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临：“嗯。”
三人：“……”
“算了，你别动了，”纪曈看了眼顾临的后背，顶着一嘴泡沫又道，“阿原还是你们自己拿吧，拖鞋就在最下面的柜子里，都是新的，自己挑。”
三人：“…………”
这谁家？
三人浑身刺挠，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磨蹭了三四分钟才从玄关进来。
当时隔着一段距离，李原他们只看到顾临光裸着上身，等进了屋，距离一近，看到他后背药膏的痕迹，才反应过来，没穿上衣是因为擦了药。
李原长松一口气。
哦，因为擦药啊。
浴室里头的纪曈根本不知道李原脑子里的九曲十八弯，此时正靠着洗漱台漱口。
纪曈俯身吐掉泡沫。
昨晚他好像睡得很沉，睁眼的时候已经是九点五十八，手忙脚乱拿手机，顾临刚好从厨房走出来，说：“让明英帮你请假了。”
纪曈这才安下心，紧接着想起昨晚的事。
“面煮了吗？”纪曈有些心虚地问。
顾临轻飘飘看了他一眼。
“煮了。”
纪曈：“…吃了还是倒了？”
顾临：“吃了。”
纪曈更心虚了，但隐约又记起自己好像给他发了消息。
他打开微信，决定如果看到聊天记录，就先发制人贼喊捉贼。
然后就看到编辑框里静静躺着一条“我闭一下眼，你好了jiao”。
没发出去。
不仅没发出去，连编辑都没编辑完。
纪曈老实道歉。
“前天没睡好？”顾临只问了这个。
纪曈点头：“嗯。”
“头疼不疼？”
“不疼。”
“喉咙呢。”
“不疼。”
“起来吃饭。”
“哦。”
纪曈慢悠悠从靠枕上爬起来，三两步跨过床尾，套上拖鞋。
“对了，我睡了沙发，你昨晚睡哪？主卧？”
顾临从冰箱拿出桶装鲜奶，倒在杯子里，放在加热垫上加热，淡声“嗯”了一声。
纪曈也没多想，伸了个懒腰，往前刚走出两步，视线被茶几上一个“健康药房一小时达”的袋子吸引。
是药店的袋子，上面还钉着外卖单，是今天的日期。
“你买药了？”纪曈以为是顾临哪里不舒服，俯身拎起袋子，拉过单子一看，才发现是两盒胶囊。
就是他落家的那款。
纪曈：“？”
“就一味胶囊，不吃也没关系。”纪曈说。
顾临：“去洗漱。”
昨晚他使唤顾临煮面，今早顾临还给他买药。
纪曈良心受谴。
洗什么洗，先擦药。
于是他把健康药房袋子放在一旁，拉开茶几抽屉，把顾临的伤药拿出来。
“过来。”纪曈重新盘腿坐在沙发床尾，朝着那边喊。
顾临视线在药箱里扫过一眼。
“洗漱，先吃点东西。”
“我不，”纪曈“咔哒”一声打开药箱，“先擦药。”
顾临拗不过他，只好脱掉上衣走过来。
纪曈打算擦完药再吃东西，结果刚擦完，李原他们就来了。
昨晚等意面的那十几分钟里，纪曈被顾临的长裤勒得不舒服，就回主卧重新换上了自己的速干短裤，现在顾临又脱了上衣擦药，于是李原他们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套睡衣两人穿的场景。
午饭几人就是在公寓解决的，吃完，又横七竖八在沙发床上躺了一会。
下午全都满课，纪曈他们在理教303，顾临在理教406。
五人一道从半岛出来，走到理教，又走到三楼楼梯口。
纪曈下意识拉着顾临往303走——
“临哥！”
说熟悉也熟悉，说陌生也陌生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是小麦同学。
哦不对，小麦同学已经拥有了姓名，叫陈永杰。
也许是昨天晚上到今早都待在一起，身体记忆比任何话语都诚实，纪曈都快忘了他和顾临已经不同班的事，直到此时，小麦同学的出现，突然多出来的一道楼层，纪曈才有了实感。
“1月份我们系里有一个二次选拔考试，面向全校，排名前……”
纪曈说不下去了。
算了。
也挺折腾的。
反正大学也不像高中，不一个班就不一个班吧。
“你跟小麦…跟他上楼吧，快上课了。”纪曈装作刚刚什么也没说，他没不满也没生气，很平静地转脸往303走，却被拉住。
纪曈太熟悉顾临的表情。
“我不是在生气，真的。”纪曈怕他误会。
“我知道。”
“嗯，”纪曈点头，朝着陈永杰远远打了个招呼，“那你快去上课吧，他在喊……”
“我说考试的事，我知道。”
纪曈一下不说话了。
崔明英扯了扯李原和周天的袖子，三人悄无声息离开，楼梯口的小麦同学等了一会，见状也很有眼力见地独自溜号。
“就一个学期。”顾临说。
纪曈犹豫：“考试会很难。”
纪曈其实不太想折腾他。
计九班说实话也挺好的，今年安大很多专业都重组改革，他们计算机系除了提前批这两个班直接进入人工智能项目组外，还直接分出一个金融计算机双修班，就是计九，录取分数线最高，也是很多人削尖脑袋想进的班。
“计九也挺好的，也不是非要……”
“不难。”
纪曈被打断，在人来人往的转角抬头看他：“嗯？”
顾临语气平静，带着阐述事实的确定。
“考试不难。”
最难的日子，他早就熬过来了。
纪曈低下头，在顾临看不见的角落很轻很快地扬起嘴角，再抬头。
“那行吧，那等我哪天有空，去研究院老师那里要点试卷给你做，不会的可以问我。”
“嗯。”
“不是作弊，你放心，试卷资料都是公开的，林老师很欢迎好学的学生。”
“好的，纪老师。”
小纪老师高兴了，趁热打铁：“这几个月我们也做了二十来张卷子了，我先发给你。”
“但我这边没汇总，段沛学长那里有，我去向他要…唔，掐我干嘛？”
顾临松开手，声音淡淡。
“预备铃了，同学。”
纪曈皱着眉，刚还“纪老师”，现在怎么就“同学”了？这人怎么这么善变？
顾临微抬下巴，示意他先去上课。
纪曈学着他的语调：“好的，同——学。”
还施彼身，扭头拜拜。
纪曈踩着预备铃走进教室。
“曈曈，临哥要转到我们班来？”李原藏不了一点。
纪曈控制着嘴角，不想把话说得太满：“只是参加考试，要选上必须排名前几，也不一定能考……”
菩萨菩萨，刚刚那句话您就当没听见，顾临一定能考上，纪曈在心里拜了拜。
“嗯。”纪曈最后道。
“太好了太好了，”李原和崔明英对视一眼，像见到了希望的曙光，“那曈曈，你和临哥这算和好了？”
纪曈顿了下，摇头。
“没。”
他答得极其利落，虽然只有一个字，却并不敷衍，神情认真，认真到李原他们能够清晰地感知到，纪曈没有说谎，也不是赌气，是真的，还不打算和好。
正式上课铃响起，教授开始板书，教室彻底安静下来。
李原他们写完课前练习题，转了五圈笔，摸了十次脸，看了十三次手机，给试卷上的乔治布尔用黑笔烫了个卷头——
李原：“就…不原谅了？”
纪曈：“现在不。”
三人：“……”
崔明英找到关键字眼：“现在不？”
纪曈挑了下眉：“嗯。”
“那到什么时候？”李原追问。
纪曈没答，只是单手拄着下巴，低着头，在试卷上不知道写了什么。
三人窜过脑袋来看。
只见试卷上的乔治布尔脑袋边，多了一个地球公转示意图。
“？”
纪曈抬笔，在三人注视下，拿着笔在公转图某个方位画了一个小圈，极轻极慢地开口。
“等明年全球昼夜等长的时候。”
“？？？”
-
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响，纪曈身旁围了一圈人，问他今早为什么请假了，是不是又哪里不舒服。
“没有，就是这两天没休息好，今早起不来。”
纪曈一一作答，说话间，有人问起顾临，那天操场的事显然已经传开。
“哎呀我不是说了吗，高中同学，同班同学，曈曈同桌。”
“他高一以前一直在国外，比我们大两岁，所以喊临哥。”
“陈永杰？他不是我们班的，嗯…但也算临哥同学吧…对，他是江城的…哎说来话长说来话长，先干饭先干饭。”
李原抬手替纪曈打发走一圈八卦之徒，一低头，发现纪曈正靠着椅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周天问。
陈永杰，江城……
“你们有陈永杰的微信号吗？”纪曈忽然开口。
崔明英和周天摇头，两人同时看向李原。
李原：“我没有，但杨平肯定有，我问一下。”
小半分钟后，纪曈的微信一闪。
【杨平：[个人名片]当下很忧郁。】
纪曈翻转手机问李原：“是这个？”
李原看着“忧郁哥”的头像：“对，就一个穿西装的蓝色裤头猫。”
纪曈纠正：“这不叫蓝色裤头猫，叫小八，头上也不是裤…算了，跟你说不清楚。”
纪曈跟杨平道谢，点进名片，视线停留在底下的“添加到通讯录”上。
半分钟后，纪曈点进去，在添加朋友申请栏敲下几个字，“你好，我是纪曈”，正要发送——
“临哥。”周天的声音传来。
纪曈登时抬头，顾临就站在教室门口。
“饭卡在阿原那里，你们随便吃，我先回去了，对了先别告诉他我加陈永杰微信的事。”纪曈匆忙丢下这么一句，眼疾手快按下“发送”，收好手机，拿上背包，朝着顾临跑过去。
三人静静站在洒满夕阳余晖的教室里。
“曈曈没申请退宿吧。”
“…暂时还没。”
“那他说回去，回哪去？”
“……”
-
登门入室有一就有二。
纪曈跟辅导员请了一个星期的外宿，一式两份，批完假条，把另一份带给宿管阿姨，又回寝室整理了一点换洗衣物。
两人回到半岛吃完饭，已经晚上七点。
顾临洗完澡出来，纪曈正在翻被顾临放在那叠非线性最优化算法资料上方的卷子。
“你试卷已经打印了？”纪曈问。
顾临：“嗯。”
纪曈：“谁给你的。”
顾临：“向明英要的。”
纪曈翻了翻，卷子还挺全。
也挺好的，省了他向学长要的工夫。
纪曈放下卷子，抬手拍了拍沙发床尾。
顾临走过来坐下。
纪曈把用热水烫过的毛巾敷在顾临淤伤的地方，来回热敷了五六分钟，贴好活血散瘀的药膏片。
处理完淤伤，又去处理腰腹那道破口的伤口。
他拿着棉签，挤出药膏，小心擦拭。
“疼吗？”
“不疼。”
两人正说着话，纪曈手机“嗡”的一下。
手机就放在纪曈小腿边，但他心思笼在伤口上。
“帮我看一下是谁的消息。”
顾临拿过，解锁。
他没说话。
纪曈以为他没在看，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脊背：“谁的消息。”
顾临眼皮很轻地一掀：“段沛。”
“学长？他说什么了。”
“晚上研究院有一个club，问你去不去。”
club？
纪曈想起来，周一晚上的确有一个大模型深度推理的club，之前他提过一嘴，说如果有时间想去看看。
顾临没听见身后那人的回答。
“要去么。”他问。
纪曈向他展示自己忙碌的双手。
右手药膏，左手棉签。
“这样怎么去，”纪曈埋头继续处理顾临的伤口，“你帮我回一下，就说今天有事不方便。”
冰凉的药膏沾在伤口上，带起一阵麻痒。
身后那人的呼吸有规律地拂在肩背。
顾临垂下眼，看着手机屏幕上“段沛学长”四个字。
记忆回到医务室门口。
——“学长抱歉，饭我先欠着，下次请你。”
——“他不住校，住半岛。”
——“好，先这么说吧，我还有事。”
顾临敛眸，他没回一个字，食指右移，停在输入框最右侧，点开。
【位置】。
【实时位置：半岛公寓】
顾临发送，熄屏。
手机那头再没回过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