓我们吧?”
第44章 沐小歌:阿叶你要不照照镜子呢。
沐笙歌丝毫不慌,嫌弃地推开天添,悠哉地喝了口粥后,才慢悠悠地说道:“你的酒量是比她们三个要好一点,但怎么出的醉乡里你可还记得?”
“再说了,我有何必要骗你们,我和阿叶只不过是关系好,又没有见不得人,我还觉得天添和古霜关系不一样呢,难道你们俩也不清白?”
天添忙说道:“我们两个是老乡,从小一块长大的。”
古霜连连点头。
“我还和阿叶邻村呢。”沐笙歌又添了一句。
“哦,好像也是。”
夜叶都快忘了自己之前编出来的那个身世了,此刻沐笙歌提起,他忙点头应道。
“没错没错,我们就是单纯的姐妹,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
沐笙歌眼底漾起一丝笑意,顺势揽住了他的肩膀,做出勾肩搭背的模样来,“就是,你不要嫉妒我们姐妹感情好就乱说话,小心凌公子收拾你。”
天添:“?”
“不是这跟凌公子有什么关系啊?”
凌霄眼皮一跳,看沐笙歌的那只手哪哪都不顺眼。
但夜叶刚刚都强调了,两人只是姐妹,这点动作其实无可厚非,他若是反应过甚才会引起怀疑。
还有她刚刚的那句话,简直阴险无比!非但让他不能管,还得尽力撇清关系。
“你们姐妹间的事与我何干,小夜,赶紧喝药!”
这声音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少女头顶上的恶魔角闪着光泽,眼底的那丝得逞之色转瞬即逝。
“我还是觉得不对劲儿,小五你喜欢的小郎君到底是谁啊,真有这人?”
“当然有了,他长得可爱又漂亮,人也善良活泼,是天底下最棒的男孩子了。”
少女眉眼张扬,说这话时眼睛里都带着笑,嗓音脆生生的,一看就是喜欢极了的模样。
一口饮尽碗中补药的夜叶觉得口中漫过一阵阵苦涩,胸口也无端有些发闷。
他放下药碗,捂住胸口揉了揉,却怎么也揉不散那股若有若无的郁气。
夜叶有些茫然。
到底怎么回事?
“小夜,怎么还是不舒服吗?”凌霄见他脸色不好,走过来搭上了他的脉门,面露担忧。
“啊?”夜叶抬头,露出了被咬得泛起红痕的唇,“我……”
沉闷的嗓音止于此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开口。
不过是沈歌有了喜欢的小郎君,他有什么好不开心的呢?
“……药太苦了。”少年皱着眉头闷闷地说道,脑袋上的呆毛像是蔫了一样耷拉着,垂下的眼睫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上次夜叶以自己不是小孩子了为由拒绝了他的糖,凌霄担心惹他不喜,这次便没准备。
若无旁人,他还能揉揉小师侄的脑袋以示安慰,然而现在他也只能嘴上干巴巴地道一句:“良药苦口。”
“我这里有糖,阿叶给。”
伴随着窸窣几声,沐笙歌剥开了饴糖外裹着的桑皮纸,白皙的双指间捏着颗棕色的糖块递给了他。
凌霄下意识拒绝:“小夜他不……”
“谢谢。”
少年清冽的嗓音打断了他的话,凌霄诧异地看他接过饴糖,张嘴含住,腮帮鼓起小小的一团。
沐笙歌看向凌霄,凝眸问道:“凌公子刚刚想说什么?”
凌霄:“……”
坏了,遭人偷家了啊!
凌霄与沐笙歌对视,后者眼里透着无辜和真诚,放在她那张秾丽的面容上,倒真显得有几分纯良。
但是!沐笙歌眼神越真诚,凌霄就越想打她。
凭什么啊,小夜都不吃他给的糖,怎么就偏偏吃她给的啊!
怎么是他的糖有毒吗?!
心烦气闷的凌霄开始发挥主场优势,双手掐腰赶起人来,“都在我这儿待着像什么话,我这儿都快塞不下你们了,没事就都给我回去!”
“欸欸凌公子有话好好说啊,拿扫帚做什么啊。”
“我们走,我们这就走。”
“凌公子你轻点……”
在天添呜呜渣渣的声音中,她和薛司晨古霜很快退至院中,凌霄泛着凶光的眼神落到了依旧在床边坐着的沐笙歌身上,“你还不走?”
“现在人也不多了啊,再说百草堂这么大,难不成连我坐的地方都没有了?”
凌霄撸起袖子,气愤道:“没有!”
“凌叔。”夜叶口中含着糖,声音有些模糊,黑泠泠的眼眸里透着一丝请求,“我有话想单独和沈歌说说。”
凌霄:“……”
这是他的百草堂,他的小师侄,他的!
呼,好气啊,不想走。
但……小夜叫他凌叔诶。
“凌公子要是不愿意的话,阿叶不如与我一起回去?”沐笙歌脆声建议道。
“回去什么回去,给我在这儿老实待着!”凌霄将扫帚往墙角一扔,走到门外,关门之前叮嘱了一声,“就一会儿啊。”
夜叶乖巧点头:“凌叔放心吧。”
凌霄最后看了一眼他旁边眼神玩味的沐笙歌,心情复杂。
他能放心才有鬼了啊!
“凌公子你怎么也出来了,小五呢?”
凌霄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心情不悦地扬起下颔,“闭嘴!”
天添撇了撇嘴:“好凶。”
凌霄扬起眉毛,几根银针脱手而出,天添飞快侧身避过,目瞪口呆地看着穿透了身后木桩的银针。
“还不走,是想见识见识更凶的?”
天添滚了滚喉咙,“走走走这就走,霜儿你拉我干嘛啊?”
“夜,歌。”
“放心吧,她们有手有脚,丢不了。”薛司晨双手抱肩,叹了一句,“咱在这儿太打扰人家了。”
“就是就是,霜儿你看看凌公子被打扰的,都快烦死了,我们快回去吧。”
古霜眼神有些疑惑,这个‘人家’,指的是凌公子吗?
她现在的口语能力不足以让她流畅地道出自己的疑惑,最终只得作罢。
临走前,薛司晨吹了声口哨,转身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大门紧闭的百草堂。
沈歌说她有了喜欢的小郎君,她怎么那么不信呢。
屋内。
夜叶盘腿坐在床上,捧着杯热水,指甲不自觉地扣着杯口,几番欲言又止。
“阿叶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少女眼神明亮,琥珀色的瞳仁中闪烁着细碎的光泽,像被淋洗过一样干净清澈,又含着些许欢愉,夜叶看着有瞬间的失神。
他第一次见她时,她的眼睛还不是这样的。
那个时候的她,眸中带着一股忧郁,尽管也清澈灵动,却偶尔会倾泄出一种超脱一切的淡然与倦怠感,像是对什么都不在意了一样。
而现在,她好像有了在乎的人,那股淡淡的忧郁似乎也随之散去了。
“沈歌,你可以告诉我你喜欢的那个小郎君是谁吗?”
他想知道,到底是谁,让她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呢?
沐笙歌眨了眨眼:“刚刚不是说了?”
夜叶轻咬下唇,瓮声道:“我想认识一下。”
沐笙歌看了一眼窗下妆台上的铜镜,若有所思。
阿叶你要不照照镜子呢。
夜叶见她陷入沉思,又说道:“我知道我没有多少资格管你,但我毕竟当初救了你,又将你带到乔家军,就得对你负责。”
“我不想把你随随便便地交给别人,万一他对你不好怎么办,所以,我想先认识一下对方。”
对,没错,就是这样!
他辛辛苦苦养成的少女,给了她信心,教了她武艺,又给她补充营养,让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眼睛有疾只能被打劫的弱女子了,怎么能就这样被人连盆带花地端走?
他能顺心才有了鬼了。
夜叶一下子找到了自己胸闷的理由,连脊背都挺直了些,说话间的语气也坚定不少。
“我得看看对方人什么样,才能放心不是。”
沐笙歌不禁失笑,“阿叶,我才是娶人的那个,什么叫把我交给别人?”
夜叶刚做好的面部表情陡然一愣,好一会儿后才说道:“在我这儿,就是把你交给别人了。”
少年嗓音闷闷哑哑的,像是刻意压着委屈,却从越来越低的尾音里泄露出几分,让人无端生出几分怜意。
沐笙歌心下像是被塞满了棉花,又软又涨,眼睛里的温柔都快要溢了出来,“阿叶是不想把我交给别人?”
夜叶忙低头喝了口手中青竹杯里的热水,杯口处的氤氲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
他是挺不想的,但少女渐渐大了,总归是要成家立业的啊。
哎呀好烦,养成就这一点不好,看着她一点点变得耀眼,再亲手将她送出去,怎么舍得啊!
夜叶迟迟不肯回答这个问题,沐笙歌唇角勾起,鼻尖轻嗅,便从满是药香的房间里闻出一股醋味来。
看来阿叶着实是喜欢惨了她。
只是他怎么都不肯承认,唉,愁人。
“说是邻村,实际上阿叶与我相识不过数月,为何如此忧心此事?”沐笙歌单手支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盼着他能说出点她期望的话。
“我……你既叫过我一声姐姐,那我当然要担起姐姐的责任,长姐如母不是吗?”夜叶眼神飘忽,随口扯了个还算过得去的理由。
沐笙歌:“……”
阿叶的窗户纸是铁皮做的吧!
“阿叶这可就说错了,我姐姐才不会管我的终身大事,倒是兄长还会操这个心,我倒是要叫阿叶一声哥哥才对。”
“啊,什么?”
夜叶那蔫答答的呆毛如她预料之中的立起,沐笙歌的双瞳不由自主地晃了起来,又叫了一声。
“哥哥?”
“你……你别……”
沐笙歌像个叛逆的孩子一般,不听话地说道:“我不,我就要叫,哥哥,哥哥。”
夜叶原本苍白的脸色此刻已添了几分薄红,握着杯子的手也忍不住蜷起,胸腔里的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听她以这种理由唤着扮成女子的他哥哥,竟有一种奇异的刺激感从经络蔓延开来,像是禁忌之下的试探与触碰。
第45章 夜小叶:可恶,那个男孩子到底多可爱啊
夜叶脑袋顶上的那一小撮呆毛随着她的声音左右晃来晃去,过够了瘾的沐笙歌看着夜叶生艳的脸色,浅浅吸了口气,心下陡然升起一股欲念来。
阿叶如今的身体才十四岁,若较起真来,她才是年长的那个对吧。
好想听阿叶也叫她一声姐姐啊。
不对,最好是妻主,定能酥到人心坎里去。
不知她心中所想的夜叶见她总算停了下来,试探地抬起头来看向她,从她的眼底隐隐捕捉到了一丝还未散去的侵略感。
夜叶敲了下青竹杯。
看错了吗?
那抹感觉转瞬即逝,很快少女的眼神又变得灵动清透,夜叶无声地松了口气。
“先别闹了,我跟你说正事,十六岁有喜欢的人很正常,但你要分清自己的感情,是一时兴起想要谈段恋爱,还是想要与他相守终生,这可截然不同。”
“当然是要相守终生了。”沐笙歌斩钉截铁地说道。
夜叶心下又有些闷,顿了一下才说道:“那可更要深思熟虑了,他的性格如何,他的家人如何,他喜欢你像你喜欢他一样吗……好多问题需要考虑的。”
说起来夜叶也不太懂婚姻上的事,但此刻关系到沈歌的终身大事,他绞尽脑汁想出了这些,提醒她不要那么草率地做下决定。
嘴上说着祝福,可他还是不想自己养好的花被端走。
“他的性格我了解的,娇羞可人善良温婉,家人的话也还好,但他喜不喜欢我……”沐笙歌停下来思索了一下,“他好像没说过诶,但他还是对我挺好的。”
“他这是在吊着你?”夜叶声音抬高些许,“那他的确是有些不识好歹了。”
沐笙歌拼命压住欲要翘起的嘴角,做出了苦恼的样子,询问道:“那阿叶可有什么办法让他说他喜欢我吗?”
夜叶:“……”
他是造的什么孽,养的花要被端走不说,还要他亲手教?
过分了少女。
他也是有脾气的!
“阿叶,我的好阿叶,你帮帮我好不好,等我事成了,定然不会亏待阿叶的。”
夜叶抬头望天,眼前却浮现出少女满是渴求的琉璃眼眸,怎么也消散不掉。
夜叶深深地吸了口气。
“我先提前说啊,有没有效果,我也不能保证。”
沐笙歌眼眸轻弯,声音清脆:“没关系,阿叶尽力了就好。”
夜叶又是一噎。
少女,你这样让我怎么好意思糊弄啊!
*
当天晚上,夜叶在百草堂辗转反侧到了三更都还没睡着。
沉郁的胸口和酸痛的小腹让他烦躁不已,将身上柔软的被子揉搓出了凌乱的褶皱。
沈歌为了追求小郎君的法子,足足缠他到夜幕四垂,要不是凌霄师叔在外面实在坐不下去了,态度强硬地送客,他还不知道她几时能离开。
唉,少女长大了,叛逆了,非要谈恋爱你说可怎么办。
想到白天时沈歌眼含期盼,谈起那个小郎君时眉宇间尽是缱绻温柔的模样,他就一阵阵心痛。
有种想把她的这个念头彻底掐掉的冲动。
但,一味的阻拦是不行的,堵不如疏。
夜叶想了想,得让她知道事业的重要性,这样她才会意识到谈恋爱是没有前途的,拯救世界才是光明正道。
为了拯救误入歧途的少女,他愿意将这个神圣而又伟大的使命分给她一小部分。
嗯……
夜叶咬了咬拇指尖,纠结地想着,一小部分是不是有点少了,她要是体会不到成就感,觉得还是谈恋爱更快乐怎么办?
要不分她一半?
不能再多了!
要是她还不满意的话,他大不了可以将自己以后所有的胡萝卜都给她。
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在她和那个小郎君双宿双飞之前,他一定让她感受到更高级的快乐,忘掉那个长得可爱又漂亮的男孩子!
打定了主意的夜叶闭上眼睛开始睡觉,淡淡的月光越过窗棂落在了他的额头上,将散落在两侧的几缕碎发都染成了银色,静静地贴在白皙的肌肤之上。
过了一会儿,沐浴在银光之下的那撮呆毛忽而跳了起来。
夜叶再次烦躁翻身,秀气的眉毛不自觉地拧起。
可恶,那个男孩子到底多可爱啊,将他的沈歌迷成了那个样子!
哼,男孩子要那么可爱做什么!有他这么英俊潇洒威武霸气来得好吗!
嘶——
一股汹涌的热流倾泄而来,夜叶忍不住蜷起身子,倒吸一口凉气,继而用被子蒙住脑袋继续碎碎念。
他承认自己现在是有点虚,但这是淬炼,熬过去之后他将变得更加出类拔萃!
他必不可能输给别人。
睡觉!
*
第二天,夜叶顶着一双乌青的眼从床上爬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穿衣洗漱更换装备,在看到那一抹红色后嘴角抽动了两下。
他前十八年加一块流的血都没这两个月流的多。
夜叶唉声叹气。
夜叶脸色凝重。
夜叶单手握拳。
算了,谁让他担负重任呢,这样的淬炼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拥有的,像他亲爱的老父亲夜饶同志,就永远不可能经历这样的奇遇。
“小夜,你起来了,我给你煮了粥,你这是要去哪?”
夜叶束好腰带与腕扣,勾勒出纤细劲瘦的腰身与手腕,抬头道:“校场啊。”
凌霄皱起了眉头,“你都这样了,还去什么校场,给我好好休息。”
夜叶双手并指在额头附近扬了扬,“没事的师叔,我好得快,再说今天练的是阵列,不打架也没有剧烈运动。”
上个月他是借着落马的伤势才多修养了几天,这要是每月他都在百草堂这么待上三五天,必然会被看出来有问题,到时候小马甲肯定保不住。
凌霄叹了口气,继续劝道:“阵列就轻松了?要举着那么重的刀一直跑来跑去,你也心疼心疼你自己啊。”
“不重。”夜叶摇头道,原本有些嬉笑的眉眼变得严肃无比,“再说了,我得以身作则。”
凌霄:“?”
以什么身,做什么则?
“我要是偷懒了,沈歌说不定也会跟着学,到时候就更容易沉溺于柔情之中了。”
这可万万不行!
凌霄:“……”
他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管她做什么啊!”
“是我捡到她的啊,我得对她负责。”
少年一脸正义,郑重其辞地说道,凌霄的神情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小夜到底为什么要对路边随手捡来的一个女孩儿负责啊!她十六岁了又不是三岁!
“阿叶阿叶,你醒了吗,我给你带了早饭,有红枣粥和热乎的锅盔。”
门外忽而传来沐笙歌清脆如铃的声音,夜叶双眸微微一亮,前去开门。
凌霄则是翻了个白眼,对外喊道:“怎么哪都有你,我这儿有给小夜的早饭!”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再说她不都已经有喜欢的小郎君了吗,还来勾搭他的小师侄做什么!
“凌叔你别这样,沈歌也是好心啊。”夜叶打开门后对面前的少女说道,“你怎么又这么早来找我啊,你吃了吗?”
沐笙歌稍稍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凌霄,很快收回视线,什么都没说,只将自己手里的食盒递给他,纤长的手指在松开食盒时还微微蜷起,继而收回背后,垂下了眼眸。
“我还没有,阿叶这个给你,我先回去了,应该还有我的饭。”
她这副好像明明听到了凌霄的话,却又不敢计较的样子霎时间刺痛了夜叶,心尖都仿佛被针扎了一下。
“诶等等。”夜叶忙叫住她,“没吃的话我们就一起吃呗,回去的话太费时间了。”
沐笙歌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凌霄,狡猾的笑意被压在眼底深处,琥珀双眸间浮起浓浓的小心和询问,仿佛在说:‘可以吗?’
夜叶顿时更心疼了,转身看向凌霄,乞求道:“凌叔,就让她进来吧,好不好?”
凌霄:“……”
拳头硬了。
她是狐狸精吗!
小夜怎么就被她勾住了呢!
“阿叶,还是算了,既然凌公子不喜欢我,我走就是了,不会让你为难的,你快进去吃吧。”
夜叶瞪大了眼,忙拉住她的手腕,“怎么会,凌叔没有不喜欢你,你不要多想啊。”
要知道青春期的少女不光叛逆,还心思敏感,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让她的心灵受到伤害。
夜叶眨着一双黑泠泠的眼眸,认真地说道:“沈歌你单纯善良又善解人意,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凌霄:“……”
沐笙歌:“……”
单纯善良,善解人意。
这形容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但后面的那句沐笙歌很是喜欢,唇角不禁翘起一丝微弱的弧度。
“真的吗,阿叶也喜欢吗?”
夜叶声音一顿,在少女的注视下微微红了脸颊,点头之际圆圆的下颔在空中划过微小的弧,晨间的阳光从侧面照过来,像是雪白的云遮住了红日,边缘处透出一层淡淡的金光。
沐笙歌的眼瞳不由自主地晃了起来,承载着说不尽的欢愉之色。
阿叶总算是承认喜欢她了呢。
虽说喜欢有很多种,但她不管,阿叶脸红了,还要留她一起吃早饭,他肯定爱惨了她。
阿叶的招数果然好用,尽管只有一句话:高端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夜叶原本想着她在营里待着,根本没办法去小郎君面前施展。
却不想,他自己早已成了猎手的目标。
第46章 复盘?不,这和调情有什么区别
沐笙歌凭借演技成功进入了百草堂,与阿叶一起吃了早饭。
夜叶吃的还是她送的红糖锅盔,并且将凌霄给他准备的包子留给了她,这让旁边紧盯着她的凌霄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被无视掉的凌霄咬包子的表情有些狰狞,就好像吃下去的不是香喷喷的包子,而是心怀不轨的沐笙歌一般。
凌霄一边戳着盘子里的腌黄瓜一边恨恨地想着,他必须得抓着这狐狸精的把柄,让小夜看清她的真面目!
吃过饭后,沐笙歌也讶异于夜叶要去校场训练的行为,他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好好休息吗,薛校尉那么喜欢他,他请假必会同意的啊。
“这样是不对的,薛校尉看重我,我更不能辜负了她的看重啊。”
夜叶看着少女,一手搭在她的肩上,语重心长地说道。
“沈歌你也一样,训练这件事要坚持,不能半途而废,不然将来遇到危险可怎么办。”
沐笙歌眨了眨眸,无辜地说道:“阿叶不是说你会保护我吗?”
夜叶:“……是,但是你也要学会保护自己啊,万一我不在你身边怎么办,多学些总是好的,否则等到用时方恨少,那才憋屈。”
“好吧,我明白了。”沐笙歌若有所思地点头,继而担忧地问道,“可是阿叶你真的可以吗?”
夜叶挑眉,拍了拍胸脯,“我当然可以!我有超能力!”
沐笙歌:“……”
他的超能力在这个时候也起作用的吗?
沐笙歌又不能上手验证,只能胡乱猜测。
阿叶看起来是要比普通男孩子好得要快些,但这么快,会不会不易有孕啊?
不过看凌霄似乎也没多担心的样子,想来应该不会。
沐笙歌放下了心,过了几秒后又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她都还没把人娶回家,居然就开始想孩子的事了,真是……
沐笙歌一面觉得荒唐,一面在眼前浮起一个和阿叶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团子,坐在小摇篮床上一推就倒的可爱模样,忍不住又想入非非起来。
她和阿叶的孩子,叫什么好呢?
“沈歌,走呀,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
沐笙歌猛地回神,看向夜叶时的神情又变了许多,仿佛在看孩子他爹一样,“阿叶你慢点,时间还来得及,别着急,小心摔着。”
夜叶挠了挠头,军营虽说是在山上,但去校场的路都是修好的,他又没喝酒,不至于走平地也会摔啊。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沐笙歌一边走一边问道:“阿叶,昨天凌霄赶我赶得太急,你还有没有什么其她招数多教我一点啊?”
夜叶顿时将注意力全然放在前方平坦的路上,认真叮嘱道:“走路要认真,别分神,小心摔倒。”
沐笙歌:“……”
阿叶好小气哦。
*
自从沐笙歌坦白自己有了喜欢的小公子后,她便整日缠着夜叶询问如何让那小公子也喜欢上她的方法。
夜叶深觉这样下去不行。
正值大好青春的花季少女,岂能被区区情爱所耽搁,他得将她引回正途才是啊!
“沈歌啊。”
夜叶微微抿着唇,小脸紧绷,压着胸口的沉郁,语重心长地开口道。
“你现在之所以如此热衷于那位小公子,其实不过是青春期分泌的荷尔蒙所带给你的错觉,并不是真正的爱情。”
坐在他对面的沐笙歌单手托腮,微点的手指停顿了下,琉璃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什么蒙?”
夜叶挥手道:“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产生荷尔蒙的方式不止这一种!”
少年握成拳的右手在眼前扬过,最后亮出了食指,重重说道:“运动,同样可以分泌大量的荷尔蒙,且所产生的兴奋程度远高于谈情说爱,所以从今天开始,我要带你习武!”
在夜叶铿锵有力的话语之下,沐笙歌愣了三秒才开口回道:“可阿叶不是一直在教我习武吗?”
夜叶:“……”
“之前的不算,不过是入门罢了,你现在营养也跟上了,可以更进一步了,现在,随我一起练剑吧!”
正说着,夜叶便将搭在桌上的两柄长剑扔给沐笙歌一把,同时自己也拔剑出鞘,旋身至三尺之外的校场空地之上,剑指长空。
沐笙歌原本托腮的手接住了夜叶扔过来的长剑,拇指摩挲过剑柄中段,上面残留着夜叶握过之后的余温。
“可是阿叶,我们斥候队年终考校时也不考用剑啊。”
少女清透的眼眸深处闪过淡淡的笑意,阿叶如此反常,莫不是……吃醋了?
不然他为何如此抗拒自己提起所喜欢的那位小公子?
定是吃醋了!
沐笙歌心下有了定论,同时心中也有了新的主意。
要练剑的话,她可不能白练啊!
夜叶恨铁不成钢道:“怎么可以不考就不当回事,这难道不是护身的本事吗,学会了总不会吃亏的,快点过来,我教你。”
他今天必得让误入歧途的少女体会到武学的乐趣,再也想不起来那所谓的小公子!
沐笙歌眨着一双清澈而又无辜的眼眸,嗓音带着些不情愿,“可是我一点都不会,这虎.骑营的剑法深而玄妙,我又岂是能轻易学会的?”
夜叶皱了皱眉头,暂且放下了手中的剑,嗓音疑惑:“深而玄妙?”
沐笙歌连连点头:“对啊对啊。”
虽说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剑法,但谁让她是个只会轻功不懂武功的孤苦少女呢,看不懂也实属正常。
“不玄妙啊,很简单的,你灵性那么高,肯定能学会的。”
夜叶说罢之后,便为她演示了一番这份堪称入门级的剑法,沐笙歌叹了口气,拿起剑走到空地处,学着他刚刚的样子出剑。
却……
“小心!”
少年衣摆飞扬,一个窜步向前,伸手环住因迈错步伐而重心不稳向后跌去的少女腰身,含着担忧的清冽嗓音溢散在冬日寒风之中。
站稳后的沐笙歌后怕地向后望去,苦恼道:“我就说很玄妙吧,根本学不会。”
夜叶松开了自己的手,叹气道:“这是为何,我记得你学军体拳的时候学得很快啊。”
沐笙歌轻咳了一声,继而摊手理直气壮道:“拳法能和剑法一样吗。”
夜叶闻言若有所思般地点了点头,“倒也是。”
沐笙歌眨了眨眸,“所以啊,还是不要练剑了,夜叶还是教教我如何讨小公子欢心吧!”
夜叶的朱色薄唇抿了抿,抬手用剑柄不轻不重地在她的……肩膀上敲了一下。
其实原本他是想敲脑袋的,但奈何高度有点费劲,便改成肩膀了。
“不要老想这些有的没的,我们继续练剑!”
“可是练不会啊。”沐笙歌拖长了尾音,显得苦闷又沮丧,夜叶心底一颤,沉吟了几息过后,迟疑开口。
“那要不,我手把手教你吧。”
低垂着脑袋的沐笙歌抬起头来,透亮的眸子微微闪烁,“手把手?”
少女头顶上有着看不见的恶魔角,眉目间却是期待中夹杂着犹豫,嗓音清浅若风。
“那会不会太麻烦阿叶了啊,一天的训练结束之后还要教我练剑。”
夜叶板着小脸,正气地摇了摇头,“不会,拯救花季少女,这是我的使命!”
沐笙歌:“?”
虽说有点疑惑,但好歹她的目的是达成了,于是乎夕阳之下,空无一人的校场之上,沐笙歌单手持剑,眸光熠熠地看向近在咫尺的少年。
“阿叶阿叶,这个剑是这样握的吧。”
“不对。”夜叶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调整着她的握剑姿势,犹带着些许青涩的面容间满是认真。
“来我带着你,第一招先这样,向前平刺,小臂要平,脚下向左轻划,这个距离刚刚好,重心要向前,漂亮,刺得非常好,看看一点都不难对不对,我们继续。”
成功刺出第一剑的沐笙歌微微向后转头,“是阿叶教得好,等我学会了这套剑法,可得好好谢谢阿叶。”
灼热的呼吸在吐出时瞬间化为白雾,略过少年面庞,让他呼吸微微一滞,连带着目光都有了短暂的失神。
那股热气很快被寒风吹散,却也将少女身上幽沉的荔枝香带至鼻尖,此时此刻,夜叶才意识到,两个人的距离有多近。
贴在她腕骨处的手指温度逐渐升高,沐笙歌忽而觉得右后方传出来心跳急促了些许,眼眸微闪。
“阿叶怎么不继续了?”
“啊,啊?”
夜叶的手条件反射般地从她手腕处拿开,他揉了揉自己微微发烫的小脸,深呼吸后吐出了一口浓郁的白雾,“我就是有点热,没事了,我们继续。”
沐笙歌转过头去,唇角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
这数九寒天的,阿叶到底是因为什么热起来的呢?
搞不懂,好难猜啊。
夜叶调整了下情绪,若无其事地再次握住了她的手腕,教她接下来的剑招。
沐笙歌顺着他的牵引旋转手腕,挥舞剑柄,感受着他手上微微紧绷的力度,和有些错乱的呼吸,兴致越发高涨。
“阿叶,我觉得这招旋身劈刺和上一招衔接起来不是很顺,你说改成这样如何?”
话语间,沐笙歌未给夜叶任何反应的时间,腰身忽而向后弓去。
少女束起的卷曲长发略过夜叶脖颈,带过痒意的同时又像是擦起了火柴上的焰火,灼热燎人,激得夜叶一个哆嗦。
身前压过少女的全身重量,他于错愕之下睁大了眼眸,却也不忘了扶住她的后腰,以防她重重跌落。
沐笙歌隔着衣衫感受到了腰后的强劲力度,借着即将落幕的夕阳捕捉到少年头顶上那撮骤然立起的呆毛,眉眼间升起得逞后的欢愉之色。
“我先曲肘向后晃敌人一下,然后再借力猛然前刺,像这样,是不是非常出其不意?”
少女清脆的嗓音略过耳畔,然夜叶却三个字漏听两个,脑子里哪里还有什么出其不意的剑招,全是刚刚猛然划过眼前的曼妙弧度和脖颈间的滚烫之意。
“阿叶?”仰靠在夜叶手肘间的沐笙歌脆声开口,唤回了夜叶的些许神智,眼神却依旧闪躲。
“那个……你要不先起来?”
“噢。”
沐笙歌收回长剑,稳稳站起,带着邀功般的笑容看向夜叶,再度问道:“阿叶觉得我刚刚的剑招如何?”
“这个……”
夜叶以手掩唇,微微垂眸,好不容易激起她的好学之心,可万不能在这个时候打击她的自信心。
但这样出其不意的剑招再来几次,他怕是有点顶不住啊!
这破定力,到底怎么样才能练到任她魅力四射,我自岿然不动啊!
“阿叶说说呀,到底怎么样?”
“咳咳,你有创新的心是好的,但是吧,你还在初学阶段,还是要稳扎稳打,将所有的剑招都学会并融会贯通之后,再谈创新。”
“这样啊,那好吧,听阿叶的。”沐笙歌笑吟吟地说道,一双眉眼乖巧又认真,令担心不已的夜叶长舒了一口气,放下了心。
接下来的练剑过程,沐笙歌再未使坏,阿叶虽是另一个世界来的,但终归是男孩子,可得悠着点。
因着沐笙歌的夜盲之症,暮色降临之际,夜叶便带她结束了今天的练剑,收剑入鞘,将擦汗的白巾递给她。
“怎么样,练剑是不是很有趣?”反正肯定是比那个小公子带劲多了。
沐笙歌唇角轻勾,点了点头,“和阿叶一起练剑,是很有趣。”
夜叶顿时有了信心,拍了拍胸脯道:“既然如此,以后我日日带你练剑!”
沐笙歌眼眸微亮,还有这好事!
“那阿叶可不能反悔。”
“自然不会!”夜叶斩钉截铁地说道,他可是要将少女引入正道的人,岂能半途而废?
至于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小公子,想连盆带花地将他养成的少女拐走?
呵,想都别想!
*
接下来的日子里,沐笙歌意外间发现了件十分有意思的事——
在平日里的训练中,两人对抗时她若是赢了,所得不过是薛校尉的一份夸奖以及日常加餐的奖励。
可若是输了,那她即将拥有的,就会是夜叶无微不至的复盘以及温柔贴心的宽慰。
这次,沐笙歌被分到了和天添一组,都不用天添嘚瑟,她就干脆利落地输掉了这场训练。
然后委屈巴巴地来找夜叶抱怨。
“阿叶,我最近几次都没赢过,我是不是太没用了啊。”
夜叶哪里看得了她这副气馁的样子,当即搓热了自己的手,握住她被冻得通红的手,放在嘴边呵气。
“不怪你的啊,天姐那力气大得能抗鼎,之前宋嘉能赢是因为她使阴的,你这么光明正大,打不过她也正常。”
某位“光明正大”的少女咬了咬嘴唇,“那阿叶呢,阿叶能打过她吗?”
夜叶拍了拍胸脯,昂起下颔,“那当然了。”
这世上难道会有他这个大男主打不过的人?
哦,寻芳楼里遇到的那个苏少主不算,那次是他怕暴露没认真跟她打而已。
沐笙歌见状晃了晃他的小臂,踌躇着开口:“那阿叶教教我好不好,我下次一定赢回去!”
夜叶放柔了声音,继续宽慰道:“你不用给自己这么大压力的,练武的事也不可急于一时,慢慢来就好。”
在他看来,要让才开始学武没多久的沈歌这么快就赢天添,这也太为难她了。
不过她如此有上进心,并且已经几天没提那个小郎君了,夜叶对此非常欣慰。
沐笙歌知道阿叶是在心疼她,但她想要的可不仅仅这些。
他不上手教她,她怎么光明正大地跟阿叶贴贴啊!
少女低垂眼眸,嗓音间透着一股无力,可怜兮兮道:“可我都输好多次了,阿叶是要让我一直输下去吗,还是说,我打不过她就是应该的?”
夜叶的小心脏像是被人捏住了,搓来揉去,抽疼得令他来不及思考。
“当然不是!”
夜叶顿时后悔起自己刚刚的话。
沈歌那么多年隐忍着才能平安长大,他刚将少女的自信唤出些许,怎么能让她就这么被打击到!
夜小叶:我真该死啊。
薛司晨朝两人走了过来,“训练结束了,走啊,一起吃饭去,嗯?夜叶你去哪?”
“不吃了,沈歌走,我教你怎么对付天添。”
跟在薛司晨身后的天添一脸懵逼,“不是我干啥了就要对付我啊?”
被夜叶拉住的沐笙歌嘴角露出得逞的笑容,却谁知夜叶听到天添的声音后,突然停下了脚步。
“算了,不去小校场,就在这吧,天姐咱俩先打一场,给沈歌做个示范。”
依旧在状态外的天添:“?”
“为啥啊?”
夜叶活动了下手腕,“复个盘。”
薛司晨忽而来兴了趣,也不着急去吃饭了,拉住古霜跟着一起看热闹。
她们可还记得前两次复盘呢,与沈歌对打的那两人的一招一式都被夜叶破解得十分完美,然后通通亲手教给了沈歌。
虽说沈歌这两天没再对上她们,但薛司晨倒是对上了其中一个。
尽管没被亲手教学,但只是旁观,记住了那些破解方法的她也十分轻松地赢下了那场训练。
这次复盘的对象是天添,她更得留下来看看了。
沐笙歌却有点不满与遗憾。
前两次复盘,都是她回忆对方的招式,喂给夜叶,然后他再教给她应对之法。
这一来一往间,时常能碰个手搂个腰的,触碰多到数不胜数。
现如今阿叶直接拿天添复盘,那她怎么办啊!
沐笙歌拉住夜叶说道:“这也到饭点了,还是不耽误她们吃饭了吧,阿叶咱们两个复盘就行。”
“不用不用,饭不着急吃,咱有薛小四在还能没饭吃?一直没有机会和小叶子对上,我还真想和他打一次。”天添兴致冲冲地说道。
沐笙歌嘴角瞬间扯平,“是吗。”
“走走走,去训练场,那儿现在人少。”薛司晨张罗着。
沐笙歌:“……”
明明是属于她和夜叶两个人的复盘,这帮人凑什么热闹啊!
训练场。
“我靠啊,小叶子你那是什么损招,怎么我突然就没劲了!”
因为没有外人在,被打倒在地的天添便毫无形象地嗷嗷叫唤起来,“疼死我了!”
薛司晨忍不住给夜叶鼓了鼓掌,“以柔克刚我知道,但你的拳法也太奇妙了,竟能让天添的猛力丝毫无倾泄之处,还能攻到她的软肋,这是什么拳法?”
夜叶一边将地上的天添拉起来,一边说道:“太极拳,四两拨千斤,以小力胜大力。”
天添哭丧着个脸,“可是怎么这么疼啊,我感觉不是拳法的事啊,我以前明明很能挨的啊。”
夜叶挠了挠头,“那是因为我的劲力落在了你的一些穴位之上。”
自从认了凌师叔后,他对医学的涉猎更加丰富了。
天添脸色骤然一变,也想起了夜叶时常往百草堂去跑的事实,有些惊悚地开口说道:“你若是攻到了我的死穴,会怎样啊?”
薛司晨插嘴道:“会死呗。”
天添:“……”
夜叶忙解释道:“我刻意避开了的,我怎么会攻到你的死穴之上,就连一些疼得厉害的穴位我都避开了的。”
浑身酸麻的天添更想哭了,意思就是,现在这种情况居然还是她的好三妹放水了的结果?
“夜小叶,你不许教小五这些!”
夜叶天赋异禀,有把握避开死穴,天添可不敢保证沈歌也能。
“啊这……”夜叶有些难办起来。
沐笙歌冲她哼了一声,“你说不教就不教了?”
说完后她复又眨着一双无辜的琉璃双眸看向夜叶,“阿叶,你不想看我一直输给她的对吧。”
一旁看热闹的薛司晨啧了一声,整个人挂在古霜身上的天添见状顿时心中警铃大作。
“天姐你放心……”
夜叶朗声开口,天添闻言骤然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就听他继续说道。
“沈歌会认真学的,我不会让她认错穴位,误攻击到你们死穴的。”
天添急得要命:“你说不会就不会了!”
薛司晨精准地捕捉到了关键词,“你们?”
“我可不和她打啊,训练时也别找我。”薛司晨连忙拒绝,她哪怕是走后门,也不会让自己和沈歌对上!
天添看向她:“你不是一向不屑走后门的吗!”
薛司晨摊了摊手:“那没办法,我还是惜命的。”
天添哀嚎一声,“我也惜命啊!”
沐笙歌挑眉看向两人,怎么着啊,她看着有那么菜吗?
夜叶想了个办法,“那要不这样吧,教她的时候只让她和我对练,等她完全学会了,再在训练中用,这样总可以了吧。”
天添:“……”
到底为什么非要教沈歌这些危险的东西啊!
就为了在训练中打败她?
大不了以后她都不赢小五了还不行吗!
“好呀好呀,阿叶,就这么愉快地约定了吧,下午的训练后我来找你练习。”
沐笙歌嗓音欢快不少,顿时忘记了刚刚这些人嫌她菜的不悦。
天添:害怕.jpg
*
饭后,沈歌还得去接受训练赛失败了的惩罚,扫雪。
夜叶可舍不得她一个人去,便领了个扫帚随她一起,权当是饭后消食了。
薛司晨和古霜也闲着没事,都去领了扫帚,顺带给天添也加上了。
两刻钟后,天添看着刚被清扫出一半的演武台,扛着扫帚愤愤说道:“我明明赢了啊,为什么还要来扫雪啊!”
夜叶歪了歪头,“我没让你们来啊。”
他是想帮沈歌,但不会霸道到强迫所有人都去帮沈歌。
她是他一个人的责任。
薛司晨兜头扫了一捧雪到天添脸上,笑道:“人多干得快啊。”
“我呸!”天添吐出嘴里的雪,一个猛虎扑身将薛司晨按在了雪地里,“薛小四,你胆子大了啊。”
天添抓了一团雪塞到她的后衣领里,雪地里登时传出薛司晨的惨叫和怒骂,两人没一会儿就在雪地上翻滚着打闹起来。
夜叶看着两人欢腾的模样也有些手痒,暗搓搓地团了两个雪球。
沐笙歌不知何时凑到他耳边,笑意盈盈地开口,“阿叶要打谁呀?”
“哇,吓我一跳。”
夜叶右手中的雪球下意识出手,抛到了沐笙歌脸上,冰凉的细雪滑过她的脸颊。
沐笙歌:“……”
“哈哈哈哈哈哈哈,沈小五你也有几天。”
被薛司晨追着打的天添看到这一幕大笑出声,沐笙歌咬了咬牙,顺手拿过夜叶团的另一个雪球砸向天添。
“哎呦没打着,你气不气。”
天添蛇皮走位躲开雪球,却被身后追赶的薛司晨一把按倒,恶狠狠地说道:“姓天的,我今天让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诶我靠,薛小四,你别扒拉我衣服!嗷嗷嗷嗷嗷!凉!”
不知从哪飞出来的雪球落在夜叶身上,他不甘示弱地到处回击,招惹来更多雪球,沐笙歌躲避不及,也被打中了不少。
正在团雪球的古霜也被误伤,她根本分不清是谁打了她,便干脆将雪球砸向了将薛司晨再次反压在雪堆里的天添。
一时间飞雪漫天,像是又下了一场暴雪,混战中根本不知道是谁砸中了谁,偶尔还有清扫另一片的同袍被误伤,骂了一声过后也很快加入战况,团了雪球见人就砸。
“沈歌过来,我保护你,人太多了,我团雪球你砸。”
沐笙歌其实不太明白她们是怎么闹起来的,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夜叶递过来一个雪球她就砸出去,没命中几个,但莫名就是很欢乐。
“嚯,看招!”
便随着天添贱兮兮的声音,一个被团得足有半人高的雪球劈头盖脸地朝两人砸了过来。
“哇天姐你玩不起啊!”
夜叶又是激动又是惊奇,见实在躲不掉,便一个俯身将沈歌护在了身下。
大雪球在他背上砸开,松软的雪四分五裂,簌簌落下,飘进了少女白皙的脖颈,凉意交织在少年怀中的温暖之间,层层叠叠地荡开。
沐笙歌抬头之际,夜叶正摇头甩落身上的雪,目光闪亮惊人,冲着天添嚷道,“你别跑,看我豌豆射手射死你,咻咻咻咻咻!”
“沈歌沈歌,雪球不够了,快帮我团点。”
少女唇角弯起,忙不迭抓起一把雪揉成团,递给他,“阿叶给。”
在夜叶高速的雪球攻击之下,天添被雪晃得睁不开眼,待她看清之际,面前一个比人还高的雪球已然快要成型。
天添喉咙一滚,紧接着拔腿就跑,边跑边喊:“霜儿救我啊!”
古霜眼看着这个祸害朝自己这边过来了,躲避不及,雪球砸过来时也跟着一起遭了殃。
“天!添!”
第47章 夜小叶:没有不可能,只有你不行。
一番胡闹过后,众人面对的便是更加凌乱的演武台,中午没能清扫干净,便只能悲催地傍晚过来继续清扫。
傍晚,惯例是夜叶给沐笙歌单独开小灶的时间,天添几人不再胡闹,很快帮沈歌一起清扫干净分给她的那块地方,夜叶便开始教她太极拳。
天添不放心,即便是没她事了也要留下来看看,薛司晨和古霜则是同样对太极拳感兴趣。
不过越看下去,她们便越觉得不对。
“教人用这么手把手地教吗?”天添小声说道。
薛司晨沉吟道:“这套拳法看起来……嗯,好吧,不是很复杂,的确用不着。”
天添摊手,眉眼间透着浓浓的不解,“所以,为什么小五她有几个动作怎么都站不稳,非要小叶子扶着她呢?”
双手抱肩的古霜摇了摇头:“不知道。”
“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像教学。”天添和薛司晨两人对视一眼,头一次十分默契地开口。
“像调情。”
古霜纳闷,慢慢地说道:“可是沈歌她不是……有喜欢的……小郎君?”
天添眼神有些惊喜:“可以啊霜,你现在能一次性说七个字了!”
古霜翻了个白眼给她,给了她一脑捶,薛司晨将话题拉了回来,“这话谁信啊,你见过那个小郎君?”
天添摇头:“除非那个小郎君姓夜名叶,否则鬼才信。”
话音刚落,三人间蔓延起一阵诡异的静默。
良久,薛司晨幽幽道:“你想想他中午扛着比人高的雪球砸向你的样子,像个小郎君?”
天添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信誓旦旦地说道:“小叶子不可能是小郎君,所以沈歌必然在撒谎!”
说罢之后她又叹了口气,“喜欢女人就喜欢女人呗,居然还编出来个小郎君来骗我们,小五真有心机,怪不得将小叶子骗得团团转。”
薛司晨哼笑道:“夜叶不是也挺乐在其中的?”
游离在外的古霜疑惑道:“有吗?”
天添重重点头:“有!”
数米之外,正摸索着辨认穴位的沐笙歌双手游移在面前的少年肩上。
极轻的动作落在夜叶的外袍,却轻易渗透而下,仿佛触碰在了肌肤之上,激起一阵难以忍耐的痒意。
夜叶想避却又不能避,心中一阵阵后悔。
他为什么要用自己来教她辨认穴位啊!
“这里是人迎,这里是云门,俞府,往下是彧中……”
夜叶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艰难开口:“别往下了。”
沐笙歌兴致正浓,闻言抬眸看向他,如融化了的蜜糖般的琥珀眼眸中透着满满的求知欲。
“阿叶不继续教我了吗?”
夜叶偏头轻咳了声,继而说道:“天快黑了,咱们下次继续吧。”
少年呆毛蠢蠢欲动,沐笙歌唇边勾笑,有些遗憾地说道:“这样啊,下次我一定不会耽误时间了。”
这么好玩的项目,当然要留足时间了!
“年终考核就快开始了,你们准备得怎么样啊?”回去的路上,夜叶双手枕在脑后,关心地问道。
薛司晨和天添以及古霜都表示没问题。
沐笙歌整理着自己的束袖,嗓音清脆,“有阿叶这么贴心地帮我训练,当然没问题了,不过骑兵比斥候的考核要严许多,你准备得怎么样?”
夜叶信心十足,唇角上扬起势在必得的弧度,“考核我必过,不仅如此,年末军演,我还要一举夺魁!”
“嚯,三妹好志向!”
“呵,就凭你?”营房之前,一道轻蔑的嗓音忽然传来,“一个新兵,还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也敢和我争魁首?”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薛司晨不耐烦地看向那人。
夜叶也看了过去,那女子一身银铠,肩头吞口和护心镜上全是豹纹,他便知道,这是豹骑营的人。
“你是?”夜叶并没有生气,而是从容地问道。
“蒙钰。”女子扬了扬头,语气傲慢。
“哦。”夜叶点了点头,神色淡淡,眸光依旧锐利,“我叫夜叶,既然你也想争魁首,那我们就演武场上见吧。”
说罢,他便要带着几人回去自己的营房。
“站住!”蒙钰脸色有些难看,“我乃豹骑营三营校尉,御都蒙家之女,你见了我就是这个态度?”
“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态度,嗯?”沐笙歌侧身回头,深色的眼眸中透着冷光。
御都蒙家,什么东西,也敢在她面前放肆。
蒙钰被她的目光慑住一瞬,反应过来后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我在跟他说话,有你插嘴的份?”
夜叶转身跨上前一步,挡在了少女面前,眉梢扬起,嗓音高昂。
“不知校尉因何动气?”
蒙钰:“我……”
“我是虎.骑营的人,且不说我没犯任何军规,便是犯了也有薛校尉在,轮不着豹骑营蒙校尉插手。”你
“你……”
夜叶丝毫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再者说,我只是叙述了一番我的目标,更犯不着蒙校尉如此大动干戈,还是说,你豹骑营的人便不允许其他人有上进心?”
蒙钰:“你……我……”
一个大帽子扣上,瞬间让她百口难辩,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蒙校尉还是好生反思一下,若你的属下连夺魁的目标都没有,那得有多废物,告辞。”
夜叶带着沐笙歌四人潇洒离去,徒留蒙钰一人在寒风中气得面色扭曲。
几人离去的方向还有声音飘过。
“三妹你还挺厉害的嘛,一个校尉都被你说得哑口无言。”
“小事,区区校尉。”
蒙区区校尉钰攥紧了拳,“该死的!”
*
年末军演如期而至,锁云山中热闹非凡,除了北面的瓮城和关口哨所仍有人马驻守,其余大部分人都聚集在了演武场。
夜叶的年终考核都如他所想的那般顺利通过,并且几乎都是首等,在军演之上,也是大出风头。
投石、拔距、负重、枪.刺、马球、搏斗,他均为虎.骑营取得了好成绩,并拿下了投石和搏斗两项魁首。
负重的魁首是天生力大无穷的天添,豹骑营则是拿下了拔距、马球和枪.刺。
如今仅剩下骑射一项未比,演武场上,蒙钰单人单骑,手持二石之弓,势要夺得最后的胜利。
而另一边,夜叶擦掉额头汗水,将微微散落的长发高高束起,墨绿色的腰带掐出劲瘦的腰身,翻身上马。
他拿的也是二石力的长弓,箭筒内的羽剑却是杀伤力更重的杀矢,箭重十钱。
比赛开始之前,乔稚做了表率,在骑射场中跑了一圈,射出三箭,正中百步外的靶子红心。
周围响起一片叫好声,乔稚待安静下来后,看向面前的蒙钰和夜叶以及其她的参赛者,扬声说道。
“谁能拿下这最后一场骑射的魁首,无品级者,升校尉,有品级者,升三级,并赐予我手中的这把千柘弓!”
蒙钰大笑道:“将军厚爱,钰定当不负将军所望,赢回这千柘弓!”
话音刚落,她便策马而去,疾驰在骑射场中,弯弓搭箭,狭长的眸子眯起,在沙土飞扬中瞄准百米之外的移动靶垛。
第一箭,正中红心。
靶垛被绑在早已布好的车道上,由两侧的厢兵负责操控齿轮的转速以控制靶垛的移动,三箭过后,靶垛的速度骤然加快。
蒙钰早有准备,一边控马加速,一边瞄准靶心,箭矢飞速射出。
再次正中红心。
接下来一连六箭,尽管靶垛速度再次有所加快,她也依旧能够射中,仅有一箭偏离了红心寸许,战绩傲人。
“好!果然不愧为蒙老将军的女儿!”点将台上的乔稚拍手叫好。
从骑射场中回来的蒙钰闻言满脸得意,看向夜叶的眼神中全是挑衅。
区区一个入营不过一载的新兵,岂能比得过她?
夜叶视若无物,策马上前,朝乔稚拱了拱手。
“将军,若我能赢得魁首,还想向将军讨个恩典。”
乔稚看向这位新兵,心说他胆子倒大,且不说有蒙钰这么优秀的战绩在前,他是否能赢,居然还敢额外要赏。
“怎么,我给出的那些奖励还满足不了你?”
“将军说了,新兵赢了,升为校尉,若我为校尉,自是想当现在所在队伍的校尉,可我又不想平白占了如今薛校尉的位置。”
乔稚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哦,那你想如何?”
“我若是赢了,薛校尉作为我的长官,自然也有功劳,所以,我想她的品级也该升一升才是。”
薛望完全没想到夜叶这个时候居然还想着她,居然这么胆大地冲乔将军提要求,捏了一把冷汗。
“呵,大言不惭,你还真当你能赢了,薛望你就教出来这样的兵?”蒙钰抱肩嘲讽道。
薛望眉头紧蹙,看向蒙钰的神色有些暗沉。
“不妨。”乔稚摆手道,“年轻人,有些意气是好事,你叫什么?”
“夜叶。”
“好,你若是拔得头筹,便提你做校尉,薛望为都尉,可满意了?”
夜叶操控着缰绳,使得身下白马半躬,扬声道:“那便多谢将军了!”
这一手控马行礼的操作使得乔稚的眼中闪过惊艳之色,拇指摩挲着桌案,心下琢磨起来。
这样好的苗子,日后若是得用,她能赢得乔家少主之位的把握便更大了。
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真的有本事能赢下蒙钰的骑射呢。
让她拭目以待吧。
夜叶得了乔稚的承诺,策马走向骑射场的入口,外围观战的人群之中,沐笙歌抱肩立于围栏之后,脸色有些不善。
就算阿叶不是真的棠溪夜,但让他向乔稚控马行礼,这也太委屈他了。
不过,阿叶这般意气风发的模样,还真是让人看不够啊。
少年修长的双腿夹紧马腹,白马在骑射场中奔腾,地上的砂石跳跃着,尘土飞扬,却丝毫掩盖不了他的肆意张扬。
马速均匀之后,夜叶放下了缰绳,从箭筒中取出杀矢,侧身拉弓,腰身绷出了肃杀的弧度。
咻——
杀矢破空而来,速度快如闪电,以雷霆之力射中了靶子红心。
“好!”
天添带头,虎.骑营众人顿时一片叫好,喧闹声蔓延开来。
“得意什么,这才第一箭,速度快起来看他还射不射得中!”
天添:“你睁开眼睛看看,一共三排靶子,夜叶刚刚射中的可是最远的那一排,你们家校尉第一箭射的怎么不是呢。”
“你!”
骑射场中,疾驰中的夜叶耳边围绕着劲风,他只能隐隐约约听见场外天添等人的叫好,唇角微微挑起。
随着靶垛速度的加快,夜叶单手拉着缰绳控制马儿加速,继而再次松开缰绳,挽弓搭箭。
场上共有十个靶垛,分别在三道平行的滑轨之中。
蒙钰是按着靶垛的标号从前射到后,然而在夜叶的视野之下,那三排移动中的靶垛是有几率在一条直线上重合的。
而这,也是他选择用杀矢的原因。
杀矢虽然重,射箭时要费更多的力,但它的穿透力同时也比普通的箭矢强许多。
夜叶很快射出第二箭。
于空中急速飞驰的杀矢率先穿透位于第一排标有壹字的靶垛,紧接着射向了在那一刻移动到它后方的陆字靶垛,重重地戳在了正中心。
一箭,双红心。
骑射场外,一片哗然。
“穿过去了?!”
“神了,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他真的是个新兵吗!乔将军的亲兵怕是都难完成这种难度的骑射吧!”
亲眼看见了这一幕的蒙钰脸色有些难看,却仍旧嘴硬道:“这有什么的,不过是巧合罢了。”
沐笙歌笑意不达眼底,嗓音清冷若冰,“你倒是巧合一个给我们看看啊。”
话音刚落,夜叶的第三箭破空而出,同样是射中了两个靶垛,正中红心。
虎.骑营的人顿时更兴奋了。
“看到了吗,一次是巧合,两次可就完完全全是实力了!”
天添趁机挑衅了一番蒙钰,沐笙歌冰冷的眼神自上而下地从蒙钰身上走过,刺得蒙钰浑身一僵,有些恼羞成怒。
紧接着又是一箭,场上原有的十个靶垛,已然只剩三个。
靶垛移动的速度再次加快,重合的时间也越发短暂,夜叶又一次握起缰绳操控马速,含着精光的双眸熠熠生辉。
在他上场之前,人们并没注意到,他的箭筒里其实只放了五支杀矢。
被高束而起的长发在他身后飘荡着,夜叶双指夹出最后一只杀矢,在疾驰中瞄准了百步之外正飞快移动着的靶垛。
发现这一幕的沐笙歌下意识上前一步,右手搭在围场的木栏上,微微攥紧,“他的箭筒空了。”
这下便是天添都有些紧张起来,“什么什么,三妹箭带少了?”
薛司晨有些无奈地拍了她一下,“你在想什么,夜叶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天添:“可是不是还有三个靶垛?”
说话间天添突然意识到什么,倒吸一口凉气,“难道他是想……”
一旁的蒙钰双拳紧握,捶在了围栏之上,恍若忘记了疼痛一般,只眯着一双鹰隼般的双眸注视着场内,嘴里叫嚷着,“这怎么可能!”
然而只见场中,从夜叶手中射出的第五只箭矢在空中高速旋转着穿透了第一排的叁号靶垛,紧接着速度未停,在命中第二排的肆号靶垛后依旧将其穿透,然后,用仅剩的速度和力道射向了第三排的最后一个靶垛。
一时间,众人皆悬心无比。
“中,中,中!”天添不停地念叨着。
“别中别中别中,不可能中的,怎么可能!”蒙钰眼神已然有些涣散。
“嗡”的一声。
最后一只杀矢,稳稳命中了拾号靶垛的红心,箭羽颤动着发出嗡鸣。
夜叶策马归来,单手握着缰绳,速度依旧不减,马蹄声踏破周围的喧闹,他在围栏前狠狠一拉缰绳,马儿高昂起前蹄,一阵嘶鸣,厚重的阴影将蒙钰笼罩。
同时,清脆而又嘹亮的嗓音在她头顶炸起。
“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不可能,只有你不行。”
第48章 夜小叶和沈小五,你俩不如也当妻夫吧!
夜叶以五只杀矢,成功在这次军演上射出了风采,一举夺魁,并且获得了乔稚的赏识。
乔稚如约将他提拔为校尉,与此同时,两年品级未有变化的薛望也成为了虎.骑营的新都尉。
这个位置自乔洛被罚去厢兵九营后就一直空缺,直到如今才得以补全。
“薛都尉,恭喜恭喜啊。”
不少与薛望交好之人前来道喝,薛望即便是收敛着笑意,也遮不住眼底眉梢的那缕喜色,同时忍不住朝夜叶看去。
拿到了千柘弓的夜叶神采飞扬,身边围着众多兵卒,天添等人兴奋地挥舞着虎.骑营的旗帜,喝彩声不绝于耳。
她是真没看错这个好苗子啊。
不仅仅在豹骑营蒙钰面前给她狠狠地挣了回面子,还带来了如此有实质性的好处。
且看如今乔将军对此人的欣赏,薛家更要与此人交好才是。
校尉应有亲兵九人,以薛司晨与他的交好程度,想来应该是可以入围的。
只是希望司晨不要像当初一样倔,自己想让她直接当亲兵,却硬是让她拒绝了,非说要自己考进虎.骑营。
“凌师叔,呼,我终于找到空隙跑出来了,事情怎么样了?”
在人群中找到凌霄后,夜叶将其带到了演武场外的僻静处,眨着星眸询问道。
凌霄有些凝重地蹙起眉头,“我没找到乔洛。”
“怎么会,她不在厢兵九营吗?”夜叶疑惑道。
乔洛是曾见过夜叶的,尽管他当初坠入了通天崖,但若让乔洛看见他如此出风头,难保不会觉得熟悉,从而怀疑他的身份。
因此,夜叶和凌霄在年终考核和军演开始的几天前便决定了,到时候绝不能让乔洛到演武场来。
由于张鸣欣一直没停过找乔洛的麻烦,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借刀杀人。
凌霄一直想给乔洛个教训,于是这次他便想由他来出手,暗中将其迷晕了打一顿,而后丢入柴房几天,等到军演过后再将其放出。
可谁知,他去厢兵营逛了几圈,竟一直没找到乔洛的身影。
“不过小夜你放心,你在考核和比赛的时候,我关注了一番周围观战的人,并没发现乔洛的身影。”
夜叶靠在一颗树上沉思道:“那乔洛她会去哪呢?”
回想起他对乔洛打算实施的一系列报仇计划,几乎没有一件是他亲手做的,然而诡异的是,最后的结果却都出乎意料的符合他的设想。
那这次……
夜叶忽而站直,朝厢兵营走去。
“小夜你去哪?”
夜叶:“我想去柴房看看。”
他突然觉得,乔洛很可能会在那儿。
演武场外,沐笙歌眼看着夜叶从庆功的人群中溜了出去,悄悄跟了上来,在百米之外听了这一番对话,嘴角扬起一抹笑来。
阿叶还挺聪明的嘛。
*
厢兵九营的营房之外,悄然而来的夜叶突然停下脚步,双眸升起一股凝重之色,凛然朝身后望去。
“谁,出来!”
他身边的凌霄闻言神色一肃,衣袖一甩,几根银针便朝着身后的林中飞射而出。
来人身形利落,几个翻滚间躲过那几根银针,有些狼狈地半跪在地,额前斑驳的发丝遮挡了她的容颜,嘶哑的声音却传了出来。
“还请手下留情。”
凌霄见状上前一步,挡在夜叶面前厉声质问道:“你是谁,为何跟着我们!”
余清站了起来,抬头之际,侧跨出一步的夜叶得以看清了她的全貌。
中年女子容颜略显沧桑,眉眼间依稀可见凌然之姿,但毁了这份周正的,是她眼下那几道骇人的伤疤,和额角上令人心惊的一道繁体倒人形烙印。
在看到那枚烙印之际,夜叶脑海中骤然划过什么,微微有些刺痛,口中不自觉低声惊呼。
“叛军囚印,你是,中军旧部?”
凌霄呼吸一滞,直接将神色有些不对的夜叶拉入了更深的密林之中。
余清见状,默默跟在了两人数米之后。
凌霄依然警惕地对她亮着银针。
直到三人到了一处毫无人烟之地,余清这才缓缓开口,沙哑的嗓音间透着沧桑。
“没错,我是中军旧部,曾经的神机营都尉,余清。”
此时此刻,夜叶神色已然冷静,刚刚那股不受控制的感觉被他压下,双眸凌厉地划过余清全身。
“你为何要跟着我?”
余清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描摹过那般熟悉的容颜之时,眼底逐渐腾升起一股悲色。
“我曾跟在棠溪将军身边二十年,随她冲锋陷阵,保家卫国,夜校尉刚刚在骑射场上的身姿,让我不禁想起了当初侍奉的旧主,这才不自觉跟上。”
夜叶眉头不禁皱起,“你刚刚在演武场?”
余清点了点头,“是。”
“全都看到了?”
“嗯。”
夜叶扬唇一笑,眉眼间肆意地流转出张扬之色,直接掀牌,“可我不觉得我有哪里像棠溪雁。”
这话一出,就连凌霄都忍不住看向夜叶,那好歹是小夜亲娘啊。
余清闻言也幽幽叹了口气。
“将军风姿,自不多说,当年对我来说更难忘的,是偶然间得见的商主君的绝世风华。”
如此相像的容颜,她如何认不出这是将军血脉。
只是不知,这是将军的哪个孩子。
凌霄忍不住踏前一步,“你见过……”
“凌叔。”夜叶一把拉住因为听到商陆就失了神志的凌霄,对他摇了摇头。
“那又怎样?”夜叶冲着余清说道,“你跟着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见夜叶如此警惕,余清无奈苦笑道:“你不信我也是应该的,毕竟当初将军入狱,中军中必有叛徒,后来半数姐妹前去劫狱,也是遭遇了埋伏,嫌疑最大的,便是我们这些没被斩首只被刺字流放的人。”
“我们?”
“是,厢兵九营中,如今还有几十位姐妹苟活于世,她们原本都是南离最勇武的将士,如今却只能沦为养马切料的军中杂役,永无出头之日。”
夜叶的脸色沉了下来。
既是中军旧部,那便是棠溪家的人,当初那场劫狱是场阴谋,参加的人虽然表明了对棠溪雁的忠心,却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而没有参加的这部分,也不能说就一定是不忠。
在夜叶看来,当时撺掇着中军旧部毫无章法地前去劫狱的,才最有可能是棠溪家的叛徒才对。
“你们这些人中,有多少见过曾经的商主君?”
余清自知他在顾虑什么,郑重道:“主君行踪成谜,并不轻易在军中现身,见过他的只有将军亲信,大多已然逝世,如今只剩属下一人。”
夜叶虽然放下了心,却也很是惋惜中军旧部的陨落,“你不必如此自称。”
“阁下如今已是虎.骑营校尉了,我不过区区一厢兵,如此称呼也并无问题。”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此时此刻,即便话未说开,他们也都明白该如何自处了。
余清庆幸于主上还曾留有血脉于世,夜叶则是盘算着该如何暗中集结这部分中军,为将来做打算。
“属下斗胆一问,不知二位来厢兵营,是为何事?”
余清最初在演武场上看到夜叶夺魁时,只觉得大脑充血,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心下百味杂陈,不知该如何上前表明身份。
后来见他从人群中溜出,跟随百草堂的凌霄朝厢兵营走去,这才悄悄跟了上来。
“你是厢兵九营的,那乔洛平时找过你们麻烦吗?”
余清神色一惊,“您怎么知道?”
余清一群人被流放到锁云山也有一阵了,虽然一直在厢兵九营,但乔洛没来之前,她们只是做杂役,乔洛来了之后,她一气儿不顺,就会拿她们这群人来撒气。
夜叶捏了捏拳,暗暗咬牙道:“果然。”
得知了此事,原本对余清抱有怀疑的他顿时多了丝不好意思,也是他让乔洛处处不顺,以至于给这些中军旧部带来了麻烦。
余清神思活络,见夜叶如此神色,转眼间便想到了什么,嗓音间添了股煞意,“乔洛与中军有仇?”
“不,不对,该是是中军与她有仇才对,棠溪一案,是乔家做的?”
夜叶谨慎地摇了摇头:“我不清楚。”
“但有一事,是乔洛带人做的。”
余清是个聪明人,不然也没办法从当初的动乱中活下来,闻言瞳孔一震,脚下有些发软,差点有些站不住,踉跄退后了两步。
“是……是将军在蛮荒遇害……”
见她如此真情实感的悲戚之状,夜叶一时间心下唏嘘不已。
这位余清,想来也是格外忠心的。
“乔洛,我要杀了她!”余清红着眼眶,咬牙切齿地说道,反应和当初听到夜叶被乔洛逼下通天崖的凌霄相差无几。
“冷静些,如今是在锁云山乔家军,你怎么杀她!”凌霄一声冷呵,将余清的神志唤了回来。
余清面露悲色,用力地捶了一下身旁的那棵树,震落下大片雪花,凉意覆盖了她体内的愤慨。
“难道我就眼睁睁看着她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忍受这般屈辱吗,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别急,她已经从虎.骑营都尉跌落至厢兵营校尉了。”
余清猛地抬头,撞进夜叶那一双幽黑发亮的眼眸之中,目露惊喜,“这难道是您做的?”
夜叶叹了口气,“不是,张鸣欣做的。”
他是想做来着,但他没捞着机会啊!
还有这一次。
“对了,你知道厢兵营最隐蔽的柴房在哪吗,能带我们去看看吗?”夜叶很想求证一番自己的猜想。
“柴房?”余清有些纳闷,“两位跟我走,西边有一个极为阴森,很少有人去的柴房,不过,为什么要找柴房?”
“嗯……”夜叶沉吟一番,路上拍了拍余清的肩膀,“就算杀不了乔洛,但,或许你可以打她一顿先出出气。”
余清握了握拳,“那我必然把她揍得爹都不认识,不过这跟去柴房有什么关系?”
“到了,就是这里,门怎么被堵上了?”
夜叶先听了一番里面的动静,见无异样,便想打开门来看看。
“大人别动,属下来就好了。”
余清将堵在门前的东西一一清走,率先打开柴房大门,一股灰尘扑面而来。
待到些许阳光从门前投入,余清得以看清里面的景象,一人被五花大绑着扔在了草席之上,双眸紧闭,似是被迷晕了。
余清活动了下筋骨,咯吱声传遍寂静的柴房,她的眼神间升起一股血色。
“乔!洛!”
眼看着余清冲了上去,夜叶以示尊重退出了柴房,甚至还贴心地暂时将门关上了,任由余清在里面为所欲为。
只是……
夜叶回眸看了一眼柴房虚掩的大门,听着里面拳拳到肉的声音,有些苦恼地想着。
到底是谁干的啊?
难道说他大男主的技能已经升级到只要心里想,事情便可以完成了?
*
军演过后,便是除夕,军中之人难以回家团圆,但该有的部分习俗却是不能少。
比如说祭祀。
按照南离的旧俗,既在军中,无法与家人一起祭祀,那么便以营房或队伍为单位,扮做宗族,再行祭祀天地之仪,辞旧迎新。
简单来说,就是年长的扮做母父,年纪相仿的扮做姐妹,年纪小的扮做孩子,长相清秀的,便扮做是公子夫郎。
愿意的,可多找些人来,凑齐四世同堂,祭祀天地,寻个好兆头。
亦或者只是简简单单一家三口,同样可以在除夕夜寄托对故乡以及亲人的思念。
天添觉得她们五姐妹组成一家人刚刚好,完全不需要其她人来加入这个家,兴致勃勃地安排着几人的身份。
“我是大姐,必然是家主。”
薛司晨抱肩笑道:“那我当家主她娘。”
天添眉毛倒竖:“薛小四,你想得美,你给我当女儿还勉勉强强。”
古霜缓慢开口:“我……”
“霜儿你不用说了,你就当我的好主君吧。”
古霜:“?”
“还有夜小叶和沈小五你们两个,你俩不如也当妻夫吧!”天添坏笑道,“不过谁是妻,谁是夫,你们就自己定吧。”
沐笙歌眨着一双琉璃双眸看向夜叶,脆声开口,“阿叶,你觉得呢。”
她头一次觉得,天添是个能干人事的。
夜叶却不这么觉得。
他喉咙一滚,往后退了几步,“这……不合适吧。”
沐笙歌步步紧逼,“怎么不合适了,这是习俗,大家都这么干,阿叶不用害羞,不过是我扮做你的妻主,你扮做我的夫郎,祭祀一番便完了。”
夜叶眼神一懵:“啊?”
刚刚不是还说商量吗,怎么就她是妻他是夫了?
少女秾丽的容颜凑近,蛊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阿叶说好不好呀。”
第49章 阿叶其实还是愿意和她做妻夫的
北境,朔都。
除夕之夜下了一场大雪,柔软的雪花洋洋洒洒地飘落皇城,落在凤茗宫的檐角,化而为水,在滑落之际又转瞬凝结成冰,欲坠不坠。
宫灯莹莹,裹着红色的鲛纱,透着喜庆之意,然凤茗宫内,却透着一股不属于这个节日的小心翼翼。
皇城内近日来谁都知道,凤君心情不好。
不好到连除夕宫宴都直接撒手不管了,不仅人未露面,甚至还把陛下派来请他的大皇子殿下给扣了。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乐兮……”
东暖阁里,含字不请的念经声缠绕着从描金香炉中飘出的蔼蔼烟雾,常年萦绕不散的沉郁香气熏得沐欢头疼,终是忍不住抛了手上的经书。
“父后啊,我的亲爹呦,您就行行好吧,我实在不想念这经了,母皇还等着我们呢,我们去宫宴吧,好不好?”
身着华丽衣冠的青年蹲身在美人榻前,摇晃着榻上之人的手臂,正撒娇一般地恳求着。
美人榻上,仅着一身素雅常服的沈怜世倚着双凤引枕,右手支着额头,墨色的长发卷曲着蜿蜒而下,精致细小的银色挂链垂坠其间。
听闻此言,沈怜世出尘的容颜之上没有半分动容,只轻启有些泛白的双唇。
“我说了,不去。”
沐欢精心画就的妆容上添了一丝苦闷,小声道:“可这是母皇旨意……”
沈怜世眉心轻蹙,缓缓睁开那双深邃的眼眸,额间的银莲坠饰微微晃动。
“旨意?”
含着不悦的冷冽嗓音传了出来,令沐欢呼吸一紧,只听榻上之人一声冷笑。
“你倒是拿圣旨来我看看。”
沐欢头更疼了,捂住额头哀嚎。
母皇要是敢下旨,用得着派他来?
她甚至都不敢自己来凤茗宫触父后霉头的啊!
呜呜呜,早知道当初就和小妹一起跑出去玩了,那得多潇洒啊,还不用天天夹在爹娘之间难做。
“继续念你的经,不是总想着要修道吗,那就好好修身养性,别老想着玩乐。”沈怜世将那本经书又塞到了沐欢手里。
沐欢瞪大了眼,攥着手里的经书欲哭无泪。
今天是除夕诶!而且他所说的修道,是想像以墨妹妹所说的话本子里那样修仙飞升,不是成天看这些晦涩的经书啊!
他真的要哭了,有没有人来救救他啊!
“叔父,大过年的,别这么不开心啊,年夜饭还是要吃的嘛,不然多亏啊。”
随着门前绛色毡帘的掀起,身着玉色披风的路以墨阔步而入,周围的宫侍行礼过后,上前褪去她身上沾了寒意的披风,露出下面的月白锦服。
沐欢看见来人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以墨妹妹救我!”
在这整个北境之中,表面看起来女帝沐璇最大,说一不二,但只有内皇城的人知道,凤君千岁说话才更好使。
而能影响凤君决定的,只有两个人。
分别是他的亲生女儿,东宫皇太女,和他的亲侄女,路家二小姐。
也就是朔都传闻中的一个恶霸,一个纨绔。
自以为乖宝宝的沐欢委屈得不行,小妹是爹爹爱女,要啥有啥,以墨妹妹哄人的本事一绝,咸阳司说建就建。
只有他!
不过是想在天湖边上建个道观,让他沉浸式修仙,爹爹说啥都不让。
大过年的还把他扣这儿读经书,哼!
路以墨从宽大的衣袖中掏出一个木盒子递了过来,沐欢伸手接过,好奇而又欣喜地问道。
“什么什么,修仙秘籍吗?”
路以墨:“……”
“不是,只是新做的小烟花,要去玩吗?”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位皇长子殿下对她当初随口一说的玄幻小说沉迷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
“哦,不是啊。”沐欢失望无比,化成了一张猫饼,滩在了沈怜世的榻边。
路以墨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欢欢啊,这个世上根本没有修仙秘籍,那只是话本啊。”
怎么说这也是她堂哥,路以墨觉得她有义务将其从错误的道路上拉回来。
沐欢举起一只手,神色严肃:“不可能,要是没有那些,你怎么解释你没喝孟婆汤,保留着前世记忆的事?”
路以墨:“……”
她就是因为没法儿解释胎穿这件事,才会拿孟婆汤当借口的啊。
女帝叔母和凤君叔父以及自家爹娘姐姐思想开放,信了她的,没将她当妖怪烧了,但她也没想到,她的这位表弟开放得过了头了,净惦记修仙了。
沐欢嘀嘀咕咕:“我前段时间还听见你说晚上修仙来着,那次有事忘记问你了,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修了,御剑飞行还是渡劫飞升?”
路以墨:“……我那只是在熬夜,我不会御剑飞行,也不可能渡劫飞升,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仙人。”
沐欢:“我不信。”
路以墨摊手,得,拉不回来了。
沐欢仍在嘟囔:“这个世界肯定不简单,我上次还听到爹爹和伯父说什么巫神预言……”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沈怜世瞥了他一眼,眸光冷冽而幽深,浓浓的寒意迫使沐欢将接下来的话咽了下去。
完了,沐欢心下一凉。
本来爹就因为小妹不在家不开心,这下又触到他霉头了。
小妹,以墨妹妹已经救不了为兄了,你快回来给哥哥收尸啊!
“以墨妹妹,既然你来了,那我就先走了哈,爹你既然不愿意去参宴就不去了,娘那边我帮你搞定!”
沐欢跑得飞快,这要是再待下去,他怕不是要抄经抄到手抽筋啊!
见他落荒而逃,路以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美人榻上的沈怜世也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看,他哪里有半点皇长子的样子。”
路以墨熟稔地坐了下来,拿过案几上的紫砂壶,倒了杯茶递过去,温声道:“这是在叔父面前他才这样,在外面他可是端得很,仙修不成,道骨倒是有几分。”
沈怜世低笑了声,“你倒是会夸人。”
路以墨扬了扬眉,渐渐将话题拉入正轨。
“叔父是身体不适才不去宫宴的?”
沈怜世没有说话,浅浅啜了口茶,拇指摩挲着莹白的骨瓷杯,目光略过袖口处露出的手腕上。
一道明晃晃的黑线从宽阔的衣袖中蔓延而出,尾端散成尖刺般的形状,像是什么不祥的征兆一般。
路以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轻车熟路地把上了他的脉,浅笑着说道:“叔父是想考考我,看我从阿爹那儿学到了多少?”
沈怜世眉头轻挑,没有说话,等着她把脉后的结果。
“沉涩如沙,触之灼烫,六部脉象矛盾,阴阳气血乖离,叔父,下回的刺络放血,您可不能再逃了。”
路以墨不想说得太沉重,语带调侃,“不然阿爹非得亲自来抓你。”
沈怜世收回手腕,抬手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倒是惯会拿你爹来管我。”
路以墨笑道:“谁让阿爹的话管用呢,叔父也不要多虑啦,万花岛的神医那么多,总会有办法解这蛊毒的。”
叔父待她好,她自然报之以琼瑶,这些年她寻了那么多万花岛的人,可不单单是为了自己保命。
“我不是因为这个。”
血吟蛊毒反噬已有二十余载,沈怜世早已习惯,何曾会因为这个闹脾气。
“那就是为了小笙歌?”路以墨语调微扬。
沈怜世幽幽叹了口气,神色怅惘。
“她在东宫留了封信便跑出去了,对外声称身体抱恙不出门,我派苏棋去寻,谁知竟连苏棋也丢了。”
路以墨扬了扬眉,心下暗叹,这是那个一身反骨的少女能干出来的事。
“这和上次你带她出去不一样,我对她了无音讯,也不知道她到底如何,都怪沐璇,将我的歌儿气走了,这要是出点什么事,我非跟她拼命不可。”
这口黑锅女帝陛下背得冤枉,路以墨忙劝慰道:“叔父不必如此担心,小笙歌的本事你我都知道,她不过出去散散心,不会有事的。”
沈怜世右手轻抚胸口,“我怎能不担心,我就这两个孩子,欢欢从小到大锦衣玉食,身体康健,闹着不嫁人,非要修仙便也罢了。”
“但歌儿不一样,她从小便替我受了罪,那么多御医都说她活不长,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肉灵芝,却也不能让她完全康复,眼睛至今夜里看不见东西。”
心疼得不行的沈怜世眼中不自觉升起了些许水雾,声音也低了下来。
“她性子倔,当年知道那件事后便与我生疏了,如今还不声不响地跑了出去,这么久都不回来,可见是厌了我这个爹爹了。”
带着女帝任务来的路以墨忙说道:“怎么会,她毕竟是你的亲女儿啊,只是叔父你将她看得太严,这未必是件好事。”
密不透风的关怀将她紧紧包裹,一切世俗的欲望都被满足,但是,她又清楚地明白,那是弥补。
那不是她想要的。
“她出去走走,不是什么坏事,苏棋在她身边,前段时间还动用了泷越岛的身份,说句实话,叔父担心的不应该是她,而是即将被她祸害的那些人。”
沈怜世:“……”
虽然很想反驳,但想想这些年歌儿在朔都里的光辉杰作,着实是……
“唉,罢了,她也十六了,出去历练历练也好,只是若有她的消息传来,可务必要告诉我,不管好与不好,万不可瞒着我。”
路以墨忙点头:“那是自然。”
“叔父,您看外面宫宴也快散了,我知道您不耐烦见那些大臣和后宫君卿,但我爹娘你总是要见见的吧?”
开解了沈怜世的情绪,路以墨终于可以将自己的来意说说了。
“我爹前几天就在家念叨着说好久没见叔父了,今天可是除夕,不然在这凤茗宫摆个小家宴如何?”
沈怜世:“最近忙着内廷司的事,是许久没和大哥见面了。”
路以墨趁热打铁,“我爹就等着见叔父了,不过叔父也知道,我爹在哪,我娘就跟到哪,她毕竟是定国妃,不好进后宫,但有陛下陪着就不一样了啊,要不,小家宴上顺便再加个陛下怎么样?”
沈怜世轻飘飘地朝她看了过来,“合着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路以墨笑了笑:“您也好久没见叔母了不是,总归是想的吧,我知道叔父好面子,这不,台阶我都给您搭好了。”
“你啊你。”沈怜世被她哄得再没有脾气,“就按你说的来吧。”
“得嘞。”
女帝叔母给她的重任,可算是完成了。
上辈子劳累了半生的路以墨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打的便是一个抱大腿躺平的主意,得亏生在路家,能早早地跟皇室这个金大腿打好关系,还让她发现了沐笙歌。
一个多智近妖,性情古怪,心理还有些病态占有欲的黑莲少女。
这样的设定,不是女主,就是反派。
但管她是哪种呢,就这配置,便是反派也会是压着主角打的那种,她抱好她的金大腿,虽说躺平有些困难,但总归这辈子是不愁的。
就是不知道,她的金大腿现在干嘛呢?
*
沐笙歌丝毫不知道自己正被千里之外的人念叨着,此刻正准备和她心心念念的少年郎拜天地呢。
啊不对,准确来说,是祭拜天地。
夜叶对于扮成夫郎这件事是抗拒的,他甚至拿出了自己新晋的校尉身份来反抗,但……
天添拉着他的衣袖怨声载道:“苟富贵勿相忘啊,三妹,你是当了校尉就打算不要我们这些姐妹了?”
一眼瞥到沐笙歌眼里快要溢出的幽怨,夜叶便心虚得很。
“我不是那种人。”少年瓮声瓮气地说着,脸颊泛起了羞色。
“阿叶还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一个愿望吗?”眼见他有些松动,沐笙歌连忙使出了杀手锏。
夜叶猛然想起什么,“啊这个……”
完蛋,失策了啊!
一家人的身份就这么确定了下来,祭祀是轮流的,好巧不巧,轮到她们的时间正好是黄昏。
于是乎,更像拜天地了。
“除夕良时,祥光普照,吾沈歌携夫夜叶敬拜皇天之祜,下土之灵,祈佑源远流长,房房荣昌,凡属世间有情之物,普使终成眷属……”
夕阳之下,摆放着简单祭品的普通条案之前,沐笙歌满脸庄重,即便是这般简陋的条件,也掩盖不了她此刻的认真。
立于她身侧的少年听着她用清泠的声音郎朗念出这些祭文,恍若激流拍向心房,尤其在听到‘携夫夜叶’四个字时,隐秘的胸腔深处传来了难以抑制的悸动。
她怎么说得……跟真的一样啊。
“一拜。”
发现少年走神,沐笙歌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声道:“阿叶,拜呀,祭天可不能马虎。”
这话要让路以墨听到都得笑死,她倒是想知道知道,以往哪年的祭祀仪式她是能全程跟下来的?
全都用身体有恙的借口给推了。
但这次,沐笙歌可是没有半分马虎。
什么流程都不懂的夜叶跟随着沐笙歌一起祭拜,起身之后,少女声音再次响起。
“二拜。”
夜叶只得再次掀衣跪下,俯身拜去。
“三拜。”
沐笙歌趁机牵住了他的手,缓缓握紧,夜叶还以为这是祭祀的流程之一,便没有反抗,任由她握住,拜完三拜之后起身。
“结束了吗?”夜叶有些迷茫地问道。
为了使扮演更像真的,夜叶高束的头发早早散开,用鲜艳的发带和木簪在脑后挽起了一半青丝,其余的皆披散在挺直的脊背之上,随风微扬。
不仅如此,天添还寻来了红纸,让他抿了抿。
这种简易的唇脂上色并不均匀,使得娇粉之间点缀着晕染开来的红,在夜叶那张明艳张扬的脸上别有一番滋味,看得沐笙歌心下欲念肆意生长。
“以后……还会有的。”
沐笙歌敛了敛略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含着灼热气息的嗓音从唇间溢出。
以后,这三拜,可就不会是单纯的拜天了。
沐笙歌心想,最好接一个送入洞房。
“以后?总不会明年还要我扮夫郎吧,咱俩也换换好不好?”夜叶挠头说道。
沐笙歌:“……”
她是不是应该高兴,阿叶其实还是愿意和她做妻夫的。
第50章 既然算不清,那不如干脆点,撕了重做
祭祀过后,天已经渐渐黑了。
要说过年本该是最热闹的,但此时的虎.骑营中却弥漫着一股黯然的气氛。
“到底还让不让人活了啊,去年的年饷就没发全,今年又少了一半,这让我怎么跟家里交代啊。”
燃起的篝火旁,一女子恨恨地往火堆里扔了块碎石,怨言交织着火堆发出的哔剥声响。
走到她身后的薛望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算了,乔将军也解释过,今年朝廷忙着赈灾,发来的军饷本就不多,咱们虎.骑营还算好的,发了能有一半,像别的营能有三成都算不错了的。”
“要是我一个人也就算了,在军中凑合凑合怎么都能过,但我家里还有夫郎和女儿要养,本来他一个人在家就难,要是我寄不回去钱,他又该被村里人指指点点了。”
女子抱住了脑袋,垂头丧气地说着,周围有着同样苦恼的人们紧跟着附和起来。
“就是啊,这都过年了,这二两银子拿在手里够干什么的,我家老父亲还生着病,等着钱回去抓药呢啊。”
“我家姑娘也该娶夫了,可我现在连彩礼都凑不齐。”
“我家也是,家里传信来说收成不好,可就等着我的这点军饷过日子呢。”
“这兵当得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还不如回家当个猎户,一年也不止这些钱。”
“……”
薛望本来还在安慰着大家,但一听这话,火气唰的就冒了出来。
“都给我闭嘴!”
“抱怨什么,这是在军营,不是在菜市场!”
“你们都是保家卫国的军人,难道因为一点困难就要轻言放弃?刚才谁说要回家的,给我站出来!”
周围瞬间安静了,只剩下些许火棍划过砂砾的窸窣声以及柴火燃烧的声音。
没有人站出来。
薛望环绕了眼四周,明暗的火光照映着分散着坐在地上的人,一时间也分不清刚刚那两句话到底是从谁口中说出的,脸色无比阴沉。
“这是怎么了,今儿是除夕夜,薛都尉生什么气啊,这可不吉利啊。”
夜叶一行人从营房那边走来,察觉出气氛不太对,连忙出言缓和了一番。
薛望见到夜叶,脸色总算好看一些,但依旧叹了口气,“你也不听听她们刚刚都说了什么。”
薛司晨递给薛望一个水囊,劝她消消气,夜叶询问了番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旁有人向她们讲述了刚刚的事,天添听完之后气愤地提起了根火棍,“怎么着,这是想要当逃兵?”
薛望气的也是这点,饷银少了她也不愿,她也在安慰这些人,但她实在没想到,仅仅是为了几两碎银,居然就有人想着要跑了。
“诶诶诶好了,都别动气。”夜叶刚安抚好薛都尉,又连忙去夺天添手里的火棍。
“想来也只是一时牢骚,怎么会有人真的当逃兵。”
夜叶语气虽然带着笑,但声音却铿锵有力,传到了周围所有人耳中,顿时有几人的面色变得古怪起来。
“这牢骚也是随便能发的?”薛望冷冷瞥了眼众人,“都给我听清楚了,以后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言论,就别在虎.骑营中待了!”
薛望虽然依旧气愤,但知道这是夜叶给的一个台阶,她顺着下了,紧接着给了刚刚那些人一个警告,算是压下了此事。
但现场的气氛却依旧压抑。
“我知道大家因为饷银少了而不满,但这不是因为北三郡战乱导致灾民流离失所,朝廷赈灾去了吗,又不是单单只少我们的。”
夜叶站上了高处,冲着满脸颓色的众人说道。
“这样,前两天军演我夺魁时乔将军赏了我百两银子,我便都拿出来去伙房置办些酒肉,让大家过个好年,剩下的就分给那些家中困难的姐妹,大家都在□□营中,有难处要一起面对才是,你们说对不对。”
话音既落,短暂的寂静过后,周围响起了一片欢呼声。
“夜叶,你真的愿意把你自己的赏银拿出来?”薛望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
夜叶舒朗一笑:“都尉放心,我家中就我一人,要那么多钱也没处花,不如拿出来让大家好好过个年,好歹今儿也是除夕啊。”
薛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孩子啊,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既然如此,那我也将军演时的赏银拿出来,给姐妹们分了吧。”
周围的欢呼声顿时更盛了,将刚刚的阴霾一驱而散,再也寻不着半点。
夜叶却察觉出有些不对,连忙道:“都尉,您没必要也……”
薛望抬手拦下了他要说的话,笑道:“我不是被你裹挟下作的决定,我原也想拿出些银子来让姐妹们好好过年的,只是刚刚听了那些混账话有些上火,这才被你抢了先。”
夜叶松了口气:“这样啊,那我就替大家谢谢都尉的慷慨了。”
薛望看向他的目光里满是赞叹,“我好歹还有薛家在身后,这些赏银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你却是孤身一人,难为你肯将赏银都拿出来,该我敬佩你才是。”
“都尉说笑了。”
虎.骑营中发生的事很快便传到了乔稚的耳中,听完了亲兵通传的她放下手中银筷,用桌边的锦帕擦了擦嘴,挥手让人将桌上残余大半的酒菜一一撤下。
“这个夜叶,倒是不贪财。”一声哼笑过后,摇晃着酒杯的乔稚缓缓说道。
“将军,如今军中不止一处对于年饷减少一事有怨言,虎.骑营如今还算好的,厢兵营那里,都快闹翻天了。”
乔稚目光骤然一冷,“虎.骑营发了足足有半数,还敢有怨言?至于厢兵那里,杀鸡儆猴还用我教你,这点小事都压不下去,我要你何用?”
陪座在一旁的张鸣欣面皮一颤,连声应是。
“乔洛那边,你注意着些,怎么说也是母亲的人,先别让她死了。”
张鸣欣:“将军放心,我怎么会让她那么容易死。”
“嗯,出去吧。”
“是。”
待张鸣欣退下后,乔稚才问向身后的亲兵,“那笔银子可送去御都了?”
“回将军,已经送到了,这是萧家给将军的回信。”
乔稚接过来拆开,一目十行地看过之后将信纸移到了烛台上方,眼看着火舌将其一点点吞灭,漆黑的瞳眸眼底倒影着燃烧的火星,唇角微微上扬。
“有了萧少主助我,看她乔稔还怎么和我争。”
*
虎.骑营。
“诶诶让一让,酒菜都来了,小心别撞翻了。”
“嚯,天姐你这东西不少拿啊。”
“那是,好不容易能正大光明地在军中喝一次酒,自然要不醉不归了!”
天添左右手各抱着一个半人高的酒坛子,酒坛上还摞着好几个食盒,灵活地在营中窜来窜去。
大片的篝火照亮除夕的夜,火盆中燃烧着碎竹片,不时发出爆响,相熟的人们围坐在一起,哄闹声响彻天际。
“这才是过年嘛,多热闹,沈歌,来我们也喝一个。”
清脆的碰碗声穿插在周围的划拳声中,沐笙歌看着踩着空坛子大碗喝酒的夜叶,有些无奈笑了笑。
“她们又有钱拿又有酒喝,热闹是热闹了,吃亏的只有阿叶。”
被醉意浸染了的少年闻言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眸,“吃亏?你是说那一百两银子吗?我不会觉得吃亏啊。”
夜叶神秘地凑近沐笙歌些许,在她耳边说道:“除了这些,我还有其他银子,不会让你没胡萝卜吃的。”
沐笙歌:“……”
她就多余替他不平。
“沈歌沈歌,你也喝啊,你不是要温酒吗,这碗是我给你热过的,放心喝。”
沐笙歌将他手里的酒碗抢了过来,把自己手里这碗温热的递了过去,“我要温酒是给阿叶你的。”
男孩子也不知道注意些,等过两天又该腹痛了。
只是今天毕竟是除夕,她不好扫他的兴,只能如此了。
喝了不少的夜叶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没有端酒的左手有趣地用烧火棍拨弄着火盆里的竹片。
说实话,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如此原始的爆竹。
这个地方,过年不放烟花的,他私下里问了问薛司晨,南离似乎还没有烟花这个东西。
沐笙歌见他这副呆愣愣的样子,忍不住翘了翘唇角,可转而听到身后一群人在谈论自己的故乡与家人,她抬头望了望北边的星空,眉目间多了一丝惆怅。
“沈歌,你好像不是很开心的样子啊,想家了吗?”
玩够了爆竹的夜叶将碗中酒一饮而尽,虽说感官被酒意侵蚀得有些混沌,但依旧察觉出了身边少女的情绪,歪头问道。
沐笙歌一下子撞进他那双清澈的瞳眸,在周围的一片喧嚣之中,她明显感受到胸腔中的心脏轻颤了下。
“阿叶,你陪我去那边安静的地方坐坐好不好?”
沐笙歌指了个方向,夜叶看过去,眉头微拧,说道:“那边好黑,还没有篝火,你能看清路吗?”
少女轻轻勾唇,潋滟嗓音缓缓传来:“所以让阿叶陪陪我啊。”
此言一出,夜叶答应得极其爽快,拎起一个酒坛子就随她远离了热闹的人群。
天添正在和别人拼酒,还拉着古霜一起,唯有薛司晨注意到了她们两个,看向两人的背影,眼中多了一丝深意。
“沈歌,我好像有点晕,我们就在这儿坐会吧,别走太远了。”
夜叶靠着一颗树干慢慢滑下,沐笙歌扶着他坐好,轻笑道:“还是喝醉了吧。”
“才没有,我只是有点晕,我还能走直线的,没有醉!”
寂静的山林中,隐约可见营中的篝火,橘红色的光点闪烁在大片的黑幕中,被夜色所包裹的天空上也有无数星星闪耀。
但此刻,沐笙歌所捕捉到的最明亮的那道光,在夜叶的眼中。
“阿叶,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跑来这里吗?”
捧着酒坛子眼神迷离的夜叶傻傻地勾起了唇角,说道:“为什么要问,既然你喜欢,那我陪你就好了呀。”
两人相对而坐,沐笙歌缓缓抬头仰望星空,许久没有说话。
夜叶捕捉到她眸中的那丝忧郁,终是忍不住开口:“你是不是因为听到她们说起自己的家人伤感了啊?”
沐笙歌搭在膝头的动了动。
“其实有些事情,说出来会好一些,如果你愿意倾诉的话。”
又过了许久,就在夜叶想要不要讲个笑话来逗她开心的时候,少女轻柔的声音打破了林中的寂静。
“我爹,我娘,乃至我身边的所有人,她们对我好,都是带有目的的。”
要么是为了弥补愧疚,要么是为了满足欲望,就算是路二黑,她也有从她身上想得到的东西。
“阿叶,你到底为什么对我好啊?”
温热的怀抱来得猝不及防,醉酒的少年紧紧贴了过来,双手将她环住,拍了拍她的后背。
“没有为什么啊,就是想对你好而已。”
“是吗?”
沐笙歌松开他几分,望进他的那双眼。
自从上次她察觉出自己体内的蛊毒消融了一丝过后,她的夜盲也有所减轻,所以她可以看到,他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遮掩,清澈得宛如山泉,让人忍不住心动。
“我和他们不一样的呀,我对你好,只是想让你开心,你开心我就开心。”
少年软乎乎的声音扑了过来,热意附上耳廓,沐笙歌那双琥珀眼眸不禁颤动几许。
“那……阿叶会一直对我好吗?”
“会的呀,所以不要不开心了,新的一年,要快乐。”
明明只是最简单质朴的祝福,沐笙歌听起来却比那些山盟海誓要更为心动,她忍不住在他唇边轻触了一下,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将其仅仅拥住。
“阿叶要说话算话才好。”
一触即离的痒意令夜叶有些迷茫,他觉得刚刚好似发生了什么,但又好像没有,只剩下少女缺乏安全感的声音响在耳边,让他根本来不及去想其他的。
“当然。”
夜半子时,营地中的那群人早已散了个干净,除了哨塔还有人站岗值守,山中一片寂静。
沐笙歌背着早已醉得不省人事的夜叶回到营房,将其安顿好,正要外出打水的时候,遇到了拎着一桶水回来的薛司晨。
“夜叶也醉了吧,正好用这些,不用再跑一趟了。”
沐笙歌看了眼床上同样醉得不行的天添和古霜,冲薛司晨挑了挑眉,“你这次倒是没喝多少。”
薛司晨斜倚着墙,幽幽道:“你和夜叶去小树林了,我们三个要都醉了,谁把我们带回来?”
沐笙歌没再说话,用清水沾湿手巾给夜叶擦脸,过了一会儿,旁边的薛司晨忽而开口。
“你究竟是谁呢?”
沐笙歌起身,望向了她,颇有些疑惑道:“为什么又这么问?”
“你的眼睛里有了欲望。”薛司晨指向她的双眼,有些自说自话的意味。
“我见过一个和你很像的人,她叫萧沉柝,她和以前的你一样,眼里有种一切世俗欲望都被满足了的倦怠感,就好像一切都不在乎一般,但现在,你的眼睛里有了欲望,是……因为夜叶吗?”
沐笙歌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萧沉柝是谁?”
薛司晨恍然被惊醒,诧异道:“萧家少主萧沉柝,萧太后的亲侄女,你不知道?”
“我为什么要知道?”
“你真的不是御都人?”
沐笙歌:“不是。”
薛司晨眉头拧起:“如果不是御都世家,又如何会培养出如萧沉柝一般的人,你到底为什么来到这?”
“我从来都不知道萧沉柝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想,我来到这,只是因为阿叶在这,或许如你所说,我有了欲望。”
“可你到底想做什么?”
向来不容人质疑的沐笙歌气极反笑:“那你呢,你又是想做什么?”
薛司晨被噎了一下。
“你上次说过,你入过户部,却理不清那一堆烂账,又被人排挤而来到了这里,你又想做什么呢?”
沐笙歌一句接着一句质问道:“士兵们的饷银为何越来越少,我不信你一点都不知道,朝廷到底发了多少军饷,到了锁云山又剩下多少?”
“算不清,根本算不清。”薛司晨自嘲地笑了一声,“也就夜叶那个傻子,还愿意将自己的银子拿出来贴补,他怎么会补得过来。”
沐笙歌闻言眼神更冷,望向窗外,右手在空中轻扬,却仿若要将这天际划破成两半一般。
“既然这笔账怎么都算不清,那不如干脆点,撕了重做。”
一声惊雷炸响,银白色的闪电割裂开天空,薛司晨心底陡然一颤,某个大胆的想法像火山喷发一样涌起。
“你……要谋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