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营房,夜叶先是去了伙房,照例用银子帮沐笙歌开了小灶,等待的过程中,他转而就去找了天添。
“你今天在斥候营都打听到什么了,仔细说给我听听。”
天添猛灌了一口水,有些疑惑地说道:“你不是不感兴趣?”
夜叶本来是不感兴趣的,但没想到沈歌却被影响成这般模样,看得他有点不舒服,便想了解下到底发生了什么,才好安慰她。
“你说就是了。”
天添倒也不是很在意原因,随便问过一嘴后便将刚刚讲过的八卦又讲了一遍。
“说起来,这又是一桩血案,御驾七天前在景邑城停留,城外窦家村的一农妇挂着一串薏苡果实,拦了圣驾告御状,说是一个什么吴员外,侵占她家祖田,还害了她一双儿女,求陛下做主。”
“陛下来了兴趣,当即决定要亲自查案,本来吧,大家都以为就是一个乡绅和村妇之间的是非官司,可谁想到,案子查下去,还和御都中丞相家的晏三小姐扯上了关系,接下来牵扯出来的事可就多了。”
夜叶挑眉:“晏三?晏南秋家的?”
在棠溪夜的记忆中,他曾从二姨母家的堂姐棠溪佳口中,听说过这个晏三的大名。
御都中的纨绔代表,平日里走鸡斗狗,和一大帮勋贵二代们流连秦楼楚馆,于不夜坊为博美人一笑豪掷千金,仗着有个当丞相的母亲,又是家中幼女,在朱雀大街当街纵马的事都敢干。
天添一拍脑门:“对对对,我刚刚还忘了丞相叫什么了,你一说我想起来了,就是晏南秋,晏三就是她的小女儿。”
夜叶轻叹了一声:“你刚说又是一桩血案,难道晏家就因为晏三的胡作非为,也被灭了满门?”
棠溪家被流放,好歹是个谋逆的罪名,晏家这又算什么?
晏三有错,罚她就是了,何必牵连晏家。
天添摇头:“你想什么呢,我还没说完,血案不是发生在晏家,而是窦家村。”
夜叶没想到事情和他所想的偏差如此之大,惊讶开口:“什么?!”
“吞并了窦家的那二十亩祖田的庄子名义上是桑麦县吴员外的,可地契的名字是晏三的,晏三却不承认有强占一事,言说她是以正规渠道买下窦林的田地。”
“案子继续查下去,确实在官府找到了当初吴家和窦家买卖田地的契书,还有窦林家小儿子窦明入吴府为侍的典契,这就证实了,窦林是自愿将田地和儿子卖掉的。”
夜叶冷嗤一声:“既如此,那窦林拿着卖来的银子安度余生多好,何必来告御状。”
他的声音有些生气,这件事摆明了有问题,窦林若真签了那些契书,怎么会敢冒这样的风险来拦圣驾?
“这版本可就多了,官府的告示上,说的是窦林拿了那些卖地卖儿的银子去赌钱,都输了不说,还欠下一堆赌债。”
“窦林想要从吴家讹点银子来还债,吴家不肯当冤大头,窦林被赌债逼急了,这才铤而走险,想要告御状,要回自家的田地和儿子,好再卖一回,卖家都找好了,是隔壁县的知县季岑。”
天添故作神秘道:“你知道那个季岑是什么来头吗?”
夜叶压下心中的火气,垂眸思索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说道:“莫不是上任文官之首季泽的孙女?”
天添有些惊讶:“你竟然知道?”
她见卖不成关子,只能继续说道:“这就牵涉到另一个版本了,季家和晏家是死对头,晏南秋当初可是在朝堂上逼走了季泽后才上的位。”
“于是便有人说,那窦林之所以告御状呢,便是受季岑的指使,借着她的儿女和田地,想要给晏家扣个屎盆子。”
“又因为景邑城的官员大部分是晏党,季岑和窦林没办法将这件事闹大,这才起了拦圣驾的主意,不过这件事似乎没有证据,只在民间流传。”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夜叶不知内情,也无法确认季家和晏家到底谁有问题,或者是都有问题,但他能确认,窦家必是这场荒唐御案中的牺牲品。
“最后呢。”他此刻已然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平静地问道。
天添晃了晃手中已然空荡荡的水囊,叹了口气:“最后啊,陛下盛怒,觉得区区一介农妇,竟然敢戏耍她,明明是自己欠了赌债,还妄图欺君,下旨诛杀了窦家九族。”
夜叶垂于身侧的手握成了拳。
何至于此!
“整个窦家村,全没了,听说景邑城内飘来的风都是沾着血腥味的,圣驾也于第二天重新启程,貌似不久后就要到了。”
即便是有意克制,夜叶的胸口也不禁起伏,嗓音抬高些许。
“就无人劝劝她从轻处理吗!”
动不动就是满门抄斩,诛灭九族,她这个皇帝还想不想好好当了!
到底有没有人教教她啊!
啊对,离皇曾经的老师是棠溪雁,早在一年前便死在流放途中了。
呵。
夜叶不理解,夜叶大为震撼,夜叶对自己为棠溪雁翻案的执着产生了一丝裂缝。
他真的有必要,在离皇这种暴君面前,证明棠溪家是忠于南离的吗!
“快看,天上是什么!”
“月亮,月亮怎么变红了!”
“天狗吞月啊!”
夜叶拎着食篮往回赶的时候,周围的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他抬头一瞥,眼神顿然愣了愣。
是月食啊。
西边高空中悬挂着一轮高高的血月,周围星辰闪烁,云雾弥散。
好似暗夜使者睁开了一只猩红的眸,审判着世间的不公。
营中窃窃私语声更甚。
“窦家村果然是被冤枉的吧,死得那么惨,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嘘,小点声,别以为山高皇帝远就可以说些有的没的,陛下可是没几天就要到了,让别人传出去你说这话,命还要不要了。”
“嘶,多亏你提醒我了,我不说了,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夜叶无心理会其他人,脚步逐渐加快。
明知这是一种很正常的天文现象,可他的心底却莫名有些不安起来。
他估计沈歌今天心情不好,可能就是因为听到了窦家村的事,一时间被吓到了。
如今血月当空,她恐怕更会心烦了。
就在快要靠近沈歌的营房之际,夜叶听见了一声熟悉的,但却压抑着痛苦的低鸣。
“沈歌!”
夜叶心神一乱,也顾不得食篮中的汤会不会洒,连忙跑了起来。
营房内,沐笙歌刚刚也看见了天上的那抹血月。
痛苦的回忆涌上心头,她眼眸骤然一缩,紧接着便感觉到体内气血翻涌,眼前失去所有色彩,猛然坠入一片黑暗之中。
就在那一刻,沐笙歌顿时明白过来,为何苏棋会传信来说父后的身体有恙。
血吟蛊的反噬,会因为月食的出现而成倍叠加,哪怕她体内所存的只是血吟蛊的残毒,却也抗不过月食之际的毒发之苦。
“沈歌你没事吧!”
外面传来少年着急的声音。
沐笙歌身体紧绷,无光的琥珀瞳眸颤动着,筋络突出的左手虚掩在滚烫的额角,右手死死扣着房门,想要用力将其关上。
哐当——
猛然的力度激起了旁边的尘埃,着急赶来的夜叶喘息不匀,吸入之后喉咙发痒,又紧涩得很。
“沈歌你怎么了,你开门啊。”
疼。
漆黑的夜里,沐笙歌单手扣在被双色发带遮挡的额角毒痕之上,灼烧般的痛感绕肤不绝。
少女圆润的指甲在此刻化作锋利的刃,似要将那块附骨之疽彻底剜去。
透过指缝,依稀可见那双眼眸中泛着猩红的戾色。
门后,沐笙歌滑落在地,青色的上衣已然被汗水浸湿。
军中少铜镜,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已然苍白如纸,唯有被咬出血的唇畔挂着一抹殷红,宛若地狱中走出的厉鬼。
她嘶哑着声音道:“我……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夜叶急得都想踹门了,声音不自觉大了许多。
“怎么可能没事,你听听你的声音!”
往日里动听的悦耳嗓音如今如裂帛般,夜叶都要心疼死了,不敢想象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又是忍耐着怎样的痛苦。
“沈歌你把门打开,身体不舒服咱们就去看大夫,我去找凌叔来,他肯定有办法的,你别硬抗啊。”
“不行!”沐笙歌严词拒绝道。
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现在的样子。
“阿叶,你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胎毒吗?”门后,沐笙歌的声音断断续续。
“我真的没有事,只是因为月食的原因,胎毒突然发作了,过一会儿就好了,不要惊动别人,你也不要靠近我。”
夜叶猛然间回想起什么,少女夜盲的双眼,和她刻意遮挡的额角痕迹。
他唇瓣嗫嚅:“毒发……”
“对,只是毒发,我现在的样子很吓人,不要靠近我。”
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
依稀记得,六岁以前,她都是这般疼过来的。
那时的她还没有服用过肉灵芝。
自出生那刻,便流淌于血液中的阴损蛊毒,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她。
额头的毒痕蔓延如火,带给肌肤灼烧般的痛感。
小小的女孩儿蜷缩成一团,生来便如琥珀般的双眸中透着狠色,滚下锦床,重重摔在地上,欲要掩过从骨髓深处渗出来的疼痛。
那时,她的父后会紧紧地抱住他,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他声音里的愧疚和心疼。
“歌儿,爹爹在,不要伤害自己,有什么都冲着爹爹来,别伤害自己,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你。”
感受到独属于人的那股生机,如野兽般的女孩儿发了疯一般地扑向他,尖锐的指甲扣进他的肩膀,仿佛要撕碎一切般。
沈怜世丝毫不敢喊疼,也不敢将她分开,生怕她又会伤害自己。
他只默默忍耐着,紧紧将自己年幼的女儿抱在怀中,无声地落泪。
直到沐璇得知消息紧忙赶来,用力将两人分开,又狠下心来在沐笙歌的后颈打了一记,将她打昏,救下几乎哭得要喘不过气来的沈怜世。
“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陷入昏迷之前,她听到她的母皇如是说道。
第72章 “阿叶,我想亲你。”
根本好不了。
她们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缓解毒发的痛苦。
直到后来她们寻来了肉灵芝给她服下,她才终于不用处于随时可能毒发的危险之中。
可是十岁那年的一场月食,已然被遗忘大部分的痛苦,又再次从身体深处翻涌而上。
彼时,得知了体内胎毒真相的她,在那种疯狂压抑的折磨之下,恨不得要将所有人拉下水。
既然她不能好好活,那么干脆就所有人都别活。
她差一点儿就要真的动手了,只要将她体内剧毒的血洒入水源当中,普通人但凡沾过一口,必死无疑。
若剂量再多些,便是神仙也难救。
至于为什么没真的这么做?
是她清晰地捕捉到了,明明已经看透她想要做什么的路以墨,眼里那抹掺杂着无所谓和啧叹的微妙神色。
路以墨也像是发现她看出来了,更是装都不装一下,直接开口问她。
“你想要拉她们同归于尽啊?”
彼时,沐笙歌坐在房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毫无血色的唇瓣吐出如冬日风雪般料峭的嗓音。
“也包括你。”
已然被她这个活阎王预备勾了生死簿上的名字的路以墨只是眨了眨眼,没有丝毫危机感,像是抽离于这个世界一般。
沐笙歌手指微微蜷缩,忍不住问了一句。
“不阻止我吗?”
路以墨轻身一跃,翻飞的衣摆在她眼前掠过轻盈的弧度,紧接着便落在了她的身边。
“嘛,好吃好喝好玩地多活了这十几年,我不亏。”
平等地厌恶每一个人的沐笙歌抬手便打开她欲要落在自己头上的手,宛若无机质金属般的眼眸沉沉地落在路以墨的脸上,想要从中看出一丝她的话不从心,亦或者强装镇定。
可是没有。
路以墨悠闲地往后一仰,双手枕在脑后,躺在了倾斜的房顶之上。
“你希望我劝你?”
沐笙歌果断收回视线,轻嗤一声。
“你劝得了我?”
“好吧,那就是想,那我想想怎么劝你。”
尚且年幼的女孩儿还比不得后来的游刃有余,有些恼羞成怒。
“我没想!”
路以墨却不再和她争辩这个问题。
“你的好姐姐是故意将那碗打胎药的事告诉你,挑拨你和叔父叔母的关系的,你要是真这么做,岂不是如了她的愿?”
“只有真正做过的事,才能被拿来挑拨离间。”
路以墨点了点头,“也是,可她已经被叔母幽禁了诶,要知道,以前她可是最有希望能在你暴毙后入驻东宫的皇长女。”
“呵?她缺女儿?”沐笙歌并未反驳自己有可能暴毙的事实,只是冷声嘲讽着。
“是啊,她们都在觊觎你的位置,都在期待你早日去死,难道对她们来说最好的报复不是你好好活着吗?”
沐笙歌这回是彻底失了兴趣,用一种果然如此的目光看着她。
“缓兵之计,你明知道我活不长。”
路以墨不满地欸了一声。
“那不一样啊。”
“你想想,就算你能再多活五年,她们就要再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活在筹谋算计里不得安宁五年。”
“等到你快要死的时候,她们一定开心极了,等那个时候你再拉她们同归于尽,将她们所有的努力和希望打破,不爽吗?”
沐笙歌:“……”
她在思考。
“如果你现在就这么做,你是解脱了,但她们不是也立刻解脱了?”
沐笙歌:“……”
许久之后,她不得不承认。
“你说得有道理。”
沐笙歌脸色有些垮,倒不是羞愤于自己最后真的被阻止了,而是感叹于自己还是保守了,这个活阎王的称号应该给路以墨才是。
路以墨脸上带着张扬的笑,“当然了,而且,或许你能活更久呢,我和我爹,还有叔父都在找解决办法,你如今比以往已经好了许多,不是吗?”
“你活得越久,她们就越不好过,这才是像样的报复嘛。”
月食发生时,沐笙歌恨不得拉所有人一起死。
月食结束后,沐笙歌又觉得路以墨说得不错。
她是得好好活着。
哪怕到了现在,又一次的月食,再次掀起了她体内的蛊毒。
可她依然想好好活下去。
但,她没办法控制住月食下的自己。
蛊毒彻底发作时的疯狂,会让她无差别攻击所有能感知到的一切。
所以,她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并且接近她。
尤其是夜叶,绝对绝对绝对不行。
“好,我不去找凌叔了,那你把门打开,我这段时间和凌叔学了一点,我帮你看,我你总信吧!”
夜叶不明真相,以为她是不信任其他人,不想让其他人看到她毒发的模样,才会如此抗拒。
可他能是别人吗。
他可是少女的守护天使啊。
“别,不要……”沐笙歌的声音越发虚弱。
她几乎是耗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才能勉强压下自己想要撕碎一切的冲动。
可听着她唇齿间压抑着痛苦的声音,外面的夜叶再也无法干等下去。
他不再执着于被沈歌死死抵住的门,快步来至窗边,用巧劲撬开了窗扣,翻身进了屋内。
听到声音的沐笙歌:“!!!”
蛊毒完全发作状态,即便屋内点着烛火,她的双眼也全然不可视物,只耳力愈发敏锐。
少年身体落地的响动触动了她紧绷着的弦,浓烈的生机扑面而来,夹杂着夜叶呼吸间的吐息,无一不在刺激着她。
沐笙歌泛着血色的双眼,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来。
看清这一幕的夜叶一时间惊愣在原地。
少女长发散落,缠乱在一起,她额头上的编织发带也早已经被撕碎,露出其下遮挡的血色海棠。
那双眼睛,和天上的那轮血月如出一辙。
深红,泛着浓雾,漩涡般深陷,只是简单的窥伺,便能察觉其后掩埋的危险,让人不自觉地想要退后远离。
可夜叶却从来不惧危险。
他快步上前,想要将地上的沈歌扶起来,只是双手还未触及她的肩膀,整个人便被弓着腰的沐笙歌猛然发力,将他按倒在冰凉的地面。
宛若野兽狩猎般,含着狠厉和欲望的嘶哑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说了,别进来……”
她已经警告过他了,可他不肯听。
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已经不是现在的她所能控制的了。
即便躺在地上,夜叶依然执着地扣住了她正颤抖着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是扣在她的脑后,安抚着她的情绪。
“你别怕,世间顽疾,总有药物医治。”
嘴上如此说着,夜叶心下却是震惊不已。
沈歌如今的脉象,乱到了极致。
像是火山爆发后奔逃散乱的众生,岩浆在横冲直撞,灼热的气息不断蒸腾,好似要将人燃烧殆尽,不留一寸烟灰。
“没有用……”
她循着本能咬上他的肩膀,撕扯开他的衣领。
“我从小,就浸在药中……”
“嘶——”
沐笙歌咬得毫不留情,夜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心中的不妙越发浓厚。
与此同时,还添了一抹异样。
不是,她疼得忍不住咬他,他能理解。
但撕他衣服干嘛啊!
眼看着少女动作还在继续,夜叶扣在她脑后的手猛然抽回,控制住她作乱的双手。
不能再撕了,再撕就要露出他塞在里面的秘密武器了。
彻骨的疼痛让沐笙歌支撑不住身体,倒在他身上,哑声道:“阿叶……”
“阿叶……”
“阿叶……”
她一遍遍地唤着,声音越来越嘶哑,像压抑着什么埋藏于深处的欲望,逐渐露出冰山一角。
夜叶有些受不住,连忙道:“我在我在,沈歌你要不先起来,我去给你熬药,就算一时无法根治病症,先喝点止疼的药也好啊。”
不能让她再这么下去了。
“或者你以前喝过什么药,比较有用的,能抑制你体内的毒,我去给你抓,你放心,我不会惊动旁人的。”
“没有,阿叶……”
“她们什么药都给我喝,我不想喝。”
“太苦了,我一点不想喝……”
“阿叶,你为什么要进来……”
她问道,浓烈的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可神奇的,她眼中的戾色竟退去了几分。
“我担心你啊。”
夜叶很是着急,这么一直下去也不行啊,还是得想想办法。
夜叶低头看了眼肩膀上被她咬出来的痕迹,挣扎着要起身,沐笙歌却又将他按了回去。
夜叶从来不知道,她的双手竟然这般有力。
“只是担心吗?”
沐笙歌的声音又低又哑,直白而又干脆地说道:“可我,喜欢阿叶。”
夜叶瞳孔猛然一缩,心脏有些控制不住的加速跳动。
她说什么?!
“阿叶,我警告过你的。”
少女在此刻,终于褪去了平日伪装的纯良无辜,露出本性里的恶劣与凶狠,将她的猎物死死压在身下。
“阿叶,我想亲你。”
夜叶脑中一片空白。
此刻的他,再也无法给自己洗脑,说她的喜欢只是姐妹与战友之间的喜欢了。
“唔……”
本性发作的沐笙歌不曾给他留一点思考的时间,说完之后便咬住了他的双唇。
灼热的身躯碰触到那抹温凉,身体的颤栗与蛊毒的折磨让她再度失神,疯狂地攻城略地。
不够,不够,她还要。
她想要将他吞吃入腹,将他融入骨血,将他的灵魂都与自己镌刻在一起,永不分离。
夜叶逐渐窒息,而且是生理和精神上的双重窒息。
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以为,沈歌是被白天传来的窦家村灭门惨案吓到了,所以才脸色不好。
哪想到晚上突然发生了月食,往日里只是有些夜盲的沈歌胎毒发作,将他按在地上疯狂地亲了起来。
夜叶此刻心中只有一句,完了。
终于还是将少女掰弯了。
造孽啊!
他是意识到了自己喜欢沈歌,但他知道自己的性别,一直隐忍着,从未想过以女子的身份与她更进一步。
可现在……
夜叶绝望地捂住眼,努力想从甜腻的窒息中找回一丝神志。
不能再让她继续毒发了。
不然会发生什么真的无法预料。
夜叶先是可耻地顺从了自己埋藏在深处的欲望,回应了番她的啃噬。
紧接着,便趁她越发情动之际,蓄力翻身。
在她即将倒地那刻,夜叶伸出右手来垫在她的脑后,继而从欲望中挣脱。
他动作飞快地抽出小腿上绑着的匕首,在自己的掌心处划了一刀,握拳。
鲜血低落在少女红得艳烈的唇瓣上,并不明显,但越来越多的汇聚在一起,让躺在地上的沐笙歌被迫吞咽。
第73章 算了,她都那么惨了,就让她亲亲吧。
血月仍旧悬挂高空,月食还未结束。
但经过几许吞咽过后,沐笙歌的神志逐渐有了一丝清醒,意识到唇齿间的血腥,失了神采的琥珀眼眸颤动几许。
“阿叶……”
她偏开头,又移开他的手,执拗地不愿再喝他那有着神奇作用的鲜血,来解体内之毒。
“你不该暴露你的血。”
这会让他身处于风口浪尖,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不说她人,就说她母皇,万一要是知道夜叶的血可解血吟蛊毒。
夜叶别想在南离多留一天。
她绝对会不择手段地将他抓回去,用以给沈怜世解毒,并且丝毫不会顾及夜叶的死活。
夜叶见她终于清醒过来,缓缓吐出一口气,“没关系,反正只给你一个人知道。”
手上的伤口还未凝固,他有意让她多服用一些,好缓解体内的毒。
“你再喝点,还在流呢,别浪费了。”
沐笙歌:“……”
血月还未结束,蛊毒仍在发作,刚刚的那些血不足以清除她体内的毒。
但现在的她已然可以勉强克制住自己,眼前也恢复了一丝光亮。
但烛火昏暗,她的视线也一片朦胧,好似眼前之人周身泛着淡淡的光。
沐笙歌神色复杂地盯着夜叶,目光从他那闪烁着星光般的眼睛,落到他红肿的双唇上,脑中陡然间闪现出几幅刚刚的画面,心跳越来越快。
沐笙歌坐起来,往后挪了挪,不敢再过度靠近他。
阿叶太诱人了,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再次发狂。
夜叶注意到她的目光,神色有些尴尬,同时也有心虚,悄悄移开目光,踌躇道。
“那个……那个……刚刚,就是意外,意外哈……”
沐笙歌:“……”
“阿叶……”
少女伪装出往日的纯良无辜,委屈地唤道:“你怨我了吗。”
夜叶连忙摇头,反驳道:“没有没有,我怨你什么啊。”
她已经够惨的了,从小就被这种胎毒折磨,如今还被男扮女装的自己给掰弯。
他哪来的资格埋怨她啊!
沐笙歌抬起他尚在淌血的手,眸光晦暗。
他又一次受了伤,还是因为她。
作为既得利益者,她没办法对阿叶说出什么很重的话,只虔诚地低头吻了下去。
只希望,下一刻这伤口就能愈合。
夜叶掌心处一阵酥麻,却克制住了自己欲要抽回的冲动。
算了,她都那么惨了,就让她亲亲吧。
大不了真相大白后他跟她道歉,真诚地道歉。
“阿叶,下次不要这样了。”
“我能忍过去的,月食过后就好了。”
“不要让其她人知道你的特殊,这很危险。”
夜叶不认同地说道:“胡说什么呢,这还忍,你都快疼死了,再说了,我有能力保护好自己,你放心吧,我也说过,我会保护好你的。”
“我一定给你做出解毒的药来。”
沐笙歌一时之间情绪复杂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从未有人如此真诚而又诚挚地对她。
沈怜世对他,疼爱中掺杂着愧疚。
沐璇对她,纵容中包含着她对沈怜世的爱屋及乌。
至于路以墨,她纯是和她臭味相投,能玩到一起去。
只有夜叶。
只是单纯的因为她这个人,便付出如此热烈的情感,哪怕不惜暴露自己的特殊,也要为她解毒。
沐笙歌忽而冲动开口,“阿叶,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夜叶微微一愣,但看着她那双充斥着期盼的眼睛,他便不假思索地点头。
“可以啊。”
沐笙歌的胸腔一瞬间被填满,似乎余生都有了希望,不再似从前那般无趣地活着,只为报复折磨觊觎她位置的姐妹。
夜叶继续说道:“等我忙完手头上的事,我就和都尉告假,陪你回家,给你找回公道!”
一看沈歌的模样,就知道她从前在家没少受欺负,等他报完棠溪一家的血仇,自然要去帮她的。
少年话音刚落,沐笙歌璀璨的双眸便瞬间黯淡了下来。
他虽然答应了,可是他没办法现在就无条件地跟她离开。
她身为北沐皇太女,来到南离军中也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要潇洒离开再也不回来,很简单,但她不能牵连还要为棠溪将军报仇的阿叶。
可是此次月食过后,父后的身体不一定能扛得住再次被刺激的血吟蛊毒,她也必须回去。
尽管让她痛苦的根源就是他,但不管怎样,他是她的生父。
再者说,若放任不管,父后一旦出事,母皇必定发狂,夜叶也将变得更加危险。
只有她,能救下沈怜世,与此同时,护住夜叶。
她必须要找一个合理的原因,暂时离开锁云山。
*
血月悬空,天下之人皆看见了。
窦家村血案的冤假传闻,随着此次月食再度散播开来。
军民朝野之中,充斥着对离皇行事暴戾的斥责,尽管不敢放肆谈论,却依旧有少数传到了离皇离昕耳中。
离昕一怒之下又砍了几只出头鸟,以血腥手段压下留言,脸色阴沉得发黑。
她是皇帝,她所做的一切怎么可能是错的。
都是这帮包藏祸心的乱臣贼子,全都砍了!
雕有雌狮图腾的赤幄马车上,萧沉柝以朱砂在澄心纸上勾勒着那夜的血月,薄唇间缓缓溢出一抹浅笑。
“血月当空,繁星闪烁,当真是,天助我也。”
天子仪仗已然快要进入锁云山下的陵嘉城,乔家军早已等候良久。
乔稚亲自于城门外迎接,将浩浩荡荡的仪仗带入了锁云山。
沐笙歌和夜叶也在队伍之中,只不过两人一个在虎.骑营,一个在斥候营,并不在一起。
但两人的目光却在同一时间,落到了同一处。
被众人围在中央的离昕,和落后于她半个身位的萧沉柝。
离皇身着赤红色的帝王冕服,头戴九旒冕,周身萦绕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珠帘遮挡着她阴郁的神色。
夜叶的注意力多在离皇离昕身上,他真的是半点找不到要为这位帝皇效忠的理由。
只是为了给棠溪一家翻案,他现在还必须留在这里。
而沐笙歌的视线,则是透过前方大片的人群,落在了萧沉柝身上。
这位传闻中的萧家少主一身华贵的丝绸玄衣,鎏金暗纹于金阳下泛着光泽,长发上只簪了一枚长长的单簪,尾端镶嵌着一枚温润的黑珍珠。
她的腰间悬挂着一枚雌狮玉佩,唇角挂着笑容,淡然的目光扫视过众人,看似慈悲,实则蔑然。
沐笙歌见到两人的第一印象,就知道萧沉柝比离昕更难缠。
并且只一眼,她就明白了薛司晨为何会那样评价她们二人。
那双平静眸子下泛着的野心,还真是让人眼熟啊。
心中有了定论的沐笙歌不再多看,轻嗤一声过后,转身离开纷乱的人群。
站在她身边的是斥候营都尉钱子鹿,见状拉住她的衣袖,低声问道,
“沈歌,你这是去哪啊?”
“太吵了,想静静。”她敷衍地回道。
沐笙歌会来这儿,就只是为了满足下好奇心,临走前看看所谓的萧家少主什么样。
如今看完了,自然要走。
她还要回去完善下她的计划,萧沉柝此人,她不得不重视。
钱子鹿却被她的态度惊呆了,诧异道:“不是,这么好的机会,在诸位权贵面前露脸,你说你想静静?”
“静静是哪个小郎君啊,把你勾成这样?”
沐笙歌:“……”
这梗都被路以墨玩烂了,沐笙歌丝毫不为所动。
她无聊地瞥了钱子鹿一眼:“就不抢你们的机会了,我没兴趣。”
这五天里,她想了许多办法,以她现在的身份,想要名正言顺地从锁云山离开,唯有一种方式。
被俘。
没错,就是让锁云关对面的北沐将士趁夜偷袭,将正好在瓮城之外夜巡的斥候,也就是她,俘回北沐。
说起来倒是简单,做起来却要考虑许多。
不过还好,离皇驾到,会吸引绝大部分的注意力,北沐会趁机前来偷袭也在情理之中。
苏棋又有她之前传回的锁云关巡防图,不难找到机会。
更别说她们还有三危岛研制的秘密武器。
沐笙歌只需找好时机,让自己落入北沐准备好的陷阱就可以了。
为了不露破绽,她还打算将与她一班巡防的其余四人全都俘回北沐。
她看钱子鹿也算是个人才,在斥候一道上颇有天赋,然而都这个岁数了,却仍旧只是个都尉,就别在南离这地消磨了。
若是阿叶也在斥候营就好了,那样她就可以趁此机会,顺手将他也带回去。
沐笙歌只是想了想这种可能,不过很快就放弃了。
夜叶留在这里,是因为有他必须要做的事。
想要尽快带他回家,途径只有一个,就是帮他解决这件事。
思及此,沐笙歌眼神越发深邃,静待夜幕降临。
*
秋猎初日,一切还算顺利。
繁琐的祭祀仪式过后,群臣之前,换了一身赤色骑装的离皇开弓射鹿。
尽管她残暴不仁,可师承棠溪雁的射术却是实打实的。
乔稚早前还命人训练好了一只麋鹿,就为了这个时候往离皇的箭上撞,竟然没能用得上。
“诸位爱卿,既已至锁云山,林中猎物丰盛,朕便等着看各位大显身手,扬我南离风范。”
不管民间离皇风评如何,凡是有机会、有能力来至离皇面前的,都不会去做那找死的事。
话音刚落,群臣间顿时响起一片赞扬之声。
“陛下剑法卓绝,吾等钦佩不已,此番秋猎,有陛下如此惊艳绝伦的开场一箭,吾等必然不负所望。”
谁懂啊,以前也不是没有能面斥圣上过失的,有几个能活下来的?
第74章 夜小叶:这么草率的吗?
“陛下这就要停手了吗?日头还早,何不入林再觅一些猎物,臣听说,太后可是想念锁云山的狐狸很久了呢。”
台下诸臣闻言先是一惊,但在看到出声之人是萧沉柝之际,陡然间松了口气。
敢和离皇呛声的,其实还是有能活下来的,萧家少主就是一个。
离昕刚想要将手中长弓递到近日的新宠阿焕手里,闻言不觉紧了紧手,小臂紧绷。
华盖之下,保养得当的萧太后身着暗青色的盛装,察觉出氛围不对,浅笑着开口。
“沉柝惯会取笑哀家,不过狐狸罢了,哪里就那么喜欢了,你们随意去玩就好。”
他这打圆场般的态度令离昕心生不悦,但到底太后也姓萧,离昕发作不得。
“锁云山的狐狸确有盛名,拿来做大氅最好不过,父后既然喜欢,女儿定然为父后猎来。”
太后抿了口果酒,笑了笑,眼角浮起淡淡的细纹,“皇儿有心了。”
离昕又看向萧沉柝,哼笑了一声,下颔微抬,“不如今日比比看,朕与沉柝谁猎得的狐狸最多,如何?”
萧沉柝身姿挺拔,闻言退后半步,拱手道:“陛下珠玉在前,臣如何能比得过,不过献丑罢了。”
离昕见她识时务,便不欲再理会她,一旁有随从牵过她的御马,她翻身上马,束起的长发扬起,潇洒利落。
跟随在她身边的一众护卫也齐齐上马,随着离昕进入早已圈好的围猎场。
夜叶等人对这个围猎场再熟悉不过了。
自从去溪山剿匪回来后,她们就一直在布置这片围场。
先圈了一块将近三万公顷的林地,前半段地形平缓,后面则是有了许多起伏,沿着边缘插上了各色旌旗,划分开区域。
围场里面的猎物也是经过了一轮轮筛选的。
像是野生的虎豹豺狼这种富含杀伤力的,早在月前,就已经被众将士联手解决掉了,倒是给伙房添了不少好食材。
除此之外,乔稚又派人往围场中投放了许多性格温顺的小猎物,还有几只已经被驯化过的老虎。
力求离皇此次秋猎能够顺心如意,满载而归。
随着离昕进入山林之后,萧沉柝从旁边一身着鹅黄骑装的郎君手中,接过一柄墨色的长弓。
开弓试弦,兽筋所做的弓弦随着萧沉柝手臂的力度变得紧绷,又在猛地松弛过后,发出一阵嗡鸣。
萧沉柝点了点头,夸赞了一句,“见月准备的弓不错。”
离见月贴心地整理好她的护腕,闻言略骄傲地扬了扬眉眼,嗓音清脆。
“那当然了,萧姐姐,你要小心点,我等你回来。”
萧沉柝将长弓收好,微微勾唇,宠溺地敲了敲他的额头。
“你觉得我和你皇姐,谁会赢?”
离见月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萧姐姐就知道和我说笑,皇姐那性子,便是真的能赢,也不能赢啊。”
萧沉柝笑着附和道:“见月倒是聪慧。”
话如此说,只是她的眼底,却充斥着一抹暗色。
说的没错啊,在南离,谁敢赢得了她们的离皇陛下呢。
当真是,有些不爽啊。
“驾。”
萧沉柝也带着侍从一起进了山林,猎场前的空地上,伴驾而来的诸臣已经不剩几个。
大部分是不胜武力的文官,以及群臣的家眷,还有离皇的后宫君卿。
太后一路舟车劳顿,已然回自己的营帐中歇息了,五皇子离见月却心血来潮,也想要进林中游猎一番。
他身为离朝当今现存的唯一的皇子,离昕的亲弟弟,身边的护卫自也不少。
离见月原也没想节外生枝,谁知他目光一瞥,便看到了一身轻甲,跟随在乔稚身边的夜叶。
早在去年的年终考核之际,乔稚就见识过了夜叶那出神入化的箭术。
前些时候的溪山剿匪,夜叶的表现又是让她眼前一亮。
此次秋猎,乔稚便将他带到了身边。
身边跟着位神箭手,她的猎物自然不会少。
离见月带着他的随从趾高气扬地走了过来,在乔稚即将进林子前,喊住了她。
“乔将军。”
乔稚回头,见到来人忙下马拱手行礼道:“见过五殿下,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吩咐谈不上,本殿下只是好奇,她是谁?”离见月开门见山,抬手指向乔稚身后,俏生生地问道。
乔稚回头看去,看到他指着的夜叶,心底有些疑惑。
她的这位夜校尉,是怎么招惹上这位皇子殿下的?
凭脸吗?
“回殿下,她叫夜叶,是虎.骑营的一名校尉。”
离见月闻言双眸轻颤,轻声呢喃道,“夜夜,名字也好像。”
“殿下说什么?”
他的声音太轻,乔稚没能听清。
“没什么。”
离见月十分骄纵地命令道。
“本殿下也想要前去围猎,想要借一下乔将军的这名校尉当护卫。”
乔稚:“……”
夜叶:“……”
夜叶:“???”
不是干嘛啊,他跟着乔稚还有任务呢啊!
中军旧部半个月前就打探过消息,乔稚投放到林中的那两头老虎,虽然都驯化过了,但有一只却还偶尔会发狂。
她什么心思再清楚不过了,夜叶当然要抓住这个机会,决不能让乔稚得逞。
只是这位皇子殿下的要求,在场之人谁也无法拒绝。
乔稚颇有些可惜,“殿下既然青眼有加,夜叶,你可要护好了五殿下。”
夜叶:“……”
他的复仇之路,这次不会又被人捷足先登吧!
夜叶眼睁睁看着乔稚带着其她人进了林子,自己不得不跟在离见月身后,心中一片郁闷。
想来应该不会。
他和中军旧部之间的联系只有他清楚,甚至那些中军旧部都不知道与她们联系的到底是谁,只知道一个明面上的余清。
不过暂且耽搁了下,应该不会前功尽弃。
再说了,秋猎足有半月,乔稚大概率不会第一天就做小动作。
不然也太明显了,总要等离皇尽尽兴,才能更好地前去邀功。
夜叶想明白之后便也不纠结了,认真地随着离见月在林中打猎。
离见月看中什么,自己射不中也没关系,自有夜叶替他出手。
那一手百步穿杨的箭术,看得离见月眼睛都冒星星了。
“殿下还想要什么?”
被离见月用这般崇拜的眼神盯着,夜叶不觉抬了抬下巴,随手抹去额角汗珠。
“夜夜,你好厉害,居然还只是区区校尉,不行,我要和皇姐说,让她给你升官!”
夜叶:“???”
这么草率的吗?
夜叶玩笑道:“殿下说真的?那我离将军的目标可就又进一步了。”
离见月拍了拍胸脯,点头道:“当然,本殿下说话算话,我回去就和皇姐说,我是她唯一的弟弟,她肯定会听的。”
夜叶的表现也只是哄他开心罢了,实际上并没有当一回事。
若真能这么简单,他还在这蹉跎啥呢。
不过离见月却突然叹了口气,有些闷闷不乐起来。
夜叶不明所以,“殿下这是怎么了?”
有些累了的离见月趴在马背上,盯着他看了许久,怅惘地开口。
“看着你,我想起了一位故人,他和你长得有点像,名字也很像。”
“……”
夜叶沉默。
夜叶怀疑。
夜叶试探性地问道。
“那个人是?”
离见月看了看左右,屏退了他的那些随从,神秘地冲夜叶招了招手。
他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是棠溪夜。”
夜叶:“!!!”
果然,他的预感没有错!
不过不对啊,这位五皇子怎么会认识棠溪夜啊!
原主以前明明只沉迷武学,深居简出,就算外出也会带面纱的啊!
夜叶大脑疯狂转动着,一段微不足道的记忆,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明景十三年的重阳宫宴上,棠溪夜随母亲入宫,因喜爱清净,在热闹的宫宴上外出醒酒,遇上了在昭湖边上醉酒的离见月。
彼时离见月为情所困,因得知萧沉柝又带回家一位郎君而芳心受损,醉了之后一个人跑出来不说,还发疯扯掉了棠溪夜的面纱。
这便是两人之间的一面之缘。
离见月当时硬是不肯放他离开,拉着他念叨了许久自己有多么多么喜欢萧姐姐,可萧姐姐身边却有那么多人。
棠溪夜没办法,听了他许久的碎碎念,在他哭得泣不成声之际,轻轻地说道。
“你这么爱她,不如先好好爱你自己。”
离见月迷蒙地看着他,醉酒过后的脑子不甚清醒。
“我爱我有什么用啊,我要的是萧姐姐也爱我啊!”
棠溪夜:“……”
离见月扯着他的衣袖,呜呜咽咽道:“棠溪夜,你是不是会武啊,你能帮我把萧姐姐身边的男人都杀掉吗?”
棠溪夜:“???”
他绷紧了小脸,斩钉截铁地拒绝道:“不能。”
离见月十分失望。
“为什么啊,我给你钱,我有好多钱,你帮帮我好不好。”
棠溪夜不为所动,“和钱没关系,我不杀生。”
离见月一脸不可置信。
“不杀生?怎么可能,你母亲可是棠溪将军。”
棠溪夜十分疑惑:“所以呢,我为什么一定要杀生。”
“我阿娘职责在身,不得不沾染杀业,我阿姊也是一样,正因为此,我才想多为她们积攒些功德。”
吹了一阵风后,离见月的酒也醒了几分,闻言面色怪异。
“可棠溪将军她们在战场上杀的都是该杀之人,有什么不对。”
棠溪夜摇了摇头,黑瞳中的目光在月色下柔和又沉稳。
“无关对错,也没有该不该杀,只是上了那个战场,总有人会死。”
“阿娘不想死,也不想自己人死,就只能尽力去杀敌人。”
“或许有一天,阿娘也会死在战场上,我只是想让这天晚些到来,最好永远不会来。”
生在棠溪家,棠溪夜从小就了解战争。
但他却从不了解,朝堂之上人心搏斗的阴险诡谲。
他的阿娘没有死在北沐的战场上,而是死在了南离人手里。
繁密的山林之间,离见月轻轻叹了口气,视线不自觉落到夜叶前不久射下的大雁上。
尽管相似,可到底不是他曾经遇见过的,那个会为了母亲与姐姐祈福而从不杀生的少年。
“这一点,你和他一点也不像,不过也好,不杀生有什么用,还不是……”
离见月的话说了一半就消散在风中,夜叶却明白他未言尽的那部分。
心下暗叹惊险的同时,不免再度惋惜棠溪家的遭遇。
南离,真的不配。
*
傍晚之际,众人都从围猎场中回来了,带着许许多多的猎物。
果然不出夜叶所料,乔稚今日并无行动,所猎得的猎物也都中规中矩。
离昕和萧沉柝之间那场玩笑般的比试,也以离皇猎得了五只狐狸为结果,毫无意外地胜出。
尽管如此,这五只狐狸毛色并不单一,甚至还有些杂乱。
反观萧沉柝所猎得的狐狸,虽只有一只,却通体火红,不带一丝杂毛,漂亮得令人移不开眼睛。
离见月见到这只小狐狸,顿时被吸引了,求着萧沉柝将这只火狐送给他。
萧沉柝温柔地拒绝道:“见月乖,这是要送给太后的。”
离见月蔫吧地垂下脑袋:“好吧。”
萧沉柝便又哄他:“听说见月也去打猎了,都猎了什么,让姐姐看看。”
说起这个离见月就又兴奋起来了,整个人眉飞色舞。
“好啊好啊,我们猎了好多山鸡野兔,还有小鹿,都送给萧姐姐。”
话音未落,萧沉柝就看见离见月的随从推出了整整三大车的猎物。
萧沉柝:“……”
不是,不就是玩玩吗,见月捅了野兽窝了?!
第75章 不一定谁欺负谁呢!
离昕见到这三大车的猎物,面上也是和萧沉柝如出一辙的震惊。
她的弟弟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本事了?!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离见月吗!
离见月察觉到两人探查的目光,移开眼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瓮声道:“其实,也不都是我一个人猎的啦,是护卫的功劳。”
离昕长眉微扬,哼了一声:“你的护卫什么时候这么出息了?”
离见月眼睛一亮,借此机会将他十分看好的夜叶推了出来,“我找乔将军借了一个护卫,这里面大部分都是他帮我猎的。”
“皇姐,他可厉害了,在林子里我指哪个他射哪个,箭无虚发,我这不一玩开心,就不小心猎了这么多。”
见离见月如此推崇,碎碎念地夸了对方好多句,听得离昕倒是起了几分兴趣。
什么护卫这么有本事,能让见月心喜到都没注意旁边的萧沉柝脸色暗了下来。
“乔家军的人?带来给朕看看。”
离见月笑得更开心了,“皇姐你真有眼光,你肯定也喜欢他!”
夜叶将今天的猎物都给了离见月,只拿走了一只大雁,想送给沈歌来着,只是还没找到沈歌她人,就被离见月的侍从带到了离皇面前。
夜叶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面圣了。
而就在离皇等人的目光落在夜叶身上的那一刻,一道幽邃且飘渺的嗡鸣骤然在他耳边响起,夹杂着宛若潮水从沙砾间褪去时的质感,朦胧而又细碎。
霎那间,时间仿佛静止,来自虚空的低吟将夜叶包裹。
他听到了熟悉的、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听过的呓语。
‘救她即……救世……’
那缕声音还是和当初一样破碎,像是身处云端的将死者发出最后的绝唱。
夜叶的脚步定在原地,黑泠泠的墨瞳骤然紧缩然后散开,望向面前的几个人。
耳边传来海浪般的声响,却像是接触不良的老旧音箱一般充斥着无意义的杂音,又断断续续,好似随时就会消失。
夜叶向前踏出,一步步走近最初的目的地,海浪声渐渐连贯。
紧接着,他的目光依次扫视过离他最近的离见月……
潮起。
乔稚……
潮落。
离昕……
海浪扑向巨石。
萧沉柝……
巨潮来袭,声浪铺天盖地将他席卷,明明来自虚妄却一瞬间十分真实的溺水感带给了夜叶正确的答案。
那道低吟再次响起。
‘是她……’
原来,那个锚点,是萧沉柝。
采取穷举法救世的夜叶不是没想过寻找这个锚点,但他属实没料到,真正遇到了,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那道声音居然还会有提示。
而且,似乎还是他与萧沉柝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了一定范围,才触发了祂的开关。
心念复杂的夜叶神思一动。
‘能聊聊吗?’
且不说以萧沉柝的身份地位以及实力需不需要他来拯救,就他查到的,萧家隐约就是棠溪家惨案发生的罪魁祸首。
祂让他去拯救萧沉柝?
什么地狱笑话。
夜叶向对方发出谈话邀请,但被拒接。
嗯……准确来说,是被无视了。
和出现时的猝不及防一样,夜叶耳边复杂的声浪也是在顷刻间消失的,周遭凝固的空气恢复流动,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夜叶神色恍惚,视线再次略过在场众人。
时间的静止仅有一瞬,除了他以外,其余人面色自若,和刚刚如出一辙,显然是没有受到影响。
虽然得到了极为意外的重要信息,但夜叶还是很快调整好情绪以及面部表情,若无其事地走上前来。
“末将虎.骑营校尉夜叶,见过陛下。”
近距离的观察下,年轻离皇清隽的脸上泛着难以捉摸的阴沉,双眸漆黑,淡漠得如同一汪深潭,却又不知何时会掀起腥风血雨般的风浪,将人吞噬。
而落后她半个身位的萧沉柝,狭长的眸正紧紧凝视着他,影沉沉的目光若有所思,眉间若有若无的紧绷,整个人看似平静,实则漠然又戒备。
夜叶没有刻意躲避萧沉柝的凝视,也没有注视对方太久,只仿佛与她寻常对视了一眼,紧接着便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是你帮见月猎了这些猎物?”并未察觉到任何异常的离昕扬声问道。
夜叶垂眸,点了点头,“是。”
离昕上下打量着他,夜叶的一身轻甲上沾了些许林叶,还未来得及清理,但丝毫不掩其容颜出众,张扬的眉眼间满是恣意风采。
长得倒是不错,而且浑身都透着朝气蓬勃的力量。
“还只是个校尉?”
太低了。
若是这个夜叶能将见月的精力从萧沉柝身上拉走,便是爵位她也给得。
离见月面色一喜,认同出声:“对吧对吧,皇姐你也觉得校尉太低了是不是,夜叶这么厉害,就该当个将军。”
离昕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一旁的萧沉柝:“……”
“陛下,还请三思。”
这姐弟俩是一点不在乎其她人啊!
萧沉柝刚刚所感受到的转瞬即逝的浓烈危机感在此刻彻底烟消雾散,转为了对这二人的浓浓无奈。
夜叶也有些茫然,他听离昕和离见月话里的意思,怎么着这就要给他升官?
这也太草率了吧!
候在一旁许久的乔稚见状忍不住站了出来。
“陛下,夜叶去年才入乔家军,尚不足一年,如今已是校尉,可以称得上是一句年少有为了。”
话里话外,意思是夜叶如今当个校尉已经不低了。
便是要升,也没有直接窜天的啊。
萧沉柝目光闪烁,视线在夜叶和乔稚之间徘徊。
“算算时间,夜校尉是去年徐琳投敌之后从军的?”
提起徐琳这个名字,离昕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了,怒火噌得升起。
“大好的日子,提那个逆贼做什么!”
萧沉柝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陛下息怒,是臣失言了。”
震怒之下的离皇拂袖而去,便是离见月也不敢追上去,生怕被牵连。
给夜叶升官的事,就这么被搁置了下来。
*
入夜时分,锁云山许久不曾如此热闹。
离皇设下筵席,白日里所猎得的猎物都端了出来。
连续数日的路途和一天的围猎让人疲惫不堪,歌舞和美酒却缓解了一切疲乏。
锁云山的将士们也得了离皇的赏赐,除了有巡营任务的,大都三三两两地聚在篝火边烤肉。
“沈歌呢,她还没回来吗?”
夜叶又试了几次想要与那道声音对话,依旧没有任何回应,转而便将其放置了。
相比于虚无缥缈不敢和他正面相对的天外之音,他更在意切实存在于他身边的人。
天添大口吃着野猪腿,抬头想要回他,却噎得捶胸顿足,一旁的古霜和薛司晨看得翻了个白眼。
古霜递给她水囊,薛司晨帮她说道:“沈歌今夜巡营,说是不回来了。”
自早上分开后就没再看见沐笙歌的夜叶不禁皱起眉头,“她怎么改去夜里巡营了。”
她夜盲还没好啊,以前不都是白天出任务的吗。
斥候营那群人果然压榨他的少女!
“噢,”薛司晨解释了一句:“她今天白天在房里睡觉来着,说是外面太乱了不想掺和,所以换去夜里巡营了。”
夜叶追问:“她自己换的啊。”
“是啊,斥候营都尉哪拗得过她啊。”薛司晨语气颇为意味深长。
这锁云山中也就夜叶一个人觉得别人会欺负沈歌。
实际上不一定谁欺负谁呢。
夜叶了然,从天添手中抢下一只还未完全烤好的野兔,抽出袖间匕首,细心将已经熟了的部分片下来摆在盘中,撒上作料继续烤着。
“那我等会儿去找她,顺便烤点吃的给她带过去,天姐你不许偷吃!”
天添:“……”
“哼,弄那么精细,我一口能吃一整只!”
古霜瞥了她一眼:“粗鲁。”
天添顿时幽怨起来,“霜儿你居然嫌弃我,你吃的可还是我烤的肉。”
“哦。”
天添完败。
于是天添又去撩次认真烤兔子的夜叶。
“咱们的夜校尉今天可是大出风头呢,怎么样,那个皇子殿下好相处不?”
薛司晨倚着石头喝了口酒,调笑道,“五殿下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夜叶别不是让他看上了吧。”
就夜叶这张脸,别说沈歌看了心动,就是她也赞叹过造物主的鬼斧神工。
若是不了解夜叶的武力值,恐怕还真会被认成是个小郎君。
夜叶没好气道:“别瞎说,五殿下是因为觉得我像他一个故人才让我当护卫,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
“再说了,五殿下他有喜欢的人,就是萧家少主。”
提起萧沉柝,夜叶再次陷入沉思。
一旁的薛司晨啧啧两声,就她认识的南离皇室,不论死的活的,没一个善茬,那个萧沉柝也一样。
不知沈歌对萧沉柝作何感想,她之前说不认识对方,但今天肯定见到了,赶明儿问问她。
“听说你今日差点升官了?”薛司晨问道。
夜叶回神,提起此事语气变得更加无奈。
“怎么说,我感觉她们在演我。”
薛司晨:“……”
南离官场上的荒唐事她见多了,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评价。
夜叶回想起白天离见月和离昕的对话,连连唏嘘,“真的是太草率了,草率到让人无法相信。”
薛司晨呵了一声:“你还别说,要不是萧沉柝插了一脚,你今日还真能一步登天。”
不过区区一个将军,对离皇来说算什么啊。
她给官位,向来随心所欲,有人反对她便是一句“朕是皇帝还是你是皇帝”,再敢阻拦的,她直接一刀砍了。
久而久之,除了太后和萧沉柝还能在她面前说上几句话,没人敢反驳她的命令
第76章 “那如果,他真的就是棠溪夜呢?”
夜宴之上,觥筹交错。
乔稚待在锁云山多年,与母亲乔梒平日里都是书信往来,许久未见的母女二人坐在一起,交流了番感情。
只是没多久,男宾坐席处的离见月便施施然朝她们走了过来,两人连忙起身见礼。
“见过殿下。”
“免礼,乔将军。”
在外人面前,离见月素来不会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
“本殿下实在不忍心夜叶的才华就此埋没,这样吧,本殿下将他收做贴身侍卫,等回御都的时候带他一起,如何?”
看似是询问,实则话语中的命令语气已经很重了。
乔稚沉默良久。
夜叶这把刀,她都还没完全磨好,更是没发挥出作用呢,五殿下就要抢走了?
还是有些不甘心。
就在乔稚思索着如何委婉拒绝,才能不使五殿下迁怒于她的时候,察觉出此处动静的萧沉柝缓步走了过来,携带着夜间干冽的风。
“见月怎么突然来了女子席位这儿?”
离见月看到心心念念的人,原本紧绷着的俊脸顿时展露笑颜,一把揽住她的小臂,脆生生地说道。
“萧姐姐,我挺喜欢夜叶当我护卫的,我想把他带回宫。”
面对萧沉柝,乔稚和乔梒二人的态度明显恭敬了许多。
乔稚有些迟疑,“萧少主,你看这……”
萧沉柝摩挲着指间的扳指,眼眸深了几许,薄唇轻启,漫不经心地开口,“不过一个护卫,见月既然喜欢,那就请乔将军割爱了。”
离见月顿时笑得眼睛都弯了,果然,他就知道,萧姐姐最疼自己了。
乔稚此刻也没有了怨言。
将自己看重的刀白送给一位皇子,她并不乐意。
但是萧少主开口那就不一样了。
“萧少主言重了,哪有什么割爱不割爱的,夜叶能得到五殿下的看重,是他的福分,我定然叮嘱他,好好护卫五殿下,不可懈怠。”
萧沉柝:“如此甚好。”
离见月得偿所愿,又开始缠着萧沉柝,两人离了宴席,散了护卫,于寂静的林间漫步。
“见月今天玩得可还开心?”
“当然开心。”
萧沉柝又问道:“见月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定要那个夜叶吗?”
白日里,夜叶给她的感觉很不简单。
面圣时,他没有寻常将士的惶恐,目光中反而带着一抹审视。
尽管转瞬即逝,可依旧被她捕捉到了。
以及,那股不知从何而来,能让她毛骨悚然的凝滞感。
她了解离见月,如果只是单纯的箭术好,夜叶不会让他如此感兴趣。
这其中,必然有其她的原因。
是什么呢。
离见月凑到萧沉柝面前,狡黠一笑,“萧姐姐,你是不是吃醋了?”
察觉出萧沉柝对自己要带夜叶回去一事不同寻常的在乎,离见月心下泛起一阵得意。
萧姐姐果然很在乎他呢,居然会和一个小小校尉争风吃醋。
萧沉柝先是一愣,继而扶了扶额,曲指轻敲了敲他的脑袋。
“如今倒是学会打取你萧姐姐了?”
见她如此这般,离见月不再逗她,坦然地说道,“萧姐姐你放心啦,我是最喜欢你的,永远也不会改变。”
世道保守,可他却会毫无顾忌地对她诉说爱意,萧沉柝时常会被触动。
可也仅仅是触动。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见月就那般看重他?”萧沉柝捻过他被吹乱的发丝,嗓音温柔低沉。
离见月耳尖泛起生艳的薄红,声音间透着软糯,“我是因为觉得他长得有点像一位故人,加上他真的很有趣,才想要将他带回去的。”
“故人?是谁?我认识吗?”
萧沉柝隐隐觉着,她要的真相就和这个所谓的‘故人’相关。
萧沉柝问得急促,这语中的在意程度,让离见月很是高兴。
他见周围无人,便也不再遮掩,“萧姐姐我告诉你之后,你可千万不要告诉皇姐,不然我害怕她会发疯的。”
“好。”不能让离昕知晓?萧沉柝心下有了猜测。
“是棠溪夜。”
果然。
棠溪这个姓氏在南离来说,不可谓不敏感。
怪不得见月说要瞒着他皇姐。
只是离见月并不清楚,相比于离昕来说,萧沉柝对这个姓氏更为在意。
“棠溪夜吗。”
萧沉柝不自觉地想起了前段时间容与传来的那些消息,和御都之中爻杀剑的丢失,以及中军旧部的暗动。
“对呀,就是棠溪夜,棠溪雁的小儿子,他与我同岁来着,若没有那档子事,今年也该及笄了。”离见月深深叹了口气。
萧沉柝有些疑惑:“我怎么不知,见月还和棠溪家的公子有所联系?”
明明,他身边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的。
“也没什么联系了,棠溪夜平日里不爱出门,我们也只是曾经在宫宴上见过一面。”
“是吗,只是一面,见月就觉得夜叶和棠溪夜很像?”
此话一出口,就连萧沉柝也察觉出几分异样来。
夜叶。
棠溪夜。
就连名字都有重叠的部分。
莫非?
离见月却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只是眉眼间长得相像,不过二人性格上可一点都不像,而且,棠溪夜不杀生的。”
萧沉柝轻笑一声,含着不明意味的嘲讽,“不杀生?”
“对啊。”离见月将当初棠溪夜对他所说的那些,都告诉了萧沉柝。
萧沉柝闻言,不置可否。
“那如果,他真的就是棠溪夜呢?”
“经历过棠溪家如此大的变故之后,侥幸活下来的棠溪夜,你还能确定,他是不杀生的吗?”
面对萧沉柝冷静的质问,离见月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夜叶明明是女子啊。”
萧沉柝又再次笑了起来,“见月真的能确定,他是女子吗?”
离见月脑中回想起白日里夜叶挽弓射猎时的情形,绝非郎君风范。
“从表面上看,夜叶的确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很像个女子,可万一,这也是伪装的呢?”
萧沉柝的多疑相比于离昕来说不遑多让,只是更多时候,她更为冷静,也更看重证据。
萧沉柝轻抬起离见月的下颔,嗓音温润,“见月,帮姐姐一个忙好不好?”
离见月哪里会拒绝她,“萧姐姐想让我做什么?”
话已至此,他也对夜叶的身份有了好奇。
他不会真的是棠溪夜吧!
“找个机会,见月验一验这个夜叶的性别吧。”
离见月眼中一片茫然,好似听错了一般。
什么叫,验验夜叶的性别?
他如何去验?
难不成直接去问吗!
且不说这件事多么无礼,难道他问了,对方也真的隐瞒了,就真的会如实相告了?
“萧姐姐,我……”离见月面露急色。
“嘘。”萧沉柝抬起食指,竖在他的唇边。
两人的距离无限贴近,离见月眼前是放大的女子容颜,整个人被她锁定,像是被捕猎的狮子所圈定的猎物。
“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殿下,不会有人敢拒绝一位皇子的投怀的。”
“除非,他有问题。”
低沉却富有磁性的嗓音萦绕在耳边,离见月浑身冰凉,双眸不可置信地睁大。
离见月喃喃道:“若他没有问题呢,他真的是女子呢?”
难道他就要被区区一个校尉,毁了名节?
他可是堂堂皇子啊!
他有喜欢的人啊!
可偏偏这话,就是从他最深爱的人口中说出来的。
萧沉柝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声音愈发温柔,漆黑的双眸映着漫天星河,注视着他,仿佛将一切都沉溺在其中。
“见月,姐姐需要你的帮忙。”
离见月闭上了眼,想要狠狠地拒绝她,可却本能地醉死在她的温柔中,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他答应了下来。
萧沉柝满意地给了他一些奖励,并安抚道,“见月放心,姐姐那么疼爱你,怎么会真的让你受到伤害呢。”
“到时我会让人守在附近,只要发现不对,便会阻止一切。”
“此事只有我的亲信知道,不会外传的。”
离见月紧绷着的身体在她蛊惑般的声音中微微放松下来,已然妥协的他不自觉地给自己洗脑。
他便知道,萧姐姐不会如此残忍地对他的。
“好的,萧姐姐,我这就去找夜叶。”
“见月真乖,去吧。”
望着华衣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萧沉柝拇指擦过自己的下唇,双眸幽暗。
“见月啊见月,谁让你姓离呢。”
“不过你也该庆幸,你姓离。”
*
篝火旁,夜叶已经快要将一整只野兔片好,只剩一副干净的骨架。
天添还在与周围其她人嬉笑打闹,不远处却突然传来躁动。
“五皇子殿下,是五皇子殿下来了!”
“五殿下来咱们这做什么?”
“不会是来找夜校尉的吧?”
皇子出行,排场必不可少,离见月身后跟着八位宫侍,穿过人群避让出的通道,径直朝夜叶的方向走了过来。
天添不再和薛司晨勾肩搭背,凑到夜叶耳边小声说道,“还真是来找你的,艳福不浅嘛夜小叶。”
她理直气壮地威胁道:“快把兔子给我吃点,不然我去找沈歌告状!”
夜叶:“……”
艳福个鬼啊!
他是男的啊!
“你敢偷吃我揍你啊。”夜叶咬牙切齿地说道,“还有不许跟沈歌说这些乱七八糟的!”
天添被他武力压制,扑腾半天也抢不到一片兔子肉。
“殿下怎么突然来了?”离见月很快走近,夜叶等人只能起身相迎。
离见月眼尾发红,像是刚刚哭过的样子,夜叶有些纳闷。
这是怎么了?
又受情伤了?
察觉到周围人揶揄的视线,面无表情的夜叶心下大喊冤枉。
他真的什么也没干啊!
第77章 在外面装久了小白兔,怎么回来还真变兔子了!
在众人或恭谨或打取或看热闹的注视之下,眼眶微红的离见月下颔微抬,趾高气扬地命令着。
“夜叶,本殿下已经和乔将军说过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贴身护卫了,秋猎之后随我一起回御都。”
周围一片哗然。
“皇子殿下的贴身护卫啊!”
“还能去御都,怎么这好事就没让我轮上啊!”
“真是走运啊。”
夜叶于一瞬的震惊过后,诧异问道:“殿下是在说笑吧!”
他原本的计划里,是有回御都的那一天。
但不是现在啊!
面对质疑,离见月扬起了头,神色是一如既往的骄纵,看向夜叶的眼神还十分复杂。
“本殿下从不说笑,你现在就跟我走!”
夜叶:“……”
不对劲,十分有九分的不对劲。
夜叶沉默了几许,这才开口:“殿下,我也不是孤身一人,我们结拜姐妹五个人呢,殿下能都带走吗?”???
天添、薛司晨还有古霜都是一脑门问号。
天添凑近他小声劝道:“不是,你疯了,这种情况你还提条件啊。
虽然夜叶的苟富贵勿相忘让她很感动,但明显这不是好时机呀。
夜叶就是故意的。
他要是现在就走了,和中军旧部之间的联系不就断了吗?
离见月的确有些生气,这个夜叶怎么还得寸进尺!
不过想起萧姐姐,他暂且忍耐了下来,瞥了瞥他周围的人。
“五个吗?可以,一起吧。”
天添:“!!!”
古霜:“!!!”
薛司晨:“……”
薛司晨人麻了,真不愧是南离皇室啊。
夜叶就觉得离谱。
不儿,这就答应了。
都不考虑考虑的吗?
南离皇室的草率程度令他头痛。
所以当初棠溪雁罪名的判定,不会也这么草率吧?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薛司晨并不想回去那个地方,正要开口拒绝,被离她不远的薛都尉眼疾手快地拉了回去,用鸡腿堵住了她的嘴。
“你可别闹了,能回去就赶紧回去吧,在这破地方有什么好待的呀!”
薛司晨唔唔了半天,最终,说不出话的她只能被迫答应下来。
离见月看了一圈她们几人,声音略微有些疑惑,“不是说有五个人吗,还有一个呢?”
夜叶此时也找不出什么合理的拒绝理由了,语气颇为无奈,“哦,她在斥候营出任务呢,明天我带她去见你。”
离见月点了点头,他也不在意那个斥候,他在意的只是夜叶而已。
或者说,萧沉柝比他更在意夜叶。
“既如此,你们今天就搬到我旁边的房中居住吧。”
夜叶:“啊?”
这么着急的吗?
离见月刻意板起了脸,“你们现在可是我的贴身护卫,当然要住的近一些保护我的安全了。”
薛司晨并不想靠近这些权贵,“在锁云山中有许多将士巡逻,也没有什么不安全的吧?”
离见月:“……”
“本殿下不管,既做了本殿下的贴身护卫,就要时时刻刻跟在本殿下身边!”
皇子的无理取闹让他拿捏得十分得心应手,让旁人毫无拒绝的余地。
薛司晨没有办法,只能和夜叶她们连夜搬了营房。
只是她一语成谶。
刚说完这里安全得很,夜深人静时分,瓮城处便传来了沉重的号角声。
“敌袭——”
*
北沐夜袭,来得又急又快。
睡梦中的离昕被吵扰得十分烦躁,最后被迫清醒,满脸郁色地唤人进来点灯。
“锁云关如何了?”
离昕语气不善,面上带着杀气,她才第一天到这儿,北沐就按捺不住了,还真是急迫啊。
御前大宫女莘香战战兢兢地回道:“回陛下,乔将军已经带人前去迎敌了,奴婢好似看见,萧少主也跟着去了前线。”
三里之外,伴随着‘轰隆’一声,地动山摇。
桌案上的茶水震荡起来,离昕看着于夜色中腾升而起的火光,双眼眯起,长长的指甲掐在了莘香的手臂上,声音间透着愤怒和不安。
“那是什么!”
便是攻城所用的临冲和投石车,都做不到有如此大的声响!到底是什么样的武器,这么大的动静下,又有怎样的威力?
“殿下,殿下您不能进去,奴婢还未通报……”
“皇姐!”
离见月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宫侍,跑到离昕面前,满脸惊慌失措,“皇姐,出什么事了!我好害怕!”
离昕强压下那股不安,安抚他道:“朕在这里,你怕什么,你的护卫呢?”
离见月仍旧心有余悸。
他借着一见如故的理由缠了夜叶许久,却一直在纠结着到底要不要行动,又如何行动。
还没纠结明白呢,敌袭的号角声响了。
夜叶原本还算有耐心,与这位皇子攀谈的时候趁机打探御都的情况。
听见这声音登时便坐不住了。
“沈歌!”
她今日巡夜!
“夜叶你去哪!你现在是本殿下的护卫!”
夜叶头也不回地说道:“天添她们会护好殿下的!”
不过转眼之间,夜叶的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中。
一直守在不远处的萧沉柝见状,带人一起去了前线。
离见月最开始并没惊慌,反而是松了口气,他与从新营房里走出的天添三人对视一眼,“夜叶让你们保护好本殿下。”
三人应了声是,在离见月进去后凑到一起窃窃私语。
“夜叶是担心沈歌,所以才跑那么快的吧。”
“他今天晚上一直没机会去找她,北沐突然偷袭,又刚巧沈歌今天巡夜,他能不着急吗。”
“不好。”古霜眉头一直紧皱着。
天添:“什么不好?”
“我有种,不好的感觉。”古霜一脸凝重地说道。
话音刚落,爆炸声便传了过来,离见月整个人都抖了一下,周围也乱了不少,他六神无主地前来寻找皇姐离昕。
两刻钟后,乔稚的副将陈珂前来御前回禀。
她的脸上有伤,匆忙中穿上的铠甲不太整齐,上面还沾了许多黑灰,看起来有些狼狈。
“陛下,北沐已然撤退,贼人并未攻破防线,只是她们在锁云关外设下了许多陷阱,俘走了八名巡夜的斥候。”
等了许久的离昕早已焦躁不已,一把摔了手边的茶杯。
“乔家军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居然让人在眼皮子底下设了陷阱将人抓走!”
离昕怒不可遏,斥候本就负责探听消息,巡夜的人对换防情况了如指掌,她们如此轻易被俘,这八个人若是守不住口,锁云关的防守岂不形同虚设?
还有那剧烈的声响。
“将军原本派人追了出去,想要将人救回来,可……”
陈珂的双手紧攥在一起,眼底有些猩红,声音透着丝哽咽。
“北沐贼人跑得太快,关外又陷阱遍布,萧少主见追击不上,直接下令射箭,欲要将所有被俘之人灭口。”
离昕吐了口气。
难得的,萧沉柝做了件完全合她心意的事。
陈珂见离皇完全不为所动,甚至有些欣慰的模样,瞳孔颤抖着。
“陛下,就因为这场箭羽阻击,北沐才引发了埋在关外的陷阱,那惊天爆炸之下,几乎所有前去救人的姐妹都死了!”
不仅如此,箭雨发射之快,根本来不及让追击出去的人回关内,她们还有不少是死在了箭雨之中。
离昕蹙起眉头,“从一开始就不该贸然追出去,直接全都射杀不就好了。”
也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
陈珂不可置信:“陛下……”
“最先追出去的是谁?”
陈珂嗫嚅着唇瓣,宛若木偶般回道:“是夜校尉。”
离见月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夜叶?!”
陈珂点头:“是他。”
“被俘的斥候中,有一个叫沈歌的,和他是结拜姐妹,她们关系很好。”
离昕稍微回想了一下,想起了这个夜叶是白天引起见月兴趣的校尉。
离昕挑眉,“他死了?”
陈珂摇了摇头:“夜叶他追出去得最远,差一点就要将人救下,所以不在爆炸中心,不过依旧被波及,导致重伤昏迷,如今已经被军医带走了。”
还是萧沉柝亲射了一箭,似是伤了北沐领头之人,对方急着撤退,才让她们成功救回夜叶。
不然看北沐的架势,似是要将身后紧追不舍的夜叶也抓回去。
北沐境内。
一辆急速行驶的马车中,沐笙歌额头垂汗,咬着块绸布,任由苏棋拔下她肩膀上的利箭。
“殿下,这箭上有毒!”苏棋看着渗人的乌黑箭头,语气间满是焦急。
沐笙歌眼眸发沉,吐出绸布和一口血沫,“大惊小怪,你自己做好防范就行了,赶紧上药。”
世间能有什么毒是比血吟蛊更毒的?
不过箭上的毒她可以不在乎,实打实的伤口却是没法儿忽视。
她可不是阿叶,拥有变态的自愈能力,还是需要上点止血药的。
想起夜叶,沐笙歌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周身气息冰凉。
苏棋察觉出了,动作更加小心起来。
“出了什么意外,我明明在他房间里留了暗号。”沐笙歌攥紧了拳,轻声呢喃。
按理来说,晚上回房的夜叶定然能发现油灯下她刻的暗号,让他不要掺和今天夜里的任何事。
可他还是出现了。
天知道他追在自己身后的时候,她的心跳有多乱。
苏棋准备的麻袋里,装的是伪装成沈歌的东宫暗卫,沐笙歌则是换上了北沐的夜行衣,行动自由。
差一点,她就能将他彻底带离爆炸区。
但她属实没料到,萧沉柝下手如此果断,还阴损。
“殿下,您别太担心那个夜叶了,撤退时我留下了一人藏在暗中观察,夜叶只是昏迷,已经被南离军医带走了。”
沐笙歌连忙问道:“是凌霄吗?”
乔家军中,唯有凌霄,是夜叶可以信任的人。
“是个男子,听其她人唤他凌大夫,应该就是殿下口中的凌霄。”
沐笙歌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夜叶的意外出现令她所料未及,因为她计划的这一场突袭,使得阿叶又一次受伤,这让她愈发急切起来。
“苏棋,加快速度,三日内返回朔都。”
苏棋嚷嚷道:“殿下您还受了伤,赶路这么快不利于伤口愈合啊!”
“无妨,我有要事,必须尽快。”
沐笙歌态度十分强硬,苏棋只能听命,垂头丧气地哦了一声。
“那殿下你这三天就在马车上好好休息吧。”
沐笙歌并不把肩膀上的这点伤当回事,这和月食下的蛊毒发作相比差远了。
“不用,你家殿下我还没那么虚,其她人怎么样了?”
苏棋清了清嗓:“东宫的人伤了九人,无死亡,南离剩下的七名斥候,伤了五个,有两个死在了箭雨中,尸体也跟着带回来了。”
沐笙歌平静地点了点头:“路过千舟渡的时候,把她们都交给徐琳。”
“好的殿下。”
沐笙歌又问道:“朔都中可有异样?”
苏棋顿时变得十分气愤:“当然有了,不知道是谁狼子野心,竟然诬陷您要谋反,要不是凤君千岁据理力争,陛下说不定就要疑心殿下了。”
沐笙歌嗤笑一声:“拿这种无稽之谈来中伤我,还真是愚蠢。”
苏棋小鸡啄米般点头:“就是就是。”
沐笙歌冷声道:“我找到了能救父后的办法,你信不信,我想要那把龙椅,母皇都会拱手想让。”
苏棋惊讶地张大了嘴,“殿下您找到了解血吟蛊的方法?!”
沐笙歌斜睨了她一眼,“你就不震惊,我说想要那把龙椅。”
苏棋耸了耸肩,“这有什么好震惊的,殿下您可是东宫之主啊,那龙椅将来不就是您的吗。”
沐笙歌曲指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摇头叹了一声,“你还是太天真啊。”
苏棋:“???”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朔都。
沉寂已久的东宫终于再次动了起来,准备迎接许久未归的主人。
路以墨得知消息后,带着寇颜前来凑个热闹。
她从寇颜口中听了沐笙歌和夜叶剿匪的故事,路以墨十分期待,寇颜见到这位皇太女之时的表情。
回到阔别已久的东宫,沐笙歌沐浴更衣之后换上了浅金色的常服,蜷曲的长发随意披散着。
她不再用那两根黑白交织的发带遮挡额头,全然露出额角的海棠盛宴。
金阳洒下,好似给那血红的印记加上一层柔光滤镜,使其变成了淡粉色。
路以墨细细观察之后,忽然震惊起来。
不就因为在阳光下看着变粉了,这毒痕就是变浅了!
沐笙歌刚从厨房顺了一根胡萝卜,见到来人,毫无顾忌地啃了一口,面无表情地嚼着。
味道还是好奇怪,但,如果想到阿叶的话,就突然可以接受了。
路以墨比刚刚还要震惊,上挑双眸中的瞳孔剧烈颤动。
“不是吧,你在外面装久了小白兔,怎么回来还真变兔子了!”
第78章 “寇大当家,收拾收拾,等孤回来,好上路。”
胡萝卜,曾经是沐笙歌严令禁止出现在东宫的东西。
但是这东西确实对缓解她的夜盲有奇效,所以凤君总往东宫送。
厨房一直是藏着掖着不敢让沐笙歌发现,偷偷摸摸地加在各种菜肴里,只是很少能被沐笙歌真的吃下去。
因为她真的很反感那股味道,即使变了模样,她也能察觉出胡萝卜的存在。
可现在,路以墨居然看见她拿着一根完整的胡萝卜在啃。
天啊,这人真的不是被掉包了吗?!
“不行,我得给你把把脉。”
路以墨故作严肃地走上前去,熟稔地扣住了她的手腕,长吸了好几口气。
片刻过后,她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精彩。
“残毒还在,这个没法儿伪装,但是毒素少了许多,你怎么做到的?”
路以墨是真的好奇,十几年了,她们怎么也做不到这种程度的毒素抑制,她出去一趟就办到了?
沐笙歌勾了勾唇,圆润双瞳中的无辜掺杂着兴味,“你猜。”
路以墨顿时嫌弃地甩开她的手腕,这么多年,她早已经对这位好表妹的伪装免疫了。
“我小孩子还猜。”
见她没有坦白的意思,路以墨又仔细盯着她额角的毒痕看了许久,啧啧了两声。
“看来你这次出去,是有奇遇了啊。”
沐笙歌的神色敛去了些许锋芒,琥珀眼眸柔和了几分,“其她的都不重要,不过我遇到了一个人。”
路以墨看她那副模样,顿时把毒痕什么的抛到脑后,调笑道:“我是不是该给你备贺礼了啊。”
沐笙歌丝毫不客气:“多备点,少了拿出来可丢人。”
身后的苏棋有些不解,嗓音茫然,“殿下,二小姐,什么贺礼?”
什么贺礼还要瞒着她这个东宫大总管啊!
路以墨听了沐笙歌的回答,便确定了心下某些猜测,见苏棋仍被蒙在鼓中,好心提醒她。
她拍了拍苏棋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苏棋啊,你比我担子重,可得好好帮你家殿下准备聘礼啊。”
苏棋整个人如遭雷劈一般。
“聘……礼?”
苏棋求证般看向自家殿下,只见对方好整以暇地点了点头。
沐笙歌若有所思道:“是得好好准备,你提醒我了。”
爻杀剑是一定要给他的,除此之外,她还得从母皇那儿多坑点好东西。
得到答案的苏棋感觉自己都要呼吸不上来了。
“不是,殿下,谁啊,您到底要娶谁啊!”
殿下近一年来的经历她大概都知道,也没见殿下身边有哪个小郎君啊。
要说殿下在意的人倒是有一个。
苏棋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不会是……那个夜叶吧?”
沐笙歌冲她展颜一笑,灿若芳菲,嗓音清透,“猜对了哦。”
苏棋整个人炸毛:“我承认,那个夜叶对殿下是很好,不顾自身安危也要救您,但她是女的,女的啊!”
路以墨啧了一声,“苏棋啊苏棋,平时看你也挺精明的,怎么到现在了还猜不出来。”
苏棋满脸茫然,“猜什么?”
路以墨先是伸出左手,“乔家军虎.骑营校尉,夜叶。”
然后又伸出了右手,“你家殿下前段时间着重查的,棠溪家的四公子,棠溪夜。”
她将两只手并在一起,“你说有没有可能,他们两个是同一个人呢。”
苏棋:“!!!”
所以,她一直以为十分彪悍的夜叶姐妹,竟然是个小郎君吗!
怎么可能!
哪个小郎君会有那样的战斗力啊!
沐笙歌哼笑一声,看向路以墨,“你倒是反应快。”
路以墨自豪道:“那当然。”
“而且,”路以墨意味深长地说道,“你若是个弯的,我早就把你拿下了好吗,还轮得着外面的小妖精?”
沐笙歌:“……”
她一言难尽地说道:“你……想多了,你就算是男的,我也不会看上你的。”
路以墨:“……”
她悲伤得十分做作,“不是吧,我魅力还是很大的好吧。”
沐笙歌对她的自恋嗤之以鼻。
“不过话说回来,他和你似乎同出一处。”
这倒是在路以墨的意料之外,她原本还有些受伤的眼睛瞬间一亮。
“穿的?”
似乎想起什么,路以墨有些忍不住笑弯了腰。
“我真的很好奇,他得知自己穿到这个世界之后,是什么样的反应哈哈哈哈,肯定三观都碎了。”
沐笙歌不懂她幸灾乐祸的点在哪里。
她自己不也是穿的吗?
这能一样吗。
路以墨眼睛弯成了月牙,再一次感叹,幸好自己是个女的,穿到这个地方后身份还不低,混得那叫一个如鱼得水。
至于那个夜叶嘛。
路以墨:“我真的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见见他了。”
沐笙歌瞬间警惕起来,眸子微眯,上下打量着她,嗓音间含着一丝警告。
“你要是敢对他动歪心思,呵。”
路以墨后背一凉,习以为常地指天发誓:“我以我们之间深厚的姐妹情发誓,我对他只有很正经的心思。”
沐笙歌:“……”
首先,她们的姐妹情并不深厚。
其次,能建出咸阳司的人能有多正经啊!
沐笙歌抿了抿唇,双眸转动间,已经给她想好了任务,“别贫嘴了,你玩了那么多年,也该干点正事了。”
路以墨嚷嚷道:“冤枉啊姐妹,我怎么就没干正事了,我在咸阳司天天干的都是正事好吗。”
沐笙歌根本不接她茬,否则她会越说越多,“现在需要暂时离开你的温柔乡,出去干点正事。”
路以墨撇撇嘴,“也就是我,不然谁这么心甘情愿地被你支使,是去明海是吧?”
沐笙歌点了点头,看向她的眼神中多了丝赞叹。
她为什么愿意和路以墨来往,一方面是因为她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另一方面,则是她真的很聪明。
从她们这段时间的通信与调查中,她能敏锐地察觉出,明海那个地方的不同寻常。
自己不过一句话,她就能猜出她的心思,和她合作真的很省心。
除了有点爱看乐子,以及……贪。
“姐妹,出外勤可以,但报酬不能少吧,我可是牺牲了我享受人生的大好时光,帮你办事,你可千万不能薄待了我呀。”
沐笙歌被她的碎碎念烦得不行,竖起了一根手指。
路以墨撇嘴道:“就一次啊,不行,最少三次!你知道明海多远吗,你知道那里的条件比起我的咸阳司有多差吗,你知道我有多久不能陪我的小可爱们吗!”
沐笙歌忍无可忍:“再废话我去找母皇要个空白圣旨,到时候倒贴你也得去。”
路以墨心碎得捂住胸口。
她知道,这事沐笙歌是真能办得到。
年幼时,她就要过盖了玉玺的空白圣旨玩过,沐璇给得十分痛快,更别说现在,她似乎还有了缓解血吟蛊的方法。
别说是空白圣旨了,就是玉玺,叔母怕也给得吧!
“好吧,一次就一次,我这可是看在我们深厚的姐妹情上给出的骨折价,你可千万不能辜负我啊”
即便没能讨价还价成功,但路以墨十分珍惜这一次机会。
天知道她爹平日里能多念叨她,这可是她在路家的保命符啊。
“对了,我今天还带了个人来见你,她在偏厅候着呢。”
沐笙歌正收拾收拾准备进宫一趟,闻言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谁啊?”
路以墨笑道:“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可以不用带面具。”
不带面具,说明是值得信任的人,那还是用之前的发带遮挡额角毒痕吧。
沐笙歌绑好发带之后,看向眼含期待的路以墨,眉头微微挑起,“又是你的新欢?让我见做什么。”
路以墨半推着她朝外走去,“不是,我带新欢见你做什么,你要把人气哭了我还得哄,我才不自己找罪受。”
想起以前这位少女的光辉战绩,路以墨就头疼。
沐笙歌不再多言,路以墨的人,她见见也没什么,左不过三危岛亦或者咸阳司的人。
东宫偏厅,寇颜已经焦灼等候许久了。
她实在搞不懂,路家这位二小姐,带她来东宫干嘛啊?
自从来了北沐,她也打听过这位皇太女的性子。
听说,她和救了自己的路二小姐齐名,俩人一个纨绔,一个恶霸。
路以墨这个纨绔她见识过了,玩得是挺花。
可皇太女这个恶霸……
她不会也觊觎她们寇家祖传的锻造密技吧!
就在寇颜思索着,如果惹恼了北沐的这位皇太女,该如何逃命,要不再找个深山老林落草的时候,偏厅外传来了一道道越来越近的声音。
“见过殿下。”
“见过殿下。”
“见过殿下。”
黑压压的身影逐渐逼近,寇颜额角渗汗,心中的想法越来越乱。
在南离落草还有活路,但北沐得治安可比南离好多了。
凡是闹过土匪的山,似乎都被清缴过,而且清缴程度和南离那玩一样的态度根本不一样。
那是真挨个抓人、判刑啊。
不行,在北沐当土匪没有前途,还是当个良民比较好。
所以,还是尽量不惹恼这位皇太女吧。
偏厅大门被推开的瞬间,寇颜就给跪了,咚得一声,那叫一个结实。
“草民寇颜拜见殿下,殿下万安。”
人嘛,识时务者为俊杰。
她态度都这么恭敬了,想必不会出错。
寇颜垂眸盯着地上的那双锦靴,心下忐忑不已。
寂静仿佛将时间拉长,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听到一道颇为熟悉的嗓音。
“呦,这不是青桥寨强抢民男的大当家吗。”
嗯?
寇颜猛地抬头,双眸骤然瞪大。
“你你你……小白脸?!”
话音刚落,寇颜就感到了一阵寒意,察觉出失言的她连忙捂住了嘴,心道完了。
她哪止是惹恼了这位皇太女啊。
想起她曾经劫回寨中的上官南北‘公子’,她是在这位恶霸头上蹦迪啊!
“哈哈哈哈小白脸,姐妹啊姐妹,你在外面到底都做了什么,哈哈哈哈。”路以墨听到寇颜下意识的称呼,笑得直不起腰。
沐笙歌控制不住地翻了个白眼。
怪道这两人能聚到一起,都是一样的风流成性。
“你那咸阳司,寇大当家眼馋得很吧。”
寇颜也是见一个爱一个的性子,山野村夫她都下得去手,更何况咸阳司里那些。
沐笙歌幽幽道:“你可要好好看住了你的咸阳司,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路以墨顿时不笑了。
她交好寇颜,是对寇家的锻刀术感兴趣,可没打算被绿啊。
寇颜更是要哭了。
恶霸她早就得罪了,现在好了,原本交好的纨绔也翻船了。
这个北沐,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待了啊!
在场之中唯一还能笑得出来的,就仅剩下沐笙歌了。
“孤现在要进宫,就不陪你们纠缠了。”
她挑起眼眸,流转过恶劣的笑意,嗓音幽幽。
“寇大当家,收拾收拾,等孤回来,好上路。”
上路?
寇颜眼神涣散,瘫倒在地。
上什么路,黄泉路吗?
沐笙歌走后,有侍女们捧着酒菜鱼贯而入,在偏厅摆好,其丰盛程度,让寇颜不免心凉。
“这是……”她看向一旁的路以墨,哀戚道:“断头饭?”
路以墨啧了一声,倒是自顾自地坐下吃了起来,“寇大当家,你这心理素质也不行啊。”
寇颜这回是真的要哭出来了。
这位纨绔还有心情说风凉话!
“放心吧,不是断头饭,我俩这关系,大中午的,她怎么不得管我顿饭,你是附带的。”
寇颜这才放下心来,拿筷子的手不那么抖了,“那就好那就好。”
路以墨觑她这位新交的好友一眼,“看你吓的,她要想杀你,当初费劲儿劫狱救你出来做什么。”
闷了杯中之酒的寇颜一寻思,也是。
不过,当初的乔家军虎.骑营中人,如今却变成了北沐皇太女。
这其中的惊悚程度,寇颜心有余悸。
寇颜万分不解道:“既然不是要杀我,那殿下刚刚说的上路是几个意思?”
路以墨的唇角略微勾起,“武德司指挥使吕奕,知道她现在在哪吗?”
提起这个刻在血海深仇里的名字,寇颜的神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吕奕……”她咬牙切齿地说道:“她在哪!”
“离皇于锁云山秋猎,武德司伴驾,她这个指挥使,自然在御前了。”
寇颜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锁云山!”
路以墨悠悠道:“她可是刚刚从锁云山回来的呦。”
寇颜浑身激动,眼神有些发愣。
只听路以墨继续说道,“刚刚她既然那么说了,那么想必不久后就要再次出发,她肯带上你,也是给你一个机会。”
一个亲自找吕奕血债血偿的机会。
第79章 沐小歌:我要去接我的凤少君
东宫,外接东华门,有重兵看护,与内宫又隔着一片澄湖,仅以水路相通,向来是幽静之所。
阖宫皆知,东宫不可随意靠近,其中的那位主子,也轻易不外出。
而今日,澄湖之上却飘着一艘翘檐双层楼船,缓缓朝内宫驶来。
守在澄湖边上的内卫顿时精神抖擞,连忙派人前去帝后宫中通传。
凤茗宫东暖阁中,沈怜世刚刚喝过药,有些昏昏欲睡,床榻边的沐璇轻哼着一首古老的民谣,哄他入睡,修长的手指在他身侧的发间穿梭。
见他眉头皱起,忍不住抬手抚平,积威甚重的眉眼间,添了一抹化不开的悲伤。
“陛下。”珠帘外,宫人声音轻缓,“澄湖有人来报,东宫小殿下坐船出来了。”
沐璇抿了抿唇,挥手屏退宫人,呼吸有些不稳。
“她定是来找我算账的。”
沐璇握着沈怜世的手,回想起前些天月食时他的痛苦模样,心下便一阵紧缩。
她的怜世,有她的精心照看,和宫中无数稀世药材,蛊毒发作依旧不得缓解。
可她们的小女儿,孤身一人在外,又要如何承受那匪夷所思的折磨?
沐璇低头吻了吻他的唇角,喃喃道,“阿世,我只是想让你好起来……”
沐璇起身而出,她不能在这里见她,万一又闹起来收不住,吵醒他就不好了。
“守好此处,不要让任何人进去,皇太女来时,带她来正殿见朕。”
“遵命。”
玄黑的龙袍扫过玉阶,沐璇敛起神色,看似稳重的步伐间,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最初做下这一切时,她以为自己能狠得下心,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开始害怕亲自面对这位小女儿。
她原不该降生,彼时沈怜世也不适合有孕,他在得知自己有了之后,是想打胎的。
可沈怜世不知道,这个孩子,就是沐璇刻意求来的。
与他血脉相连的胚胎在体内孕养,同时也可转移走积久在他体内大部分的蛊毒,为了能让她的沈怜世活下去,她换了他的打胎药,强制他生下了这一胎。
他的兄长沈流风告诉过她,这一胎不一定能活。
孩子命大,活了下来。
可每次沐璇看着孩子蛊毒发作,她内心的痛苦与折磨便成倍的叠加。
孩子在哭,怜世在哭,可她却不能哭。
她在痛恨。
为什么,是她造的孽,是她种下的因,最后的恶果却要她的夫女来尝。
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从稚气变得疯狂,对她的孺慕变成怨恨,甚至最后化为漠然。
她只能承受。
即便她用尽一切去补偿她,也弥补不了万分之一。
沐璇曾想过,如果提前知道这个孩子会这么痛苦,她当初还会那么做吗?
会。
只要沈怜世能活下去,哪怕是要她自己的命,她也在所不惜。
所以,她从不奢求沐笙歌的原谅,她只希望——
“怨我一人就够了。”
正殿之中,沐璇看着走进来的那道修长身影,神色怅惘。
以沐笙歌的耳力,自是听到了她的低喃,可却并不在意。
她今日来见她,不是来发疯的。
“你长大了,比母皇都高了。”沐璇向来不知该如何面对她,言语间有些没话找话。
她甚至都不敢问,上次月食她是怎么过来的,也不敢提她出去这一年多的事。
眼见沐笙歌垂眸,并不说话,沐璇搭于膝上的手不免握紧,“你这次来见我,是为了?”
沐笙歌眉头微挑,相比于沐璇的小心翼翼,她便大胆多了。
“听说有人告我谋反?”
沐璇登时坐直了,眉目间像是松了口气,“你是为这事来的?你放心,母皇怎么会信,人我已经处置了。”
“我不是为这事来的,我就是好奇,我要是真谋反了,怎么办?”
少女唇角微扬,笑意却不达眼底,清透的嗓音间带着不以为意的调侃,态度十分疏离。
沐璇幽幽叹了口气,神色间略带疲色,“即便真的谋反又如何呢,可是歌儿,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这是沈怜世遭受无尽反噬才打下来的江山,沐璇可以拱手相让给她们的女儿,却不希望女儿毁了它。
沐笙歌摩挲着指尖,演练低垂。
她自然是明白母皇的意思。
她们母女俩都清楚,她即便是东宫皇太女,却未必是下一任的沐皇。
首先一点,沐笙歌能不能活得过沐璇都不一定。
而且,沐璇在沐笙歌出生之前,就已经有了五个庶女,交给了各自的老师教养。
为的,就是选出合适的继承人。
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原以为会早早夭亡的沐笙歌会活到现在,哪怕是已经被幽禁在王府中数年的皇长女,恐怕都在期待着她的暴毙。
“母皇最好警告一下她们,安分一点,手不要伸得太长。”沐笙歌依旧是笑着的,可嗓音却冷漠至极。
沐璇不禁蹙眉,“誻膤團對獨鎵她们又做了什么惹到你了?”
另外五个女儿私下里的明争暗斗她是知道的,但她有一个底线,就是不能涉及沐笙歌。
六年前,她的大女儿借当初沈怜世欲要打胎一事来挑拨他与笙歌之间的感情,沐璇查明之后便没再给她任何辩驳的机会,直接下旨将其幽禁终生。
“南离的棠溪雁,母皇应该知道吧。”
沐璇点点头,却是有些不解,“与棠溪雁何干?”
“听说,棠溪雁通敌的罪证,是与北沐皇女的通信,母皇难道就不好奇,是哪位皇女?”
日理万机的沐璇仔细回想了一番,似乎是有这么个说法。
可这都是南离的事,北沐南离多少年了都划分而治,她是有些可惜棠溪雁的遭遇,但没想过多管。
她的心思除了处理北沐朝政,就在沈怜世身上了。
沐笙歌经过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这位母皇的性子,心知不拿出点有用的东西,她是不会费心去查的。
“我有办法能治好父后。”
沐璇腾身而起,迈步走到她身边,急切地扣住她的肩膀,“你说真的?什么办法,你想要什么都行,只要能治好怜世。”
“母皇要想清楚,我可以将父后体内残余的蛊毒都移到我身上,可与此同时,我也要父后的毕生功力。”
沐璇呼吸停滞了一瞬,声音轻颤,“什么叫……移到你身上?”
沐笙歌眼见她踉跄着退后一步,神色似在犹豫,纠结,她满不在意地嗤笑一声。
“就字面上的意思,母皇不会老到连话都听不明白了吧。”
沐璇顿时神色复杂地盯着她,“你是在试探母皇吗?”
没错,她是心疼这个女儿,可她最爱的,还是沈怜世。
她对沐笙歌一切感情的基础,都是建立在沈怜世之上的。
沐笙歌早已经不是当初的小孩子了,她耸了耸肩,“其实无所谓了,你那些掺杂了愧疚的疼爱对我来说也不重要。”
因为,她已经找到了足够爱她的人。
沐璇的目光哀伤而又殷切,深吸了几口气后才说道:“歌儿,母皇是很想救你父后,可若代价是你的命,他即便活了下来,也会恨死自己的。”
若只是恨她一个人,沐璇其实可以承受。
可她深知沈怜世的性子,他是做不到的。
当初即便是她强迫他生下了沐笙歌来转移蛊毒,他在怨她的同时,更加痛恨的是自己的无能为力。
“曾经,我是想拉所有人下水的。”
沐笙歌对上沐璇的眼睛,后者惊奇地发现,女儿曾经淡漠阴郁的双眸,如今也有了奕奕神采,甚至亮得惊人。
“可如今,我也很惜命。”
“所以你放心,这是我的功法,以阴脉压制蛊毒,早在前几年我就验证过了,你难道以为只凭一株肉灵芝,就能缓解我体内的毒?”
这也是为什么,她的内力素来奇诡阴谲,难以捉摸。
得知她的办法不是以命换命,沐璇长舒口气,又上前一步,期盼地开口,“那你将这功法教给怜世呢。”
“这功法平日里压制蛊毒没问题,月食时不行,依旧会发作。”
沐璇沉默了。
“那你上次……”
沐笙歌有些烦躁了,“我能抗,父后的身体还能抗吗。”
月食不会那么频繁,起码几年间不会再有。
等下次蛊毒发作的时候,她早把阿叶娶回家了。
到时候就算再发作,也是她们关起门来的事了。
可若是没有这一遭,不将沈怜世体内的毒解决,到时候光沐笙歌一人无事,沐璇的目光迟早放在她的阿叶身上。
沐笙歌决不允许。
而将沈怜世体内的毒都移到她身上,也并不是逞强。
蛊毒只能附着着内力转移而来,所以她得到的,还有沈怜世几十年的功力。
有了这些,足以沐笙歌像往常一样压制体内蛊毒。
平日里除了夜间眼盲,再加上额角毒痕的存在,不会对她有任何影响。
“你既然如此有把握,那就去做吧,说说,你想让母皇做什么?”
沐璇深知这个女儿的性子,她绝不是无缘无故提起棠溪雁的。
沐笙歌笑开了,秾丽的面容间添了一丝神采,也多了一分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灵动。
“首先,为棠溪雁正名。”
想要给棠溪家翻案,靠离昕是不能够了,阿叶太过天真,南离怕是只能一次次让他失望。
沐璇点头应道:“母皇应了,还有吗?”
沐笙歌伸出手,“然后,我要镇南军的兵符。”
沐璇仅犹豫了一瞬,就点头应了下来,“好,给你,母皇听苏棋说,你前段时间是去了南离乔家军?乔家有人欺负你?”
沐璇心想,敢欺负她女儿,镇南军藏了那么久,也是时候该拿出来练练了。
刚好,以白那孩子从北境回来,让她跟着一起。
“欺负我?她们也配。”沐笙歌嗤了一声。
沐璇知道她不是个能受委屈的,镇南军交给她,想要公道让她自己去讨。
“还有吗?”她的嗓音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
“最后……”沐笙歌微微思索了下,“金銮殿上的龙椅……”
沐璇:“……”
“你就那么想要?”
她倒不是不想给,是这个位置真不好干啊,一旦坐上了,就不能再像往常一样随心所欲了,她真的愿意吗?
沐笙歌和她所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算了,那个旧了,你给我打一把新的,要纯金的,然后放东宫。”
沐璇:“…………”
“所以你就是单纯地想要一把椅子?”
沐笙歌唇角勾笑:“要足够大哦。”
“……行,母皇给你打。”
“好了,你去准备需要的药材吧,我今天晚上就给父后移毒。”
沐璇一惊,“这么着急?不需要再好好修养修养吗?”
月食刚过不久,两人的身体恐怕都不会太好吧,加上她又是刚赶路回来。
沐笙歌连忙摆了摆手,神色间有了几许焦急,“要尽快,我明日就要出发。”
“明日?去哪?”
沐笙歌转身,望向了南方,眯起了双眸,“我要去接我的凤少君。”
沐璇:“!!!”
“你要娶夫?!哪家公子啊?”
“等我把人带回来不就知道了,哦对了,母皇记得把聘礼提前备好,还有礼部那边,我来不及去了,劳母皇通知一下。”
沐璇心绪复杂。
虽然有些猝不及防,但震惊过后,她还有些许欣慰。
她最怕活不久的女儿,如今也要娶夫了啊。
真好啊,她找到了爱她的人。
与此同时,她也找到了她所爱的人。
有了所爱,再看这世间,就不会像以往那般无趣了。
沐璇将一切吩咐下去,太医院各种药材流水般送来凤茗宫。
东暖阁中,沐璇又一次握住了熟睡之人的手,满是爱意的眸子里,暖得似要将人融化。
“怜世,快醒来吧,马上就要好起来了。”
第80章 夜小叶:动了沈歌,那就是死刑。
哗啦——
山间暴雨倏然而至,宣泄在天地之间,水幕成帘。
锁云山百草堂中,榻上的少年浑身裹满了纱布,好似陷入梦魇,紧阖的双眸不安地转动着。
箭矢声入梦。
他好似又听到了,那日萧沉柝冰冷沉寂的嗓音。
“弓箭手,准备。”
他撕心裂肺地阻止着,“人还没有救回来,不能放箭!”
女子阴冷的声音如蛇一般黏腻,缠绕在耳边,似要将他拖入深渊。
“锁云关边防不容有失,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放箭。”
“不——”
他在箭雨中穿梭,亲眼看着无数箭矢飞驰而过,密密麻麻的人群倒下,可仍不放弃。
他的沈歌被抓走了。
他要救她回来。
下一秒,爆炸声在身后响起,夜叶回头,火光与血团一齐炸开,片刻间便彻底模糊了他的视野。
轰隆隆——
惊雷在空中炸响,银白闪电将天穹撕裂,照亮阴翳的夜。
榻上少年陡然间惊醒,从床上坐起,揪紧了胸前的衣襟,却仍压抑不住心脏的抽痛。
夜叶大口地喘息着,往日间闪亮的星眸,仿佛被蒙上了一层压抑的灰,被汗水沾湿的发丝湿淋淋地垂在额前。
凌霄听到声音掀帘而入,见他终于醒了过来,面带欢喜,“小夜,你吓死我了,你都昏睡三天了。”
这三天里,他每日给他的烧伤和箭伤上药,原本惨不忍睹的伤口神奇地恢复如初,但昏迷的人却怎么也不醒,让凌霄束手无策。
好在,如今他终于醒了。
夜叶欲要将腕间和脖颈间的纱布扯开,被凌霄拦了下来。
“先别拆,我知道你伤好了,但这几天有许多人来看你,知道你醒了她们可能会再来,还是留着做些伪装吧。”
夜叶的嗓音有些沙哑:“谁来过?”
凌霄将给他熬好的药端了过来,闻言回想了下,“你那几个结拜姐妹都来过,还有乔稚,薛都尉,五殿下,以及萧沉柝,不过你放心,我没让任何人近你的身。”
夜叶接过药碗的手猛然绷紧,从喉咙深处溢出阴积着杀意的疏凛嗓音。
“萧沉柝。”
“我要杀了她。”
话音刚落,他的视线便恍惚起来,好似重锤敲击脑仁,刺痛蔓延开来,耳边嗡嗡作响。
夜叶猛地攥紧右手,指尖深深抵在掌心之上,凭着恨意压下了祂难以名状的尖啸。
凌霄动作一顿,眼见着他的眸中一片猩红,仿佛盛开着一朵破败的罂粟。
“小夜,你冷静些。”
夜叶没法儿冷静。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体会到什么叫做真正的仇恨。
往日里虽说要给棠溪家复仇,但他更多的是把这当做来到这个世界的一个任务。
他到底不是真正的棠溪夜,没办法完全体会他的仇恨。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恨不得撕碎下令射箭的萧沉柝。
尽管,她是这个世界的锚点。
夜叶既恨又悔,“是我没有保护好她,如果我一直跟在她身边,她就不会被人掳走了。”
也就不会被萧沉柝灭口了。
这个该死的疯子!
她凭什么成为这个世界的锚点?
夜叶不承认。
无形的波浪在他周身荡开,驱散了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存在的重压,仅剩耳边的雨声、雷声、风铃声夹杂着幽邃的呼唤,急促而又慌乱。
夜叶的神情冷到了极致,苍白的双唇紧紧抿着。
凌霄实在不忍心看他这样,劝慰道:“小夜,天添前两天去找过,尸体里并没有沈歌,她也许没有死。”
夜叶干涸的嘴唇颤动着,眼睛里恢复了一分神采。
来自天边的玄音总算有了重心,难以形容的音浪汇聚成破碎的两个字。
‘没……死……’
那一瞬间,夜叶漆黑的瞳孔里骤然爆发出惊人的色彩。
‘你说真的?!’
无形物质的回答仿佛直接灌入脑中,像是因为得到了他的配合,交流比之刚刚顺畅了不少。
‘是真的……’
在夜叶体会不到的层次上,来自祂的声音中充斥着浓浓的郁闷。
那可是大反派,要是真死了倒是简单了。
不对,思考方式简单而纯粹的祂被复杂的现状所扰乱。
看刚刚的情形,要是沐笙歌真死了,祂这回拉过来的救世主指不定干出来什么事,他甚至想直接杀了萧沉柝!
完了,祂的世界不会诞生第四个活阎王吧!
夜叶完全不知道祂此刻在思考什么,在得到了确认的回答之后,直觉又没有报警对方在说谎,整个人便陷入了失而复得的惊喜之中。
“对,她没有死,没有找到尸体,她还活着……”
倏然,他眼中的光又变得黯然,唇瓣嗫嚅,“可她还是被敌人掳走了。”
难道北沐还能善待俘虏不成?
夜叶的情绪起起落落,一颗心又沉到了底。
想起陷入昏迷前的那一幕,那爆炸对别人来说陌生而又震惊,他却只觉得匪夷所思。
去年除夕的时候,南离甚至都没有烟花,而是用炭盆燃烧干燥竹片,发出爆裂声响来驱赶年兽。
如此原始的爆竹。
而如今的北沐,已经有了炸药这种极具杀伤力的武器。
如天堑一般的差距。
区区锁云关,若是用强火力轰炸,乔家军数万人马,只有送死的份。
夜叶不禁发出一声凉笑,“南离啊,自取灭亡。”
此时此刻,他倒是理解了为什么祂会让他拯救萧沉柝了。
凌霄虽然也这样觉得,但就这么说出来,还是觉得有点不妥。
“小夜,小心隔墙有耳。”
夜叶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苦涩不仅蔓延在舌尖,还渗入了心底。
他的……沈歌。
夜叶双眸变得凌厉无比,对凌霄说道,“凌叔,我觉得之前的计划还是太温和。”
而且,他也不想拖到秋猎的最后一天了。
夜长梦多,他要尽快解决完这里的一切,心无旁骛地前去北沐救人。
凌霄闻言面露诧异。
还温和呢?
借着乔稚想要邀功献媚的机会,派中军旧部前去刺杀离昕,夜叶会把之前从乔洛身上得来的乔家鱼符交给她,伪装成乔家死士。
将二者联系在一起,这对乔家来说,实属灭顶之灾。
棠溪雁当初的罪名便是乔家告发的,可如今乔家和棠溪雁的中军旧部如此亲密,连家主的鱼符都能交付,这其中的耐人寻味,必会引人调查。
夜叶之前所求的,便是要多疑的离昕不得不重新查证。
乔家定然是不肯认的,那要如何呢。
自然是向背后之人求助了。
也就是萧家。
原本,夜叶是想利用离皇来亲自制裁冤枉了棠溪雁的萧家,所以刺杀也只是假意,并未想动真格的,目的只是为了挑起矛盾。
可现在,他觉得不够。
另外,萧家其她人如何他先不管。
萧沉柝,必须死。
尽管神秘的声音认为对方是世界的锚点,可夜叶向来最信任的是他自己。
想要阻止他对萧沉柝动手的仅是那道神秘的声音,而非他自己的直觉。
那就说明,对她动手问题不大。
再次察觉到强烈杀意的天道碎片终于按捺不住,祂不得不拿出自己积攒了许久用来修补裂痕的能量,投放到祂艰难寻回的救世主身上。
凌霄在夜叶喝完药后离开了房间,如今屋中仅剩他一人,一阵沙沙的声响过后,他终于听到了清晰的声音。
‘不可以……萧沉柝不能死……她是大女主……’
尽管清晰,可祂的声音依旧毫无特色,像是纯白又无机质的金属,仅沾染了些许急迫的情绪。
原本正阖眸休憩的夜叶陡然间睁开双眼,搭在额头的小臂紧绷,尽管是心音,却透着浓浓的疑惑。
“她是大女主,那我是什么?”
祂却比夜叶更疑惑。
‘你不是……男的吗?’
祂记错了?没有啊,祂记得,夜叶是男扮女装潜入的乔家军啊!
夜叶:“……”
重点是在男女吗!
夜叶冷笑一声,“出门在外,身份地位都是自己给的,你让我和萧沉柝碰一碰,谁赢谁是主角!”
‘……’
‘不是这样的……’
祂像是个刚学会辩驳的小孩子,下意识反驳夜叶的话,却道不出能说服他的缘由。
“那是怎样?”夜叶可不管萧沉柝到底有什么后台,在他这,动了沈歌,那就是死刑。
‘不对,沐笙歌……灭世,萧沉柝……意在一统,建立美好世界,你应该帮萧沉柝……’
夜叶:“……”
“等等,沐笙歌是谁?”
‘沈歌啊……’
‘哦对……你还不知道……她是北沐皇太女……是想要拉所有人……同归于尽的大反派……’
夜叶:“……”
夜叶:“……”
他狠狠地闭上了眼,吐出一口浊气。
其实吧,他隐隐约约知道沈歌的身世不简单,不会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可怜。
但北沐皇太女是不是太超纲了?
还有,什么大反派,别来碰瓷他温柔纯洁无辜良善的少女!
‘……’
‘……’
祂终于忍无可忍,道出被祂掩埋的真相。
‘她毁灭了世界……两次。’
夜叶这回震惊的程度达到了百分之二百。
“啊?”
‘自我介绍……一下吧……吾乃天道碎片。’
是的,就是因为沐笙歌导致世界毁灭两次而碎得七零八落,以至于连传递消息都抠抠搜搜不舍得用能量导致断断续续的可怜天道碎片。
面对祂诚恳真挚而又饱含情感的自我介绍,夜叶陷入了沉思。
天道……这么脆的吗?
“你说的那个灭世,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天道碎片心酸,他终于肯放弃对大反派的纯良滤镜,听祂的话了。
‘沈怜世毒发身亡……沐璇性情大变……沐笙歌的五个姐姐……不再忍耐……明里暗里对她下手……’
夜叶忍不住打断,“就这你跟我说沈歌她是反派?”
谁还能有她惨啊!
‘……沐笙歌在沐笙月毒杀沐璇后……将其她几人……连带着被幽禁的……沐笙冉……一齐鸩杀了……’
夜叶:“……”
啊这个,那她自保,也是应该的……吧?
‘……成为沐皇之后……她无心治国……肆意妄为……与南离开战……用她体内的毒血为武器……生灵涂炭……’
“什么!”
夜叶惊呼,就在祂以为他的滤镜终于碎了的时候,只听他气愤地说道:
“她管着我不让我受伤,自己却放血去当武器?可恶,太双标了,不行,我一定得跟她理论理论!”
‘……’
能不能行了,到底能不能行了!
第二世,祂引入了变量,也就是路以墨。
彼时祂的能量还有剩余,路以墨心中想要什么资源,祂察觉到后就在海外小岛生成,送到她手上,希望她能对抗大反派沐笙歌。
谁能想到,路以墨根本没有救世的心思,甚至还是个混邪乐子人。
她用天道碎片费心吧啦给她生成的资源搓炸弹,然后南离北沐开战后,世界完得更快了。
天道碎片再次裂开,悲伤于祂随手一拉的不是救世主,而是花活不低于沐笙歌的活阎王。
南离北沐为什么总是开战,这就不得不提第三个活阎王了,离皇离昕。
她是一点不在乎自己的子民啊,比之无欲无求的沐笙歌更甚。
就窦家村这样的血案,在离昕过往的战绩里根本排不上号。
得亏有个萧沉柝,祂亲手选出的大女主,心系苍生,哀叹民生多艰,立志一统南离北沐。
萧沉柝她有这样的志向,不就是想当皇帝吗,让她当当怎么了。
离昕和沐笙歌这俩活阎王都能当,祂的好女主萧沉柝怎么就不能当了!
结果现在的第三世,祂千挑万选,选中了一心想要当救世主的夜叶,拉过来帮祂拯救这个世界。
怎么就被一个大反派给勾了去,硬要对祂的女主动手呢!
天道碎片郁闷,天道碎片气急败坏。
他到底知不知道沐笙歌的危害性啊!要不是祂现在能量不够,真想让他亲眼看看前两世沐笙歌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你说的那些,目前并没有发生过,但是,萧沉柝害死了无辜的棠溪雁满门这事板上钉钉吧,你凭什么就认为她将来能当个好皇帝?”
萧沉柝心系苍生?
真是天下最大的笑话。
‘成大事不拘小节……不是吗……况且……萧沉柝仅仅是不在乎蝼蚁……相比之下……沐笙歌……离昕……路以墨……谁都不在乎……’
要不然祂怎么会碎两次,成为现在这个破破烂烂的样子啊!
夜叶:“……”
所以这个女主是你矮子里面拔大个挑出来的吗?
“算了,我跟你说不明白,你不是人类,没有人性,这样吧,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安静待着修养去吧,救世的事交给我。”
天道碎片有些怀疑。
‘你想……怎么做?’
“我有我的节奏,你不用管,也别把重心都放在萧沉柝身上,总之这一次,赌上我大男主的尊严,绝对,不会再让你碎一次了。”
天道碎片不懂,但天道碎片莫名燃起来了。
‘那……信你一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