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文：青梅酱
三日后。
6616号要塞的军用车队驶进了黑岩岗哨。
这是距离学员考核地点最近的一所军用岗哨，岗哨的卫队长早早地就等在了这里，在车队停靠完毕后当即迎了上去：“二位路上辛苦了！”
梁灯跟肖诺亚一前一后地下了车，叮嘱其他人原地整顿后，就跟着卫队长一起上了楼。
这种基础岗哨的面积不大，环境也相对破旧，开门进去的时候，昏暗的灯光闪烁了两下。
梁灯对此倒是并不介意，一进门就将随行的背包往椅子上一扔，开门见山：“考核已经过去三天了，情况怎么样？”
卫队长回答：“整体还算顺利。就是陆续有人被送去了医疗区救治，这种进入到孵化期的污染区，让学员处理，难度还是有些太大了。”
“难度大吗？连这种程度都应付不了，只能说明他们太废。”梁灯不置可否，“我倒是觉得这片区域进到孵化期的时间刚刚好，要不然按照原定的那片污染区，一点危险都没有，能测出什么水平？”
“确实。”肖诺亚在这一点上倒是跟梁灯一个看法，瞥见卫队长还有些担心的表情，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耽误不了污染区的清理进度。我跟梁灯这次带了人过来，过几天就去A32村接他们，等着这次考核结束就顺手善后。”
卫队长闻言，连连应道：“这种程度的污染区还要让两位上校动手，那怎么好意思！”
话是这么说的，他脸上的笑容却是分明没法藏住。
肖诺亚看破不说破：“行了，你忙去吧，我们这里随便看看就行。”
看着领队离开，他走过去查看了一下当前的表现分情况，不出意外地笑了一声：“13号队可以啊，进度一骑绝尘。”
这句话引得梁灯也看了过来，但他一眼看去，给出的却是跟肖诺亚截然不同的反应：“那两个家伙什么情况？”
13号小队里面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了些许的表现分进账，唯有排名最后的两个名字显得十分醒目——陆明、易澜。
就算机甲部这种后勤体系的部门有着自己独立的评判方式，但是考核这都已经过去整整三天了，怎么样也不至于到现在为止还依旧保持着0分吧！？
*
“阿嚏——！”白陆明轻轻地打了一个喷嚏，疑惑地揉了揉鼻尖，“谁念我了？”
一抬眼，就看到余光中有什么东西一掠而过。
紧接着就是“咔嚓”一声，没来得及顺利逃生的那个倒霉虫子就被唐如烟动作利落地踩在了脚下。
子弹射击穿透的瞬间，甲壳龟裂的声音清脆异常，随着脚下用力一碾，溅开的液体创造出了十分旖丽的视觉效果。
“……”培苏琦被这种视觉效果震到了，眼看着唐如烟神色如常地拿出了记录仪收获新到手的表现分，好不容易忍下了作呕的感觉，“你能用温和一点的方式对待牠们吗？”
唐如烟蹲在地上用设备完成了扫描，闻言回头看来，桃花眼微微弯起：“你平常时候都这么爱心泛滥？这都泛滥到虫族身上了？”
说话间，他随意地一脚，虫子的尸体被踹开的同时，汁液在地面上留下了一路的痕迹。
培苏琦忍无可忍：“……我关爱的是虫子吗，我关爱的是我自己！”
他的视线扫过地面上流淌着的粘稠汁液，彻底呕出了声：“呜呕——！真应该让你以前的那些客人们看看，见过你现在这个样子，保证会所里的滤镜完全破碎。”
“哦？”唐如烟闻言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梢，笑吟吟地凑到了培苏琦的跟前，“怎么，对我上班的地方好奇啊？说起来也是，我在金凤凰工作了这么多年，好像确实没见小培少光临过呢。”
突然靠近的一张脸让培苏琦刚涌动的胸口硬是憋了回去：“……别、别开玩笑了！少爷我玩归玩，洁身自好得很，去那种地方，我爸非打断我的腿。”
唐如烟不置可否地“啧”了一声：“是哦，那种地方就是这样，进不来的人冷嘲热讽，进得来的人也未必瞧得上眼。”
他轻轻一笑间收回了视线，没继续逗培苏琦，转头看着队伍最后面的两个身影，遥遥招了下手：“后头的那两位，要二人世界回去之后有的是时间，看起来你们是真的一点都不着急。”
队伍的最后方，两个高挑的身影不急不缓地走着。
听唐如烟这么一句，白陆明懒洋洋地开了口：“什么就二人世界了，这不是没有给我们机甲部门展示的空间嘛。捞不到分，我们急着呢。”
唐如烟的视线落在那张丝毫没半点紧迫感的脸上，沉默片刻：“……你们，急吗？”
白陆明张口就来：“急啊。”
唐如烟：“……”信了你们的鬼。
考核转眼就要过去三天了，这两个人始终就这样远远跟着队伍，不积极也不主动，一个漫不经心地像是出门野餐，一个从容优雅地像是在自家后花园里信步闲游，就差配上一个背景音拍旅游纪录片了。
白陆明丝毫不在意唐如烟这样怀疑的视线，心情颇为灿烂。
总计五天的考核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第三天就要过去了。
截至目前为止，除了他跟贺倚阑还是0分之外，就连医疗部的那个队员都已经获得了2个积分，可以说是形势一片大好。
所谓躺平一时爽，一直躺平一直爽。
虽然后勤部门体系还有另外的考核标准，但是只要他们继续坚持不懈地躺平下去，在始终没有机甲部发挥空间的环境下，不管怎么看，都可以顺利地承包下队内的两个淘汰名额！
白陆明都已经开始计划回去之后，去查理哥的酒吧里好好喝上一杯了。
“时间不早了，先在附近找个地方休息吧。”姬星寒并没有参与几人的调侃，此时看了一眼天色开口道。
虽然一开始拿报名表的人并不是他，但因为有姬星寒对抗演习的总指挥余威犹在，加上他也是队里唯一的指挥部学员，楚霄就十分干脆地将队长的身份交给了他。
此时姬星寒一开口，其他人也没有任何意见地开始行动了起来。
因为队里几人都实力在线，从开始进入到这片污染区至今，途中遇到的一些低级的虫族都处理得非常利落，一路来堪称一帆风顺，就连医疗部的学员都几乎找不到任何发挥的空间，只能硬着头皮在虫族的击杀方面捞表现分。
相比起来白陆明这边就没有任何压力了，他十分心安理得地跟在队伍后方当啦啦队，该吃吃，该睡睡，该加油鼓劲就加油鼓劲，跟贺倚阑岁月静好地观赏了一路美好的自然风光。
当众人动作利落地立起了帐篷，远远地可以听到飞行器从高处经过的声音。
这已经是他们这几天听到的第五次了，应该是又有哪支队伍的队员无力坚持选择按了求救钮。
按照规则，但凡有队里任何一个人选择求救，即视为全员结束考核，集体返回。
随着天光消失，周围逐渐落入一片黑暗当中。
虫族这个种族存在强大的趋光性，在这种野外过夜，所有的光源是最需要杜绝的存在。
众人在这种视线逐渐被剥夺的环境下，陆续佩戴上了夜视镜，虽然这已经是他们在野外的第三个晚上了，但是这种一片黑暗的位置情况依旧让人下意识地精神紧绷。
感受到有什么朝这边靠近，白陆明回头看去，正好看到楚霄偷偷摸摸地找到了他的身边，不由问：“怎么了？”
楚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旁边的贺倚阑，压低了声音：“陆明，要不我们再去周围转转？”
陆明见他神色神秘，也配合地轻声问：“转什么？”
“当然是看看有没有其他的虫族了！”楚霄看起来一脸着急，“你们两个到现在都还没有表现分，这样下去可不行。等会我去打几只虫子，你们用设备扫描一下，能攒多少分算多少。”
白陆明没想到这个时候楚霄居然还惦记着他们，微微一愣，回头跟贺倚阑交换了一下视线也是笑了：“不用，你自己好好表现就行。”
楚霄坚定：“那不行，我不能放着你们不管！”
“呃……”白陆明，“那行吧。不过我怕黑，晚上真不想出去，明天我一定抱紧你的大腿。”
“怕黑？”楚霄愣了一下，想了想后缓缓点头，“那你们明天一定记得跟紧我！”
看着楚霄的身影离开，贺倚阑才看了过去：“你怕黑？”
白陆明把盖在身上的外套一披：“不行吗？”
“行。”贺倚阑点了点头，不急不缓地站了起来。
白陆明看着他来到自己身边坐下：“做什么？”
“不是怕黑吗？”
贺倚阑看了他一眼，也将外套往身上盖了一些，“坐近点，免得晚上梦游时候，想抱还找不到人。”
白陆明：“？”
他看着贺倚阑就这样闭上眼睛真的睡在了自己旁边，合理怀疑这个人又在阴阳自己。
随着夜色暗下，周围也渐渐地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队员们平和的呼吸声，以及风过时周围植被摇曳下窸窸窣窣的声音。
虫鸣声忽远忽近。
在这种F级污染区里，存在的多是他们第一天见到的复目蛆这种低级虫族。
这些东西虽然形态各异，但是杀伤性不算太大，只要每年在孵化期进行定时清理控制数量，就不会造成太大的威胁。
高达三十多米的树木遮天蔽日，几乎盖住了天际。
这样的环境中夜间的湿度增加，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更加粘稠起来，加上泥土的气息跟草木的味道混淆在一起，让整个人感觉像是笼罩在一片水雾当中。
滴答——！
时不时有悬挂在树叶上的水珠溅入土壤。
远处有什么一跃而过，激起了一片水声。
白陆明靠在树干上朝着那个方向看去，夜色中碧绿的湖面就这样幽幽地落入了他的眼中。
落入视野中的，正是初日抵达时候他们见到的那个湖。
听带队的军官说因为常年长有密集的藻类，这里的人都称其为“绿藻湖”。
只是当时虽然听说这个湖的面积很大，却是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大。几天转下来，可以发现这个F级污染区几乎是围着这个绿藻湖存在的，不管走到哪里，每次一抬眼就可以看到这样一片幽绿色的湖面。
而每次看到这个湖的时候，总给白陆明一种非常微妙的感觉。
此时再看湖面上浮动的绿光，这种微妙的感觉也变得更加浓郁了起来。
白陆明下意识地回头看去，正好看到污染检测仪上的数字从“35”跳到了“36”。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们刚来的第一天检测的污染值才刚刚“32”，而一旦超过“50”，就意味着不再属于F级污染区的范畴了。
有什么从脑海中一闪而过，白陆明心头一跳，终于意识到到底哪里不对了。
他们一路走来，在这片F级污染区里遇到的复眼蛆实在是太多了。
这种东西善于收集“养料”，没有太大的攻击性，但往往以哺育虫族为主职。但是截至目前为止，除了那些低级的飞行虫虫类之外，他们根本没有遇到过危险度较高的稍大型虫族。
那么——那些复眼蛆在哺育的到底是什么？
白陆明的视线久久地落在绿藻湖上。
风平浪静的湖面似乎有所感应地隐隐一荡。
一圈接一圈的波纹推动着上面的浮萍，像是悄然绽放的一片片绿色花蕊。
在寂静的夜色间，显得格外诡异。
作者有话要说：
白帅帅：我怕黑。
贺坏坏：懂了，抱抱？[眼镜]
白帅帅：[问号]
第32章
032/文：青梅酱
贺倚阑并没有熟睡，留意到白陆明站了起来，也睁开了眼睛：“怎么了？”
白陆明示意性地往旁边瞥了一眼，语调中罕见没有什么调侃：“你自己看。”
顺着那个方向，贺倚阑看到污染检测仪上的数字已经变成了“37”。
他自然也记得最初时候的数值，顿时了然：“这里有问题。”
“何止，恐怕是有大问题。”白陆明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走，去湖边看看。”
夜色已深，白陆明并没有打扰其他已经休息的队员，不想来到湖边的时候却是发现那里还站了一个高挑的身影：“姬星寒？”
姬星寒原本只是安静地站在湖边，闻声回过头来，金色的发丝在夜色间覆上了一层低沉的色泽。他显然也有些惊讶于两人的出现，视线在白陆明与贺倚阑之间游走了片刻：“你们……”
他似乎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片刻的沉吟后开口：“你们来这里约会？”
问得多少有些过分直接，贺倚阑听得笑了一声。
白陆明：“……”
他也没想到过了那么多天，那天清晨的噩梦还在萦绕着他，低地清了下嗓子，“不，单纯晚上睡不着，来这里随便看看。”
白陆明说的时候特地强调了一下“单纯”两个字，听得姬星寒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有了几分微妙的情绪。
但是片刻后，他开口提醒道：“你们最好不要在这附近随便走动。”
这个回答倒是让白陆明有些意外，他默默地跟贺倚阑交换了一下视线。
看样子姬星寒已经觉察到了什么，倒是比他形象中还要来得敏锐。
白陆明询问时，光是从表情上看起来显得十分清澈：“为什么，这里是有什么问题吗？”
“还不知道。”姬星寒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手上的检测仪，眉心微锁，“但是根据检测结果，越靠近这片湖附近，被污染的程度确实会更高一点。”
白陆明惊讶道：“居然这样？我看看。”
说着，他也朝着湖边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贺倚阑在旁边看着白陆明这样浮夸的演技，嘴角到底还是没忍住地浮起了几分。
白陆明一边走一边摸出了检测仪，到岸边后将检测仪悬空举到湖面上，上面的数字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下又往上跳了两下。
“还真是。”白陆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说着就慢慢俯下身去，要观察湖里面的情况。
贺倚阑看着白陆明就这样越演越上瘾，一抬眼恰好听到这人忽然“啊”了一声，眼看着白陆明脚下一滑就要往前面摔去，快步上前一把拉住了对方的手。
然后，他就在白陆明顺势转身朝他怀里倒来的瞬间，捕捉到了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
搞半天又是装的。
白陆明借着贺倚阑的力直接撞进了他的胸膛中，在整个过程中十分顺势地松开了手，手里的检测仪就在空中划过了一个优美的弧度，“意外”地掉落进了湖水里。
“哗啦啦——！”
激开的一片水花成为了夜色中唯一的动态。
紧接着，整个湖面仿佛彻底沸腾了一样，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深处受惊了般朝周围四下轰散。
姬星寒也被刚才的小意外引去了注意，刚要询问白陆明的情况，视线就彻底顿住了。
首先落入眼中的是成千上万双莹绿色的复眼，不等细看那些复目蛆的去向，更加醒目的是那落入水中的检测仪——工作运行下的指示灯依旧在不断闪烁着，随着逐渐的下沉，渐渐地从最初的绿色变成了黄色，在最终彻底隐没的那一瞬间，似乎变成了醒目的赤红。
“0”至“50”是F级污染区的区间，超过“50”之后一直到“100”是E级污染区的区间，而一旦超过“100”，则是需要正式报备设立独立岗哨进行看守的D级以上污染区了。而根据检测仪的判定，当第一盏红灯亮起，就意味着环境里的污染已经超过了“100”这个区分中高危险值的分界线。
但现在，比起那闪烁着的警示灯，更让人心惊的，还是灯光亮起的那一瞬间，映衬出的在绿藻下面附着着的东西。
密密麻麻的囊袋就像是大上几十倍的鱼卵，层层叠叠地黏着在一起，随着荡漾开的水波极有弹性地变幻着不同的形状。
被包裹在当中的活物就像是被包裹在羊水中的婴孩，感受到水波的荡漾，时不时地变换一下柔软无骨的躯体，莹绿色的浓浆将牠们包裹其中，随时准备破囊而出。
因为平常时候都被厚重的藻类覆盖在下面，幽绿色的形态几乎与周围完全融为了一体，所以通过湖水的稀释过污染情况之后，并没有让巡逻检查的队伍察觉到这里的异样。
谁也没有想到，绿藻湖那样满目的幽绿并不是因为湖面上厚重的浮萍，而是因为依附在那些浮萍下面那些几乎已经遍布了整个绿藻湖的，密密麻麻的——虫卵。
更甚至于，除了这些孵化期的虫卵之外，在水底下或许还有着积极孵化牠们的其他东西。
而一旦这些虫卵彻底完成孵化……
一阵风过，周围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面前依旧是原先的那个绿藻湖，但是此时此刻再看过去，幽幽的绿光仿佛带着别样的魔力，只让人感到背脊生寒。
一想到湖里的这些东西随时可能会蜂拥而出，就连姬星寒都险些没能控制住脸色。
不敢想象的可怕后果，让他只觉得一阵酥麻的感觉彻底从脚底蹿上了头颅。
白陆明在“意外跌倒”之后还靠在贺倚阑的怀里，收回落在湖面上的视线，再开口时候适当地表现出了心有余悸：“这个湖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刚才都看到了吗？”
“看到了。”贺倚阑从善如流地配合白陆明的表演，还不忘伸手在他肩膀上安抚性地拍了拍，并适当地给了姬星寒一个提议，“这个湖里面看起来藏了不少东西，我们或许应该汇报一下这个情况。”
白陆明感受到贺倚阑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在自己的肩膀上拍着，又用余光瞥过那只十分顺手地搂在自己腰间的手，略微不自觉地小调整了一下姿势。
结果贺倚阑顺势地在手上一个用力，他靠在这人胸膛前的身体似乎在一瞬间又贴近了几分。
白陆明：“……”
倒也不用搭戏搭到这个程度。
“确实需要尽快上报。先回去。”
姬星寒说着，头也不回地迈开了脚步。
看着人走远，白陆明才缓缓开口：“人已经走了，能松开了吧？”
贺倚阑不置可否地张开了双臂：“我以为你会感谢我的倾力配合。”
“嗯，谢谢你。”白陆明从贺倚阑的怀里出来，适当地整理了一下衣衫，敷衍地道了声谢后，视线瞥过姬星寒走远的背影，“接下去，就希望他可以做出正确的选择了。”
贺倚阑对白陆明的过河拆桥习以为常，应道：“姬星寒的话，会的。”
片刻后，小队里的成员们被全部唤醒。
听完姬星寒的话，所有人的眼睛都彻底地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唐如烟的眉心皱了起来，显然也很难想象那样的画面：“你们的意思是，这一整片湖里全是虫卵，而且还都进入了孵化期？那日常检查的队伍工作疏漏也太大了吧！”
培苏琦脸色难看：“复眼蛆……那不是我们第一天看到的恶心玩意吗？”
“不止复目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有更高阶一点的虫族。”姬星寒没有温度的视线从众人的身上扫过，平静地陈述，“现在多耽误一秒就会多一秒钟的危险，我叫你们起来是因为后面需要做一件事情。从这里返回营地时间太久了，为求效率，我需要按下求救钮。”
话音落下，周围陷入了长时间的寂静。
考核期间学员没有资格主动发起通讯的权限，除非通过求救钮。但是与此同时，不管是谁按下了这个按钮，都将意味着全队都将提前结束考核。
而现在，距离考核正式结束还有整整两天。
有人依旧抱有一丝的侥幸：“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把这次的考核完成了，再去报告这个消息，是不是可能也来得及？”
“是可能。”唐如烟慢悠悠地笑了一下，“也可能没能等到结束，这湖里面的东西已经全部孵出来了，然后直接把我们这些人全都吞了。”
一句话，让刚才发言的学员打了个激灵，顿时闭了嘴。
“我同意按求救钮。”楚霄清亮的声音打破了周围的寂静，他在周围齐刷刷地落来的视线下无所谓地笑了一下，“不就是预备役选拔嘛，我也不是第一次参加了，就算这次失败明年再继续报名就是了！但是这个湖要是真有问题，出事了就完全来不及了！”
“嗯，是这个道理，我也同意。”一声轻笑来自于白陆明，他抱着身子站在树边听了队内会议的全过程，这时候也适时地开了口，“而且队里我的分最低，淘汰名单下来，淘汰不到你们的。”
贺倚阑：“嗯，是这样。”
唐如烟：“我跟个票咯。”
培苏琦弱弱地举起了手：“那我也……”
陆续有人表态，剩下的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也咬牙点了头。
反正好的排名也轮不到他们，现在还有两个垫底的，确实也不是不行。
姬星寒得到了想要的结果，按下求救按钮接通了通讯。
一串电流声后，通讯员的声音响起：“出什么事了？13号小队对吧，你们的位置已锁定，马上安排队伍过去进行救援。”
“是我们，13号小队。”姬星寒直奔主题，“我们不需要支援。这边发现了一个特殊情况，请将通讯链接接到指挥部，谢谢。”
对面明显对这样的发展愣了一下：“指挥部？”
姬星寒：“请尽快。”
冰冷的三个字简短又不容置疑，通讯员在片刻的沉默后应道：“稍等。”
遥遥地看着姬星寒，白陆明的神色也有些感慨：“真好啊，金军这也算是要后继有人了。”
话音落下，他留意到依旧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不由好笑地回头看去：“一直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贺倚阑回答：“没什么，就是在想，你果然一直都很有耐心。”
白陆明挑眉：“比如？”
贺倚阑说：“比如，明明知道湖里面的东西最多不会超过3个小时，还不告诉他们真实情况，依旧愿意等他们开完内部会议。”
检测仪的灯光十分微弱，但即便只是刚才简单的一眼，就已经足够看出这些虫卵的孵化阶段，已经是末期了。
等湖里的东西彻底完成了孵化，就将是全面爆发的时候。
白陆明并不意外贺倚阑对虫族方面的了解，只是笑笑：“不然呢，这种关系到大家未来的决定，总得民主一点。”
贺倚阑显然不信他这个说辞：“那如果有人拒绝求救呢？”
白陆明毫无思想负担地脱口而出：“哦，那我就只能自己按了。”
贺倚阑一声轻笑：“确实民主。”
白陆明直接无视了对方态度里的揶揄，再次满意地看了姬星寒一眼：“但是不管怎么说，有人代替我们去出这个头总归是好的。只不过本来过两天就可以安安稳稳地回去了，现在，哎，可惜了。”
说到这里，他也是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次啊……难搞。”
姬星寒很快完成了通讯连线，转头对上众人期待的视线，回答：“肖上校说，他会尽快派人进行核实。”
“核实？”培苏琦愣了一下，“我们都已经按下求救钮了，他们不打算派人来接我们吗？”
姬星寒摇头：“他让我们原地待命。”
培苏琦更愣了：“啊？不是说按了求救钮就结束考核吗，还待命什么？”
不远处，白陆明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他对这样的反馈丝毫不觉得意外，只是再次无奈地摇了摇头，吐出的依旧是那两个字：“难搞。”
同一时间，原本还一片寂静的岗哨内已经是整装待发的氛围。
绿藻湖边的队伍已经发来了湖内的检测结果——大规模D类虫族，孵化末期，预计3小时后爆发。
只有3个小时，显然已经来不及提前清理，甚至于岗哨这边的全部兵力不足以完成这种规模的对抗，虽然已经发出了信号，但是距离这里最近的中级岗哨也至少需要6个小时才能派队抵达。
指挥台前，肖诺亚跟梁灯两人的表情均是不太好看。
岗哨卫队长短短时间内已经完成了队伍集结，匆匆跑入后，不太确定地询问道：“真的不把学员们召集回来吗？”
“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召回！比起这个，现在不如好好祈祷一下那些臭虫不要这么快孵化出来吧。”梁灯将手里新到手的情报拍在桌面上，语调低沉，“支援抵达至少要6个小时，在这之前，我们至少要坚持到蓝鲸港的飞行器到位，确保附近几个村庄的人都能得到安全的撤离。”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朝门外走去：“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有任何突发情况记得第一时间联系我们。”
“我跟梁灯就先过去了，污染区那边放心交给我们就好。”肖诺亚脸上挂着笑，眼底却是没有丝毫笑意，“至于那些学员，召回确实是不可能的。”
在身边经过的时候，他轻轻地拍了拍卫队长的肩膀，随手将军帽戴在了头上：“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在军方名册上正式登记过的，要是真发生了什么事情……在支援抵达之前，我们6616号要塞的兵，就是守卫在那些村庄面前的最后一道屏障！”
作者有话要说：
白陆明：嗯，难搞。[眼镜]
第33章
033/文：青梅酱
飞行器的引擎声打破了污染区上空的寂静。
分散在各处的小队接到指令，由原本负责治疗支援的近地飞行器陆续接回了集合区。
在返程的过程中大家已经得知了当前的情况。
比起已经按下求救钮送去医疗站的那部分学员，余下的人基本上都是实力不错的精英，但即便如此，一想到马上可能面临的突发事件，依旧难免紧张。
学员集合点一片忙碌，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混乱。
通过基础D型机甲的视野，白陆明正好可以看清楚周围一片匆匆的身影。
他随手一关配置界面，打开舱门往下面看去：“调整好了，可以上来了。”
楚霄闻言，利落地爬上了操作舱。
白陆明顺势往不远处瞥上一眼，可以看到另外两台机甲的准备情况，其中一个身影十分熟悉。
很显然，作为之前跟培苏琦组合的搭档，贺倚阑到底还是坐上了这位培少的副驾驶位，尽管看起来格外的心不甘情不愿。
白陆明几乎可以想象出此时这人脸上是个什么样的表情，多少有些幸灾乐祸。
这场考核的过程中，每个小队都拥有三台机甲的份额。
只不过按照原本的发展，这种地势陡峭的山林地带并不适用于这种几个月机龄的初学人员进行操作，也就基本上不存在他们机甲部门的发挥空间。谁也没想到现在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倒是让他们带来的机甲真的有了用武之地。
“轰——！”
楚霄刚刚在操作室里就位，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轰鸣：“这是……”
白陆明淡然道：“应该是开始了。”
仿佛印证他的话，顷刻间，密集的火光就完全地填满了整片的视野，其中夹杂着学员集合区各处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楚霄的眼眸被这样的光火渲染，看着对战前线的方向，视野中充满了羡慕：“好帅啊……”
对这样的反应，白陆明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是挺帅的。”
从确认消息到做出安排，指挥区给出的反应已经可以说是非常的迅速。
肖诺亚跟梁灯已经在第一时间带队前往绿藻湖建立起了防线，到时候他们将在那里进行正面拦截。至于那些没能完成拦截的“漏网之虫”，在人手极度紧缺的情况下，就只能交给在后方待命的学员们了。
这种被污染区包围的村子日常只能靠飞行器完成出入，抛开这次危机可能造成的后续影响，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在航空港安排的救援队抵达之前严防死守，确保所有的村民能够安全撤离。
白陆明并不意外现在的安排，甚至可以说完全是在预料当中。
毕竟以现在的条件，基本上已经不存在PlanB的可能。
白陆明往副驾驶座上一靠，余光中可以看到后方村落里若隐若现的灯光。
村里的居民正在卫队的安排下进行撤离准备。
前线距离这边的集合点并不太远，从第一声炮响开始，惊心动魄的战火就划破了集合点的寂静。
对很多学员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接触作战现场。
终于，夜色当中出现了第一只扇动着翅膀的影子。
有了第一只，往往就意味着很快会有第二只……
前线显然也已经发现了遗漏的开始。
“妈的，怎么会有这么多。”即便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当看到湖面当中蜂拥而出的那些东西时，一贯自恃文明的肖诺亚依旧忍不住爆了声粗，“这里的检查队平时都是做什么吃的，居然到这种程度了都没发现？！而且运气也是绝了，偏偏孵化的还是这种棘手的飞行类。”
在他的副驾驶位上，梁灯脸色也是一样难看：“别说了，专心点吧。也是很久没有这样实战了，看你这破操作，等我回去都能炫个好几碗的饭。”
“那也要你真能吃得下。”肖诺亚的操作下，全身赤红色的机甲抬起了机械肢，喷涌而出的火舌顷刻将涌到跟前的成片飞虫吞没，浓烈的火光照亮了他阴沉的脸庞，“孵的什么不好，非要是飞翅虫这种恶心东西。”
说话之间，拔地而起的巨大火焰仿佛在夜色中铺开了一片遮天蔽日的幕布。
无数的身影在触碰的瞬间化为了灰烬，宛若前赴后继的扑火飞蛾。
[机甲：焰阙]。
肖诺亚的这台机甲，已经属于极度强势的火焰机型，可惜绿藻湖的面积实在太大，即便是这种规模的火帘依旧无法完成全面的拦截。
肖诺亚的瞳色被这样滔天的火光映成了赤红，话是对梁灯说的：“你抓紧看好阵线，别给拉太散了，右刚才已经乱了一波，要是再漏太多出去，后面那些小年轻怕是处理不了了。”
从刚才开始，梁灯发送指令的操作就没有停顿过半点，脸色难看之下已经连还嘴的心情都没有了：“别废话了，快顶住！顶不住的话，我们就等着一起回去引咎辞职吧！”
*
几声轰鸣。
粒子炮精准地穿透了飞翅虫的身躯，燃开的火焰很快将其吞没殆尽。
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楚霄与这台机甲的磨合已经很是不错。但是随着从前线漏出来的飞翅虫越来越多，压力依旧变得越来越大。
这些幼体都是才刚刚孵化，扑扇的翅膀上还留着薄薄的粘液，但即便如此，锋利堪比光刀的翅膀就如同一台随时启动的绞肉机，依旧无比危险的，让人无法近。
这些东西在飞动的过程中，口器不断地收缩着，有些上面还沾着同类爆裂后溅开的粘液，成群结队地出现，很是刺激视觉。
“报告！（332，23）方向有遗漏情况，寻求支援！”
“报告！（765，23）阻拦成功！”
“报告！……”
通讯器里不断响起各处的汇报结果。
白陆明的视线停留在显示屏上，看着上面零散密布的代表着虫族的红色信号点，无声地叹了口气。
其实目前看来各个集合点的阵型还算稳定，但是稳定得十分勉强，从回馈的情况来看，就算只是拦截从前线漏出来的虫族，以目前的情况也有些力不从心。
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飞虫防不胜防，太过分散就成了现在兵力紧缺的情况下的最大麻烦。也就导致了防护阵线一缩再缩，一直在往村子附近收束。
要是再继续这样下去，在救援队抵达之前，整个村子沦陷估计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楚霄再次击杀了几只近身的飞翅虫，脸上也已经有了一些怒意：“这机甲也太笨重了，要是可以直接近身打，我分分钟把他们锤爆！”
他也想不到，前段时间在自诩满意自己突飞猛进的机甲操作技术，一到了战场上居然能够打得这么红温。
白陆明从显示屏上收回视线，忽然开了口：“楚霄，你能相信我吗？”
没头没尾的这么一句，楚霄也是有点茫然：“当然相信了，怎么突然这么问？”
“相信就好。”白陆明微微一笑，“我现在有两个事情。”
楚霄：“嗯？”
白陆明说：“第一件事是，你能不能答应，之后帮我一个小忙？就很小很小的一个忙。”
楚霄虽然感到有些奇怪，但也是点了点头：“可以，到时候你尽管说。”
白陆明欣慰一笑，这才继续说道：“那么第二件事就是，我们换一下位置试试吧。”
其实应该是询问的话，但是他用的，显然是陈述的语调。
“你要驾驶这台机甲吗？”楚霄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在这样的话语中对上白陆明的视线，也没太大犹豫地点了点头，“行！你来！”
由楚霄解决了到了眼前的几只飞翅虫，两人找了个间隙完成了位置对换。
换到副驾驶位后，楚霄见白陆明只是随便地摆弄了两下，想了想还是提醒道：“陆明，你要操作的话，是不是最好调一下配置？”
他还记得教官曾经试过他现在的这台机甲，当时按照这个配置，差点没启动就直接熄火。
“没事。”白陆明倒是回答地很是云淡风轻，“稍微习惯一下就好了。”
说话间他已经确认完了参数，还不忘提醒：“记得安全带，坐好了。”
楚霄：“啊……好。”
话音刚落，他只感到一阵强烈的推背感，没及反应之下，险些惊呼出声：“我靠！？”
机甲再次启动。
陆明并没有再分心去照顾坐在他副驾驶位的那位朋友。
基础D级机甲在冲出去的瞬间，他已经切换出了初级粒子炮。
新抵达的一批飞翅虫数量远比之前要来得惊人，随着粒子光束射出，就这样精准无误地贯穿了一串体囊，冲得虫群来势一片混乱。
而白陆明的操作并没有停顿，他一边继续射击着，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正好余光扫过不远处的一片树林，他只是微微思索，直接切换了蓝焰弹，一发命中，点燃了不远处的一片灌木丛。
污染物的空气情况不同于人类的生存环境，就算是这种特殊的蓝色火焰无法持续长时间的燃烧，但是即便如此，在那些湿润的灌木燃烧殆尽之前，散发出来的蓝色火光已经足够引起附近那些低级虫类的注意。
各种阶段的虫族都有一定程度的趋光性，而对这种飞翼虫而言，这种闪烁的蓝色火光是一种几乎完全无法抗拒的存在。
留意到那些飞翅虫突然躁动起来的动静，白陆明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目标太过分散怎么办？直接聚起来打，当然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大规模的火光可能风险太大，但只是村口范围内的这种小打小闹，倒是火候刚好。
不远处，有一台机甲因为一个操作失误正受到一群飞翅虫的攻击。
操作员眼见锋利的翅膀就要切开机甲前的防护屏障，脸上也不由露出了绝望的神色。就在余光中捕捉到了一片浮动的蓝光。然后，便见刚刚冲到他跟前的虫群堪堪停顿了一下，就这样顷刻间改变了方向。
驾驶员愣了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睁大眼睛看了过去。
那边的机甲是切错武器了？
这个时候放蓝色光源？
不怕附近的虫族都找过来吗，不要命了吧！？
然而灌木丛中一团接一团腾起的蓝色火焰依旧不断。
从他的视角看去，隐约间可以捕捉到从光影中穿透出来的一道道粒子炮光束，十分幸运地总能在虫群聚拢的那一瞬间将其再次击散。
白陆明操作着机甲，一手举着粒子炮，另外一只机械臂上火焰炮还在散发着余热。
就这样一炮点燃一堆灌木，又时不时地朝着虫群射出粒子光束，左一下，右一下，相当的具有节奏。
这样的操作无疑显得十分有条不紊，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楚霄更是看得无比清楚。
只能说，太准了！
看似随意至极的操作，实则粒子炮射出的每一个时机都卡在虫群即将汇聚的那一瞬间，诱导着牠们方向的同时，还精准无误地在即将汇聚的那一刻将牠们再次冲散。
而且这当中时不时还夹杂着速度极快的连环设计，每一次都能弹道精准地击落三四只飞翅虫，以至于明明不断有飞虫从四面八方寻光聚拢过来，尾随在发射器后方的虫群看起来却没有半点增长的趋势。
楚霄看得眼睛都很直了。
这是机甲部该有的操作吗！？
太……太强了！
白陆明叫了一声楚霄的名字后没得到反应，回头才留意到对方在走神，只能再叫了一次：“楚霄？”
楚霄这才直愣愣地反应过来：“啊？在！”
白陆明的语调里依旧带着一惯漫不经心的调调：“帮我问问培少那台机甲现在在哪个位置。”
楚霄：“培少？”
“嗯。”白陆明点头，“让他们别闲着，过来帮忙。”
作者有话要说：
贺坏坏：你确定找的是培少？
白帅帅：别管，别闲着就行。
贺坏坏：好的。[眼镜]
第34章
034/文：青梅酱
楚霄不知道白陆明在这个时候找培苏琦做什么，毕竟如果要寻求协助的话，不管是唐如烟还是姬星寒，显然都是那个更好的选择。
但他也没有多问，还是在第一时间给培苏琦的那台机甲发去了通讯请求。
片刻后，培苏琦的声音从通讯频道里传来，从急切的呼吸当中可以感受到那边的战况显然也十分激烈：“我去，这个时候突然发我通讯干什么……有事快说，我现在没空……啊啊啊啊这些虫子真的太恶心了，你们离我远点，不要过来啊啊啊！”
最后的声音堪称声嘶力竭，甚至还带了那么一丝的哭腔。
白陆明扫了一眼培苏琦这台机甲显示在地图上的位置坐标，自然地将通讯接了过来，丝毫不显着急：“培少，忙着呢？”
“那不是废话吗！你难道不是忙……我去这死虫子又来！”培苏琦说着，忽然警觉，“不对啊，你们那怎么感觉那么悠哉？不会是直接去后面偷懒了吧？”
白陆明回答 “没偷懒啊，我们也忙着呢。”
培苏琦半点不信：“少骗我！”
“真忙着。”白陆明无奈地瞄了了一眼自己身后，“我后头追着二十来只呢，可恶心了。”
“……”培苏琦短暂地沉默了几秒，“滚！”
白陆明：“……”
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怎么感觉更不信了。
不过他本来找的也不是培苏琦，没再继续绕弯子，话题看似生硬却实则行云流水般陡然一转：“前线漏出来的飞翅虫有点多，需要采取一点措施。我这里现在暂时接了一部分，维持不了多久，过来帮一下忙呗。”
白陆明不急不缓的语调像极了只是拨通电话后的平常闲聊，如果光听这样的内容，丝毫觉察不出他此时正驾驶着机甲在地势复杂的灌木丛中敏捷地移动着。
机甲后方是沿途越来越多集合的飞虫，只要稍不留神一个操作失误，那锋利的翅膀就足以将机甲外壳削成碎片。
通讯对面沉默了片刻，很快传来了培苏琦濒临崩溃下就差脱口大骂的话语：“去你的帮忙!帮忙不知道找指挥处吗！我自己都快完蛋了还去给你帮忙？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是故意来给小爷我添乱的吧！真受够了这也太恶心了……”
白陆明继续着手上的操作，对于这样的骂骂咧咧置若罔闻。
不出片刻，培苏琦的话语就这样诡异地停顿了一段时间。
随后，通讯频道当中填满了来自于这位培少的尖锐叫声：“啊啊啊啊啊——！”
仅仅几秒钟而已，叫声戛然而止，通讯那头落入了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楚霄在这样的突发情况下有些愣了，尝试性地想要呼唤对面给出回应：“喂？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喂？培苏琦？你还在吗？”
白陆明倒是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但此时也免不了有些好奇，调侃道：“你把他杀了？”
这一句没头没尾，让楚霄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跟谁说：“谁……杀了谁？”
通讯当中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片刻后显然不同于培苏琦的冷静声音传来，显然是对两人的回答：“没事，他晕了。”
最后的尾音微微扬起，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白陆明那句不负责任推测下的“杀了”给气笑了。
楚霄：“？”
他第一次听到有人把“晕了”这两个字讲得跟“睡了”一样自然寻常。
楚霄：“真……没事？”
“嗯。”
“晕了啊。”白陆明听到贺倚阑的声音时，眉梢就已经了然地抬起了几分，语调似乎对于没有“杀人灭口”，而只是把人弄晕的结果显得有些失望。
至于这个人到底怎么将培苏琦弄晕的，他倒是也没有好奇地多问，抓紧时间就这样直奔了主题：“绿藻湖里的虫卵太多了，集中在同一时间爆发，现在要塞来的那批队伍抵御力度不够。按这个情况继续下去太危险了，我打算进行一下二次拦截。”
白陆明说得非常简洁，他相信在贺倚阑这样的人面前，很多事情并不需要提醒，自然会懂。
话音落下，可以看到地图面板上显示机甲位置的红点开始移动了起来。
贺倚阑平静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他听起来并不是很有兴趣参与进来，但也没有拒绝白陆明的要求：“嗯，你想要怎么拦？”
白陆明对这样的结果还算满意，慢悠悠地回答：“我现在在用蓝焰弹，但是这种基础机甲的伤害有限。”
贺倚阑短暂地思考一下：“知道了，你往这个地方带一下。”
说完的同时，显示屏上多了一个对方发送过来的坐标点。
白陆明扫过一眼坐标的位置，眉眼里也有了了然的笑意：“行，马上到。”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自然地就像只是平常至极的一次闲聊。
在副驾驶座上的楚霄听完了全程，只剩下了脑海中逐渐填满的问号。
楚霄：“？？？”
等等，什么叫打算进行一下二次拦截了？
前线的兵力不够，你们两台机甲难道就够了？而且搞了半天好像也没说怎么拦啊，怎么就又知道了？
是他听漏了什么吗？？？
白陆明好像忽然想起了楚霄的存在，提醒了一句：“坐稳了，我要加速了。”
楚霄正在努力地回忆刚才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什么很重要的细节，闻言下意识地抬眼，声音直接从嗓子口冲出：“啊？啊——！”
在他回神的那一瞬间，再次涌上的推背力带着他一阵加速，将已经到了嘴边的惊呼声又硬生生地堵了回去。
每隔一段距离，白陆明都会适时用蓝焰炮短暂地引燃灌木吸引目标，这样的间隔掌握得恰到好处，几乎是在那些飞翅虫逼近过来的那一瞬间刚好熄灭了火光，等到牠们即将散开之前又在合理范围内燃起了下一团火，再次吸引了过来。
这样的操作下，基础D型机甲的面上甚至没有落下明显的伤痕，一路行去，白陆明将沿途遇到的所有飞翅虫无一遗漏地聚集到了一起。
距离村落越远，也就意味着越靠近正规军所在的前线，聚集过来的飞翅虫也变得越来越多。
完全进入中间地段的污染区后，地势也开始变得更加复杂了起来。
这种雨林环境并不适合于机甲行动，但是白陆明的操作丝毫没有受到干扰，机甲移动的速度还不减反增。
本该十分笨重的基础D型机甲在复杂的山峦之间如履平地，污染区茂密的树林反而成为了白陆明在应对那些飞虫时得天独厚的天然屏障。
不断有树木断裂的声音传来，惊险地仿佛近在耳边。
自始至终，白陆明的神态依旧松懈自然。
像是在玩一个久违了的很有意思的游戏。
现在想想，倒确实很久没有进行这种还算有点强度的机甲操作了。
可惜现在驾驶的这台只是最基础的D型机甲，如果换成是他的那台座驾……算了，他的宝贝爱机肯定是摸不到了，现在应该已经在白焰军军营重地被供起来了吧。
白陆明想着，丝毫没影响他娴熟的操作。
楚霄在旁边已经眼睛都看直了。
这样的操作实在是太利落了，完全看不出来驾驶的人才刚刚适应了这台机甲的面板，整个移动的过程流畅地，简直是跟机甲融为了一体。
楚霄简直是目不转睛地想要好好欣赏这样行云流水的操作，根本不愿意错过半点。
可惜在这样过快的节奏之下，副驾驶位直接变成了贵宾级别的云霄飞车体验区，短短的一段时间下来，他的胃酸就开始不受控制地泛滥了起来。
在这之前楚霄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居然晕机了。
还是机甲的“机”。
白陆明几乎接管了一路遇到的所有飞翅虫，此时跟在他后面追击的虫群已经随时足以将整台机甲原地碾碎。
但即便如此，他还有闲心观察了一下楚霄的脸色，甚至不知道从哪里捞出了一个袋子，贴心无比地丢了下去：“抓紧吐一下，等会大概没时间给你吐了。”
楚霄接过的时候手在忍耐下有些微微颤抖，当即也不犹豫：“呕——！”
白陆明扫过副驾驶座上的动静，没忍住地笑了一下，对照了一下坐标点的位置：“我到了。”
这一句，是对通讯那头的某人说的。
“嗯。”从通讯器传来的声音来看，贺倚阑那边也相当热闹，只是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提醒一下，“其实晕了更方便一点。”
“没事。”白陆明瞥了一眼楚霄吐完后有些苍白的脸色，淡然道，“总归是要习惯的。”
贺倚阑不置可否地轻笑了一下，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我也到了。”
白陆明闻声扫过一眼，捕捉到了远处幽幽一闪而过的蓝色火光，那是贺倚阑所在的位置。
他的嘴角浮起几分：“那就开始吧。”
楚霄在吐完之后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就感到熟悉的推背感再次地上来了：“！！！”
蓝色的火焰在潮湿的空气中燃起后片刻熄灭，粘稠的环境里也带上了浓烈的焦味。
就在密集的虫群要彻底割裂机甲的时候，白陆明就这样直接地隐入了一片黑暗当中。
这一次，他并没有着急再次点燃蓝焰。
陷入一片黑暗之下，失去了光源的飞翅虫没有了本能寻求的目标。
聚集在一处的虫群开始混乱地四溢散开，然而不等牠们凌乱地飞往各处，另外一边的远处燃起了浓重的蓝焰。
刚刚准备散开的虫群再次兴奋了起来，遥遥地朝着新的光源飞了过去。
几乎同一时间，枪响。
迎接牠们的，是接下去密集无序的扫射。
贺倚阑释放出来的光源给了虫群一个明确的信号，也利用趋光性，人为地引导出了一条十分完整的移动路线。
黑暗的视野并没有影响白陆明的操作，机甲移动的速度不止没有放缓反而更加的加快了几分。
基础D型机甲动作流畅地避开了层层阻碍，左臂的粒子炮已经切换为了燃料弹，在虫群跟它拉开安全距离的第一时间连续射出。
每一次爆炸的声音传来，都能从空中击落一片焦黑的残骸。
贺倚阑临时挑选的这个位置正处在正规军的阵线与村落当中，在这里释放的蓝色光源正好可以吸引到朝村落方向飞去的大部分虫群，短短的时间里就吸引了成片的飞翅虫前赴后继。
白陆明扫射过后，眼看余下的飞虫就要脱离射程范围，毫不恋战地见好就收。
他留意着虫群的距离的同时完成了装备的二次切换，在快速移动的过程中连着用蓝焰弹点燃了一整排的灌木。
浓烈的蓝焰扩开一片。
几乎在同一时间，贺倚阑方向的火焰正好熄灭。
飞到一半的虫群再次丢失了方向，叫嚣着在原地混乱了一阵，就又煽动着翅膀朝着白陆明的方向开始汇聚。
白陆明放完火就跑，完全不在原地多做逗留。
他现在的机甲太废了，弄坏了得负责，可不能太过造作。
密集的炮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是来自于另外一边——那是贺倚阑那台机甲所在的方向。
楚霄坐在副驾驶座上，整个过程下，只感觉五脏六腑都快要被颠出来了。
但是看着眼前这样诡异无比的场景，一时之间，他也已经完全忘记了身体上的不适。
虽然在一片黑暗当中看不到具体的情况，但是通过在时不时亮起的火光，大抵可以判断出另外一台机甲所在的位置。
整个过程看起来只是两个驾驶位在往复地，甚至是有些机械化地进行着操作，然而来回不断地通过火焰来完成对虫群的诱导，整个过程精准地简直如同设置好程序后的机械演示。
再加上例无虚发的射击技术，明明只是最简单不过的基础D型机甲，在此情此景下，赫然打出了正规团队的气势——这还仅仅是在只有两台机甲的情况下。
这两个人，真的在村落面前，顺利地竖立起了第二道防线。
面对虫群的时候，原来还可以这么溜着玩啊……
楚霄惊叹之下，只感到自己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同一时间的前线。
激战还在继续。
绿藻湖滚动的湖面仿佛彻底煮沸，破裂的虫卵已经粘稠地在上面覆盖了层层薄膜，飞出的虫潮在翅膀舞动之下，不断发出金属滑割下的刺耳声响。
孵化出来的飞翅虫连绵不绝，就这样前赴后继地冲撞着火焰帷幕。
密集的轰鸣声填满了本该寂静的夜晚，这样的火力已经极度强势，但也依旧只能拦截住半数的飞虫。
肖诺亚再次利落地解决了浩浩荡荡的虫潮，看着队伍其他人的对抗结果，再次跟梁灯确认：“村子那边怎么说？确定没问题吗？”
“确定。根据航空港的救援队新发的信号，他们的人也已经快要到了，等到村民们顺利撤离，只要等B-23部队的人过来善后就可以了。”梁灯跟卫队方完成了通讯，“只能说我们这次的运气还算不错，听卫队那边的人说，涌到村子那边的虫子好像并不算多，至少截至目前为止防护得还算顺利，并没有太大压力。”
肖诺亚听得一愣：“并不算多？”
“嗯，那边是这么说的。”梁灯神色间也有些疑惑，想了半天也只能想到一个可能，“大概是我们运气不错，漏出去的那些虫子刚好都飞到别的方向去了吧。”
说到这里，他的话语当中也终于透上了几分如释重负的感觉。
反正不管怎么样，回去之后，好歹是不用引咎辞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楚霄：我应该在机甲底，不应该在机甲里。超赞SVIP级别绝佳观影位，家人们谁懂啊！[摊手]
第35章
035/文：青梅酱
随着救援队的到来，引擎的轰鸣声划破了村落的上空。
能够用于上下客的空地有限，飞行器依次降落后再次升空，载着村里的居民陆续撤离。
根据B-23部队的人发来信号，支援的队伍也即将抵达，接下去还没来得及撤退的学员们只需要在撤离之前保证自己的安全，所有的危机也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终于，第二批救援队抵达。
同一时间，所有的机甲上面都收到了撤退回后方集合的信号。
“结束了。”白陆明扫过一眼机甲的弹药情况，射出最后一发蓝焰弹将周围的虫群引到远处，操作着机甲就这样头也不回地钻进了灌木丛里。
这种基础D型的弹药库十分有限，消耗的数量在他的掌控下也准得惊人。
通讯频道里传来贺倚阑的声音： “就这样回去？”
白陆明知道这人问的是什么，视线瞥过副驾驶座的方向，应道：“嗯。”
两台机甲原路返回，在临近村口的时候白陆明才忽然开口：“就这里好了。”
随着他熄了火，贺倚阑的机甲也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白陆明：“后面的一段路，就直接走回去吧。”
楚霄显然不明白他的用意：“啊？不把机甲开回去吗？”
白陆明转头看他：“不能开回去。我还没有考驾照，被抓到就不好了。”
楚霄：“？”
一句话没头没尾的话，把楚霄干得有些大脑宕机：“没考什么？”
白陆明重复了一遍全称：“机甲综合驾驶执照。”
楚霄：“？？？”
就刚才那样的操作，你告诉我，那是无证驾驶！？
仿佛没有感受到楚霄振聋发聩的沉默，贺倚阑平静的话语也从通讯频道里面传来：“我也没有。”
楚霄感觉自己有些融入不了这个魔幻的世界：“……你们等一下，我先消化一下。”
“等回去后再慢慢消化。”白陆明笑了一下，“你之前答应过要帮我一个小忙的，还记得吧？”
楚霄机械式地点头：“记得。”
“你也知道无照驾驶是要受到很严重惩罚的。”白陆明转过头去，满脸真挚地看着他眨了眨眼，“所以等回去之后，麻烦你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忘记一下。如果有人问起，就说这台机甲从头到尾都是你在驾驶，可以吗？”
楚霄的脑子已经完全卡住了：“昂？”
白陆明的嘴角浮起几分，笑得更加情真意切：“队长，你也不希望我们因为这个被记处分吧？”
长达十秒钟的沉默。
然后，楚霄在分析过利弊之后，也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白陆明跟楚霄一前一后地从机甲上下来，将这款基础D型机甲收回收纳钮后，正好接住了被贺倚阑从副驾驶座丢下来的培苏琦。
白陆明把这位睡了一晚上的培少送到楚霄背上背好，抬头就看到贺倚阑在副驾驶座上摆弄了一下什么，这才不急不缓地回到地面也收起了机甲。
回去的一路，周围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楚霄显然还在努力地更新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直到临近村口，他似乎才忽然回过神来，问道：“我们的这台机甲倒是可以说是我在开，培苏琦这台怎么办？要是问起来的话，易澜这……”
“没事。”
白陆明没想到楚霄神色凝重地走了一路，最后想到的居然是这个，有些失笑地看了贺倚阑一眼，丝毫不觉得担心，“这种事情他自己可以处理，对吧，易澜？”
贺倚阑：“嗯。”
*
村子前方的空地。
随队的教官确认了一下学员的情况，知道并没有发生严重的伤亡也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在清点人数的时候，他不由皱起了眉：“怎么回事？13号小队怎么少了四个人？”
旁边的卫队士兵也神色着急：“不知道，刚才清点人数的时候就只有这几个人在场。失踪的这四个人好像分别在两台机甲上，周围已经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那两台机子的踪影。您看……要不要再安排人去附近找找？”
教官显然不希望在这种淘汰考核期间发生真正的伤亡事件：“搜索过机甲定位信号了没有？”
“搜过了，信号源已经完全切断，确定不了具体的位置。”
教官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侦查队现在都在做什么？看有没有空闲的飞信器，去周围区域仔细搜索看看。周围都是污染区，不利于机甲行动，他们应该开不了多远，抓紧时间尽快找——”
“又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这么紧张？”
忽然有一个慢悠悠的声音传入耳中，教官闻声抬头看去，只见走在最前方的白陆明一身干干净净的军装，对上他们的视线还热情地招了招手，“不好意思啊教官，被一点事耽搁了，回来有点晚了。”
贺倚阑神色淡淡地跟在后方，只有一旁的楚霄身上扛着依旧昏迷未醒的培苏琦，看看两人又看看教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今晚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对于这云淡风轻的一句“一点事”，他简直可以写上几万字的观战感悟。
教官一眼就看到了楚霄背上的培苏琦，快步走了过来：“他怎么回事，受伤了？”
贺倚阑缓声：“没受伤。遇到点事，吓晕了。”
教官皱了皱眉，并没有纠结于遇到的是什么事，当即叫了医疗队过来，很快将人带走了。
飞行器已经停靠完毕，所有学员们按序登机。
因为事发突然，这一次并没有直接带回要塞，而是带着他们前往了就近的医疗区进行安置。
飞行器启动后，从窗口上往外面看去，依旧可以看到远处醒目燃烧着的火焰帷幕，几乎照亮了整片天际。
很显然，随着学员们的离开，前线的战斗并没有结束。
抵达医疗区后，学员们陆续归还了手里的机甲，前往安置的住宿区休息。
终于轮到了白陆明几人。
周鲁斌从白陆明的手中接过了机甲的收纳钮，接入检测仪后一眼扫过显示出来的数据，眉心不由地皱了起来：“画面系统什么情况？”
楚霄有些心虚地看了白陆明一眼：“啊……大概是场面太混乱了，不小心弄坏了。”
周鲁斌显然有些疑惑：“弄坏了？”
从机甲的检测情况来看明明没有任何损伤，怎么偏偏就坏了一个画面系统？
对于楚霄这台机甲，周鲁斌一直有着很深刻的印象，毕竟配置属性确实太过特殊了，虽然只是一款基础D级机甲，也已经可以说得上是只有他本人可以操作的专机了。
从余下的检测结果来看，机甲内部的系统配置依旧是楚霄最适用的那一套，没有进行过半点的调整。
测试完毕之后，周鲁斌将参数陆续地记录在册。
看到其中一条的时候，他忽然回头朝楚霄看了过来：“你居然把蓝焰弹给用完了？”
楚霄：“……啊，是的。”
周鲁斌皱着眉看他：“我之前听别的学员说，有一台机甲到处点燃灌木引得虫群追着跑了一路，不会就是你吧？”
“……”
楚霄又瞄了白陆明一眼，声音又轻了点：“是……吧？”
周鲁斌皱眉看着楚霄，一时没再说话。
在这样的注视下，楚霄不由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
忽然，周鲁斌伸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面上露出了笑容：“不错嘛！我记得你叫楚霄对吧，被飞翅虫的虫群追居然还可以让机甲毫发无损，你这操作水平确实可以啊！”
“啊哈哈哈……哈哈哈，其实也没到这种程度。”楚霄在一通夸赞下连连赔笑，下意识地拧开了饮用水的瓶盖，掩饰性地喝上一口压压惊。
好在周鲁斌很快就已经把注意力转移到了白陆明的身上：“你一直在他的副驾驶座？那应该也算是看了全程了。看起来你们磨合得确实可以，好好合作，以后应该还能有很好的提升空间。”
白陆明谦虚无比地张口就来：“我能有什么配合啊，主要还是楚霄天赋异禀，操作反应特别快。”
周鲁斌轻哼一声：“人家反应快是人家厉害，机甲部的人也需要在机甲操作上多废心思。”
白陆明连连点头应道：“教官说的对，等我考到驾驶执照，一定好好努力。”
“噗——！咳咳、咳咳咳！”
楚霄刚喝进的一口水，就随着这样的话语彻底喷了出来。
又是驾驶执照……今天晚上的这种操作，真的是没考驾驶执照的人能做出来的吗！？
周鲁斌奇怪地看了楚霄一眼，显然不明白这样突如其来的激动。
他转身从贺倚阑的手中接过了机甲收纳钮，下一秒，脸上的笑容随着检测出来的数据报告彻底凝固了：“这是……”
贺倚阑语调平静：“嗯，坏了。”
周鲁斌：“……”
只是坏了吗？从显示出来的线条数据来看，这台机甲根本就是完全报废了啊！？
白陆明也打开手里的水喝了一口，余光从贺倚阑身上瞥过的时候，忽然想起来在村口回收机甲时候，那人在副驾驶座上进行的操作，眼中顿时一片了然。
原来用这种方式掩盖今晚的操作痕迹吗。
让一些数据不被发现的最好方式，就是让它彻底消失。
倒也没有毛病。
周鲁斌显然也没有想到，实在很难想象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居然可以让学员手里的机甲报废到这个地步。
毕竟从外观上看起来，明明不至如此啊。
看着那串几乎已经可以放弃维修的数据许久，他才再次朝贺倚阑看去：“这台机甲的驾驶员是……”
“培苏琦。”
贺倚阑回答，“发生一些事故，他自己惊吓过度晕了过去，我将他救回，机甲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白陆明又喝了一口水，默默地听着某人一本正经地睁眼说瞎话。
周鲁斌：“培苏琦是吧，等他醒了，我找他去了解一下情况。”
贺倚阑：“好的，教官。”
周鲁斌一脸困惑地完成了所有记录，将册子收起，再次向白陆明看去：“不过，你居然还没有考机甲驾照？”
白陆明点头：“是的，教官。”
周鲁斌想了想说：“机甲部的人，没有驾照总归是要麻烦一点。等回去要塞之后，找个时间我先带你去把机甲驾驶证拿了，也更方便以后的提升。”
白陆明回答：“教官，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不过……这次我们队提前按下了求救按钮，我在这次考核的表现积分为0，所以回去之后，恐怕没办法继续留在机甲部里学习了。”
他说得很是真情实感，这样的话语配合他的表情，听起来显然是发自内心地感到遗憾。
周鲁斌看了白陆明一眼，却是露出了笑容：“这点你就不用担心了。”
白陆明进行到一半的表演微微一顿：“不用担心？”
周鲁斌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看了贺倚阑一眼：“我记得你们都是13号小队的是吧？这次提供的情报非常关键也很及时，正是因为你们，才让危机事件的损失降到了最低。所以为了表彰你们做出的贡献，上面已经说了，这次特准取消13号小队的内部淘汰名额。现在已经可以提前恭喜你们，全员晋级了！”
这样的消息，才让楚霄从恍惚中精神一震，激动地朝白陆明看去：“太好了陆明，你们不会被淘汰了！”
白陆明：“……？”
贺倚阑：“。”
白陆明转过头去的时候，贺倚阑正好也朝他看来。
四目相对。
两人就这样齐齐地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的确啊，这可真的是——太、好、了！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白陆明才再次开口：“教官，易澜也没驾照，考的时候带他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楚霄：太好啦，恭喜晋级！你们那么强，你们值得！
白、贺：[眼镜][眼镜][眼镜]
第36章
036/文：青梅酱
突发的危机事件用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才得以控制。
参与其中的学员们并没有发生重大的伤亡事件，村民也如数完成撤离，整体算是得到了不错的解决。
所有人搭乘飞行器返回6616要塞，新兵部很快就公布出了本次考核的淘汰名单，效率快得惊人。
当天晚上，就陆续开始有学员收拾东西离开了要塞，学员宿舍也渐渐地冷清了不少。
6616号军区在办公楼展开了集体会议。
会议结束后其他军官陆续离开，克莱昂将身在绿藻湖现场的几人留了下来。
梁灯不明白克莱昂的用意，有些拿捏不准现在的情况：“怎么了，是我们处理的过程有什么问题吗？”
克莱昂站在窗口，视线正好落在走出要塞大门的几个人影上。
他收回视线：“没有，你们处理得很好。这次事件我会如实汇报上去，也算是可以翻篇了。留你们下来，只是因为我个人还有一个很小的疑问。”
梁灯：“疑问？”
克莱昂看了他一眼：“根据你们的反馈，这次虫群的数量本身远超预期，之所以没有酿成大祸，是因为牠们没有大规模地往村子方向移动，对吧？”
梁灯点头：“是的，这一点，确实是纯运气问题。”
“运气？”克莱昂笑了一下，点了点操作面板，当天传回的事件现场画面就投放在了虚拟屏幕上。
在他的操作下，有一个区域的画面得到了放大，树林当中若隐若现的蓝光就这样落入了所有人的眼中：“看看这里。”
画面里的位置正好是在绿藻湖跟村落之间，距离拦截战线并不算太远。
激战中剧烈的火光几乎照亮了整片夜空，但此时仔细观察，依旧可以看到树林当中那一团团一闪而过的微弱蓝光。
经过提醒，肖诺亚已经意识到了什么：“这是……”
“蓝焰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就是你们所谓的‘运气’来源。”
克莱昂的视线从两人的身上扫过，“但是我记得，你们应该并没有在这条路线上安排二次拦截。”
“当然没有，那时候的兵力就那么一点，前面都已经很难顶住了，别说再把人分出去了。”肖诺亚再次将画面放大，试图看得更清楚一点，但是从高空视野的角度，根本看不清楚那片区域中的具体情况，“奇怪，那时候应该还没有其他支援抵达，总不能是哪个学员跑那去了吧？”
梁灯被这话逗乐了：“怎么可能会是学员。别说那片污染区的地形有多难走了，这次考核带的可是最基础的D型机甲，你自己拿去拦截一下试试，跟纯送有什么区别。”
说着，他无意中回头，正好瞥见了周鲁斌深思的神色，问：“老周，怎么这个表情？”
周鲁斌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说到蓝焰弹，倒是让我想起来在回收的时候，确实有一台机甲把备用的弹药全部消耗完了。”
克莱昂看了过来：“谁的机甲？”
周鲁斌回答：“驾驶机甲的是单兵部的楚霄，在副驾驶上还有一个我们机甲部的陆明。当时现场有其他学员看到他们蓝焰弹走火的情况了，就是他们那台机甲的画面系统损坏了，找不到当时的记录。”
因为跟纳维军区的那场演习，现场众人对楚霄并不陌生。
等到听到后面的那个名字时，梁灯愣了一下：“陆明？他也在？”
“不过应该跟他们没关系。”周鲁斌说，“之前我们机甲部一直跟单兵部在进行联合训练，都有练习记录。楚霄这个学员我有注意过，进步确实挺大，但是绝对没到可以驾驶机甲深入污染区的程度。回收的时候，他们的机甲上并没有太明显的损伤，不像经历过什么激战。”
肖诺亚的视线久久地落在虚拟屏幕的画面上，脑海中忽然冒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感到荒谬的念头：“有没有可能，操作机甲的不是楚霄？”
周鲁斌听得一笑：“那就更不可能了。”
他利落地调出了楚霄用的机甲配置明细，递到肖诺亚的跟前：“您自己看吧。他们那台机甲并没有新的调整记录，从头到尾用的都是这套配置，基本上都可以算是楚霄的私机了。他这个小子也算是真的奇葩，那台机甲按照这个设置，就算是你这样的老手都未必能够操作得起来，更别说其他人了。”
肖诺亚接过来看了一眼，顿时被说服了：“应该是我想多了。”
“说不定是其他什么人刚好开了私人机甲在附近呢，发现有特殊情况随便地帮了一手，深藏功与名。”
梁灯摇了摇头从位置上站起来，也懒得想了，“反正不管怎么样，也算是有惊无险地结束了。至于帮忙的到底是哪路神仙，既然人家没有要这份功劳的打算，我们也不用纠结了。”
克莱昂点头：“嗯，就这样吧。”
他从桌面上拿出了一份文件，推到了两人的跟前，直接转换了话题：“这是第二阶段的训练内容，你们回去准备一下。一周后就要出发去纳维要塞了，这次集训就由你们两人带队，多上点心。今年留下的这批学员资质不错，如果能有不错的发挥，也算是让我们军区扬眉吐气一把了。”
“新兵演习都能爆了他们的正规军，还有什么能比这更扬眉吐气的？”梁灯接过文件随手丢了一份到肖诺亚手里，笑道：“有我跟老肖带队，你就放心吧。”
肖诺亚接过文件来翻了翻：“我都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到纳维军区之后，雷格列打算用什么样的脸色来欢迎我们了。”
6616号军区因为位居只有编码的荒芜星，作为第九级军区，常年缺乏军备补给也没有优秀的兵源，在面对纳维军区这种更高级别的军区时候也算是看够了脸色，平日里求着演习训练的情况更是多了去了。
正因如此，每年的预备役选拔也素来不被看好。
这种星域内的集体训练每年都会安排，各个军区将筛选过后的学员集合起来，统一进行二次淘汰。
按照历年的情况，6616号军区的队伍在这个阶段也一直是淘汰率最高的一批。
军区这边自然很想证明自己，可惜兵源确实不佳，好不容易今年在演习考核的时候居然赢了纳维要塞的正规军一次，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都已经足够扬眉吐气的了。
克莱昂深深地扫了两人一眼，将这样期待的神色看在眼里，默默扶额：“就是你们两个带队，才不放心。”
*
自从淘汰名单出来之后，几家欢乐几家愁。
白陆明属于愁的那一卦，或者更直白点，应该称之为忧伤。
白陆明姿势随意地靠在门口，看着被淘汰后整理行囊离开的学员们，望眼欲穿，很是羡慕。
按照原来的计划，他原本也该是这些遣返回家的学员当中无比普通的一员，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
最后他叹了口气，也不再站门口触景生情，就这样走进宿舍关上了门。
正好浴室门打开，刚洗完澡的贺倚阑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得出来这位先生确实已经在考核期间忍耐到了极点，这一次澡整整洗了一个小时不止。
此时新换上的衣服还散发着隐隐的水汽，悬挂在发丝间的水珠滴落，捂在毛巾里随意地擦着。
抬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白陆明，贺倚阑扫过他脸上的神色，没有什么温度地笑了一下：“其实在选择按下求救钮的时候就应该猜到会是这个结果。在赏罚分明这一块，军部向来执行得很好。”
白陆明在床头坐下，对这种的马后炮不置可否：“他们明明可以用更直白的奖赏，比如满足一下物质上的需求，给一些适量的奖金，让我们随便买点东西犒劳自己。而不是这种甚至称不上奖励的一句集体晋级。”
贺倚阑：“你可以现在找教官提议。”
白陆明直接听笑了：“这话说得还真是事不关己。”
“毕竟，我从来不在既定事实上浪费时间。”贺倚阑一边擦着发梢一边在白陆明正对面的床前坐下，这个角度，正好可以让白陆明清晰地看到沿着脖颈流入锁骨的水滴。
白陆明瞥了一眼对方敞开的领口，收回视线：“那可真是太巧了，我刚好相反，就是喜欢在既定事实的基础上，尽可能地去满足一下自己的情绪价值。”
贺倚阑把从考核现场带回来的散文集端端正正地放在床头的桌面上，抬眸对上白陆明的视线：“这就是你在第一时间把我拖下水，让我一起去考驾驶执照的原因？”
白陆明并不否认：“有福同享。”
“福？”贺倚阑似笑非笑道，“如果这就是所谓的‘福报’，我忽然觉得，当时或许不应该冒着被注意到的风险，去帮你去拦截那些恶心的虫子。”
白陆明慢悠悠地翘起了二郎腿：“不，就算再来一次，你还是会帮的。”
贺倚阑：“这么肯定？”
白陆明点头，慢慢地露出了笑容：“嗯。因为就算你拒绝，我还是会想办法让你出手帮忙的。所以，结果都是一样。”
贺倚阑的视线停留在白陆明的笑容下，片刻后垂了下眼帘：“算了，我确实不应该对你的良心抱有希望。”
白陆明：“？？？”
这一脸失望的态度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弄得他是个负心汉似的？
贺倚阑确实不喜欢执着于既定事实，所以他也没有继续对白陆明的“良心”抱有执念，而是十分干脆地选择了转移话题：“很感谢你在享福的时候还能记得我，但是也同样希望你不要忘记答应过的事情。”
白陆明：“答应过的事？”
贺倚阑缓声问：“之前确认的交易，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吧？”
视线接触，片刻后白陆明就笑了起来。
他缓缓地往后仰去，整个人舒适地陷入在了后方的被子里：“逗你的，答应过的事情我从来不会忘记。第二阶段训练开始之前难得给了几天的开放日，放心吧，明天就带你回家。”
微微带笑的尾音在空中落下，随着散漫的语调拉长了几分。
贺倚阑在这样的话语中，不由抬眸朝白陆明看去。
带你回家。
虽然两人都知道在说什么，这样的四个字，讲得多少有些太过自然了。
就好像，这本来就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一样。
始终没有得到贺倚阑的回应，白陆明有些疑惑地问：“怎么，你不想跟我回家？”
贺倚阑的视线长时间地停留在白陆明的脸上，半晌后才缓缓地笑了一下：“不，挺想的。”
这样的注视中含了些许耐人寻味的调调，话语更像是堪堪地贴着耳边擦过。
白陆明微微一愣，后知后觉地终于感觉到了藏在话语当中过分自然的暧昧：“……”
明明没有那个意思，怎么三言两语间，说得跟新婚夫妇结伴回门似的。
白陆明感受到贺倚阑的视线依旧落在自己身上，低地清了下嗓子，目不斜视地起身打开了衣柜：“你洗完澡了对吧，那我去洗了。”
贺倚阑应道：“嗯，洗干净了明天好回家。”
白陆明：“。”
怎么感觉越说越暧昧，还没完了是吧！
走到浴室的门口，白陆明在摁上把手时顿住了动作，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回头看了过来：“你真的喜欢男人？”
贺倚阑刚拿起散文集翻开，猝不及防听到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什么？”
“没事。”
也不等回答，下一秒白陆明就已经直接走进了浴室，关上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白帅帅：不就回家吗，怎么感觉越说越歪了。
贺坏坏：嗯，确实，越说越弯了。[眼镜]
第37章
037/文：青梅酱
6616号军区的开放日一共持续三天。
这几天，学员们可以离开要塞回家访友、自由活动。
白陆明再次出现在螺丝街，引起了街坊邻居的嘘寒问暖，看得出来大家都很惊讶于他并没有在第一轮遭到淘汰，并一致给予了鼓励。
对此白陆明表达了深切的认同，毕竟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的征兵生涯居然还要持续。
重返维修店，白陆明再一次将卷门抬起的时候，一片厚重的灰尘从上面震落，好在他行动灵敏地适时避开，才没有弄脏自己新换上的学员军装。
他回头看去，就看到了那个远远站在树荫下的高挑身影。
贺倚阑显然是特地站在远处等待，直到这时字面意义上的“尘埃落定”，这才不急不缓地迈步走了过来，到卷门前弯了弯身子，从容优雅地经过白陆明的身边，走进了维修店。
白陆明：“……”
真是几个月的训练都磨不掉这人发自于内心深处的穷讲究。
长时间没有开门，维修店里充满了金属锈与机械油混淆在一起的刺鼻味道。
随着周围的灯齐刷刷地亮起，昏暗的灯光填满了仓库。
白陆明把手里的钥匙往桌子上一丢，做了个“请”的动作：“说好的维修店一日游，欢迎随便参观。”
贺倚阑扫了一眼他这幅悉听尊便的神色：“你呢？”
“我？”白陆明无辜地摊了摊手，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就我们家这家徒四壁的样子，这破店里面有什么东西基本上一眼就看得到头，该注意的早就注意到了，还用等得到现在？”
贺倚阑对这样的回答不置可否，也不在意白陆明仿佛安装了摄像头般牢牢固定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旁若无人地在维修店里转了几圈，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地方。
维修仓的门打开后，从里面泛出了一股比外面更加刺鼻的味道。
贺倚阑站在原地皱眉驻足了片刻，这才继续迈开脚步走了进去，落入耳边的是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他回头瞥过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上来的白陆明，发出邀请：“有兴趣的话，其实也可以一起找找。”
“你是在邀请我吗？”白陆明跟着贺倚阑一起走进了维修仓，视线扫过一圈周围熟悉的环境，揶揄一笑：“一起找？要是真的被我找到了，算是谁的？”
贺倚阑：“当然是你的。”
几乎毫不犹豫的回答倒是让白陆明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梢：“这么大方？”
贺倚阑平静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来这里的目的原本就只是为了确定「永昼」的存在，仅此而已。至于是否要拥有这项技术，或是怎么去拥有这项技术，我自认为应该有能力开出足够让拥有者心动的条件。”
视线接触片刻，白陆明露出了一抹笑容：“光是最后的这句话，听起来就已经让人非常心动了。”
“而且，就算是由我先找到，你就会轻易地让我带走吗？”贺倚阑还以一笑，“毕竟我们的交易当中，你也只是答应了让我随便‘参观’而已。刚才一直在旁边看戏，不就是想看我白费力气的样子，现在看够了，也差不多可以有些行动了吧？”
在之前谈所谓的“交易”时，白陆明确实玩了一点文字游戏。
参观归参观，至于最后要是真找到了「永昼」技术，凭拳头说话的话，他还真没有打算让这个人直接带走。
现在被揭穿了小心机，白陆明的面上也没有丝毫被识破的动容，依旧只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笑了一下：“很高兴你对帝国的所有物归属权拥有这样深刻的见解。但是，我好像还挺喜欢看你没事瞎忙活的样子，怎么办？”
贺倚阑平静地看着他：“回去之后，包一个月的宿舍卫生。这样，你愿意参与到这次的搜寻了？”
白陆明就喜欢贺倚阑这种一点就通的聪明劲，心满意足地卷了卷衣袖：“既然都这么说了，勉为其难地就参与一下吧。”
他确实不担心贺倚阑能找到。
毕竟「永昼」技术可不是路边摊随便可以买到的组装说明书，要是真的存在，老陆也不可能随便摆放在那种来来往往的客人可以随便看到的地方。
至于具体放在了哪里……
白陆明走到维修仓中间的木桌前。
堆叠在一起的凌乱图纸已经有些泛黄，很多没有墨水的笔随意地散落在上面，常年使用之下，桌面上也已经留下了很多乱七八糟的痕迹。
他在原地沉默地站了片刻，忽然转身走向墙边的柜子。
贺倚阑的视线一路落在白陆明的身上，就这样看着他从柜子角落找到了一把钥匙，重新走回木桌前坐下，打开了上面锁着的那扇抽屉。
里面摆放着一本壳子破旧的牛皮本。
贺倚阑走过去，低头看去，正好可以看到上面龙飞凤舞的笔记，看记录应该是维修店之前营业期间的工作内容。
他问：“这是？”
白陆明快速地翻看着笔记，头也没抬地回答道：“老陆一直有把订单内容额外记录在这个本子上的习惯，这几年来维修店的所有记录应该都在这了。”
说到这里，随着他翻动的动作停下，视线也是一顿：“是这条了。”
顺着白陆明的视线，贺倚阑看到了笔记本上的一条记录，依旧是同样随意无比的笔调，但是跟其他内容不同的是，这条远在八年前的记录后面并没有提交订单的记号。
贺倚阑微微皱了皱眉，正要伸手去取，只见坐在桌前的白陆明忽然站了起来：“那我们现在就——”
随着他下意识回头的动作，唇瓣在他起身的瞬间堪堪地从贺倚阑凑近的耳垂上擦过，到了嘴边的话语戛然而止。
贺倚阑伸出的手也停顿在了半空。
呼吸像是一下子炽热了起来。
整个房间安静地仿佛按下了暂停键，片刻后，贺倚阑才缓缓地转过头去，这样近的距离下，薄唇几乎也要贴上白陆明的唇瓣。
四目相对，开口的吐息几乎交缠在一起：“就什么？”
白陆明在转瞬之间利落起身，行云流水将摔落在脚边的椅子踢到了一旁，并且果断无比地与跟前的这个男人拉开了足够的安全距离：“——现在就去仓库看看。”
贺倚阑的视线微微垂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在白陆明的嘴唇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微微浮起：“好的。”
白陆明捕捉到了对方视线的落点以及那嘴上微妙弧度，转身的时候，不由轻轻地舔了一下唇角。
虽然这样的回味有点子莫名其妙，但是有一说一，耳垂还真挺软。
在白陆明的带领下，贺倚阑才知道这样貌不惊人的小维修店里居然还藏有地下室。
他就这样看着白陆明在操作台前一番操作，在一片机械生锈的摩擦声中，看到有一台微型机甲被机械手从仓库深处推了出来。
白陆明走过去，就这样直接钻进了灰尘厚重的机甲舱里。
这样的动作太过果断，贺倚阑往前走了两步没来得及阻拦，只能皱了下眉：“这种常年没有使用的废弃机甲，最好在检测后再进行使用。”
“没事。”半开的机甲盖里传来白陆明闷闷的声音，“我就确认一下，不打算启动。”
贺倚阑：“确认什么？”
白陆明倒是也不隐瞒：“你要是没来，我还真没想起这事。老陆走之前，确实是千叮咛万嘱咐地让我看好维修店。还特地给我提了说要专注清理一下十年内没完成的订单。除了之前培苏琦的那份，剩下的就是这台机子了，如果真有什么东西……”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哟，还真有？我就奇怪，那阵子莫名其妙跟我说什么祖传编码，居然是这么用的。”
话音落下，随着他输完一串编码，有一个东西从机甲芯片槽里弹出。
贺倚阑见白陆明打开了机甲盖，伸手扶了他一把，等人从机甲里出来后站稳才看向他手中的东西：“记忆槽？”
白陆明应道：“嗯，回去读取看看。”
从仓库里面出来，两人的身上已经沾满了刺鼻的味道，但此时谁也没有在意，回到外面之后将卷门拉下，就这样重新来到了电脑桌前。
白陆明在椅子上坐下，将记忆槽插入了主机对应的接口中。
贺倚阑一手支撑着桌面，俯身向前，注意力落在电脑屏幕上。
片刻后，记忆槽读取成功，一个加密的文件夹就这样出现在了视野当中。
这个文件夹的旁边是一个同样存在加密操作的视频源，名字是“密码四位数，只有三次机会哦”，看起来就十分恶趣味。
白陆明也是看得一脸无语：“……还是这么喜欢玩这么幼稚的游戏啊。”
一边吐槽着，他一边输入了四个数字，当即弹出了密码正确的提示框。
白陆明点入视频源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屏幕当中。
正是陆无尘。
这段视频显然就是在刚才的那个仓库里面录的，陆无尘嘴里还叼着一根烟，显得心情不错的样子。
他一开口，就很熟稔地打了声招呼，似乎笃定能看到这个视频的只有白陆明而已：“哎呀，看起来你可是想起老头子的遗言，终于知道来接管维修店的生意了。不过能找过来，也可能处于其他别的原因，但是不管怎么样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陆明，在看到这段视频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
这样的话过耳，让贺倚阑不由地垂眸看了一眼。
落入他眼中的是白陆明依旧挂着淡淡笑意，眼底没有丝毫多余情绪的神色。
这是一种他很少看不懂的云淡风轻。
“就像你现在看到的那样，维修店最多算一个添头这个文件夹里才是我真正留给你的东西。”
“「永昼」。当你找到这个的时候，可能已经从别人的口中听说过了这项技术的伟大，当然没有也没关系。你只要知道，「永昼」技术的存在是为了黑暗的永久「启明」，这是一项足以决定人类未来的技术，很伟大，也是我这辈子最伟大的发明。也正因此，我一直都没有决定好它真正的归所。”
“但是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很快，或者说应该已经有很多人在不计后果地找它了。”
“说实话，我不是很希望他们能找到它。”
陆无尘轻轻地笑了一下，神色也有些唏嘘，“还记得我来到这颗星球上的时候，就是为了逃避那些理念不同的烦人家伙。其实之前也有想过，等我死了之后带着这个技术一起去星际里面炸一波烟花，也算是真的「永昼」了，只是没想到最后的时候……嘿！”
说到这里，他忽然深深地看了屏幕一眼，似乎穿越了时空正好与白陆明对视：“总之，我老陆的这一生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现在留下这个视频也就是为了给你留点念想，免得你夜半时分突然想起我，一个人偷偷摸摸地藏在被子里面抹眼泪。”
白陆明到了这个时候，也是不由一笑：“怎么能有人死了还这么自恋啊。”
像是听到了外面的话，陆无尘竖起食指慢慢地摇了摇：“别试图诋毁我，我就算再自恋也一直都有自恋的资本。”
他的视线往下瞟了一下，似乎是在确认时间：“行了也跟你掰扯的差不多了，反正呢事情就大概是这么一个事情，我这项技术特别牛逼会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人觊觎，这要是处理妥当呢就造福人类未来，如果没办法处理妥当，那可就是要成为人类的灾难了。这个事情很严肃，没跟你开玩笑。”
陆无尘低低地清了一下嗓子：“所以在视频的最后，我想要跟你说的是，很高兴在我人生最后的阶段里，终于了却了最后的一桩心事。安排在这里等你来发现呢，就是为了让你明白我的深远用意，以及做一个见证，见证——”
镜头中的画面忽然拉近了，切换成了陆无尘无比满足的一个笑容：“见证我终于为「永昼」找到了一个最好的归宿。”
他通过画面招手：“哦对了强力推荐，「启明」也挺不错的，闲来无事可以去关注一下。剩下也没什么要紧事了，那么再见了，我亲爱的乖、儿、子。”
白陆明微微地挑起了眉梢，隐隐间感到了不对。
下一秒随着陆无尘的话落，整个电脑机箱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震动了起来。
白陆明意识到了什么，当即退出了视频播放，就看到了出现在电脑桌面上无比醒目的一排巨大感叹号。
加密文件上的显示出了一串醒目的倒计时，上面已经只剩下了最后的几秒时间。
白陆明忽然明白了陆无尘在录制视频的时候为什么要频频关注时长了——从这枚记忆槽进行读取开始，这个文件夹就已经默认进入到了自毁倒计时。
白陆明：“？”
这个陆无尘，绕这么大弯子，就为了引他来看现场炸火花？
眼看倒计时就要结束，白陆明几乎毫不犹豫地朝机箱伸出手去，想要尝试将这枚记忆槽取出。
然而不等指尖碰上，忽然间有人一把抱住了他，带着他往后面重重一跃。
贺倚阑的怀抱里带着熟悉的气息，将他拥得很紧。
紧接着“嘭——！”地一声。
巨大的爆炸声在封闭的维修店里面炸开，滚滚的浓烟中只剩下了主机上闪动着的层层火光，以及焚烧得一片焦黑的木制电脑桌板。
白陆明再抬头，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你拦着我做什么？”
贺倚阑皱着眉起身，想起白陆明刚才的举动，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拦你做什么？你刚才不要命了？”
“这不是想拯救一下。”白陆明的视线落在维修店完全被炸废的那个角落，也同样眉心紧锁，“现在好了，这「永昼」技术……”
回答他的是贺倚阑平静话语，像只是在陈述一件十分平常的意外：“嗯，炸了。”
作者有话要说：
白帅帅：歪歪歪，你要找的「永昼」技术炸了，居然这么淡定？
贺坏坏：嗯，炸了就炸了，你没炸就行。[眼镜]
第38章
038/文：青梅酱
要不是知道刚才爆炸里面损毁的是什么，光是听贺倚阑的语调，还以为只是某次烹饪不当不小心炸了一次厨房而已。
白陆明向来知道陆无尘这个人喜欢搞一些乱七八糟的骚操作，却怎么也没想到，临了的时候居然跟他开了这么一个天大的玩笑。
「永昼」技术就这样炸了。
这就是他所谓的最好的归宿？
白陆明久久地看着一片焦黑的角落，确认过是真的没有抢救的希望了，才缓缓地叹了口气：“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
回答他的是从耳边轻轻擦过的话语，因为贴地太近，炙热的吐息像是顷刻间湿润了耳廓。
白陆明刚才整个心思全部在抢救记忆槽上，这个时候才终于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都不需要回头，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后背正紧贴在某人肌肉紧致的胸膛上，隔着薄薄的布料传递过来的是遒劲有力的心跳，以及那温热的体温。
白陆明：“……”
他忽然想起，刚才的第一时间贺倚阑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永昼」技术，而是一把将他捞进了怀里，没有丝毫犹豫地带离了爆炸危险区间。
贺倚阑话落并没有得到丝毫的回音。
在忽然陷入的微妙沉默中，他也不由缓缓地垂了下眼帘，视线落在毫无缝隙地贴在他怀里的那具身体上：“……”
片刻后，白陆明一翻身，利落地从贺倚阑的怀中站了起来，毫无违和地继续接下了刚才的话题：“不知道？这么多人千辛万苦地就差将这颗荒芜星翻了个遍，相信这项技术的存在绝对不只是单纯的个人利益相关吧，真的就可以这样随便算了？”
贺倚阑怀里一空，刚刚紧贴下的炽热体温也荡然无存：“现在已经不是算了不算了的问题，而是「永昼」炸毁这件事情，已经成为了既定现实。”
他怀里的温度就这样顷刻冷了下来，便慢条斯理地也从地上站起身，一丝不苟地拍干净衣裤上沾染的灰尘，看向白陆明：“还是说，你能想办法把损毁的内容复原？”
白陆明同样也端正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只是并没有像贺倚阑那样力所能及地将沾染上的灰尘拍得一干二净，毕竟他没有臭讲究的习惯。
面对贺倚阑的问题，他的回答也是没有丝毫犹豫：“人死不能复生，技术也是一样，节哀。”
贺倚阑听得一笑：“能借你店里的零件用一下？”
白陆明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随便用。”
白陆明站在旁边，就这样看着贺倚阑在零件堆里挑挑拣拣，动作利落地组建出了一个临时通讯器，眉梢微微挑起几分。
他之前也猜过这个男人应该拥有一套自己联系的方式，原来是通过这个。
随着通讯的发出，一串刺耳的电流声后，对面很快传来了唐司琴几乎喜极而泣的声音：“老板，你总算联系我了！这么长时间你到底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我现在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你要再不回来的话……”
贺倚阑毫无感情地打断了这样的滔滔不绝：“先把诉苦的话收一下。”
唐司琴的话顿时哽住：“好……”
贺倚阑也是直奔主题：“那边没有什么动静吧？”
“是的，应该还算老实。”唐司琴回答，“就是因为您一直没有露面，他们应该是摸不透您的具体情况，所以反而低调了很多。”
“嗯，那就好。”贺倚阑点头，“你再辛苦一下，继续观察。”
通讯那头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唐司琴显然并不想面对，但依旧忐忑地问出了口：“您……还不准备回来？是有那个东西的下落了吗？”
贺倚阑没有丝毫情绪地“嗯”了一声：“找到了。”
唐司琴的语调顿时扬起了几分，充满了惊喜：“找到了？！这意思是已经到手了吗？”
“没到手。”贺倚阑回答，“炸了。”
“哦原来是炸……啊？？？”唐司琴的话语戛然而止，似乎才刚反应过来，“什么炸了？”
“炸了的意思就是字面意思的炸了。”白陆明在旁边听了老半天，也是终于没忍住地开了口，“就是完全boomshakalaka了，而且半点碎片都没留下地彻底销毁了，能听懂吧？”
唐司琴：“？”
这次他当然是听懂了，但是比起目标遭到炸毁的这个结果，此时更让他震惊的还是这个突然冒出的声音。
怎么老板那边怎么不止他一个人，居然还有别人？！
长时间的沉默后，唐司琴语调微妙地问：“请问您是……”
白陆明清了清嗓子，自我介绍道：“你们家老板的债主。”
这样的话语，让贺倚阑也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唐司琴沉默的时间变得更长了。
隔着通讯，都能感受到另外那头的助理脑海里几乎能把大脑卡宕机的一长串问号：“？？？”
什么债主？谁的债主？他们家老板吗？！
接二连三的冲击让唐司琴觉得自己有必要稍微缓上一下，只是贺倚阑显然并没有等他自主消化冲击的耐心。
他自然懂了白陆明的心思，回头瞥过一眼，对唐司琴道：“等会给你一个账号，你帮忙转一笔钱进去。”
唐司琴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瞬间回神：“这个时间转账，会不会暴露您的行踪？”
“不会。”贺倚阑平静地回答，“走你的私人账户就行，回去补给你。就这点钱，没有人会注意到的。”
这样的话让白陆明微微地挑起了眉梢。
什么叫“就这点钱”？有钱人说话有的时候是真气人啊。
唐司琴在问过具体数目之前也微妙地安静了一瞬，很快点头：“我知道了。”
应完之后没一会儿，他到底还是没忍住地有些沮丧：“老板，这段时间你受苦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我可以提前准备一下，好好地迎接您。”
唐司琴确实完全想象不出，自家老板怎么会为了这么些钱，沦落到需要被人追债的地步。
前段时间到底落魄到了什么程度，可想而知。
他们家老板什么时候遭过这罪！
白陆明抱着身子懒洋洋地靠在墙面上，微微侧眸看着窗外的天光，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两人这样的对话。
贺倚阑抬眸看去的时候，落入眼中的正好是这人藏身在黑暗中的半边轮廓，一如既往散散的神色，完全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视线停留了片刻后收回，他回答：“这次联系你，就是告诉你一下「永昼」技术已经销毁的事情，让你提前可以做一下准备。至于我这边，暂时还没有到回去的时候。你可以继续观望一下，有什么情况直接发出一些社会新闻作为信号就好，我看到会在第一时间联系你。”
唐司琴痛心疾首地应道：“好的老板，我知道了……我一定在这边继续站好自己的岗！”
贺倚阑：“辛苦了。”
通讯结束，临时联络工具很快再次恢复了零星的碎片。
白陆明看着贺倚阑将这些零件颇有强迫症地分类放回原处，提醒道：“你确定不回去？现在「永昼」技术可是已经没了，你应该也已经没有继续留在这颗荒芜星上的必要了吧？错过这次开放日的话，下次要离开军区可就不一定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贺倚阑抬眸看他，不答反问：“我要是走了，你回去后打算怎么交代？”
“我？”白陆明听得一笑，“我们什么关系啊？你易澜当逃兵，关我陆明什么事？”
“什么关系？”贺倚阑短暂地思考了一下，点头，“也对。”
最后一枚零件随着他松手的动作落入了盒子里，发出了“叮当”一下清脆的声响。
贺倚阑缓缓地站起了身，对上白陆明的视线：“不过我那边的情况有些特殊，要钓的大鱼还没有上钩，确实还没有到回去的时候。所以继续回去军区当学员也挺好，至少，还算挺有意思。”
白陆明对上这样的视线，真诚评价：“哦，那你还挺抖M的。”
贺倚阑对于这样的评价，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只是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话题：“不是说要带我回家？还回吗？”
白陆明这次并没有直接回答，这样的话让他有些警惕地看了贺倚阑一眼：“你怎么这么积极地想跟我回家？难道我家里还藏着你觊觎的别的东西？”
“我觊觎的别的东西？”贺倚阑若有所思地品茗了一下这句话，余光从白陆明的身上瞥过，“或许吧。”
白陆明：“？”
他留意了一下贺倚阑的神态，片刻摇了摇头：“算了吧，虽然老陆看起来对自己的人生感到非常满意，但是以我对他的了解，那个技术应该也就是他唯一可以炫耀的东西了。”
他转身看了看一片狼藉的维修店，顷刻间已经放弃了收拾整理的念头：“这边先不管了，等正式离开军区后再来收拾。走了，回家。”
*
这次军区给的开放日一共有三天。
白陆明回去的时候没有忘记去查理的酒吧光顾了一下生意，拉着街坊几个兄弟一起喝了一晚上的酒，这才摇摇晃晃地回到了阁楼。
进门后他正准备去换鞋，身子一晃就被人一把捞住了。
白陆明抬头一眼就看到了贺倚阑的这张脸，眉梢微微挑起几分：“不是说了今晚我会晚点回来，你可以早点睡吗？”
昏暗的灯光下，床头还摆放着一本敞开的散文集，以及旁边没喝上几口的水杯。
“暂时没想睡。”贺倚阑闻到了白陆明身上淡淡好闻的酒味，一手扶着他，眼看着这人身形不稳地将鞋子穿好，“白天刚经历了一个大的，总该需要消化消化。”
白陆明认可点头：“确实，需要好好消化消化。”
贺倚阑瞥过白陆明眉眼间的神色：“喝了很多？”
“还行吧。”白陆明揉了一把银灰色的碎发，身子虽然有些晃，但是步子确实依旧稳健。
他随手脱下外套丢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看了一眼敞开在床上的被子，忽然笑了一下：“要不是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这幅样子，还以为是暖好了被窝专门等我回来了。”
贺倚阑原本也以为白陆明没有醉，这话一出口，顿时收回了这样的想法。
他看着这人走到衣柜前胡乱地翻着换洗的衣服，一时也有些好奇：“哦？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白陆明找好了衣服回头，笑了一下：“不告诉你。”
贺倚阑：“……”
沉默片刻，他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那你要不要听听，我觉得你是什么样的人？”
白陆明有些好奇地看了过来：“说说？”
贺倚阑语调无波：“也不告诉你。”
白陆明无言以对：“……幼稚。”
贺倚阑：“感谢，你是第一个用这个词来形容我的人。”
“不客气。”白陆明对于这样的夸奖倒是半点不见外，“洗澡去了，时间不早了，你也该睡觉了。”
贺倚阑站在原地没动，就这样看着白陆明走进了浴室。
随着房门关上，很快传来了淅淅沥沥的水声。
在这个阁楼里面他们住的时间不算太长，但也不算太短，不知不觉间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这种建筑质量格外差的隔音效果。
贺倚阑还记得在来这里之前，他从来不允许自己所处的环境里，出现任何莫名其妙的杂音。
走回到床头跟前坐下，贺倚阑再次拿起散文集，视线落在文字上却始终没有往后面翻去。
片刻后，他又往浴室的方向看了一眼。
今天晚上他曾经几次走出阁楼看过，落入眼中的是楼下白陆明跟其他人把酒言欢的热闹场景。
这让他不由地想起白天在维修店看录像的时候，这个人面对已故的旧人时，好像也是这样一副随遇而安，无甚心事的样子。
所以，是真的一点都没有在意吗？
随着水声停下，浴室的门打开，白陆明擦着湿润的发丝走出，身上的酒气被冲散之后，神色看起来也清醒了不少。
一抬头，他正好看到了坐在床前的贺倚阑，眨了下眼顿时露出了笑容：“你这样子，我真要觉得是在特地等我一起睡了。”
“嗯，是特地等你一起睡。”
贺倚阑说着将手里的书放到床头，轻轻地拍了拍床榻，一副邀请的神态，“来吗？”
“真好意思，这本来就是我的床。”白陆明无言以对地看了他一眼，走过去翻身躺了进去，直接拉过被子来一盖，“关灯吧。”
房间里的光线彻底暗下。
贺倚阑关上灯后，也躺了上去。
白陆明清醒地感受到旁边的空间被填满，盖在身上的被子也被轻轻的拉起，紧接着同时盖在被子里的两具身体顷刻间温暖了整个被褥。
呼吸轻轻地萦绕在本就不大的阁楼空间里。
白陆明刚闭上的眼睛蓦然睁开了。
酒后明明已经酝酿得很完美的睡意似乎荡然无存，身体贴在一起的热意似乎蔓延上了唇角，白天那抹带着柔软触感的记忆似乎一下子浮上了脑海。
白陆明：“……”
明明在去要塞之前他们就已经这样同床共枕过很久了，到这个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两个人一起睡在这样小的一张床上时，居然是贴得那么近的吗？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只感到隔着薄薄的衣衫，被子下属于贺倚阑的肌肤似乎也有些紧绷，连带着呼吸也比平日要重上一些。
以前也没觉得床上睡两个人有这么挤啊。
白陆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屏除杂念，重新地闭上了眼睛。
随着他一个翻身，整个被子就这样被自然无比地卷了过去。
这样近的距离下，贺倚阑当然可以感受到来自于白陆明所有细小的动作。
此时忽然凉下的半截身子让他也睁开了眼睛：“……”
只是片刻的闹腾，白陆明的呼吸声很快渐渐平稳。
随着再次转身的动作，他正好侧躺向了贺倚阑这边，呼吸就像是直接从耳边擦过一样，痒痒的，热热的。
贺倚阑微微侧眸，余光扫过黑暗当中这个模糊的轮廓，正想将被抢夺的被子拯救回来一些，抬起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到底还是无声地放了回去。
沉默片刻，他也闭上了眼睛。
「永昼」销毁之后，他确实已经没有了留下来的必要。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就是很想继续看看，在第二阶段的预备役选拔期间还会发生什么。
相信，一定会很有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两位，放平心态，也不是没有睡过。[眼镜]
——
PS.终于要换地图啦~以及8月份开始更新时间推迟半小时，改到23点左右。[饭饭]
第39章
039/文：青梅酱
三天的开放日结束，白陆明跟贺倚阑一起重新返回了6616号军区要塞。
再次回到这里，白陆明感到自己的心态也已经发生了淡淡的变化。
原本，他留在荒芜星是跟老陆作伴，老陆走了之后呢，又想着继承遗志留下来看着维修店过日子就挺好。
现在好了，维修店也不算是老陆真正在乎的东西，而那真正在乎的宝贝技术又在一段视频留言后当着他的面给炸了。
当那片火花炸开的一瞬间，其实白陆明感到陆无尘要炸掉的，是缠绕在他身上让他留下来的那道羁绊的枷锁。
这个陆老头是在告诉他，走吧，走吧，并不需要一直留就在这里。
本来就是以一个过客的身份来到了这颗荒芜星上，阴差阳错地找到了一个新的家，而现在连这个家也没了，那他最后的归所又是在哪里呢？
白陆明默默地看了看天，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或许，哪里都没有什么区别。
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
作为机甲部的教官，周鲁斌倒是对学员的事情十分上心。
回去后，白陆明跟贺倚阑在这位教官的监督下参与测试，拿到了机甲驾驶执照，自此也算是一名合法合规的机甲驾驶员了。
而就考出驾驶证的这件事，比起这两位当事人，倒是有人显得比他们还要兴奋。
楚霄在荒芜星上好像没地方去，在开放日几天都一直留在了要塞里。
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得到的消息，当白陆明他们考完机甲回来之后，一眼就看到了低着头蹲在宿舍门口的那个身影，配合着无比柔软的淡青色短发，炸眼看就像一只湿漉漉的小狗，显然是在等他们回来。
听到脚步声，楚霄抬头看到俩人的时候眼睛顿时一亮，随即视线落在了他们手中拿着的本子上，“蹭”地就蹿了起来：“这是终于拿到证了？”
“嗯，拿到了。”白陆明一边应着一边开门走进了房间，随手就把新出炉的机甲驾驶执照丢进了背包里，看了楚霄一眼，“专门在宿舍等我们，这是有事要说？”
楚霄看了看白陆明，又看了看贺倚阑，眼中的神色渐渐地坚定了起来，最后无比郑重地开口道：“我知道自己在机甲操作上面没什么天赋，但是这几天我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要——”
他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对着白陆明的方向端正无比地鞠了个躬：“请收我为徒，教我开机甲吧！”
楚霄在这几天来也进行过复盘，就算再迟钝，也能看得出来这两人是在故意隐藏实力。至于两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清楚，但知道这背后肯定有这样做的用意。
作为一路并肩作战的战友，他很愿意替他们保守这个秘密，与此同时，这也并不影响他崇拜强者。
“收你为徒？”白陆明听得只觉有趣，回头撇过一眼，正好看到贺倚阑倒茶的动作顿了一下，笑吟吟地收回视线将楚霄扶了起来，“我哪有资格啊！”
“别谦虚了，那日都这样那样了……”楚霄说的时候适当地放低了声音，态度依旧坚定，“你要是没有资格，那谁还能有资格！”
白陆明笑出声：“你这话让你家教官听到，怕是要气得抽你鞭子。”
楚霄也从这样的话语中知道了对方的态度：“……所以，你是觉得不可以吗？”
“收徒拜师这种没营养的老套做法就算了吧。我对这种事情确实也没太大的兴趣。”
白陆明说着，眼看楚霄头顶上的淡蓝色卷毛都要蔫了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不过你以后要是遇到什么不懂的，还是可以随时来问我的，我不在的话就找易澜，绝对知无不言。”
楚霄眨眼：“可以吗？”
白陆明点头：“这个当然可以。”
楚霄刚萎下去的神色肉眼可见地高兴了起来：“那太好了，谢谢师……啊不，谢谢陆明！”
白陆明笑：“不客气，同期之间互帮互助应该的。”
楚霄也算是得到了想要的回复，哼着小曲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白陆明目送他离开，一回头就正好对上了贺倚阑的视线：“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贺倚阑问：“真不打算收他？”
白陆明听得一乐：“收徒有什么好？方便文艺复兴玩师徒角色扮演？”
贺倚阑又说：“他看起来还挺喜欢你的。”
白陆明的眼里带上了几分疑惑：“他喜欢我，我就要收他当徒弟吗？”
话音落下，周围短暂地安静了几秒钟。
随后贺倚阑点头：“也对。”
白陆明看着贺倚阑的视线更奇怪了，想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别在那喝茶了，明天出发要带的东西都还没收拾呢，先过来整理一下。”
贺倚阑慢悠悠地喝下了最后一口茶，从善如流地应道：“好的，这就来。”
*
随着第一次淘汰考核结束，学员宿舍里顿时空了不少。
但是很快，这里就将会完全地空落下来——所有人即将集体前往纳维星，跟其他另外11个军区的学员一起，参加第二阶段的联合训练。
次日，要塞南面的军用航空港。
进入第二阶段的所有学员集合完毕。
白陆明从早上开始就显得兴趣缺缺，此时站在机甲部的队列里，视线不动声色地往后一扫，瞥过了后方那个并不显眼的人影。
顾安哲。
在加入机甲部时就已经见过的小“幽影”，按照当时的情况来看，本来以为是沈砚峰冲着「永昼」技术安排在这的，但是从征兵日至今，应该已经有足够的时间去确定这项技术并不在6616号要塞当中。没想到，他依旧没有趁着第一轮筛选的时候淘汰出局。
这样看来，难道是还有其他的任务安排？
白陆明正想着，听到贺倚阑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看什么？”
白陆明无波无澜地收回了视线：“没什么。”
不远处传来一阵躁动，正好肖诺亚跟梁灯两位领队抵达了军用航空港，所有学员们开始在各自教官的带领下，陆续检验登舰。
这次军区安排了荒芜星上最好的运输星舰，送学员们前往纳维星。
很多人还是第一次搭乘这种规模的星舰，上去之后一路兴奋无比，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星舰上的房间都是双人间，学员在登录的时候都已经领了房卡，组队前往自己的房间休息。
白陆明跟贺倚阑正好一前一后完成的登录，被分在了一起。
读取房卡成功，白陆明就要开门，触上的时候手上微微一抖，好在后面的人眼疾手快地一把摁住了把手，将门推开。
贺倚阑早就留意到白陆明今天的状态不太对劲，垂眸看去：“发什么呆？”
白陆明淡声道：“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说着，他十分自然地将手里的房卡递给了贺倚阑：“我可能会晕跃迁，这个还是由你保管吧，免得弄丢了。”
贺倚阑伸手接过的时候，指尖不自觉地触碰上，那一瞬间，清晰地捕捉到了从对方的肌肤传来的凉意。
他在白陆明的话语下微微皱了皱眉：“晕跃迁？”
“嗯。”白陆明应着，走进去关上了身后的房门，随手将军用背包丢到了床上，语调听起来很是生无可恋，“路上要过三天，所以我大概会准备直接在床上睡上三天。你就当我死了，觉得无聊随时可以自己出去逛逛，不用管我。”
他到床前将鞋子一脱，直接上床就一副打算原地开睡的样子。
贺倚阑的视线始终跟随着白陆明，看着他闭上了眼睛，问：“你这个症状是一直都有，还是近几年刚产生的？”
话音落下，周围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寂静。
白陆明没有睁开眼睛，许久后终于缓缓地开了口：“应该是，近几年才有的吧。”
贺倚阑“嗯”了一声：“知道了，你好好休息。”
庞大的星舰隐隐地震动了几下，在引擎的轰鸣声中正式启航。
贺倚阑坐在床前，手里拿着一本厚重的书籍，但视线并没有落在书上，而是久久地看着前方浅睡中的那个身影。
他想起了多年前的那条新闻——某班次星舰发生意外跃迁事故，白焰军在任最高统帅自此失踪。
当时，关于这次跃迁事故的消息几乎传遍了星际的每个角落，却是在所有人的翘首以盼中彻底没有了下文。
再后来白焰军更换统帅，沈砚峰上位。
无边无垠的宇宙中没有昼夜之分。
学员们在兴奋过后，星舰内也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本次前往纳维星途中将会进行三次短途跃迁。
考虑到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适应这种短途跃迁过程，舰长提前向所有人公布了跃迁时间，让大家提前做好准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第一次跃迁即将展开。
贺倚阑看了一眼时间，本就心不在焉，翻书的动作随着一顿。
3秒，2秒，1秒……
倒计时最后一秒，他忽然将手中的书一堆，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对面的床前。
随着所有的推进器启动到极致，星舰周围的空间仿佛得到了彻底的割裂。
贺倚阑感到全身细胞在这一瞬间彻底沸腾。
这是每个人在短途跃迁中都需要经历的异样感受，但贺倚阑对这样的不适没有做出丝毫反应，只是定定地看着白陆明紧闭的眉眼，眉心同样紧紧锁起。
几乎是在对方无意识中伸出手的那一瞬间，同样伸出手去，将他紧紧握住。
冰冷的体温与掌心炽热的温度形成鲜明的对比，在肌肤接触的这一瞬间显得格外明显。
其实白陆明并没有睡，准确的说，是因为星舰升空的滞空感太过分明，根本无法入睡。
在之前整整三年多的时间里他没有再踏足过星舰，就是因为有一段记忆确实太过刻骨铭心。
不过在他看来，经历终究只是已经过去了的事情，所以也自信以为过并不算什么大事，但真当重新启程进入到宇宙当中时，才发现身体会本能地给出更真实的反应。
昭示跃迁进行的那一瞬间，警示的灯光仿佛占领了他整个脑海，所有的思绪都化为了空白。
熟悉的生理感受下，身体远要比理智真诚。
跃迁瞬间带来了极度熟悉的细胞高强度活跃感，仿佛顷刻间回到了当年突发的那场事故现场。
扭曲的时空在面前塑造了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洞，不断扩张，不断蔓延，随时要将整艘星舰席卷着吞噬殆尽。
人类在这样的环境中，只会变得无比渺小。
疯狂、恐慌、绝望，充斥着星舰的每个角落。
在这样完全扭曲的时空当中，所有物体都失去了既有的存在形态，血液凝固，呼吸停滞，剧烈的疼痛从心脏中蔓延，体温骤然无可控制地失衡。
即便与死亡有过无数次的擦肩，但是从来没有哪一次，让他感到死亡的气息近在咫尺……
就像是五感被突然剥夺，一度将在黑暗中溺亡的感觉让他竭尽全力地想要喘气，带来的却是更加强烈的窒息感。
就像是即将溺亡的人，白陆明完全是下意识地抬起了手，明明没有任何期许，依旧存着侥幸般企图在这片混乱无序的虚无空间中抓住什么。
然而并没有如想象中那样落空，他依稀感到，有人将他冰冷的手紧紧地握入了掌心。
“能听到我说话吗，陆明？”
落入耳中的声音像是突然间将理智拉回，被遏制住的咽喉像是在这一瞬间得到了释放，随后落入眼中的是迷离斑驳的灯光。
视觉涣散的焦点蓦然收束，白陆明可以清晰地感到自己的指尖还在微微颤抖，全身像被彻底灌下了一盆冰凉的水般，汗透淋漓。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是从梦魇当中彻底惊醒，等垂眸看去的时候，视线有些失神地停留在自己被贺倚阑紧紧握住的那只手上。
顶部的灯光闪烁了两下。
短短5秒钟的短途跃迁已经结束。
他也，回归了现实。
那是——有人在那短短瞬间的沦陷中，托住了他。
“……”
白陆明抽回了被贺倚阑握住的那只手，“抱歉，吓到你了？晕跃迁而已，没事。”
贺倚阑的视线落在这张明显一片苍白的脸上，看着额前渗出的薄汗，也没多问，就这样缓缓地站起了身来：“给你烧点热水？”
白陆明靠着枕头缓缓地坐起了几分，疲惫地捂了捂冰冷的前额，闭上眼也没了客套的力气：“好，谢谢。”
刚才的短途跃迁明明只有几秒的时间，却是漫长地仿佛过了一整个世纪。
然而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次的途中总计三次短途跃迁。
这才刚刚是，第一次。
白陆明顿时感到更加心累。
就算有所思想准备，也一样是要了老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白帅帅：晕跃迁，虚弱ing……
贺坏坏：没事，我在。[眼镜]
第40章
040/文：青梅酱
白陆明从贺倚阑手中接过水杯，没有多想地送到了嘴边，等喝上第一口感受到水温，这才有些惊讶地抬起了眼。
刚刚烧好的水居然被调整到了合适的热度，温温的，一点都不烫。
白陆明看着站在床前的贺倚阑，很是意外：“没想到你还挺会照顾人。”
“确实，我也没想到”贺倚阑瞥了他一眼，等喝完后将水杯接过，“毕竟，你是我照顾的第一个人。”
白陆明笑着眨了眨眼：“那还挺荣幸。”
这句话完全是发自肺腑，毕竟以这位贺先生的身份，估计从来也都只有被照顾的份，哪里需要这样纡尊降贵地关照别人的饮食起居。
贺倚阑点头：“知道就好。”
要是放在平时，白陆明多少还得逗上几句，但眼下身体的残留感受让他整个人感到沉得难受，也没了那样的心情。
他在床上彻底躺平，一手拽过混乱中掀到旁边的被子，又盖回了自己身上。
贺倚阑瞥过那张惨白的脸上残留的疲惫神色，问：“需要去医务室给你拿点药吗？”
“那些药对我的症状没用。”
白陆明的声音也有些微哑，“我睡会。”
贺倚阑：“嗯。”
他站在床头，看着白陆明的呼吸渐渐地平缓，许久后才转过身去，在水槽里冲洗了水杯，重新放回了原处。
贺倚阑确认了一下当前的时间。
距离下一场短途跃迁，还有20个小时。
这次前往纳维星航程总计三天，学员当中也有不少人在短途跃迁过程中产生了不适的症状，从第二次跃迁到来之前，医务室门口就挤满了求药的人，等到最后一天人数更盛。
走廊里来来往往的都是脚步声，很吵。
贺倚阑开启了轻音乐，在封闭的房间里盖住了一点来自于过道的嘈杂。
第二次跃迁结束。
然后，开始了第三次。
眩晕、冷汗、窒息。
短短三天的时间，让白陆明对这样的过程甚至有了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漫长如一个世纪的最后一次跃迁结束之后，白陆明在全身冷汗的状态下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由衷觉得这样的行程如果持续上一个月的话，只要他能保证自己意志坚定地不死在路上，保证可以对跃迁这件事情彻底脱敏。
浑浊的视野重新清晰后，首先落入眼里的是男人线条性感的喉结。
白陆明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刚才自己几乎完全地抵在贺倚阑的身上，将他作为了最后的依托。
视线往下落去，他可以看到依旧紧握的手里已经被拽得一片狼藉的衣衫。
因为刚才下意识的用力撕扯下，贺倚阑领口处的扣子都已经被他完全扯开，全身上下的衣服更是已经皱得不成样子，跟一贯得体的画风完全搭不上边，就算是第一次见面遭到追杀，都没有狼狈成这个样子。
但即便被他弄成这样了，倒是还算有良心地没有把他推开。
这三次的跃迁，也确实幸好有这个人在。
白陆明的指尖动了动，豁然松开。
他缓缓地闭了闭眼，努力地驱逐脑海中不断浮现上来的黑影，就这样通过反复吸气呼气的过程快速地让自己从不适当中抽身，但是看似松懈地垂落在身前的双手依旧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这是意志与本能的抗争。
贺倚阑可以感受到落在他身上的力量随着白陆明的抽手而松下。
他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床头，看着白陆明慢慢地从绝望苍白的状态中一点点地恢复了平静。
截至目前为止，他亲眼目睹了白陆明经历了三次短途跃迁。
跟外面那些又一点不适就嗷嗷乱叫着去医务室的人不同，白陆明给他的感觉就像是早就知道需要面对的是一片深渊，依旧十分坦荡地陷入其中的苦难与挣扎，然后云淡风轻地独自从泥沼中爬出来。
而自己能做的只是这样待在旁边，伸出双手，在他需要的时候能够有那么一丝的依托。
明明是十分渺小的举动，但是这个人紧紧拽着他的时候，份量又是沉得这样惊人。
“结束了，可以休息了。”
最终，贺倚阑这样道。
白陆明点了点头，重重地趟回床上的时候，更像是如释重负。
从登舰开始他就一直没有睡好，几乎有点动静就会醒来，直到此时最后的一次跃迁结束，仿佛自此没有了任何担忧，只是短短片刻的功夫，就这样沉沉地睡了过去。
*
半日后，星舰顺利抵达纳维星的军用航空港。
纳维军区的人已经早早地等待在了那里，迎接来自各个军区的学员团队抵达。
白陆明从星舰上下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做人果然还是应该脚踏实地。
这感觉真的很好！
连着晕了三次跃迁，他现在整个人依旧感觉蔫蔫的，一路几乎是挂在贺倚阑的身上下的星舰。
很多学员都是初次搭乘星舰，跃迁途中犯晕的人不在少数，因此跟一众十分萎靡不振的其他学员们比起来，白陆明这样的状态反倒是显得十分合群了。
“陆明，易澜！”
听到有人叫他们，白陆明回头正好见楚霄从星舰上下来，一眼就留意到了对方不如往常明媚的神色：“你也晕跃迁了？”
“没有，我就是单纯的没太睡好。”楚霄留意到白陆明的用词，“你说‘也’？所以你现在这是……没事吧？”
白陆明一手搭在贺倚阑的肩膀上，几乎将他当成了人形支架，随意地摆了摆手：“没事，没事。”
这边正说着，不远处传来了一个声音：“是6616号军区的队伍吧？你们的领队在哪里？”
闻声看去，只见有一个身穿纳维军区制服的教官走了过来。
梁灯跟肖诺亚刚带着最后一批学员从星舰上下来，见状也直接迎了上去。
两边进行了一下短暂的交流，肖诺亚折返回来迅速地清点了一下人数完成了列队，带着学员们跟着纳维军区的人出发前往集合点。
这边队伍刚开始行动，不远处又有一艘巨型星舰抵达。
这是有其他军区的学员队伍到了。
白陆明兴致缺缺地扫了一眼星舰上印着的军徽。
为了能够进行更好的区分，各个军区的军徽都有自己的特征，这次刚抵达的应该也是一支编码星的队伍，十分普通的通用军徽下面由醒目的红色印出了代表他们星球的编码数字。
跟往年一样，这次来到纳维军区进行集体训练的，是来自附近星域的总计12支学员队伍。
第二次淘汰会在集训结束之后开启，到时候，晋级者将以预备役的身份进入到军部的人才库中，供各个军区挑选征用，自此才算拥有了正规的军籍。
纳维星作为星域当中的核心星球，历年来都有着非常不错的发挥，至于其他的队伍——
没有命名资格的编码星队伍总计6支，而6616号军区则是这6支队伍中常年倒数的存在。至于余下的5支队伍，则都来自于比纳维军区次上一级的八级军区，其中海伍德军区与巴比鲁斯军区接连两年有着不错的发挥，今年早早就放出了消息，一定在本次的学员考核期间压过纳维军区的锋芒。
集训还没开始，就已经有了浓浓的火药味。
随着陆续有更多的军舰抵达，在总校场集合的队伍也越来越多。
这种以军区为分割的集训采取的是团队制度，肖诺亚跟梁灯在抵达现场后就早早地找上了其他队伍的领队，开启了十分表面化的客套寒暄模式，就这样十分放心地将学院队伍留给了姬星寒带领。
作为当前唯一来自指挥部的学员，姬星寒无疑是最合适的学员代表，往6616号阵营最前方一站，出众的气质引得其他军区的人频频关注。
白陆明在队伍里昏昏欲睡，直到听到一个声音响起，才发现唐如烟不知道什么时候摸了过来。
“我这里刚听到一个很有意思的消息，想不想知道？”
有一点必须承认，唐如烟确实很适合当一名情报工作者，这才刚来纳维星就已经笑颜如花地在其他阵营那周转了一圈。
如果不是真的很想回去好好睡上一场，白陆明应该也会对打听的结果很感兴趣。
而此时，他只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很配合地敷衍道：“什么消息？”
唐如烟留意到他不太好的精气神：“晕跃迁了？”
白陆明从干燥的嗓子口挤出了一个“嗯”字。
“可怜。”唐如烟表示了一下同情，然后转头瞥了不远处的队伍一眼，“看到那支队伍了吗，是从海伍德军区来的。但是他们不是最近才到的这里，而是早半个月就直接过来了，就是为了熟悉场地。”
楚霄不太明白：“熟悉场地做什么？”
“因为今年二次选拔的规则更改了。”
唐如烟回答，“按照往年的规则，不论哪个军区的学员，最终的考核结果均以本场的个人表现作为是否晋级的标准，但今年却是变成了以各个军区为单位进行排名，最后的排名情况将决定每个军区拥有的晋级名额数量。”
说到这里，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至于这次调整规则的原因，那就要感谢我们在纳维军区的老朋友了。”
楚霄没转过弯儿：“那又是谁？”
贺倚阑缓缓开口：“雷格列。”
“对，就是那位雷格列上校。”唐如烟对于贺倚阑直呼人名的做法并不在意，“这位长官从我们军区回来纳维星后，专门花了整整一周的时间写了一份严谨无比的申请文件，郑重地递交了上去。怎么说呢，也算得上是殚精竭虑了吧。”
似笑非笑的话语从众人耳边掠过，意思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白陆明也表达了认同：“确实殚精竭虑，至少为了纳维军区的录用率呕心沥血。”
楚霄也有些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按照往年的情况，我们军区向来是集训当中表现最差的。那这个新的选拔规则，不就是摆明了要限制我们的晋级人数吗？这是在故意针对我们？也太记仇了吧！”
“没办法呀~谁让我们演习考核发挥太好，这份旷古烁今的战绩，早就已经在星域里面彻底传开了。”
唐如烟的尾音微微挑起，眉眼微弯，笑得很是随意，“人家上校的脸都快要被我们给打烂了，有机会的话，能不想着有怨报怨？别说那位长官了，你们不觉得我们来了之后一直关注度颇高吗？毕竟某方面来说也算是风云团队了，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这边正说着，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有一个声音突然毫无遮掩地响起：“这里应该就是6616号军区的队伍了吧？领队不在吗？”
白陆明留意到楚霄刚要开口说的话，随着这个声音戛然顿住，也随之缓缓地抬了一下耷拉的眼皮。
只见有几个人走到了队伍的跟前，从着装来看，是纳维军区的领队教官。
姬星寒作为学员代表，神态从容地回答：“两位上校有事暂时离开了。”
“哦，这样。”来人看着姬星寒，态度也很是直白，“你好，我叫桑德，是纳维军区的领队，如果没猜错的话，你就是那个在演习上打败我方阵营的学员总指挥吧？听说今年6616号军区出了一个不错的学员，已经被金军给预定了去，应该也是你吧？”
姬星寒应道：“是我。”
回答的时候他始终平视着对方的眼睛，光是以姿态来看，并没有在对方的面前表现出半点示弱。
短暂的对视之后，桑德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挺好，感觉今年确实可以期待一下6616号军区的发挥。”
随行的副官笑着附和：“可不是，毕竟是连雷格列上校都吃过了苦头的队伍，可是半点不能小瞧。”
说着，他深深地看了一眼6616号学员阵营：“而且您没发现吗，这里面还有我们的熟面孔呢，桑德教官。”
站在队列当中，白陆明清晰地感受到这道视线正是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
只不过落点并不在他的身上，而是在于侧后方不远的位置。
白陆明微微回头，看去的时候，正好捕捉到楚霄微微垂下的眼帘。
虽然只是很细微的瞬间，那张脸上一贯保持着的笑容显然微妙地僵硬了一下，柔软的发丝垂落，盖住了眉眼间的神色。
白陆明的眉梢微微挑起几分。
纳维军区的这两个长官，跟楚霄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
白帅帅：嗯？有故事？#雷达启动.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