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么醒了?”
顾临没说话。
“你……”
纪曈“你”了半天,愣是没“你”出什么来,直到电梯因为异常情况发出“滴滴”的警报声。
“手别放那,不安全,”纪曈见顾临一动不动,着急了,直接一步从电梯里退出来,抬手搭上顾临手腕想要按下来,可在接触到顾临皮肤的刹那,纪曈整个人都被冻了下,“你手怎么这么凉?”
“你什么时候醒的?”纪曈一边用手掌去暖顾临手背,一边说,“看我干嘛,说话啊。”
顾临从头到尾都没回一句,只是沉沉看着眼前的人。
他眼神很重,像是陷在什么梦魇里,对外界刺激都失去了反应。
纪曈没辙,只好牵着人往旁边走了一步。
楼道感应灯灭了又亮起,纪曈抬眸,看见顾临嘴唇紧闭着,蹙着眉,额角布上一层很细的薄汗,下颌的轮廓在不算亮的光线中显得格外锋利。
“顾临,你怎么了?”
明明体温这么低,怎么额角还都是汗?
纪曈想抬手给他擦一下,可没能抬起来,因为手被顾临抓在他掌心里,他握得很紧,紧到纪曈透过皮肉感觉到了疼痛。
但纪曈也没挣开。
“去哪。”
在纪曈一连串问话之后,顾临终于再度开口。
同样两个字,比第一句轻一些,但还是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纪曈没有任何犹豫,把纸条上留给顾临的文字直接口述了一遍。
“纸条就放在茶几上,我还在旁边放了我的双肩包,那么大一个,你没看到吗?”
就算没看到纸条,第一反应应该也是打电话或者发微信吧?
纪曈还怕是自己刚刚等电梯太着急没留意,特地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没有任何消息提示。
电话没有,微信也没有。
所以顾临在察觉到他不在屋里之后,直接就这么跑出来了?
万一他已经出门了呢?
顾临也要找下楼吗?
纪曈想不通,左手又被紧紧攥着,他只好抬起另外一只手,晃了晃手机。
“怎么不先给我打电话?”
怕顾临联系不上他,他都把人从黑名单拉出来了。
像是为了证明,纪曈把手机解锁,调出微信。
“你看,微信没拉黑了。”
“我手机铃声也开着。”
可哪怕纪曈已经把手机怼到顾临面前了,顾临还是没分出一个眼神,他只是沉默看着纪曈。
纪曈服气了。
“手这么凉?不会真被我传染了吧?”纪曈心一紧,连忙把手机放进口袋,空出一只手来探顾临的体温。
好了,原来不止手心凉。
额头也是凉的。
纪曈顺势拂去顾临额角的薄汗。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顾临听着纪曈的声音,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
热的,真的。
那温度透过经脉一点一点渗进来,唤醒神经,顾临胸腔终于、终于绵长地起伏了一下。
是真的。
他在这里。
顾临轻一阖眼,将那些疯长的念头重新关回去,像关上一道锁扣。
纪曈感受到顾临紧绷的手掌慢慢卸下力来。
“叫车了么。”
尽管能听出他在调整声音,但发出来的音节依旧是沙哑的。
纪曈:“什么?”
顾临:“去一中的车。”
话题跳转得太快,纪曈愣愣回:“…还没。”
纪曈本来打算下楼再叫车的。
顾临闻言,也没说什么,拿出手机,打开叫车软件——
手机被纪曈压下。
“等等,”纪曈看着他,“我去找顾临临…那你呢。”
顾临表情平静:“一起。”
“不行。”纪曈几乎没有思考。
去一中比去医院还远,来回最少两小时,坐车势必会压到伤口。
顾临会疼。
“我自己……”纪曈看着顾临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一句“我自己去”怎么都说不出来。
电梯已经合上,但还停在21楼。
纪曈偏头看着那闪着灯的楼层显示器。
……算了。
纪曈握住顾临冰凉的手腕,牵着人往2104的方向走。
“三点半了,等天亮再去吧,先睡觉。”
顾临任他牵着。
纪曈用指纹解锁,进屋。
“你先坐那,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纪曈转身进了厨房,他也是第一次来,对这里布局不算熟悉,在厨房里翻了小半分钟,才在壁橱里找到一个透明玻璃杯,好在水不用烧,一直在保温。
纪曈接了一杯水,一转身,发现顾临还站在玄关的位置看着他。
不像以前那样随意慵懒地倚着,就那么直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纪曈皱眉,心口莫名难受。
他端着热水小步跑过去。
“顾临,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顾临没答。
“为什么不去了。”
很奇怪,今晚的顾临一直答非所问。
纪曈把热水递过去。
纪曈想起以前,其实他和顾临之间,大多时候都是顾临处在“拿你没办法”的状态,今天却变成了纪曈。
“你这样我怎么去。”
…一副好像他丢下人跑了的样子。
纪曈说不上来原因,但在电梯转身看到顾临那几分钟里,他身体好像也跟电梯一样,发出了“警报”,身上一片钝疼。
顾临接过水,看着纪曈。
找杯子的时候,他看了两次时间,倒水的时候又看了一次,右手拇指快频率地敲着食指第二指节,舔了下嘴唇,都是他焦虑时候的小动作。
他还在担心顾临临。
可在他和顾临临之间,做出了选择。
你选了我,是吗。
顾临喝完水,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喂。”
纪曈:“?”
凌晨三点多,顾临给谁打电话?
“嗯,是我。”
“回来了,现在在安京。”
“陈叔,你现在有空吗。”
“方便帮我去一趟平安公园吗?”
“找一下猫。”
“嗯,他做噩梦了,不放心。”
“在平安公园那张长椅上。”
“好,谢谢。”
“嗯,下次来。”
在听到“陈叔”两个字的时候,纪曈就反应过来了。
陈叔是一中门口烧烤店老板。
烧烤店白天不营业,凌晨才是主场。
现在自然醒着。
十几分钟后,顾临手机响了。
锁屏显示一条微信消息,来自“陈叔”。
纪曈立刻从沙发床上坐起来,解锁,点开一看。
【陈叔:图片.jpg】
【陈叔:还真在这椅子下面。】
【陈叔:不过没受伤,好着呢,在打呼,让曈曈别多想。】
纪曈悬了一晚上的心在这一刻安然落地,直接拿着顾临的手机发去一条语音。
“谢谢全世界最会烧烤的陈叔,过两天我就去看你。”
纪曈抬头看着顾临,眼里闪着细碎的光。
“顾临临没事,在睡觉。”
“听到了。”
“我上星期去了好几趟都没找到,今天真在那里。”
“嗯。”
像是走了很远的一段路,终于抵达终点。
心一安定,纪曈整个人都放松了,他摊开手掌往后仰倒,几秒后,又一下坐起来,仍旧盘着腿,双手支在小腿上,像一只坐得很端正的猫。
“顾临。”他突然喊。
顾临:“嗯?”
纪曈:“我饿了。”
他坐在沙发床尾端,仰头看着顾临。
毫无起承转合的对话,顾临也不觉得奇怪,温和又自然地应下:“想吃什么。”
纪曈斟酌片刻:“这个点早餐店应该开了吧。”
“太晚了。”顾临说。
纪曈心想也是:“那算了,还是……”
顾临:“我做。”
纪曈:“?”
哦对,昨天晚上他以为顾临没有多余的牙刷牙杯,毕竟刚搬进来,于是直接叫了商超闪送,看冰箱空空,还买了很多吃食。
结果闪送送过来之后,顾临才说牙刷毛巾都多备了一副。
纪曈:“那吃意面?”
他记得好像买了几袋奶油培根意面。
“后背会疼吗?”纪曈忽然想起来,“要不还是点外……”
“没那么金贵,坐着。”
顾临端着意面出来的时候,纪曈已经躺在沙发床上睡着了。
像是很累,他侧躺着,脸陷在枕靠里,右手垂在脸侧,手心里还握着亮着屏的手机。
顾临走过去,把手机拿起,是微信界面。
【我闭一下眼,你好了jiao】
消息就停在这。
显然是发到一半就睡着了。
顾临就这么站在床侧,静静看了他很久。
客厅壁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落在沙发旁,像在亲吻那人的头发。
顾临没说话,也没喊他,给他盖好被子,走到茶几旁,将意面一口一口吃完,洗漱,给崔明英发了一条定时的短信,帮纪曈请了第二天上午的毛概,然后在沙发床尾坐了很久,最终走到那人睡着的另一侧,躺下。
-
早上七点半,崔明英手机响起。
“谁的消息?这么早?”李原问。
崔明英顿了好一会,才开口:“临哥。”
寝室两人立刻停下手上的动作围过来:“说什么?”
崔明英:“让我们帮曈曈请一下假,说他昨晚睡得很晚。”
两人:“?”
李原:“你给临哥发曈曈课表了?”
崔明英:“没有啊。”
几人彼此对视一眼。
这是…和好了?
早上十点半,李原三人带着饭,心怀惴惴摁响了半岛公寓21幢2104的门。
李原趴在门上听。
“来了来了,有脚步声。”
“快站好。”
李原打头立正,咧起嘴:“临哥,我们送饭——”
门开的瞬间,三人看到的是这样一副场景。
曈曈叼着根牙刷过来开门,临哥在他身后不远处接热水。
两个人穿着一套睡衣。
纪曈穿上面。
顾临穿下面。
临哥裸着背,紧实的腰线和后背上一片青青紫紫。
三人僵在原地。
李原发出灵魂疑问。
“…曈,你裤子呢。”
纪曈叼着牙刷,右脸鼓出牙刷柄的形状。
“下面,睡衣盖住了。”
纪曈不知道李原为什么这么震惊,叼着牙刷也不好解释,于是孰能生巧地抬手,向下,如昨晚一般,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穿着裤子。
然而就在他手碰到衣摆,正要掀起的瞬间,一只手掌压了下来。
顾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制住纪曈的动作,把手上的热水递过去。
“去漱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