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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过去(三)

    71

    “首领, 已经死了。”

    话落在艾金耳中的瞬间,如同惊雷炸响。

    他呆愣地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雌虫。

    虽然早想过最终的结局, 但真的发生时还是不愿相信。

    他难以置信地质问,“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么快!

    他们来去不过几分钟!

    查理迩不欲回答,大张着虫翼抱着亚纳就迅速往远而去, 脱离战火。

    杰恩也彻底僵在原地。

    他得到命令时想过事情的严重,但没想到短短几分钟竟完全翻天覆地。

    此时, 查理迩已经远去。

    不远处已经有敌虫发现这边的情况,正在靠来。

    艾金哪怕再不愿相信,也必须回神, 他猛地拽过杰恩,大吼, “快走!”

    他们迅速往外逃离, 几分钟前还算祥和的营地已经战火连天, 无数的能源炮无差地落在每一处, 炸出一串串的火焰, 在处理掉死守前方的雌虫后,新生派这才发现营地已经半空, 怒火中烧的他们立刻开始追击其他逃离的虫。

    营地前方。

    相比其余虫都要高大许多的雌虫位于最前,他坐在尸山上, 狠狠踹了一脚旁边满是血迹的头颅。

    “要不是正规军逼到这边,我都懒得弄死你们这群废物。”

    雌虫穿着一身特质衣,披着兽皮, 高高在上地蔑视着面前被折磨得浑身是血的雌虫。

    这是他的特别兴趣,将敌虫凌辱致死是最痛快的事。

    越硬的骨头,他越是玩得开心。

    费勒西低着头颅, 低喘着气,现在的他已是面目全非,身上满是坑坑洼洼的血肉,露出森森白骨,被撕扯下的大片皮肤露出猩红的血色。

    如果不是微微起伏的胸口,怕以为已经没了生机。

    新生派首领微微后靠,神情慵懒,眉眼带着显而易见的暴戾之色。

    “不错,很英勇。”

    自己留下虫抵抗,让其他虫全部离开。

    他唇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声音平淡,却又像压抑着惊涛骇浪的海面,“让我兴奋的下属们扑了个空,你说这账该怎么跟你算。”

    新生派的一贯作风就是毫不掩饰血脉中的兽性和残忍,如今环境下,激发心中暴戾的雌虫不少,他们依次加入新生派就是为了肆意释放残忍的欲/望。

    而新生派也有这个资本满足他们。

    本来今天血洗一个小组织,能让手下的虫们快活一下。

    没想到这个结果。

    也在这时,忽然一只虫得到消息,来到新生派首领耳旁低语了两句。

    首领挑了下眉,唇角不禁咧开笑意。

    “这破地方,居然藏了一只雄虫?”

    雄虫二字落下的瞬间,费勒西蓦然抬起头,他的脸上大片漆黑的糜烂和血迹,一双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首领。

    “看来很舍不得你,回来弄死了我几个下属。”

    首领轻笑着,眉眼张狂,“但应该跑不远。”

    他站起身缓缓走到费勒西身前,俯下身轻轻道,“本来还想着怎么才能碾碎你的脊骨,这不就来了,你说我在你面前享用他,你会怎么样。”

    “当然,不止他,我要把逃跑的虫一一捉回来,在你面前折磨致死。”

    “你觉得你是为他们争取时间吗?不,他们还是要死,会死得更惨。”

    “你不是个伟大的领袖,你,你们,都只是会被随意捏死的废物。”

    新生派首领扯着笑缓缓的,一字一句道,漆黑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费勒西,看着他逐渐充血的眼球。

    他折磨敌虫自然是享受对方从毫不服软到跪地求饶,撑得越久的,崩溃的瞬间才令越他享受。

    但像费勒西这种,怎么折腾都一声不吭的,已经令他有些不痛快了。

    这副为其他虫毅然牺牲的惺惺作态更是让他作呕。

    他不会满足费勒西,让他的牺牲成为伟大,他会让他的牺牲成为那些虫最痛恨的。

    他会狠狠地折磨,告诉费勒西保护的同伴们,就是因为费勒西这么做,你们才会那么痛苦。

    完全的践踏,才是他的乐趣

    亚纳再睁开眼时,已经深处一处漆黑的洞穴。

    这里潮湿粘腻,连空气都格外沉闷,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他恍惚了下,倏然翻身而起。

    “首领!”

    一瞬间,手抖心慌从指尖一寸寸迅速蔓延。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要去找首领?

    那首领呢!首领在哪里!

    “亚纳。”

    一旁的艾金见他惊醒,连忙将他抱住,安抚地摸摸他的脊背。

    “艾金!”亚纳一把抓住他的衣服,“首领呢!首领怎么样了!”

    艾金一时间自然难以回答,他沉默不语,只是紧紧将亚纳抱在怀里,轻抚着脑袋。

    “首领呢!艾金!”

    亚纳见他沉默,语气愈发激动,手也控制不住地发抖。

    一双眼睛死死地瞪大看着昏暗下的雌虫。

    “你想把敌虫招惹来吗。”

    正在这时,洞口出现一道身影,高大的身影遮挡了本就微弱的光线。

    亚纳侧首看去,目光晃了晃才勉强看清,“查理迩。”

    下一刻,昏迷前的记忆袭来,他才猛地反应过来,“是你!”

    是查理迩打晕他!

    亚纳抓着艾金的手臂,不稳地站起身,踉跄着向对方走去。

    “为什么这么做。”

    他恨恨咬牙。

    平时怎么针对都行,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

    首领

    查理迩只是冷淡地垂下目光扫了他一眼,张口欲要说什么,却被一道声音蓦然打断。

    “查理迩!”

    艾金紧张道,他连忙上前将亚纳拉回怀里,对上查理迩漆黑的眸光。

    ——不能说。

    查理迩沉默了下,片刻后轻嗤一声,没再开口。

    但这一反应已经足以让亚纳察觉不对,他微微睁大眼睛,抓住艾金的胳膊,“什么意思。”

    哪怕极力克制,声音也有一丝发颤。

    “没事的队长,只是首领受伤跟我们分散了。”艾金连忙低声解释,“我们本来准备放弃,但撤离途中还是撞见了首领,就是受得伤有些重。”

    昏暗中,潮湿的空气和越来越压抑的气氛都使得周围越发沉寂。

    亚纳一眨不眨地盯着艾金,哪怕以雄虫的视力在昏暗中几乎难以看清。

    半晌后,他缓缓松开手。

    “你骗我。”

    他声音平稳而压抑。

    “首领死了。”

    “对不对。”

    艾金呼吸一滞。

    洞穴中再次陷入寂静。

    但他很快上前,双手紧紧抓着亚纳的胳膊道,“怎么会,你别乱想,只是短暂分开,我们很快就能重新”

    “艾金。”

    亚纳打断道,“你的确很擅长说谎,比杰恩擅长得多。”

    “但你撒谎,总是很平静。”

    如果真的只是受伤,艾金压根不可能阻止查理迩的话,也不会这样跟他解释。

    他的语速很快很急,明显只着急跟他解释,而不是忧心首领的处境,提起首领受伤他相当平静。

    这是不对劲的。

    艾金张了张口,话像是堵在喉咙中,好半天没能吐出半个字。

    旁边的查理迩在柴木旁坐下,点燃柴火,颇为冷淡道,“死了。”

    简单的两个字,算是回答亚纳的问题。

    “你!”

    艾金眉头紧皱。

    查理迩却只是道,“你们再吵,只会引来追兵。”

    姿态神情看着极为冷漠。

    艾金也明白这个理,只得硬生生忍下来。

    但看着亚纳,心下却格外慌乱。

    他和杰恩乍听消息都难以承受,那从小跟在首领身边的亚纳

    火光亮起,火红的光瞬间照亮洞穴,也映照清亚纳的面孔。

    雄虫精致的面容上,是出乎意料的冷静。

    他甚至没有太多反应,只是沉静下来。

    所有爆发的情绪好像在此刻收拢进了一只小盒子中,安安静静没有响动。

    杰恩也在这时回来,他有些狼狈,但手上抓了些猎物。

    平时咋咋呼呼的雌虫现在也格外沉默,但抬头见到醒来的亚纳时也不禁愣了下,表情有一瞬的慌乱。

    “亚纳”

    相反亚纳很镇定,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快进来。”

    现在的处境已经没有可挑剔的了,他们直接将猎物的肉割下来放在火焰上烤,熟了就直接吃。

    进食的全程,大家都闭口不言,没有虫说话。

    艾金轻皱着眉,时不时看向亚纳的方向,却见雄虫只是一言不发地吃肉,进食也完全没问题的模样。

    可他了解亚纳,悬着的心怎么都放不下。

    杰恩也是闭口没有说话。

    不敢说也不想说。

    他们组织并不厉害,说是组织,不如说是首领搭建的避难所,许多虫都是首领收留后来才化为一员战力,逐渐扩大规模。

    而杰恩是首领带着亚纳外出时救下的,之后就一直跟在亚纳身边,对首领没有日日相见自然谈不上感情深厚,但对方对他的恩情和在组织多年,自然也有不少感情在。

    首领死了,对他的打击也不会小。

    进食结束后,他们需要有虫去探查附近的情况,新生派的追兵追得异常紧,几乎无处不在,他们费了很大的力气才逃到这里,并且,其他队员,全部战死。

    艾金对此没提也不敢提。

    他看着队员们战死已是难以承受,更不会告诉亚纳。

    就让亚纳以为,他们都分散跑了吧。

    谁也没想到短短两天不到的功夫,成了这样。

    如今竟只剩下他们。

    而之前亚纳昏睡,都是艾金留下照看,杰恩和查理迩去附近查看。

    但现在

    “你们两个去。”

    查理迩扫了眼艾金和杰恩道。

    艾金安静了下,竟没有反驳。

    就在几个小时前,查理迩给他们断后,落了不少伤,之后又不停歇地去这附近勘察状况,刚刚才回来,怎么都要让对方休息。

    可亚纳

    “我没事。”

    似是知道艾金的顾虑,亚纳开口道,“给我点时间休整一下状态,下次我去看看情况。”

    说着话时,他微微垂下眼帘,似乎有些疲惫。

    艾金看着他,答应下来。

    很快,艾金和杰恩一同离开洞穴。

    留下查理迩跟亚纳。

    不用火的情况下,他们暂时将火光熄灭,以免被发现动静。

    然而洞内本就阴暗潮湿,火光一灭,就越发阴寒发冷。

    亚纳独自找了一处角落,双臂抱膝,一只虫安静地待着。

    他和查理迩相距很远。

    一个在最里面,一个在靠近洞口的位置。

    但越是洞内虽然没有寒风,阴冷的潮气却如同能入侵骨头一般,冷得刺疼。

    亚纳独自在里面待了很久,直到洞口的雌虫缓缓起身,向这边走来,他的身上挂着大片暗褐色的血迹,几乎凝结成块,可见之前的战况激烈。

    查理迩一步步走到亚纳跟前,越是近了,隐约能发觉雄虫微颤的肩膀。

    雄虫本就瘦削,哪怕后天再多的锻炼也难以比肩雌虫,何况这只雄虫又吃得那样少。

    或是胃口小,或是舍不得吃。

    查理迩站在他的身前许久,随后抬手。

    一身悉悉索索的声音后,一件温暖外套披在雄虫的肩上。

    即便上面裹挟着浓烈的血腥味,也阻挡不了热气带来的温暖。

    雄虫似有僵硬,但他依旧埋着脸没有反应。

    查理迩在他身旁坐下,轻轻挨着他,雌虫炽热的温度好似能透过衣服传递过来。

    “你再战死已经没有意义了。”

    雌虫略有沙哑的声音传来。

    “费勒西已经死了,而且死得很痛苦。”

    雄虫沉默良久,缓缓抬眸看向他,外面细微的光落在他的眼中,金色的眼睛混合着眼泪在昏暗中如同宝石一般璀璨,却与满脸湿润的狼狈格外不合时宜。

    查理迩没有看他,却能精准地抓起披在亚纳身上的外套,抹了下他湿润的脸。

    “我不会理会他的仇恨,所以只有你”

    “你得活着。”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过去(四)

    72

    哪怕早已料想这一切。

    ‘注视’着回忆时, 依然抑制不住心底的情绪。

    仿佛被遏制喉咙一般,呼吸都变得格外艰难。

    ‘亚纳’清楚之后遭遇的轨迹,明明只是处在回忆之中, 胸口已是感到痛楚。

    那一夜过后,他们再次迎来追兵。

    新生派的虫好似源源不断,势必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无论逃到星球的哪一个角落,都会被他们追踪。

    从他们的组织开始, 这座星球已经宛如蝗虫过境一般被他们彻底扫荡。

    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甚至有无数仰慕者加入,扩大这只屠杀的队伍。

    虫族从进入和平期后就压抑的野性在这位新生派首领的带领下彻底释放。

    他们称之为‘自由’。

    继首领之后,亚纳眼睁睁看着艾金和杰恩同样死去。

    连日暴雨下, 本来他们靠着天气遮掩踪迹数日,但新生派掌握的技术, 以及他们死咬不放的姿态, 到底被发现踪迹。

    新生派秉持斩草除根, 势必要将他们全部处死。

    先是杰恩。

    他死了。

    连日的东躲西藏和那天暴雨的围攻下, 他身受重伤。

    亚纳死死拖着他, 待他们好不容易逃出重围,暂时找到落脚地时, 他的气息已然微弱。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巨大的水珠砸在地上, 淹没进这小小的洞穴。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血腥的气息。

    亚纳俯身紧紧抱着他,胸口手心,尽量与对方相贴, 试图保住急速流失的体温。

    “杰恩,你等等你再等等”

    他低着头声音发颤,近乎哽咽。

    “艾金很快就带草药回来了。”

    “很快的, 很快”

    他乞求着,从怀里将仅剩的一只药包拿出,咬开,让药水顺着缝流入杰恩的口中。

    但此时的杰恩连吞咽都困难,药水只能从嘴边流出,混着血液一同落在地上。

    他亲眼看着对方逐渐失去生机。

    亚纳早就知道。

    队员们全死了。

    就在清醒后第一次被新生派抓到,正面与敌方对上时他就知道了。

    这样的实力,队员们怎么可能分散跑呢。

    他们全都死了。

    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

    但他没有提起,他知道艾金还是想瞒着,他就没再戳破。

    可现在,是他第一次眼睁睁看着身边的虫离去。

    还是杰恩。

    明明脾气不好又有点笨,但总是用蹩脚的方式照顾他的杰恩。

    亚纳不能接受。

    但他无法留下对方。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没了声息,等不到艾金,最后连药连水都无法吞咽。

    可却能死死抓着他的手,告诉他活下去。

    最后停止呼吸时,连眼睛都没闭上,依然无法放下地盯着他。

    血色布满了眼球。

    死不瞑目。

    再后来

    是艾金。

    艾金是为了救他。

    本来死的是他,但艾金替了他。

    在胸口被洞穿的刹那,将他塞进查理迩的怀里,让他们离开。

    亚纳想抓住,但早就没了力气,他的手从对方的的手臂上划下,他用尽了力气也没有办法抓住。

    血液太滑了,滑得他完全没有办法,手从对方的手臂上彻底脱离。

    他连艾金的全尸都没能留下。

    看着对方淹没在密密麻麻的敌军中。

    如果说他跟着首领长大,那艾金就是带大他的。

    在雄虫被看轻的地方,艾金是头一个主动跟首领提出想跟在他身边的,那时候他不是队长他什么都不是,但艾金就陪着他,明明跟在首领身边会更好,却选择照顾一只雄虫。

    他也疑惑过,他问艾金为什么。

    艾金却只是捏了捏他的脸,笑着说他可爱。

    很蹩脚的理由。

    那时的他骨瘦如柴,从废弃之地被首领捡回来,又脏又干瘪,怎么会可爱。

    后来艾金对他很好。

    大概是除了首领外对他最照顾的。

    明明比他大不了几岁,却把他当孩子似的。

    不过,这样的艾金也死了。

    连尸体都无法安葬。

    最后只剩下他和查理迩。

    新生派的军队早就遍布星球,这里就是他们暂时的据点。

    他们几乎逃遍了地方。

    几次他已经不想再逃,连日的逃窜反杀中他们也到一些武器,包括炸药,他想着即便是同归于尽也好。

    他太想杀了他们。

    查理迩平静地制止他。

    “你现在死,不是跟他们并肩作战而死,反倒毁了最后的希望。”

    查理迩近乎冷漠道:“我说过我只要自己活下去,我不在乎他们,他们是因整个新生派因新生派首领而死,你杀他的下手有什么用。”

    “不过,你要送命,就随你。”

    亚纳清楚。

    他明白这是跟整个新生派的仇,是跟新生派首领的仇。

    但总在某一瞬间会疲惫到无法支撑。

    每当这时候他甚至希望查理迩的话能再狠一些,能让他因此撑下去。

    似乎是新生派也追捕的疲劳,让他们有了片刻的喘息。

    他们休养生息了一段时间。

    可亚纳每日每日无法进入睡眠,几乎是熬个四五天,直到身体彻底透支才能昏睡过去。

    他也伤得很重。

    而雄虫又与雌虫不同,跟雌虫逆天的恢复能力相比,雄虫的伤势好的极其缓慢。

    他一度难以动弹,是查理迩护着他离开。

    查理迩嘴上说得狠,倒次次护着他。

    亚纳越发疲惫。

    连日的奔波逃命杀戮,无论是脑子还是身体都沉重得难以动弹。

    这一刻他清晰感觉到与雌虫的差距。

    至少在绝对的力量下,许多技巧都是徒劳。

    所以,他真能杀死新生派首领吗

    这次,终于轮到他们。

    艾金杰恩已死,他和查理迩也被追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他们浑身是伤的窝藏在一处隐秘狭小的地下洞穴,这里开满了大片的花朵,在漆黑中散发着细细密密璀璨的光电,异常美丽。

    同时还带着一阵软绵绵的香味。

    这里太过狭小,空气本就稀薄,加上严重的伤和浓密的花香,呼吸也变得越发困难。

    外面是一轮又一轮急促的脚步声,时不时响起金属碰撞的声音。

    亚纳微微阖着眼,极力放轻自己的呼吸,以免被外面的新生派士兵发现,然而渐渐的呼吸也越发微弱。

    他浑身是血,大大小小的伤口布满了整个身体,大量的血迹在皮肤上凝结成一片又一片暗红的血痂,眼皮也几乎被粘连在一起。

    周身弥漫的芬芳,像是催他入死的命符。

    一阵阵强烈的困意席卷而来,迫切地要拉他入梦。

    “亚纳,别睡。”

    迷迷糊糊中一只手抚上他的脸庞。

    “别睡。”

    困倦和痛意压得胸口喘不过气。

    呼吸间满是浓郁的香气。

    亚纳呼吸有些发颤,耳鸣声刺得头脑生疼。

    他被唤回些许神志,能隐约听到渐远的脚步声。

    走了?

    可他的眼皮却越发沉重,怎么都难以睁开。

    耳边的声音变得急促。

    “亚纳,不能睡!”

    他嫌少见查理迩这样激动。

    与此同时,脚步声再次靠近。

    查理迩俯下身将他紧紧裹在身/下,温热的额头抵着他,轻声道,“正规军就在这附近,只要在新生派之前找到他们,我们就赢了。”

    “你是雄虫,他们会特别保护你。”

    “再坚持一下。”

    查理迩的声音也一样不稳,他也受了很重的伤。

    这样的话,仿佛希望近在眼前。

    亚纳尽力地睁开眼,却也只有一丝缝。

    他太过疲惫,仅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都难以支撑。

    不过,即便难以看到,也隐约能发觉查理迩紧绷的精神放松些许。

    但很快,耳边再次传来脚步声,甚至越来越快,越来越近。

    他们回来了。

    查理迩低着头,紧紧与亚纳贴靠在一起。

    在听到脚步声的刹那,他的手微微收紧。

    低声道,“亚纳,一定不能睡知道吗,你要活下去。”

    他的声音有些奇怪。

    亚纳隐约意识到什么,手指动了动。

    却阻止不了对方逐渐起身。

    这一刻,亚纳像是用尽了力气,猛地抓住对上的手,布满厚茧和伤口的手颤抖又无力地死死抓住。

    “不能去。”

    他的声音发颤,每发出一个音都好似有刀片划过喉咙,一阵剧烈的刺疼和痒意,想要咳嗽出声,又被死死压下。

    疼得身体越发颤抖。

    漆黑中,那片花海无声的绽放着,开得异常瑰丽。

    浓郁的香气在空气中飘溢。

    这段回忆涌入的瞬间,‘亚纳’终于想起来了。

    第一场综艺的海岛上,那个醒来却什么都不记得的诡异梦境。

    这一刻,梦境与回忆缓缓交融。

    只见漆黑中,查理迩的眉眼好似柔和下来,他缓缓低头,重新轻贴上亚纳的额头,低低道。

    “没事的亚纳。”

    “我答应你,不会死的。”

    “别怕,我一定活着。”

    “但是亚纳,你不能睡。”

    “你要杀了他们慰藉艾金和杰恩慰藉首领。”

    亚纳看着他起身,用尽了力气也无法挽留最后留在身边的雌虫

    查理迩亲自引走了追兵。

    同时也如他所料,正规军来了。

    即便很想长眠于此,亚纳依然强忍着从洞内爬出,为了抵御强烈的困倦,嘴唇已经被咬的满是血迹。

    刺疼一次次刺激着大脑,勉强维持最后的清明。

    他终于获救。

    如查理迩所说,即便亚纳是一只精神力极低的雄虫,正规军还是特别保护了他。

    他得到正规军的援助后,正规军就准备带他回去救治。

    但亚纳没走,甚至没有像其他虫一样松懈昏迷。

    他不肯回去,他希望跟着正规军去抓捕新生派的虫,他熟悉新生派在这里的行动轨迹,但更重要的是,他要找到查理迩。

    他相信查理迩还没死,也不会死。

    他要找到对方。

    要借助正规军的力量。

    最终在他的坚持下,即便正规军的虫有些困扰,但见他真得能帮上忙后就同意了。

    就这样,亚纳借助着正规军随军的医疗仪,勉强维持状态的同时跟着扫除新生派的虫。

    以他此时的体力已经做不了什么,随军的医疗仪效果没那样强大,但只要看着他们死,他心底的焦躁就能缓和一点。

    他依然难以入眠,不断的回想新生派在这个星球的行踪,帮助正规军。

    很快,新生派在该星球新建立的据点被破,他们抛下受伤的成员和一些物件,迅速逃离这片星球。

    正规军们对此习以为常,新生派一直跟蚯蚓似的难以抓牢。

    要是能轻松抓住一次就剿灭,恐怕也不会被追捕到现在。

    攻破据点那天,亚纳跟着部分正规军寻找被关起来的俘虏。

    显然他们清楚新生派的暴戾,能救出多一些的虫就多一些。

    亚纳自然也跟着救援,他在临时搭建的地下监狱到处寻找着熟悉的身影,这里的空气充斥着令虫作呕的浓烈血腥气,无数残肢断臂落在脚下,无数虫痛苦的哀嚎在耳边响起。

    亚纳扫过一眼就不敢再看,连日积攒的压抑和恐慌在此景下越发难以抑制,他的头又开始一阵阵如同针扎般的刺疼。

    他早就脱离了正规军的救援地,在漆黑如同迷宫的甬道内四处寻找。

    但每一处都没有他要找的雌虫。

    直到最后,他停步在一处特质的牢门前,只见上面锈迹斑斑,还染满了令他感到不详的血迹。

    他站在原地,剧烈的运动令他本就不好的身体越加不适,连呼吸都变得格外困难,他颤抖地走上前,用工具融掉门上的锁,缓缓将门推开一条缝。

    一瞬间,阴冷刺骨的寒气从内流出,伴随着一阵极致刺鼻的血腥气。

    亚纳莫名胸口发闷,几乎进不来空气,他缓了缓,才慢慢推开牢门。

    漆黑阴冷的牢房里,透不进一丝光,里面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铁锈气和物质腐烂的气味,进去的那一刻仿佛寒冬,皮肤刺疼发麻。

    但就在房间的正中央,一只高大的雌虫被铁链穿透肩膀,露出两个血淋淋的洞,被钉死在身后的墙上。

    只见他的身上无数交错的伤口,深可见骨,手臂胸口无数处穿透骨头和皮肉和伤口。

    身后的虫翼被尽数折断,留下两道深深的血痕。

    而在腹部的位置,更是有个巨大的血洞,正缓慢往外淌着漆黑的血,露出些许猩红的内脏。

    亚纳缓缓睁大眼睛。

    脚像是被钉死在地上,难以动弹。

    他的呼吸越发急促,手指抑制不住地发颤,片刻后,他猛地低头捂了捂胸口,像是将要溺亡般猛地入了口空气。

    随后踉跄地走上前,冰凉的手缓缓抚上雌虫的脸。

    “查理迩”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过去(五)

    73

    亚纳怔怔地睁着眼。

    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几乎没有生机的雌虫。

    他的呼吸颤抖, 手轻轻搭在对方的脸庞,之前触碰他的额头此时已然冰凉,他微微靠近, 低下头轻轻抱住对方,将脸埋在对方的脖颈间,刺鼻的血腥味萦绕在周身, 他抑制不住地染湿对方冰凉的皮肤。

    他的头开始越发的痛,几乎昏沉巨痛到难以维持意识的清醒。

    就在这时, 他隐约感觉到一点动静。

    他紧紧贴着的冰凉脖颈,有一丝微弱的脉搏跳动

    在发现的瞬间,亚纳立马找到正规军进行救援, 在看到查理迩被送上救援机时,他才没忍住晃了晃身形, 最后直接倒地昏睡过去。

    他已经不知多久没好好休息了。

    但这次被迫睡去也没睡多久, 因为心中还有所惦记。

    好在正规军还没离开这边, 还在安置伤员, 而这边又距离曾经组织的营地不远。

    所以亚纳拖着疲惫的身体找了过去。

    他在那边找了很久很久, 曾经的营地已然成了废墟,这里有无数的雌虫尸体堆积在一起。

    可亚纳分明记得大家都离开了!

    担心他安慰而跟随来的正规军解释道, 应该是新生派首领将他们都抓回来了。

    他告诉亚纳,新生派首领最喜虐杀, 赶尽杀绝。

    他会特意在灭掉一个势力后留下势力的核心骨干,折磨这些骨干的精神和身体,直到他们崩溃求饶。

    磨灭一个强者的骨头, 是对方最喜欢干的事。

    亚纳不想再听下去,他每翻开一具尸体就是眼熟的面孔,已经令他濒临崩溃, 但他还是一次又一次地翻开,寻找。

    直到找到一颗头颅。

    没有身体也没有手脚,只剩下一颗头颅。

    那张熟悉的,以往只会用严肃的表情面对他的面孔。

    是他的首领。

    费勒西。

    失去了杰恩艾金,所有的队员和组织战友,查理迩也成了那副模样。

    在翻过那么多熟悉的尸体后。

    亚纳已经挤不出半点情绪,只是麻木地将头颅紧紧抱在怀中。

    正规军说,新生派会留下组织的核心成员特意折磨。

    所以,或许查理迩骗了他。

    首领其实没那么早死。

    他或许活了很久,一直被折磨着,看着战友们一个个死无全尸。

    最后,他也死去。

    死得很痛苦。

    亚纳缓缓低下头,轻轻将额头贴在那只头颅上,安静着,一言不发。

    他已经掉不出眼泪。

    连日的奔波身体也再也承受不了剧烈的情绪。

    后来,他将首领还有大家埋在了一处小土坡上,那边很安静很漂亮,没有什么再能打扰他们长眠

    亚纳本以为到此已经熬过一截.

    他需要重新振作,需要加入新势力,一个能杀灭新生派的新势力,用他们的鲜血去慰藉死去的同伴。

    但他想错了。

    他跟着正规军回到空间休息站时,对方组织明确拒绝了他的加入。

    哪怕他在这次追捕新生派的行动中提供了许多有用的消息都无济于事。

    因为,他是雄虫。

    他应该待在保护之下,而不是上战场。

    亚纳不能接受,他据理力争,也动摇不了分毫。

    他们说,这是一直以来的规矩,没有雄虫上战场的。

    雄虫那么珍贵,怎么能上战场。

    亚纳茫然了。

    他从没想过这种事情。

    他居然因为‘珍贵’,而不能上战场,而不能亲手报仇。

    可如果仅仅这样,他可以想尽办法离开,他可以去别的势力,他一定要想办法。

    但查理迩那边却出了问题。

    正规军准备放弃对他的治疗。

    亚纳难以置信,找到那边的负责虫。

    质问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既然正规军想要重新扫荡叛乱,要帮助自己的子民,那为什么救了又要抛弃。

    然而负责虫只是为难道。

    “抱歉阁下,战乱中受伤的太多了,我们都会尽力救治,但医疗资源无法全部兼顾,像他这样的伤势,要耗费数千万星币,救他一虫的资源都足够救更多的虫,所以不好意思。”

    甚至,如果不是这虫跟亚纳这只雄虫认识,他们一开始就不会带回来治疗。

    亚纳当然不能接受这样的解释。

    无论他和查理迩曾经是怎样的关系,但对方救了他,何况,其他同伴都已死,他身边只剩下查理迩。

    他不能再眼看着身边的虫死去。

    亚纳蓦然抓住负责虫,“怎么样才可以救他!”

    他深知‘求’是没有用的,他只想要一个条件,一个一定可以救查理迩的条件。

    负责虫也干脆,“这需要私虫治疗,也就是如果您能自己付星币,我们也可以给您提供救治资源。”

    简单来说,公共资源给不了那么多,想治,就自己掏钱。

    可亚纳哪来的钱,他连星币都很少摸过,更别说千万星币!

    负责虫似乎也知道他没钱,无奈地叹口气转身离去。

    即便知道格外困难,亚纳还是要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他连忙拉住转身准备离开的虫,“等一下!”

    他近乎恳求道,“请您告诉我,我该怎么短时间弄到这些星币。”

    他知道,这是个很蠢的问题,但是他没有办法。

    他从未这样低声下气的恳求过。

    负责虫或许看他可怜,也或许有些看他是雄虫,也可能有别的想法。

    便好心告诉他。

    “阁下,您应该没在王室管理的土地下生活过,在正规管理下,雄虫想要短时间或许星币只有一个途径,就是有雌虫愿意给您,或者是您跟他结婚,或者您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愿意给您。”

    这个回答令亚纳感到茫然,他不懂结婚是什么,也不明白需要什么关系才给。

    他更不明白为什么要靠雌虫给,他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吗?

    所以,亚纳继续问了。

    负责虫遗憾道,“您靠自己是很难的。”

    “我也可以上战场。”

    亚纳紧拧着眉。

    然而负责虫只是无奈笑了下,“您不行的阁下。”

    明明是不让他赴险,却令亚纳格外不适。

    为什么不行?

    为什么什么都没做就说他不行。

    亚纳连忙举了许多之前在组织行事的例子,想要来证明自己,可负责虫似乎不以为然,唇角笑的弧度不变,“您的确很厉害,但还是不行。”

    仿佛在哄着一只小宠物般,温柔又不放在眼里。

    亚纳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茫然。

    他能理解别虫因为他的弱小而看不起他,那他可以证明自己。

    但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一边肯定他,却一边毫不留情的拒绝,没有丝毫的余地。

    好像,没有什么看不看得起。

    而是压根没想过,不在意。

    这让他一瞬间感到茫然和无力。

    负责虫见状,意味深长道了句,“阁下,虽然您精神力不高,但雄虫珍贵,只要您愿意很多雌虫会买账的。”

    “而且,您自己或许没注意过,您很漂亮。”

    说完,负责虫就离开了。

    亚纳怔怔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距离关掉查理迩的维持器还有两天,亚纳带着负责虫的话回去。

    对于救助回来的虫,这边只会给予某个星球作为落脚,而亚纳因着雄虫的身份能跟去空间站,以及分配住房,已经算好的。

    只是这些天他没去自己的住所,而是在查理迩的房内随意打了个床铺睡下。

    即便如此也依然入睡困难,整夜整夜的失眠,又再次回到了被新生派追捕时的状态。

    今晚依然是不眠夜。

    亚纳干脆将简单的‘床铺’推到窗边,他坐在窗台下,看着空间站高台上隐约落入的灯光。

    无尽的迷惘从心头升起。

    从被带回营地起,他就跟随首领学习着一切。

    首领说,他和雌虫没什么区别。

    这些就是他该学的,该做的。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在战乱中活得更好。

    可现在看来,又好像不太相同。

    亚纳静坐在床铺上,沉默地蜷缩在一起。

    他独自坐了一夜,想了很久,第二天再次找到负责虫,表明希望这边能给他一个机会。

    他可以上战场死了也没关系,但希望他付出一天就能为查理迩提供一天的资源。

    负责虫则是严肃地拒绝道,“阁下,我们是不会让您冒险的,请不要再说这种话。”

    亚纳语气略有急促,“我和你们有什么区别。”

    他们能做的,他也可以。

    为什么不愿意给个机会,哪怕尝试一下,无论什么代价他都会接受。

    负责虫低头看着他半晌,终是嗤笑了下,“阁下,我们有很大的不同,总之您一定是不可能去战场的,无论问谁都一样。”

    亚纳再次没有得到任何答案,沉默地看着对方离开,四周来来往往许多雌虫,他们的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在他的身上,仿佛在看什么惊奇的东西。

    像一件观赏品。

    再一次的无功而返。

    亚纳已经两天没有进食,不是不想吃,而是完全记不起来。

    他躺在窗台下的床铺上,脑中一次次忆起首领的话,又想起那只负责虫所说的。

    这一刻,过往一切前进的方向好像逐渐出现裂缝。

    他面对的,和首领告诉他的并不相同。

    雌虫就是雌虫。

    而雄虫,就是雄虫。

    他永远不会跟雌虫一样,也得不到平等的目光。

    他们和首领不同,外面的规则也和组织不同。

    以往努力的一切,在脱离组织后都成了泡影。

    没有虫会承认,没有虫会认可。

    第三天,今晚在没有星币维持,查理迩的维持器就会被关闭,也就是死。

    亚纳疲惫地坐在病床边,看着紧闭双目,没有丝毫反应的雌虫。

    他的手缓缓搭上对方的手背。

    以往的温暖在此刻是刺骨的冰冷。

    他知道,如果不是带着他,查理迩一定不会有事。

    即便始终不愿承认,但对方的确有些本事。

    是因为让他活下去,才变成了这样

    下午,亚纳再次离开病房,找到了负责虫。

    对方看着亚纳颇为无奈,大约还没见过这么执着的雄虫。

    明明,他都将来快钱的方式,告诉对方了。

    “请问,您上次说的,跟其他虫结婚,或者跟他们有什么关系,是什么方法。”

    亚纳缓缓道。

    他本不想依靠这些,但他已经没了办法。

    因为恩情,也因为唯一同他一起活下来的。

    他想救对方,无论如何。

    听到他的提问,负责虫以为他相通了,刚笑着准备指条明路,就对上雄虫略显疲惫暗淡的金眸。

    眼中真心询问略带茫然的目光,在负责虫怔愣片刻后,才逐渐明白。

    眼前这只雄虫似乎真得什么都不懂。

    他不懂跟雌虫发生关系,是怎样的事情。

    想通的瞬间,负责虫呆愣半晌,待回过神后,见耐心等待的雄虫,蓦然有些心软。

    让这样一只什么都不懂的雄虫,为了救虫而去牺牲那些似乎,不太好。

    而且看样子还很小,还是个孩子。

    稍微思虑过后,负责虫还是心软地叹口气,“算了阁下,那些方法不适合您。”

    然而他这么说,亚纳反倒急了,连忙道,“我可以的。”

    “不,不是。”负责虫连忙道,“或许有更适合您的事。”

    “您去给军雌做精神疏导吧,军队会给您发薪水。”

    “虽然您精神力不高,也会更辛苦,但可以先试试。”

    就这样,亚纳拿到了为军雌做精神疏导的工作。

    但是,他不会。

    他的精神力少得可怜。

    精神疏导,就是用雄虫海量纯净的精神力去安抚雌虫杂乱暴动的精神海。

    越是高阶的雄虫,要做到这些越是轻而易举。

    可亚纳天生精神力极低,但凡训练过都能试试,而他从没用过。

    然而事情到这个程度,无论会不会他都得接下。

    这是唯一的办法。

    上任的前一天,亚纳尽力学习操纵了一晚上,但他的精神也接近崩溃,更别说为其他虫安抚。

    他的第一天,或许会失误,或许会晕倒,或许会直接失去工作。

    但事实上,很顺利。

    即便这些长久未得到安抚的军雌精神海暴动得不像话,甚至恐怖,亚纳也能进行适当的安抚。

    按理说以他的精神力是做不到的。

    其实可以,只是需要点代价。

    只要能扛得住梳理暴动精神海的疼痛,而自身不至于崩溃,还是勉强能做到。

    一天下来,亚纳进到病房的那一刻,直接栽倒在床。

    剧烈的疼痛在精神力中蔓延。

    对他这种从未使用精神力,头一次用就是现学现用并这样的强度,是极其大的损伤,头一阵强过一阵的剧痛,令他直接昏过去。

    直到第二天被负责虫发现时,吓得不敢让他再去。

    “不行。”

    亚纳紧紧抓着他,“我要去,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乞求。

    最终他还是继续上任。

    这样的时间亚纳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只知道近乎麻木。

    精神安抚的强度也根本不是他能承受的,但是做得越多给的星币越客观。

    等到攒够治疗的费用时,他早已习惯精神海夜以继日的阵疼。

    这通常是雌虫才会有的病症,现在竟发生在一只雄虫身上。

    他曾经走向的方向如今被打碎,也不被承认,为了得到想要的,他要交换的价值就是作为雄虫的价值。

    这一切,都与他从首领手下学到的不同。

    明明比起精神力的治疗,他更擅长其他方面,但在这里却是无用的。

    他们不需要那样的雄虫,他们只需要能够治疗他们的雄虫。

    他只能作为拥有雄虫本身而得到益处。

    听起来似乎很简单。

    以前所受的苦头都是没必要的,他只需要做雄虫该做的事,就会得到保护。

    至于其他的,也不会被承认。

    认知被打破,精神海留下剧痛的后遗症,亚纳在结束这份工作后,沉默地站在查理迩的病床前。

    这些天,在他缴上足够的费用后,已经被送到了中央城救治。

    而查理迩也脱离了危险期,应该很快就能醒来。

    如今的亚纳远远与在组织时的模样不同,像是枯败的朽木,寂静而腐败。

    他深深看了病床上的查理迩一眼,转身离开,这是他最后一次来这里。

    在缴纳齐所有的费用后,他将剩下的所有钱留在对方的床头,随后收拾好仅有的小包裹,离开了中央城。

    查理迩的恩,他还了。

    现在,他想去还首领的恩。

    就如查理迩所说,这份仇恨对方不会管。

    那么,他也不会将对方拖下水。

    这些时间里,正规军已经平复大部分地区,新生派也被打的七零八落,但是骨干成员却没有踪影。

    亚纳会等,会去找。

    如果正规军杀不掉,他也要他们死。

    他总要报这个仇恨。

    在意识到雄虫快速获取财富和权势的途径后,亚纳完全放弃留在中央城。

    他清楚以自己本就不佳,甚至还受损的精神力根本不可能跟有权势的雌虫成婚,而就算成婚也受桎极大。

    身为雄虫没有极高的精神力就没有权,这是与生俱来的。

    所以只能先去弄些星币,有钱财到手,也好进行下一步,方便寻找那些虫的踪迹。

    他早就研究过,最后去到外围的贫民窟。

    详细了解过这边的地下格斗场规则后,他从一位典当行的老板处弄了些钱财来。

    当然,是些不光明的手段。

    利用了对方的怜悯心。

    从前他绝不会这么做,现在倒是真和之前不同了。

    拿到星币后,他先换了一副特质面具,遮掩自己,随后作为散虫报名格斗的同时,又雇佣虫在赌盘上压他。

    只要他能赢下一场,钱就可以连本带利的换给典当老板,自己也有了生存资金。

    如果赢不了,也就死了。

    最后,他自然赢了。

    只是赢得异常狼狈。

    一次胜利,就是开始转动的齿轮。

    此后,亚纳完全留在了这里。

    随着他获胜的越来越多,名气越发响亮后。

    无论是赌金还是奖赏,或者各个背景抛出的橄榄枝,都会带来巨大的财富和目光。

    但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亚纳一直小心谨慎,也会适时站队,他紧紧地护着自己的身份,从未摘下面具。

    以至于外界都以为他是一只天生残缺的矮小雌虫。

    只有那家典当铺老板知道内情。

    亚纳很庆幸自己当初没看走眼,赌对了。

    老板是个好心的虫。

    起初会收留他,也会在他受伤回来时照顾他。

    更是没透露他的秘密。

    如果他是雄虫的事透露出去,恐怕会很麻烦。

    而老板一直帮他打着掩护。

    亚纳很感激他。

    可每日的疲倦令他顾不上太多,只能送一些赢来的钱财。

    他说穿了依然是一只雄虫。

    体力上天生比不了雌虫,更别说地下场这些亡命之徒。

    死伤残,是常态。

    他能获胜,只能靠技巧和机会。

    他不能失误,在这里,一次失误就是死。

    可就算他再小心,再谨慎,再尽力,跟雌虫抗衡还是太过艰难。

    他在这里名气打响的同时,身上也遍布暗伤,只能靠吃止疼药度日。

    后来更是失去了一只眼睛。

    这导致他很长时间难以平衡身体,更别说作战。

    他不知道这种日子撑了多久,他只知道要久一点再久一点,等攒够钱财他就去到中央城想办法打探消息。

    他清楚,只有军部才最清楚新生派的踪迹。

    他要活着,带着钱财离开。

    他不能死在这里。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过了一月又一月。

    没有虫知道他的真实性别,也没有虫知道他的身体状况。

    他们只知道逐渐响亮的代号。

    ‘金翎。’

    然而这一切,终止在了这一天。

    那晚的对手很强大,亚纳的大半的骨头尽数粉碎,赢下后躺在休息室内,已然意识不清。

    他差点以为自己真撑不住了。

    但逐渐模糊的视线中,他隐约看到了熟悉的身影,熟悉的雌虫。

    大门被重重撞开,‘砰’的巨响,几乎震痛耳膜。

    接着一只高大的军雌快步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军装,厚靴重重踩在地上时,沉闷的声音令虫毛骨悚然,金属碰撞的响音带着极致的压抑扑面而来,周身隐约萦绕的威势更是压得周围的虫几乎抬不起头,就连很少虫能见着的地下场负责虫也跟在后面点头哈腰的出现。

    亚纳的思维在疼痛中近乎凝滞,他只是眼睁睁看着对方走近,但意识中浮不出任何想法。

    “亚纳。”

    对方俯下身将他抱到怀中。

    熟悉的气息,温度,触感。

    亚纳好像隐约想起什么,僵死的大脑有了些微动静。

    是查理迩。

    “没事的。”

    记忆中向来充斥着嘲讽意味的声音在此刻竟有些发抖。

    “亚纳,我带你走。”

    “我会治好你。”

    亚纳微微闭着眼,只觉得被炽热的温度包裹着,冰冷刺疼的大脑和僵硬疼痛的身体好像缓和些许。

    他放心的缓缓睡去。

    已经不知多久没这样放松过

    他被查理迩带走了。

    带到了中央城接受最好的治疗,但他伤势太重,治疗周期漫长,且容易留下后遗症。

    亚纳并不想废这个功夫,他不在意这些,他只想让新生派的虫死。

    至于新生派死后自己怎么样,也无所谓了。

    查理迩却耐心地安抚他,告诉他,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他们必须慢慢来。

    随后便说,自己已经进入军部,那边一直在追捕新生派残剩的毒瘤,他们东躲西藏换了无数身份,今天是商货队,明天是星盗,后天是运输员,总之很难追查。

    新生派早年得到不少正规军这边的内部消息,就算现在叛徒被抓到处死,也已经给了不少益处。

    他告诉亚纳。

    想要报首领的恨,就必须好好活下去。

    这是一场持久战。

    亚纳被说服了。

    他开始认真吃药治疗,从查理迩那得到第一手消息,分析现下的情况。

    之后的很长时间,他们住到了一起。

    亚纳治病的同时时刻关注着新生派的消息,查理迩则是白天军部上班,深夜赶回来看他,给他递消息。

    直到某一天,查理迩告诉他,自己需要一位雄主。

    他晋升速度过快,已经引起一些虫的注意,以雄虫为媒介的橄榄枝已经抛到他的面前,如果没有合适的应对,之后会有些麻烦。

    亚纳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他自始至终都明白,查理迩的帮助不会毫无缘由。

    这是一场合作。

    至于其中有没有什么弯弯绕绕,亚纳没去想。

    经过那些事,他信任对方。

    查理迩没料到亚纳答应的这样爽快,但迎上对方的目光,又瞬间明白。

    他没有解释,默认下来。

    他的确需要一位雄主作为挡箭牌,但也没到非要不可的地步。

    他只是,有些私心

    而这些私心显然不可能诉说出口,亚纳能归为合作那最好不过。

    就此,他们有了口头婚约。

    等查理迩晋升校官之时,就会正式成婚。

    其实这倒没什么说法,单纯是查理迩想要得到更高的军职后再跟对方求婚而已。

    当然,之后的路也不顺畅。

    军职不是那么好升的,而查理迩的锋芒展露早就吸引了许多目光,使得他的路越发坎坷。

    他没说什么,亚纳却有所发觉。

    在衡量过后,他将自己全部的积蓄交到对方手中。

    “你会给我想要的,对吧。”

    亚纳看着他,一字一句道,身体削瘦轻飘飘的仿佛一吹就散,说得话却异常肯定。

    查理迩目光意外,他垂下视线静静看着站在身前的雄虫。

    金色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

    沉默过后,他抬手接过对方递来的卡,俯身将雄虫拉到怀里紧紧抱住。

    “这笔钱,一定能让你得到想要的。”

    他现在的确需要一大笔星币,亚纳知道他需要的,而他也知道亚纳需要的。

    亚纳不是将希望完全寄托给他,而是合作。

    同他一起得到想要的结果。

    他会是亚纳最好的合作方

    亚纳在地下场攒下的积蓄不少,结合查理迩自己现有的资产,在满足功勋的情况下,晋升变得顺利。

    在事情敲定后,他半夜赶回去,路上看到热乎乎的包子就拎了两只。

    赶回家后,他熟门熟路的寻到坐在窗台的雄虫,俯身将对方紧抱在怀中。

    轻声道,“等我晋升校官,我们就结婚。”

    “这之后调查那件事就会顺利得多。”

    但怀里的雄虫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是平淡地看着月光下凄冷的花圃,“我的精神力受损,没法安抚你。”

    “没关系。”查理迩紧紧搂着他,贴着他冰凉的额头,“总有办法的。”

    “跟我结婚吧亚纳。”

    他们很快结婚。

    没有盛大的婚礼,也没有邀请任何虫。

    只是简单的吃顿饭,领了证,连戒指都没买。

    是亚纳不要的。

    他身体太差,整只虫都提不起状态,出去片刻就面色发白。

    何况,查理迩与他只是合作,并不需求那些。

    以后或许对方还要婚配,那越加不用这些表面功夫。

    他们就这样没有丝毫动静地结婚了。

    亚纳的身体每况愈下,活动的范围基本只有他们的小房子。

    每天仅剩的精力便是用来了解新生派的动向。

    他活着,好像也只为此。

    后来查理迩一战成名,因为时间而逐渐被淡忘的新生派毒瘤又被重新翻案,这次一切变得更加简单。

    权势,是个极好的东西。

    他们陆陆续续抓到一些小核心的虫,严刑拷打追问残留毒瘤的踪迹。

    而这一折腾,就是整整十年。

    十年的煎熬,亚纳助着查理迩,待对方真正爬到顶端时,事情的进展才变得快速。

    或许是希望近在眼前。

    亚纳的身体反而更差了。

    维持着躯壳的念头在逐渐完成后,慢慢消散,他压制不住自己混乱的精神状态。

    当年用自己微小的精神力梳理军雌混乱的精神海本就留下无法修复的后遗症,这下更是跟混沌的情绪相融,乱作一团。

    他时常不能清醒,待回过神身上已经布满自己割开的创口。

    就算查理迩再严格的控制,家里的边边角角都被包裹上软布,只要他想,依然有意外。

    但其实他也不想,实在是他治不好。

    和精神力相关的病症是药物难以治疗的,除非吃睡眠的药,直接睡过去反倒什么也不会发生。

    这样的折腾下就算是身体再健康的虫也受不了,何况是亚纳。

    而查理迩也为他寻遍了各种方法,但没用。

    他知道查理迩对他的好,也知道对方的心思和喜欢。

    但就像他走向消亡路上盛开的一片花丛,足够吸引温暖,却阻止不了他的消亡。

    直到这一天。

    查理迩终于抓捕新生派首领,想要将这个消息带给他,令他开心时。

    他摔下楼梯,麻木地感受着血液流逝,他控制不了拥抱死亡的念头。

    逐渐失去血液的感觉,反而让他感觉轻飘飘的,很舒适,像是从沉重的躯壳中脱离出来。

    他很沉迷。

    他以为最后的结果,不过是死和不死。

    却没想到。

    他失忆了。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陪伴他们

    74

    医院的病房外, 走廊的灯光映照下来,透着几分惨白。

    查理迩始终静坐在走廊的座椅上。

    工作员多次建议他去隔壁房休息,他也没有反应。

    只一双漆黑的眼眸沉默地盯着面前。

    这里有玻璃窗, 能最近的看到亚纳的状态,他需要待在这里。

    直到对方醒来。

    距离手术那日已经过去五天,亚纳依然处于沉睡之中, 没有醒来的迹象。

    主治医生眉头微微皱起,神情有些焦虑。

    显然, 这很不正常。

    依照以往的经验,记忆修复后的沉睡期最长三天,可今天都第五天了, 亚纳也未有反应,可从观测机器上的各项数据来看, 也没有任何异常。

    他轻叹一声, 没有隐瞒, 全部告诉查理迩。

    查理迩听后也没有反应, 只是平静地表示知道了。

    他垂着眼帘, 毫无波澜,好似已经做好面对任何境况的准备。

    这几天他多数留在病房外的座椅上, 耐心等待。

    直到第七日时,亚纳终于有醒来的迹象, 仪器也有所反应。

    医生在观察片刻后,很快将其换了个病房,查理迩也能跟着入内。

    “应该这几天就会醒来。”医生松口气, 手上不停地做着记录。

    查理迩点点头,将墙上的陪床床铺翻出来,他已经好几天没休息, 眼下已有些疲倦。

    “上将可以放心了。”医生安慰道,“手术很顺利,您在这里好好休息,待会儿就有护士过来换营养液,会观察状况。”

    又嘱咐完一些注意事项后,医生才离开病房。

    查理迩也打算休息,但他睡不着,哪怕疲累到一定程度也不想睡。

    只是静静看着病床上沉睡的雄虫。

    他期待,却又害怕对方醒来。

    没虫能知道,当初看到从病床上醒来却一无所知的亚纳时,他心下的情绪有多剧烈。

    甚至手都控制不住地发颤。

    现在,或许又要回到原点。

    查理迩闭上眼,沉默着。

    但他还是想,顺着亚纳真正的想法。

    他希望亚纳幸福,也希望是对方认可的幸福

    手术七天过后,又是一晚。

    漆黑的夜幕笼罩下,窗台边落下一层月光,病房的角落则是漆黑一片。

    查理迩还是没睡,他坐在陪床上,微微低着头,一手驻着额,看不清神色。

    直到旁边的仪器发出一丝绿色的光亮时,他才陡然抬眸。

    也在这一刻,床上雄虫的指尖微微弹动了下。

    查理迩连忙上前,站到床边。

    然而刚才的一丝动弹似乎只是意外,后面再没任何反应。

    静站一旁等待足足两小时后,他重新回到陪床上,疲惫地闭上眼。

    连日的困倦终于让他在一喜一落空后,消耗掉最后一点精力,闭眼后不知不觉小睡过去。

    但他睡得也不久,在第一缕光落入房间时,便陡然清醒过来。

    他毫无预兆地睁开双眸,倏然看向病床的方向,本以为会像之前一样,念想依然落空,却在视线触及到雄虫的面容时,蓦然停住。

    雄虫醒了。

    他不知何时坐起身,静静靠坐在白色的病床上,金色的碎发落在额前和脸庞,微微垂下的眼帘消失了许多傲气,显得柔和而平静。

    本就略显苍白的肤色在白色病服的衬托下越加没有血色。

    查理迩怔怔地看着他,似乎停顿了几秒,随后连忙从陪床上翻身而起。

    “亚纳?”

    他的手轻抚上雄虫的脸,指尖有一丝不稳。

    亚纳顺着他的力道微微抬头看去。

    金色的眼睛安静地凝视着他。

    半晌后轻轻应了一声。

    “你”记起来了。

    查理迩的话未尽,但彼此都明白其中的意思。

    亚纳缓慢地点了下头。

    无论在亚纳失忆时如何从容。

    但面对这一刻的他,查理迩已不知怎么面对,他的指尖触及着对方的脸庞,对视那双眼睛许久后才低声道了句,“对不起。”

    他没有办法,他只能这么做。

    如果可以,他是最不希望亚纳忘记他的。

    亚纳摇摇头,将他的手拿下,“不怪你。”

    轻闭着眼,不知在想什么,随后才缓缓道,

    “我想静静,让我自己待几天。”

    这话一出,查理迩连忙反握住他,动作快得透露出一丝紧张。

    他们有片刻的僵持,空气也仿佛在这时凝固。

    查理迩轻拧着眉,俯下身,搂住雄虫略显单薄的身体,“我不放心。”

    他直言道。

    毕竟那样的意外出现太多,现下让刚醒来的亚纳独处,他实在担心。

    亚纳清楚他的想法,任由对方拥了会儿后,才道,“我需要时间,查理迩。”

    “这是必须的。”

    他抵住对方的肩膀,轻推开些许距离。

    “出去吧。”

    查理迩握着他的手却愈发的紧。

    亚纳再次认真道,“出去。”

    查理迩一顿。

    亚纳抬眸,眸色沉静,仿佛激不起一丝波澜的湖面,“不要担心,我答应过你的。”

    意有所指,是手术前的承诺。

    可情绪又怎么能是一个承诺可以控制的。

    亚纳说过,希望他能信他。

    查理迩极力的控制,才逐渐将自己的手收回,过往种种的,让他即便想信也不敢信。

    或许信一次,接下来的就是永别。

    他无法承受那个代价。

    然而,漆黑的眼眸在凝视亚纳片刻后,最终收回视线,侧首落在别处。

    “我知道了。”

    他道。

    他不在乎承诺,他只想着,亚纳能真正好起来。

    就算他将对方锁起来,不见天日,也没有危险,但状态仍然摆在那边。

    不会改变。

    他希望亚纳能回到自身最舒服的状态。

    他可以放手赌一次。

    查理迩背过身没再注意亚纳的神情,停顿片刻后,一言不发地离开病房。

    关上房门后他跟护士说了一声,这几天除了送饭不要进去打扰。

    并确认窗口的防护网和室内的安全监测是否到位。

    而后面医生来检查,他也没再跟入。

    这层楼是专属于雄虫的vip病房层,旁边还有附带的小房间,查理迩准备这几天就在这里住着。

    时隔七八天,好不容易等到亚纳醒来,却又不能再见到对方。

    这些天于他而言格外煎熬,度日如年。

    与此同时。

    外界的虫们生活正常,时间眨眼流逝,其中倒发生不少事。

    比如,维洛的判决。

    一审已出结果,判终身监禁。

    会送他进入重级监狱,劳作一辈子,非极大功勋不能出。

    星网上对此已经闹翻天。

    维洛再怎么样也是只B级雄虫,之前也火过半边天,这几个月就算黑料频繁,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的粉丝体量依然相当大,正激烈地在星网争吵司法判决。

    [疯了吧,又不致死,只是D级雄虫,判B级终身监禁?]

    [疯的是你,D级不是虫?]

    [难道没看后面的判决书吗,有虫递交维洛之前贩卖其他雄虫的证据]

    [哪里哪里]

    [我去还真有]

    [贩卖雄虫致死!他真干得出来!]

    这几日,维洛的事像是下了几个连环炸药。

    自从那天因捅伤米安被告后,很快就有虫递交对方曾在多年前贩卖其他雄虫的证据。

    这也是对方被判终身监禁的重要原因。

    这一消息,起初众虫还没发现。

    待注意到后顿时在星网上激出千层浪。

    贩卖雄虫?!还致其死亡?

    这可是死罪!

    但最重要的是,曾经的国民雄虫竟然干出这种事!

    这让不少还坚守的粉丝道心破碎。

    目前这是一审,不出意料还会上诉。

    而奥古町竟也在为他四处奔走。

    只是有了这一出闹剧,本尼的第二期综艺本就因亚纳和查理迩的突然离开而收视率暴跌。

    现在更是收益惨淡。

    整体收视率自然没得说,给本尼急得焦头烂额。

    至于几位嘉宾。

    被刺伤的米安似乎已经出院在家修养,他的雌君还在提交上诉的材料和证据,势要定死维洛的刑。

    莱西尔则是继续去各地开展自己的演唱会。

    所有虫都在忙着自己事,似乎没虫知道突然没有消息的亚纳去了哪里。

    或者说,亚纳没消息也很正常,他连社交平台都是最近才公开的。

    倒是有一虫发觉不对,找到了医院。

    “查理迩上将!”

    菲兰跟着医护员急匆匆上了住院楼,快速敲响查理迩的房门,直到传出开锁声,大门打开一丝缝隙的瞬间才轻轻松口气。

    又很快语气急促道,

    “上将,亚纳阁下怎么样了。”

    查理迩没有立马作答,只是垂下眼帘,冷淡地扫了他一眼,“谁告诉你的。”

    他声音平淡,甚至有些发冷。

    不过菲兰是个没心眼的,压根没注意,直言道,“是我拜托霍哥的,我给阁下发了好多消息都没回应,去你们家也找不到虫后来是霍哥告诉我,他住院时好像听到亚纳阁下的消息。”

    他焦急道,“上将,阁下现在怎么样,有没有事。”

    查理迩垂眸看着他的目光格外冷淡,全然没了之前在虫前的温和模样。

    “你回去吧。”

    说罢转过身,不愿意透露的模样。

    菲兰一愣,情急下,连忙扒住就要关上的门。

    “等一下”

    幸好查理迩反应快,否则就要夹住他。

    菲兰本是很不好意思为难虫的性格,此时也是没了办法,憋红了脸才道出一句,“请,请您告诉我吧,我很担心阁下,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也能尽力。”

    说着,像是证明自己,菲兰连忙从随身的袋子里拿出一只爱心型的礼盒,打开后是一块儿淡粉色装饰着花瓣的心形巧克力甜品。

    “我研究了好多天,如果阁下不能吃,看着可能也会心情好一点”

    他迎着查理迩冷淡的目光,越说声音越小。

    面色也越发的红,热得像是有把火在烧,他挠挠头,尴尬道,“不好意思,带这种东西太奇怪了。”

    探望病虫是不该带这个,只是他这两天终于做出成品,心心念念想快点分享给亚纳阁下才

    查理迩却一时没开口,反倒看着那块儿巧克力若有若思,半晌后,他让开一条道。

    “进来。”

    菲兰一愣,抬头看他。

    查理迩也没说什么,只是自顾自转过身,“进来说。”

    菲兰这才抱着小礼品迟疑地走进来,他抬头看看只开了一盏小灯,显得格外昏暗的屋子,犹豫着关上门。

    “上将,有什么事吗?”

    他神色忐忑,忽地想到什么面色骤变,“难道阁下出了很严重的事。”

    所以才让他进来悄悄说?

    查理迩冷声打断他的胡思乱想,“没有。”

    菲兰这才收敛表情,困惑得应了声,“哦。”

    “也没什么,只是过几天就是亚纳的生日了。”查理迩指了指旁边的位置,示意菲兰坐下,同时自己在对面落座。

    提起这个,菲兰表情认真地点点头,“我明白了,上将是想让我出主意吗,您可以先说说想怎么举办生日会,是星球派对还是包场中央城。”

    像雌虫不知道雄虫喜欢什么,而找认识的雄虫询问意见是很正常的事。

    毕竟雄虫跟雌虫的喜好天差地别。

    查理迩淡定道,“都不要。”

    菲兰闻言,神色微变,“上将您这么多资产,不准备像样的生日会,要是其他虫知道,亚纳阁下会被嘲笑的。”

    毕竟上过几次综艺,亚纳阁下多少有些名气,若是别虫知道他的上将雌君连个像样的生日会都没给他,多少要在背后说道。

    查理迩沉默了下,“他不喜欢。”

    菲兰一愣,略略想了下,才拧着眉缓慢点点头,“您说得也是,亚纳阁下好像的确不会喜欢。”

    “而且他最近身体不好,那种场合不合适。”查理迩微微靠在椅背上,解释道。

    “阁下果然有些事情。”菲兰有些担忧道,“那上将有什么想法。”

    “他出院还要一些时间,生日恐怕都不能及时举办,更别说参与,我想留下点东西让他开心。”

    菲兰听得呆了呆,不是很懂地挠挠头。

    “那您说。”

    “这件事我需要拜托菲兰阁下。”查理迩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又端上温和有礼的态度。

    若是其他虫,肯定相当不舒服。

    好在菲兰压根不敏感,听见能帮助亚纳阁下,想都不想就直接应允,“当然可以了上将。”

    查理迩礼貌性地笑了下,“那您看这样可不可以”

    病房内。

    护士再次留下食物离开后,密闭的房间重新变得静谧。

    亚纳靠坐在床头,瘦削的手腕上还绑着一只监测环,他的后腰微微靠着竖起的软枕,静看窗台的景色。

    不知多久后,才起身走到窗边,双手搭在窗沿,俯视着外面的景象。

    这大约是做记忆修复不好的点。

    忆起来后,那十几年清晰地就仿佛重新经历一遍。

    因为常年病情反复而被迫淡忘的事也一股脑地回忆起来,甚至越加清晰。

    亚纳站在窗边,窗已经被打开半边,高层的冷风徐徐吹入,带着些许寒凉的气息。

    他闭了闭眼,凉风抚过,好似情绪也能缓和些许。

    其实那些事也过去将近十年,换做别的虫要么放下要么死了,他倒是拖到现在勉强苟活。

    查理迩,的确做了很多。

    他不知在窗边待了多久,直到皮肤都泛起凉意,才将窗关上,转身回去白色的病床。

    他将被褥裹在身上,曲着膝盖缩在床头,微微发凉的手抵着额,垂头沉默思索着。

    这时余光陡然注意到终端上亮起的淡淡蓝光,代表着大量还未回复的消息。

    他本来没心情去看。

    大约也能料到是谁发来的。

    但也正是因为能猜到,便想到对方会是怎样的担心,沉默过后还是打开了终端。

    菲兰:亚纳阁下,蛋糕好吃吗?

    菲兰:阁下,我又做了新的,要不要尝尝?[图片][图片]

    菲兰:阁下您在吗?

    菲兰:阁下,我又研究了新的

    菲兰:阁下您在吗,是不是我太打扰您了。

    菲兰:您一直不回消息,我很担心,可以报个平安吗

    菲兰:我以后不会打扰您了

    菲兰:阁下?

    菲兰:我去找您好不好,您安全我就回去

    密密麻麻地一串消息,间隔几个小时或者数天。

    亚纳定定看了半晌,沉沉叹口气。

    亚纳:我没事

    他刚寻思着编个什么,那边却几乎秒回。

    菲兰:阁下您没事就好!

    菲兰:听说您住院了,担心死我了/哭哭/

    菲兰:以为您不理我了

    亚纳刚才的思绪断了断,几行字光是看着就能感到独特的热情。

    让他想起些不错的事情。

    心头的阴霾也仿佛驱散几分,他缓慢输入。

    亚纳:不会的

    亚纳:查理迩告诉你的

    否则菲兰不应该知道。

    菲兰却道:

    菲兰:是霍哥发现的

    菲兰:阁下突然消失太吓虫了

    亚纳:抱歉

    菲兰:不关阁下的事!是我没去了解情况,现在才知道您生病了

    菲兰:还发了那么多话,真不好意思/脸红/

    菲兰打得字很多,光是看着就能想到说话时是怎样的神情。

    亚纳莫名觉得好笑。

    亚纳:没关系

    有了他的回复,菲兰有劈里啪啦打了很多字,在发现自己话太多后,才连忙止住道:

    菲兰:对不起阁下,又发了好多!

    菲兰:听上将说,您最近不想有虫打扰,您要好好休息呀

    菲兰:等您出院我再找您好不好

    亚纳瞧着,缓慢地输出一个字。

    亚纳:好。

    随后,聊天框熄灭。

    或者说是亚纳单方面熄灭,菲兰那边似乎还发来什么话他没再看。

    大概就是‘好好休息’‘晚安’之类的吧。

    他闭了闭眼靠在床头,静静感受着刚才的情绪。

    仿佛失忆的两个月里埋下的种子被这段对话激活,一些记忆带着愉悦轻松的感受重新活跃起来。

    夜晚。

    护士送来的饭盒里,多了一盒漂亮精致的米糕,说是菲兰阁下送来的。

    亚纳看着这些食物没什么胃口,其他的原封未动,就尝了下米糕。

    味道不错。

    没想到菲兰在厨艺方面进展这么快。

    明明上综艺的时候还什么都不会,连烤火都格外生疏,现在竟能做出不错的东西。

    亚纳很给面子的吃了几块。

    再多就咽不下了。

    夜深人静,他像之前睡不着的每一夜一样,照旧给自己打上助眠的药物,在特质药物的作用下,他缓缓入睡。

    因为精神力受损,加上心事繁多,他常年不能睡个好觉。

    就如现在。

    在隐约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时,亚纳就知道。

    他又要做一个清醒的梦了。

    精神力出问题的缘故,他很难熟睡,只要身体能休眠就是胜利,所以即便质量不高,做着一个意识清醒的梦,他也不会强制醒来。

    他的身体需要休眠。

    他也想尽力活着。

    本以为这次的梦会和之前一样,如同胶片般,连续地滚动着其他虫惨死的画面,再随机挑选一段深处的记忆让他‘欣赏’。

    然而,落脚的那一刻,却发现并不是。

    他此刻置身于一片白色的空间中,四周静谧得可怕。

    仿佛天地间只留下他。

    空洞、寂静。

    亚纳四处张望着,在这片虚空中漫无目的地行走。

    清醒的控制睡梦中的行为于他而言很正常,但像这次,梦到这样一处只有白色的地方就显得很奇怪。

    甚至能清晰感觉到脚下的触感,软绵绵的,像棉花一样。

    他就像无头苍蝇似的随意走了许久,也什么都没看到。

    直到耳边若有若无地响起一些细碎的声音。

    像轻轻的呼吸,也像心跳。

    小到像是一个错觉。

    直到,一股力道突然间将他拉入怀中,他正欲挣扎,余光陡然注意到那双白色手上的痕迹,是一道烫伤后留下的疤痕,清晰而刺目。

    亚纳的动作顿时停住,任由被搂进怀中。

    他的身体像是陷入一团棉花中,软绵绵的,碰不到实地。

    也在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变得格外矮小,手脚都成了缩小版,像个几岁的孩童。

    他被紧紧搂着,落入了一片柔软的棉花球中一般。

    他低下头,端详着 自己缩小的身体,和那只紧紧框着他带着疤痕的手。

    短暂的安静过后,他才出声道,“首领。”

    他的声音很轻。

    这么多年他梦到过首领,但从未梦到过活着的首领,只有那颗头颅孤零零毫无生气地落在他怀里。

    而现在,好不容易梦到,似乎也没有个活虫样。

    亚纳小心地抓住那只带着疤痕的手,小小的手附在上面,细细地摩擦过。

    格外清晰的触感令他不禁沉浸在这片刻的虚假中。

    隐约间,拥抱着他的力道好像有着某种魔力,拉着他越陷越深,但并不痛苦也没有窒息感,反而很柔软也很温暖。

    只是意识越发模糊,那只手始终在他的怀中,没有离开分毫。

    他又唤了一声‘首领’,依然没有回应。

    他也陷得越深,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下坠,纯白的空间逐渐变得灰暗,仿佛什么将他包裹起来。

    “亚纳”

    近乎要睡过去时,那道熟悉入骨的声音陡然在耳畔响起,亚纳微微睁开眼望着灰暗的‘天’。

    那双手仅仅将他搂住,这次的实感变得强烈了许多。

    “亚纳,想永远陪着大家吗。”

    是首领的声音。

    亚纳眨了眨眼,两只缩小的手全部用上才抱住对方的手臂,“想。”

    但他知道,这只是一个梦。

    这也不会是首领能说得话。

    只是刚忆起从前,那一切仿佛历历在目,好像回应这句话就可以尽快抵达他们的身边,所有的惨状也能烟消云散。

    可随着话音落下,视野所及的四周也逐渐变黑,像被拖拽着缓缓没入深渊之中。

    亚纳静静抱着怀中的手臂,困倦也睡意也越发强烈。

    被温暖包裹着逐渐失重,身体传来若有若无的飘渺感,像是下一刻就可以化作粉末消散。

    他躺在对方的怀中,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和舒适。

    不过。

    真的会留在这里?

    迷迷糊糊间,这个念头陡然跳出,令亚纳的意识清明两分。

    明明是个梦,却无端的浮现真实的感受。

    如果只是梦,那放任自己沉沦无疑是最好的,毕竟他终究会醒来,还是会回到那片现实之中。

    可如果,真的不会醒了呢。

    亚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或许是感觉太过真实,不禁让他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他可以放下现实中的一切吗。

    要是放在之前,他会毫不犹豫。

    那是他完成目标后唯一想做的事。

    可现在

    亚纳微微睁开眼,四周已然如同漆黑的浓墨,像是浸入了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他什么都感受不到了,除了身后半包裹着他带着他下坠的东西。

    这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身体开始变得轻飘飘像是逐渐没入充满温暖的水袋中,感受不到身体的每一处,连呼吸听觉嗅觉都无法感知,像是逐渐融入了这片天地,连带着灵魂都变得飘渺。

    而以前的过往也在脑中转瞬划过。

    就好像,真得要消失了。

    想法浮现的瞬间,意想中的如释重负却没有到来。

    他依旧睁着眼,‘看’着漆黑如墨的空间。

    那他们怎么办?

    他们。

    谁。

    就算是失忆,认识的虫也寥寥无几。

    但似乎,有许多认识他的,看到他的。

    想法在这一刻变得絮乱,他先是想到菲兰,有点笨蛋有点胆小的那只雄虫,接着是其他在综艺上认识的雄虫雌虫。

    以及节目过后蜂拥来要签名的虫们。

    他从没直面过这样多虫喜爱的情绪。

    重要吗,不知道。

    至少无法与首领和他曾经的伙伴们相比。

    可要是说不重要,似乎也不是。

    转瞬间,亚纳的意识又落在了别处。

    这里依旧漆黑,但地上遍布了小小的灯盏。

    他们发着微弱的亮光,只能照亮身边拇指大的空间,可无数聚集在一起,便是一盏映着一盏,将地上看不清的路照亮的通透。

    像夜空里渺小又繁多的星星。

    亚纳站在那儿,安静良久 。

    随后沿着地上浮现出的路缓慢向前,隐约间,注意到旁边的灯盏形状各异。

    他不知走了多久,看了多久,直到前面的路有了变化。

    他在一盏灯前停下了脚步。

    他发现了独特之处。

    周围无数小灯盏都有一条若有若无的线落在这盏灯上,他似乎很努力汇集着周围的光,然而他本身也跟那些灯盏一样渺小,在这个世界驱散不了多少黑暗。

    亚纳在灯盏前蹲下身。

    盯得久了,倒发现这盏灯的光是持续的,不会像其他灯一样忽明忽暗,他始终光亮着没有一丝微弱的迹象。

    亚纳静看着,在片刻后缓缓拿起灯盏。

    灯盏落在手心的那一刻,竟然从昏黄的光变得发亮,像是金色的,格外漂亮。

    似乎当他发现他,触摸他的那一刻,那道光就变得格外有力量。

    亚纳捧着灯,沉默良久。

    即便光亮再亮在漆黑的空间似乎也微不足道。

    但若有若无透出的暖意,又令他心头软下些许。

    他收紧手,安静抱着灯盏。

    心中隐约有所感知。

    “查理迩”

    他都知道的。

    查理迩所做的一切。

    也正是相信对方所做的一切会有成效,他才会选择记忆修复。

    他想知道那段过往,也想离开那段过往。

    只是事情压得心头喘不过气,才会被拖拽着难以回神。

    他记得自己答应查理迩的事。

    无论情绪如何,他在手术前就已经想好该怎么做,他应该这么做的。

    不管是因为查理迩还是自己。

    何况他从不轻易允诺,但只要给出允诺就不会食言。

    亚纳缓缓抬头,看着这遍地的灯盏。

    那些每个都很渺小,每一盏相比记忆中巨大的灯火都微不足道,可聚在一起,似乎也很明亮。

    如果这里是夜空,那他们也不再是渺小的灯盏,倒像是无数的星星,不会再漆黑寂寥,是无数目光会为之逗留的浪漫夜空。

    其实,也挺好看的。

    亚纳抱着灯盏,念头落下的瞬间,他的意识似乎重新落到了实处。

    没有漆黑如墨的深渊,也没有逐渐下坠的感触。

    反而重新回到那片雪白的空间中,他也落在到实地,站在那如同棉花柔软的地面上。

    身体依然有一丝飘渺感,却不像刚才那样随风而散般,而是带着实体的轻盈。

    若有若无的生机感再次充盈身体。

    而那只手,依然搂在他的腰间。

    在意识到的瞬间,亚纳似有所感。

    他隐约发觉身后的实体感越来越强,力道也越发清晰,将他紧紧搂在怀中,对方好像低下了头,轻轻抵在他的发顶。

    “傻孩子”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爱

    75

    声音在耳畔响起的瞬间, 亚纳蓦然抬头。

    却依然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只能感受到身体上的触摸。

    以及背后胸膛的热度。

    “分明还有许多留恋的东西。”

    那道声音再次道。

    随后,他能感觉到一只手轻轻抚摸上他的发顶, 将他的头发揉得发乱。

    亚纳怔怔地再次抬头,这次隐约能看到白色的轮廓,却也看不真切。

    “首领。”

    他轻声唤道。

    这次竟有了回应。

    “亚纳”

    一只手搂着他的腰, 一只手从前抱住他的肩膀,像要更紧得将他抱在怀中。

    可在片刻后, 却缓缓松开力道。

    亚纳用尽力气,依旧很小的手费劲地抱着他的手臂,舍得不他的离开。

    也在这一刻, 面前始终雪白纯净的空间泛起一缕缕的扭曲。

    渐渐的,开始浮现一双双白色的手, 色泽苍白如同未雕琢的石膏, 毫无血色, 可在指尖触碰的瞬间, 却传来一阵暖意。

    若是在别处, 这或许极为可怖。

    此刻,亚纳却微微睁大眼睛, 有些怔愣。

    他眨了下僵硬酸涩的眼睛。

    无数只白色如膏体的手,乍一看极为相似, 但凭借多年的相处和心底隐约的感知,他便清楚这一双双手属于谁。

    亚纳呼吸有些乱,他试探地伸出手, 轻轻触摸上一只苍白却异常粗糙的白手,那只手上的纹路很深,看着光滑摸着却很刺手, 关节处也有许多厚茧。

    能隐约感受到皮肤的硬度。

    感觉到他的触碰,那只白手很快速地抓住他,用力又带着一丝颤抖地紧握着,力气大得好似要将他捏断。

    是杰恩。

    亚纳忍不住将另一只手也轻轻握上。

    一眨不眨地看着。

    紧接着,旁边一只同样如石膏白的手主动凑过来,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温柔地覆在掌心下。

    这只手好像有着别样的温度,暖意透过皮肤细细密密地传递进来,动作极其小心温柔,仿佛生怕弄疼了他。

    这是艾金。

    他的力道总是很柔和。

    待亚纳也是。

    亚纳恋恋不舍地回握,怎么都不肯松开。

    明明只是个梦境,触感却格外真实。

    “回去吧亚纳。”

    身后的声音再次开口了,亚纳很想看清他的模样却怎么都看不清也记不住。

    他想张口说什么,但这次竟发不出声音。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手轻轻捂住他的嘴。

    “亚纳,有些话不能说。”

    首领的声音是从来没有的温和,明明记忆中是那样严肃苛刻,现在却恨不得将所有的温柔给他。

    “你想回去,也该回去。”

    那道白色的影子似乎更加凝实,隐约间仿佛有道目光正注视着他。

    亚纳安静下来。

    他仰着头,静静看着对方的轮廓,与那道熟悉却看不见的眼睛对视着,不知时间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

    好半天后,才动了动。

    转过身,伸手尝试回抱住对方,但他的手和身体都变得很小,很费力才能拥抱到对方。

    他将头埋在对方的胸口。

    安静良久,才问出心底那句放了很久的话。

    “疼不疼。”

    这是他一直想问的。

    也是他一直后悔的。

    他知道,落在新生派手中肯定会死得很痛苦,他到最后也只找到那颗头颅,那身体

    听帮忙找的正规军说,那片地方,到处分散着身体组织的碎片,什么都找不到了。

    亚纳知道,但从不敢想。

    哪怕细想一点都会崩溃。

    他一直后悔痛恨,当时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没有留在首领身边。

    如果他在,他一定会想办法。

    哪怕只是能让对方少受哪怕一点痛苦也好。

    他一定能做点什么。

    或许知道他心中所想。

    那道白色的影子静抱着他,像是哄着孩子似的,一次又一次顺着他的脊背。

    “亚纳,你知道的。”

    那声音说道。

    亚纳抓着他的手忍不住收紧,发颤,却被对方拢住在掌心。

    “但是亚纳,这不是你的错。”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你不需要再看过去的事情。”

    “可是”亚纳想要说什么,但开口就是颤抖到近乎发不出的声音。

    那只手轻揉着他的脑袋,四周的手好像也逐渐凑上来。

    他们或是握着亚纳的手,或是轻蹭过他的眼角,哪怕是轻轻的触摸都好像能带来无尽的安抚。

    “亚纳,那些事情已经过去,在你未来的幸福上,已经微不足道。”

    “我们已经不会疼了。”

    “可看到你烦忧难过,还是会跟着低落。”

    亚纳的视野有些模糊,他再次抬头,努力想看清模样。

    这次反而越发的清楚。

    越来越多的颜色覆到这道白色的影子上。

    “没事的,我们会看着你,只要你快乐我们也会开心。”

    逐渐染上色彩越来越接近记忆中的虫缓缓道,他捧着亚纳的脸,轻轻俯下身。

    “我们,很爱你。”

    一个亲吻缓缓落在亚纳的眉心。

    这只内敛严肃的雌虫,一辈子到死都没能说出的爱,在此刻得以实现。

    这是他永远爱着的孩子。

    亚纳心口情绪翻涌,他紧紧闭上眼,埋在对方胸口。

    弯曲的脊背微微发颤。

    这个吻并不如想象中那样冰凉,倒是温温暖暖的,只是太快了。

    就像触碰时产生的幸福感一样,一闪而逝。

    感受到他的情绪,那些白色的手轻搭在他的脊背上,静静安抚着。

    不知多久后,他的状态才逐渐平缓。

    亚纳仰起头,静静看着对方的轮廓,他不知道自己注视了多久。

    多看一秒,多看一分,恨不得时间永远停滞在此刻。

    不知道多久后,他终于开口了,“我知道了。”

    “我会的。”

    “我也爱您。”

    “爱你们。”

    话落的瞬间,那一双双苍白的手好像都被染上了熟悉的颜色。

    亚纳转身触摸着,与安慰着他的虫们紧紧相握。

    隐约间,那些手后似乎浮现出无数刻入心中的身影。

    用无数熟悉的表情视线目光,看着他,面对他。

    “我爱你们。”

    亚纳再次道。

    他从不是个坦诚的,曾经的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这样坦然的说出这些话,此时此刻竟无比期盼着告诉他们自己的爱。

    就好像首领一样。

    他果然,是首领带大的孩子。

    “那我,回家了。”

    他到底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像是最后的道别。

    他的神色也变得平静许多,大约是真正下了心中的结论。

    他想,不该再被困在那处牢笼里。

    他该带着那份的期盼,生活下去。

    “回去吧。”

    声音最后一次落在了他的耳畔。

    紧接着像是一股助力落在他的身上,携带着他缓缓离开,他的身体越来越轻,好似脱离了柔软的棉花逐渐飘到越来越白越来越刺目的上空。

    直到一晃眼的白光闪过,一瞬间,又或许过了很久。

    他终于,再次醒来。

    彻底的从现实中睁眼,眼前先是一片白色的朦胧,直到视线聚焦逐渐清晰,才发现已是熟悉的病房。

    梦中的感触逐渐变得模糊,好像真得只是一场梦。

    可那真切的下坠感与触碰,却真实到心惊。

    亚纳捂着额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条件反射地看了眼时间才发现竟然已是傍晚。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过这样久的一觉。

    还睡得这样沉。

    他没有立马起床,而是静坐在床头,回记着梦中的场景,看着天花板的目光也有些晃神。

    那一切太真实了,声音和触感,都令他不禁恍惚。

    他叫来护士,指着手上的检测环,询问对方自己睡梦中有没有什么异常。

    亚雌护士摇摇头,“没有问题,阁下您放心,有专门的护士会在夜间盯着各个病者的身体状况。”

    得到回答,亚纳很快让对方离开了。

    病房再次只留下他。

    他坐在病床上,伸出五指,一张一合,感受着真实地触感。

    真的只是个梦?

    但是太真实了。

    几乎令他难以自拔。

    他曲起腿,抱着膝盖坐在床头,独自沉默了很久很久。

    直到落入房内,属于黄昏的暖光消失,天空变得如梦中一般漆黑,才逐渐回神。

    但无论梦中真假,他已经做好选择。

    亚纳起身将自己收拾干净,虽然没胃口,依然进食了些晚饭。

    他一边吃饭,一边细细回想着梦中的一切,一点都舍不得忘记,他一次次回忆一次次念在心里。

    只是这次,是怀念是想念,却不会再停留。

    他花了很久的时间几乎将那一切印刻在心底,回过神时又是凌晨。

    因为醒来的晚,也因为情绪,他没有半点困倦,依然坐在床头想着事情。

    想完从前想完那一场突如其来如梦如幻的梦,便是想现在。

    比如,查理迩。

    不知不觉,他跟查理迩已经住一起十来年。

    这么些年,起初就算再不明白对方的心思,后面也隐约有所感应。

    之后他放纵着,任由对方更近一步的试探关系,任由他们发生一些亲密的事情。

    他没有思考过自己的想法,依赖也好,身边的唯一也罢。

    他不打算去探究他们之间的关系,走一步是一步,他最终会倒在哪里只是个随机问题。

    他自暴自弃。

    不过已经做了那种事情,再怎么样也不会很随便,或许,还是对这只军雌有一点在乎。

    毕竟十年的时间,他们都是只有彼此的过下来。

    但,是朋友,亲缘还是伴侣。

    他无法分清,也无法感知。

    他只知道,自己愿意。

    而他当时的状况,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跟对方走到最后,他其实更希望对方放弃的。

    他也好摆脱那样的痛苦。

    每日精神的浑浑噩噩已经让他的身体也变得不堪重负。

    维持生命变成了一项工作,一项任务。

    他早已到了边缘。

    不过,就在一切濒临崩盘时。

    他竟然失忆。

    这让一切,得以重启。

    查理迩太想救下他的灵魂。

    这次,对方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尽力给他埋下无数新的快乐,新的寄托,新的关系。

    所以重新想起后,那些记忆就像新生的种子落在那儿,阻挡着过去的阴霾,让他的状态逐渐分割出一条线。

    以至于刚做完手术想起的瞬间,他没有再向之前那般痛不欲生,神奇的是精神力损伤带来的钝痛,好像也因为遗忘而逐渐隐匿。

    他依然无法摸清对查理迩的情绪。

    或者说,那太过狭隘。

    因为这次留在他记忆中的不止是查理迩,还有许多新认识的虫,有全新的生活方式,有全新的生活世界,有全新的对世界的感官。

    他好像,找到了一点新的方向。

    所以在梦中,他迟疑了。

    那些细细密密却覆盖极大的灯盏,牵住了他的步伐。

    这或许不足以阻挡他的坠落。

    但也开了一道口子。

    让记忆中那些,他一直依恋的虫们,能带领他最后一次

    又是一日过去。

    这天亚纳依然没吃什么东西,但状态好了许多,虽然没有进食,也选择喝了些没有味道的营养液补充状态。

    晚间,护士又端着一份宵夜补汤进来。

    不过这次,还有一只普通的木盒子。

    “阁下,是上将让我带给您的。”

    护士将汤药和盒子小心放下,见亚纳没有太多抵触的情绪,心中暗暗松口气,随后没过多停留就离开了。

    亚纳没有先碰盒子,而是喝了些补汤,直到实在咽不下去,才放下补汤,转而慢慢拿起那只木盒。

    他安静端详片刻。

    无论是从哪边看,木盒都非常普通,别说花纹和雕刻,连涂漆都没有,仅仅是磨得滑溜些不至于扎手。

    他不急着开,先是端详了会儿木盒。

    从外来看,朴素地完全不像查理迩会送的东西。

    片刻后,他才轻轻掰开扣子,动作缓慢地将木盒一点点打开。

    几乎在露出缝隙的瞬间,就有一丝光亮透出。

    亚纳神色微怔,熟悉的光令他隐约猜到这是什么。

    他捏着木盒的手有些停顿,随后才将其完全展开,里面的物件也彻底暴露在白炽灯下,瞬间反射出异常漂亮的微光。

    是亚纳之前打碎的那枚结婚戒指。

    瑰丽的钻石哪怕在普通的白灯光下也格外美丽,钻石的表面闪着细细密密的光芒,璀璨又梦幻。

    亚纳捧着木盒,静看许久,像是忆起什么。

    也像想起那只多日未见的军雌。

    待回过神时,才发现旁边有个淡蓝色的小球。

    还记得他失忆打开时,里面装得是自己以前留下的蓝色绸缎,现在却再次出现。

    亚纳捏过小球,轻轻打开。

    里面依然是一条小小的蓝色绸缎,但无论是上面的字还是留下字迹的虫都不同了。

    ‘戒指修好了’

    ‘一起回家吧’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回家

    76

    ‘一起回家吧。’

    回家吗。

    灯光下, 绸缎同样流光溢彩,看着格外美丽。

    亚纳静静注视着上面的字迹,沉默不语。

    不知看了多久后才缓慢折叠捏在掌心, 最后目光落在那枚修好的戒指上。

    这枚戒指的款式哪怕放在现在也依然出彩。

    当时是查理迩特选的设计师挑得材料和画的设计,也算得上独一无二。

    他拿起戒指,尝试地将其戴在中指。

    本以为会有些紧, 毕竟失忆后比之前增重了些,但戴上时却意外的合适。

    大概是修复时也修了下尺寸。

    查理迩

    亚纳轻捏着戒指, 垂眸看着发着微光的钻石,不知在想什么。

    接着他又将那个字条翻出来。

    一次次看过那两行字。

    温柔的字眼,让他一瞬间, 有些突兀的想起刚失忆时从病床上起来的那一幕。

    就算到现在,依然记得当时惊悚的感觉。

    自己不敢置信、惊恐、震惊。

    自己居然会跟查理迩结婚?

    实在是太荒谬了。

    但查理迩也确实掩盖得天衣无缝, 明明对方也被他被时间磨了性子。

    却能转瞬的功夫像曾经一样与他相处。

    他一直很有本事。

    亚纳知道的。

    他怀疑过查理迩撒谎, 怀疑过隐情, 却没想过查理迩连过去的模样都能装的天衣无缝。

    就像假的艾金和杰恩一样。

    亚纳戴着戒指重新坐会到床头。

    他像之前一样无数次想着那些事情, 但这次, 似乎重心慢慢落在他失忆时的乌龙和未来。

    现在想来,有些事还是相当好笑。

    难怪查理迩想。

    他也多想回到过去。

    然而事实不允。

    亚纳闭了闭眼, 之前有这个念头时只会心头恨得焦心,如同火舌舔舐, 刺痛难忍。

    现在想起,竟没再那般难受。

    他静坐片刻后,站起身。

    或许是想透透气, 便打开了半面窗。

    夜晚的风比白日更加寒凉。

    作为有不夜城之称的中央城,此时的外面还亮着无数璀璨的灯火。

    亚纳站在窗边,眺望着医院外的浮空高楼和装着碎光的天际轨道, 这一切在夜晚格外的清晰震撼。

    这是十几年前,他绝对想不到的时代。

    这是未来

    他的未来。

    亚纳缓缓抚上中指的戒指,戒指被打磨的精细,抚摸着像是一块温亮的玉。

    他静看璀璨的城市许久,虽然看不清,却能隐约感到无数的小身影在这城市之中忙碌。

    这里,是和平的。

    至少,不会再有那样的战乱和牺牲。

    亚纳不知看了多久,最后阖下眼帘视线落在那枚在夜幕下也泛着淡淡深蓝光芒的戒指。

    眉眼的弧度似乎逐渐柔和。

    唇角露出一丝释然而无奈的笑意

    转眼又是五日。

    查理迩也独自在一旁的小房间内再次待了五日。

    他所能做得已经尽力,递进去的戒指也没有回应,就算是他也难免有些心乱。

    唯一能让他安定些的,大概是亚纳没有再做出任何危险举动的意向。

    只要不出事,一切好说。

    他愿意接受所有结果,只要亚纳还活着,他便能一直尝试下去。

    封闭的房内,未开一盏灯,也没有一丝光亮。

    安静到近乎压抑的漆黑中,一道低低的叹息响起,显得格外清晰。

    但也在这时,一阵有力的敲门声陡然响起,瞬间打破室内的静谧。

    “进来。”

    查理迩出声道,声音平淡沉稳。

    语气一如往常,冷淡得没有丝毫波澜,令虫窥探不出其中的情绪。

    亚雌护士应声推门而入,走廊上的自然光也跟随着落入,给房间带来一丝光亮,他手上的托盘还放置着刚给亚纳换下来的观测环,出口的话,不禁令查理迩神色微怔,

    “上将,阁下准备下午出院,请您准备一下。”

    这个消息实在太过突然,意外。

    查理迩有片刻的静默,却又很快回神,无论心中什么想法,在外虫面前看不出丝毫反应,只是点点头道,“行,我知道了。”

    “您记得在平台上缴纳费用。”亚雌嘱咐道,“而且阁下情况特殊,出院后需要继续携带观测环观察三个月,麻烦您待会儿来录入一下您雄主观测环的权限。”

    话落后点点头,转身离开这略显沉闷的房间。

    查理迩在护士离开后,坐在床沿沉默良久,他的手轻轻落下,从床头翻出另一枚与亚纳那只一对的戒指。

    静看片刻后塞入怀中,起身。

    在希望亚纳平安的同时,也有一丝微弱的期待。

    到下午出院的时间。

    查理迩早早收拾完等在房门外,静待着雄虫出来。

    他来得太早,几乎用完午餐就迫不及待地等在门口,这一等就是足足五个小时。

    本来他完全不需要这么做,毕竟亚纳不会知道,而雄虫出来时,他也只需要根据门外的动静出来就行。

    可他却不愿意,他想看着亚纳出来,不想错过一分一秒。

    他太想见到他的雄虫。

    查理迩再次看了眼表,时间钟已经走到五点。

    他关闭终端,依然耐心等着。

    直到十几分钟后,门终于有了响动。

    几乎在瞬间,查理迩便站起身。

    也在这时,面前的门缓缓拉开一条狭长的缝。

    病房内昏黄的光透过缝隙散落在走廊的白瓷砖上,反射出格外刺目的金色,查理迩好似心有所感,不禁上前一步。

    此时已是傍晚,病房恰对太阳西落的方向,黄昏宛如流光的金沙笼罩整个房间,打开的瞬间,光尽数倾落在四周,像是铺上一层梦幻的纱,格外美丽。

    逆光下,雄虫的面容被模糊,他穿着住院前带进来的休闲服,戴着一顶鸭舌帽,微微压低,越发看不真切他的神情。

    查理迩安静注视着,眸中似有万种复杂的情绪涌动,其中的迷恋爱意,顷刻间像是要溢出来,却又很快收敛回去,他不想给雄虫额外的压力。

    沉默片刻后他自然地走上前,调整完自己的状态,就如之前那般,动作轻柔地探过手,想要拎走雄虫手中的行李。

    “我来,亚纳。”

    刻意压低柔的语调,像是怕惊扰对方。

    一举一动连话语都保持在一个能让雄虫舒适的距离。

    不会过于疏离而显得冷淡,也不会过于热烈而有压力。

    之后的剧本和日常,或许就像之前一样。

    但是没关系。

    他有时间,他会永远安抚陪伴这只雄虫,直到他们的生命结束。

    对一切,查理迩已经有所预想。

    但就在他的手将要碰到时行李时,雄虫的手却缩了缩,他的手自然也落了空。

    查理迩身形一顿,缓缓抬眼,看向面前的压着帽子的雄虫。

    但与此同时,亚纳也抬起目光,正对上他的视线。

    这一刻,金色的眼睛在背光黄昏下的反射下,显出略带红色的独特色彩。

    像是燃烧金色黄昏的云朵格外耀眼,美丽。

    查理迩神情微怔,有片刻的停顿。

    但迅速拉回状态,声音温柔,“回家吗,今晚想吃什么。”

    家常的话总是能极快拉近距离。

    他隐约意识到什么,但怕是自己的空想,连忙收敛下心思。

    同时再次伸手,想要接过雄虫手上的东西。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像是对待什么易碎品般轻柔,然而,就在靠近的刹那——

    ‘啪!’

    一道清脆的响音陡然响起,在寂静的走廊中格外清晰。

    雄虫拍开了查理迩的手。

    这力道对雌虫来说不重也不疼。

    但查理迩这下真愣住了。

    紧接着,就见雄虫忽然往上掰了下帽子,金色的,仿佛熠熠生辉的眼眸忽然朝他一瞥,只听他轻哼道,

    “行了,这小心的样子给谁看。”

    查理迩逐渐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他。

    见他半天没回应,亚纳轻笑一声,“怎么,听不懂?”

    他抬手,一把捏住对方的领子,往下一扯。

    军雌高大的身形连忙顺着他的拉力,压低脊背。

    距离在这一刻无限接近。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目光,依旧带着一丝傲气的视线。

    近距离对视的刹那,不禁令查理迩心头颤栗。

    只见面前的雄虫,微微挑了下眉,拉长语调道,

    “那我说”

    “回家。”

    “能听懂了吗?查理迩上将。”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无数的喜爱

    77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时间也停止了运转。

    走廊上,高大的军雌站在雄虫的身前,被扯着领子拉低了身形。

    他陡然沉默, 一言不发。

    亚纳松开手,抬眸,微挑着眼看着他, “干嘛呢,不想回去了?”

    又是几秒的寂静。

    场景仿佛被按下暂停键。

    但随着窗外一道莫名的响声, 像是再次摁下,查理迩眼睛动了动,有了回应, 他紧紧捕捉着亚纳的神情,一刻都不舍不得移开。

    忽然接着抬手轻捧住雄虫的脸。

    “你想好了?”

    亚纳知道他在问什么, 轻哼, “不然呢。”

    既然要放下, 就真正的放下。

    他总要有所选择。

    闻言, 查理迩贴在雄虫脸庞的掌心不禁稍稍收紧。

    他微微低着头, 头发的阴影遮盖着眼眸,如墨的眼睛紧紧凝视着面前的雄虫。

    时间越来越久, 好似有漩涡在其中涌动。

    忽然间,他蓦然低头, 用力吻在了雄虫的唇边。

    这动作实在太突然,亚纳猝不及防被亲住,有些呆愣地微微瞪大眼睛, 随后连忙将对方推开。

    “干什么!”

    他迅速用衣袖蹭了蹭嘴角。

    但皮肤禁不住擦,片刻就蹭得一片通红。

    查理迩的指尖有些不经意的发颤,他死死压下自己的情绪,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亚纳,视线一次次扫过对方的脸,像是印刻在心底。

    “我好想你。”

    他的声音很轻。

    他在想亚纳,也在想那个无忧无虑的亚纳。

    这是他的梦。

    在那件事发生后几乎难以触及的梦。

    但现在,似乎逐渐展现在他的面前。

    他不禁低头,想要再次亲吻,却被亚纳连忙推开。

    “等一下!”

    或许是被查理迩的目光看得不自在,亚纳不禁偏过头,他捂着嘴沉默片刻,很快又故作不爽地重新看来,轻啧一声,“不行,谁准的。”

    查理迩没像以前那样回怼迅速,在亚纳那双仿佛有着碎光的金眸注视下,好半晌才回过神。

    但他眨了眨眼,很快进入状态,也没落下乘。

    只见他缓慢地笑了下,放轻声音道,“我们之前都做过了。”

    “哪里没亲过。”

    亚纳没想到他一上来就讲这种东西,忍不住红了耳朵。

    “那算什么,做过不代表还能亲!”

    “何况”

    亚纳抬眸瞥他,点了点他的胸口,一字一句道,“我们都要离婚了。”

    “之前答应我参加完综艺就离婚的是谁?”

    “你不会出尔反尔吧。”

    “要是按照承诺离婚,那作为将要离婚的虫,刚才可是骚扰。”

    “要是不按承诺,那是不守信用,能是什么好东西!”

    一番话,说得查理迩沉默了下,随后无奈地轻笑出声。

    “好吧,好话歹话都给你说尽了,那你希望我怎么办。”

    然而话是这样说,看着亚纳的目光却越发柔和。

    与记忆中逐渐相靠的模样,令他越发心头发软。

    他知道,这是亚纳向他迈出的第一步。

    偏离原本赴死的轨道,走向他。

    亚纳被问得卡壳了下,随后理直气壮道,“那当然是按着将要扮离婚手续的流程来了!”

    “反正我要离婚,你想怎么做是你的事。”

    查理迩温柔笑道,“可是我们已经有那么多次关系了,就不能网开一面,不离婚吗。”

    亚纳偏过头,“之前是你乘虫之危,才发生关系。”

    “好。”

    查理迩点头应下,很自然地接受了。

    但紧接着就走上前,俯身轻轻抱住他,“那我重新追求你,给个机会好不好。”

    “这次一定不乘虫之危。”

    这话说来也没错。

    毕竟他们曾经发生关系的时机的确不正常,太过随意,太过混乱。

    从没有表白也没有正常情侣的相处。

    他知道雄虫的堕落,他迫切的想要得到,他明白这样精神状态下的雄虫会接受唯一陪伴在身边的他。

    所以他肆无忌惮,他钻了空子。

    事实上,如果不是发生那些事,或许以亚纳原来的脾性,他们要走到一起,别说十年怕是二三十年都有得折腾。

    亚纳被搂着没吭声,脸也埋在对方怀里看不清神色。

    仅仅想靠的温暖让他们都噤声片刻。

    查理迩的手渐渐收紧,将他整个紧紧搂住。

    下颚轻抵着雄虫发顶。

    终于出声道,

    “亚纳。”

    “我很开心。”

    愿意选择他,愿意留下来。

    亚纳埋着脸默不作声,安静片刻后缓慢地伸手回抱了下。

    “那以后多开心点。”

    不用再因为那些事情,跟他一样,变得不像自己。

    有些别扭的话,让查理迩忍不住想发笑。

    却已然清楚对方想表达的意思。

    也确定对方做出的选择。

    他的心不禁软得一塌糊涂,紧紧搂着雄虫,轻声回应,

    “好。”

    亚纳,我们会有新的开始

    办完手续,离开中心医院。

    “去哪。”

    亚纳一手拖着行李,一手随意捋了捋被风吹乱的衣领。

    “回家。”

    查理迩道。

    转头对上亚纳的目光,笑笑改口道,“回我们一同出资的庄园,雄虫阁下。”

    亚纳这才点了下头,“还没复婚,不算回‘家’。”

    口头离婚也是离,口头复婚也是复。

    即便他刚才也说过回家,但是

    查理迩唇角笑意不变。

    也不反驳。

    回去的路上,查理迩问了一句,“你上自己的社交账号看过没。”

    之前查理迩帮亚纳开通,后面就直接住院了。

    亚纳想了下,“刚醒来时扫了一眼,消息太多就没注意,准备出院后再看看。”

    查理迩笑了笑,意味不明道,“那就好。”

    “怎么了?”

    亚纳挑了挑眉,见状就要打开自己的终端。

    却被查理迩伸手摁下。

    “不急。”

    “回去再说。”

    亚纳面露狐疑。

    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不过也没再追问,放下欲要打开终端的手

    庄园跟中心医院有些距离,但在使用飞行器的情况下,通行时间也被大大缩短。

    亚纳走下飞行器,脚步微顿,他抬头望着面前一眼望不到边的巨大庄园,有些恍惚。

    明明离开的时间不到一个月,却恍若隔世。

    他到底,重新回到了这里。

    “走吧。”

    面前忽然覆下一层阴影,查理迩走到他的身前,向他伸出手。

    亚纳看着他,犹豫了下,缓缓伸手搭上。

    他再次回到了庄园。

    这个他待了十几年,却在此刻感到一点陌生的地方。

    第一次来到这里,在他心里只是个落脚地。

    他真正的‘家’已经湮灭在战火下。

    第二次来,是因为失忆。

    他同样不会将这里看作归属,他的心空落落还在寻找过往的痕迹。

    而现在,是第三次。

    亚纳跟着查理迩一步步踏入庄园,脚下是熟悉的石子路,踩着很是舒服。

    他以前怎么没注意到,家里的石子路其实也修建得很不错。

    还有旁边栽种的植物,花圃草叶都打理得很干净。

    “在看什么?”

    查理迩注意到他张望的目光,微微俯下身,轻问道。

    亚纳回过头,正欲回答,却蓦然撞上对方漆黑的眼睛。

    他顿了顿,像是才想起一般,连忙将自己的手从对方手心抽了出来,退开一步道,“随便看看。”

    很不实诚的回答。

    查理迩没得到答案,手里还空了一块儿,很亏。

    他也没说什么,继续跟在雄虫的身旁,慢慢往里去。

    直到走到门前。

    “我们回家了。”

    他再次道。

    这次亚纳没有说什么。

    只是微微抬眸,目光静静凝视着面前再熟悉不过的大门。

    门后的一切,他都清楚,熟知。

    可对之前的他来说无足轻重,完全没有给一点眼神和想法。

    现在却是,有些不同。

    亚纳抬手,缓缓推开门。

    意想中,大厅的窗户会透入大片大片的阳光落在暖色的地板上,四周的地板和墙壁会散落着金灿灿的光斑,无论是绿植还是宁静祥和的房间,在这片日光下都会安静而美好,令他的心有片刻的安宁。

    但此刻

    亚纳在注意到打开的缝隙后,是极度漆黑的房间时,不禁愣了下。

    下一刻,一股力道陡然从背后袭来,蓦然将他带入房内,顺便快速合上了房门。

    亚纳连忙挣脱开,在黑暗中看向查理迩的方向,“你干什么?”

    他紧皱了下眉,满是不解。

    查理迩抓过他的手,抬在掌心,安慰地轻抚着,“没事的,跟我来。”

    他的语调很轻柔,令亚纳紧绷的精神松懈些许。

    黑暗中,雄虫的视野受阻,只能紧跟在雌虫身边一步步向前,他的手还落在查理迩的掌心。

    炙热的温度仿佛要抓出一层薄薄的细汗。

    凭借对这个房子多年的熟悉,他能隐约感觉到前进的方向,他们走过了静谧的客厅,踩着台阶上了二层。

    没有走向他的房间也不是查理迩的房间,更不是书房。

    最后,似乎停在一处空房前。

    他没怎么来过这里,房门也常年关闭。

    ‘吱呀——’

    寂静中,视野消失后,感官会变得极为敏锐,这声音自然也很清晰。

    他们走入门内,查理迩将门关上,抓着亚纳的手贴在一旁的墙壁上。

    “你摸一下开关。”他道。

    亚纳条件反射地‘看’向他,但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他又重新将注意力落在自己的贴着墙壁的手上。

    墙壁有些粗糙,冰凉,指尖在上面摸索着滑动,终于摸到一块儿冰凉的铁片,他动了动指尖,指腹落在正中央的感应区。

    触碰的瞬间,漆黑的房间陡然乍亮。

    骤然亮起的光,刺得亚纳下意识地眯起双眼,待那阵不适感散去后,才缓缓睁眼看清眼前的梦幻景象。

    抬眼望去,原本平平无奇的天花板,此刻宛若绚烂的夜空,那墨黑的顶端悬挂着密密麻麻的绸带和五彩斑斓的小气球。

    层层交织的绸带和悬空吊挂的五彩气球将半空装点得满满当当,每一只绸带上都缀满如同星光的璀璨光球,落在半空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将整个房屋照亮,如同星光夜幕的世界。

    地上则铺着白色的绒毛毯,上面也洒满了彩色的碎片,像点点繁星落在云朵之上,似童话一般,梦幻得仿佛置身于不真实的仙境。

    而在房间的正中央,静静伫立着一只乳白色的高脚圆桌,上面放着一个巨大的白色蛋糕,蛋糕华美精致,像雕刻的艺术品,一道光倾泻下来,隐约能看到刺目光芒下的尘埃,这些光尽数落在白色的糕身上,使得上面银色的装点闪闪发亮。

    亚纳看得神色发怔,直到落在身旁被雌虫握着手的感受到些许力度。

    他抬眸看去,查理迩带着他往前走了走。

    “过去看看。”

    亚纳盯着他一动不动,许久才似回过神,缓慢地眨了下有些干涩的眼睛,跟着对方踏上那片毛绒的地毯。

    地毯太过柔软,踩上去的瞬间仿佛真得落在云端之上,柔软,轻飘飘,还有一点微微的凉意。

    他左右环顾着,被查理迩带到巨大的蛋糕前,蛋糕被一只白色的玻璃罩罩在其中,光芒下无论是白色奶油还是上面的装饰都散发着细碎的光芒,格外精致美丽。

    不像食物,反倒像一件精美的艺术。

    亚纳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

    这样独特有代表性的食物,接下来发生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像是顺应他心中所想,查理迩捏起他的手,轻声道,“亚纳,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吗?

    亚纳盯着蛋糕的目光缓慢移开,落在查理迩身上。

    军雌很高大,旁边的光落在他身上,侧脸也敛下一层阴影。

    其实在雌虫中查理迩长相相当不错,只是以前忙于奔波从未注意过,或者说,如果不是此情此景,如果不是只有他们两虫,他大约也不会突然想到这些。

    “我没有生日。”

    亚纳缓缓道。

    他从小流浪,直到被首领捡走,他没有雄父雌父,自然也没有所谓的生日。

    “但我听说过,今天就是你的生日。”

    查理迩不慌不忙,伸手轻轻点了下他的终端,紧跟着浮现今天的日期。

    亚纳看到时间的瞬间,着实怔愣了下。

    今天居然是这一天。

    “抱歉。”查理迩忽然道。

    这一声瞬间吸引去了亚纳的注意,刚才的思绪也不禁断了断,看着对方的目光略有疑惑。

    ——为什么道歉。

    “有件事是我瞒了你。”

    查理迩走到身后的墙边,只见他熟练的输入一串看不懂的字符,紧接着,机关打开。

    一只小盒子从墙内弹了出来。

    查理迩端着盒子慢慢走回亚纳身上。

    他双手捧着,放在手心的是一只红褐色的木盒子,盒子因为材料问题不可避免的有点发旧,但因为保存得很好,几乎看不出太多时间的痕迹。

    但在看到木盒的瞬间,亚纳不禁身体发僵,瞳孔轻微的发颤。

    “当年,我是看着首领被带走的。”查理迩沉默片刻后,缓缓道,“或者说,他掩护我离开。”

    “他知道他肯定要留下,也肯定会死在那里,他希望我能看在这个份上,护你一二。”

    不过略微提起,亚纳微微睁着的眼睛,视野便有些模糊。

    他以为自己能完全放下,但再次听到还是有些心口疼得厉害。

    查理迩没有动这个木盒,只是完整地递交到亚纳手心,“这是首领唯一留下的东西,也是唯一让我转交给你的。”

    “他说,虽然是他给你选了生日,却没给你过过一天,这本来是未来某一日会送你的生日礼,现在提前转交给你。”

    不过现在,也不算提前了。

    是迟到十几年的礼物。

    亚纳紧紧抓着木盒。

    手控制不住地用力,指腹也压得发白。

    他没有问查理迩为什么现在才给他。

    他知道,以之前的状态,将这个交给他只会更让他崩溃,加快自焚的步伐。

    今天的日期,的确是他的生日。

    但不是他真正的生日,而是首领为他选定的日子。

    因为这一天,他被首领捡回了营地。

    ——是他的新生。

    这本该只有他和首领知道。

    只是他从不主动提起,首领也未有过反应。

    反正他本身也对这种事情没有感觉,过不过,甚至于没有,他都不在意。

    他以为首领也是。

    更可能随手给他定下这个日期后,就抛之脑后。

    没关系,他不介意。

    在那样饭都吃不饱的时候,谁会在乎这种事情。

    却没想到,首领一直都记得啊。

    亚纳的手死死抓着木盒,他微微低下头,金色的发垂落也掩盖了他的神情,他的手颤抖着,不知多久才用力捏着盒子边沿,一点点打开。

    木盒边沿的缝隙越来越大,直到盒子完全张开。

    露出躺在木盒内的东西。

    ——是一枚勋章。

    因着时间和材料的缘故而有点发暗,但也足够精致,可想刚刚制作出来时是怎么样的光亮。

    看清东西的刹那,便有几颗透明的水珠落在了上面。

    亚纳抓着盒子缓缓弯下身,一点点跪坐在地,他曲着脊背,捧着木盒一言不发。

    只是在水珠不停落下时,他连忙关上盒子抱在怀里。

    这是他们组织的勋章。

    还记得那时组织扩建没多久,他跟首领说,首领一点都不像首领。

    没有威风的衣服,也没有标志性的大楼。

    但很显然,他们的组织不会有这种东西,首领将全部资源都换成物资,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

    所以,闻言也只是揉揉亚纳的脑袋。

    “首领,要不您搞个勋章吧。”

    亚纳也知道营地的情况,他像是想到什么好点子,连忙道,“这不需要什么星币,也很特别对不对。”

    首领低头看着他,那时的他太小了,可能只到雌虫的腰部。

    得到他的提议,首领也没发表任何看法,只是将他的头发揉得发乱,接着又给他递去一个新任务,算将这件事带过。

    首领不提,亚纳也不想。

    本来也只是一句随口的话,他自己不会记在心中。

    倒是没想到,首领一直记得。

    这个代表首领的徽章,终会在未来的某日生日到他手中。

    所以,首领一直都寄希望于他,对不对。

    无论将资源交给谁,查理迩或是其他虫,但最终会选择他,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想将一切都给他

    查理迩垂眸,看着俯身跪坐在地,紧紧抱着木盒的雄虫,沉默良久。

    随后蹲下身,轻轻揽过对方,任由湿润的脸靠在自己的肩头。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轻抚着雄虫的头发,一次次顺着单薄发颤的脊背。

    室内静谧,只是偶尔传来几道吸气声。

    查理迩抱着亚纳,陪着他坐了很久,直到衣襟被尽数染湿,直到雄虫的情绪渐渐平复,他才轻抚着对方的脸,缓慢地擦掉剩下的痕迹。

    “亚纳,他说想要你幸福。”

    只是很可惜,他永远看不到那一天。

    亚纳低着头,垂着眼帘,他抚上查理迩贴着他脸庞的手,许久才缓缓点下头。

    “我,会的。”

    身/下的地毯很厚,也很柔软。

    他们靠坐在圆桌边,查理迩揽着他陪着他静了许久,直到情绪安定地差不多,才慢慢起身。

    亚纳将盒子稳稳拿在手中,再抬眼时,已然平静。

    他已经‘答应’首领和大家了。

    也早就做好选择。

    自然不会再轻易回到曾经的状态。

    也在这时,他的眼前闪过一抹细碎的光。

    是查理迩不知道拨弄了什么引出这道光,拉回了他的注意。

    亚纳的视线落在面前。

    只见查理迩从蛋糕的玻璃罩前,缓缓拨出一条细碎的线,只见上面镶嵌满无数的小钻石,一整串从半空坠下。

    亚纳顺着线往上看去,才发现是从顶上落下。

    很长的一条碎钻。

    查理迩递到亚纳手中。

    “亚纳,我们会有新的生活。”

    亚纳看着他,接下从对方手中递来的线,这条线也同周围的光点一样反射着五彩的光。

    他轻轻握紧,紧接着查理迩覆上了他的手,带着他的手缓缓下拉。

    随着拉力,他能感觉到什么东西一点点往下沉。

    直到最后时,查理迩带着他用力拽!

    ‘砰!’‘砰!’

    刹那间,四周的气球瞬间劈里啪啦地爆裂!

    与此同时无数的许愿签从空中挂了下来。

    眨眼的功夫,漫天的五彩小气球,便化成了无数写满字迹的许愿签,密密麻麻地挂在空中,底下还落着流苏轻轻晃动着。

    亚纳抬头看去的瞬间,不禁怔愣。

    只见查理迩又拉动一次钻石链,上面的签子便缓缓降了下来,顷刻间,四周便被无数许愿签覆盖,眼前是大量填满的字迹,和各色的签子。

    亚纳的视线落在眼前最近的许愿签上。

    [亚纳阁下早日康复,生日快乐!]

    这是

    亚纳看向另一个。

    [亚纳阁下早点出院吧,好想念您,真想再看您的综艺。]

    亚纳的视线再次转动。

    [亚纳阁下我手速特快,是关注您的第一个粉丝,您要早点康复啊]

    [亲爱的亚纳阁下,生日快乐]

    [阁下要一直健健康康的,我们都在]

    数不清的长条许愿签从半空落下,一一展现在他的面前。

    亚纳轻轻捏住面前的纸张,一字一句看过,无数的许愿签,无数的字迹,全都与众不同,都是他们亲笔所写。

    一笔一划,汇成无数的祝福。

    “这是”

    声音有一丝不稳。

    紧紧捏着纸张的手也有些发颤。

    亚纳一眨不眨地盯着,抬眼望去那无数轻轻拂动的火红签子,令他晃神,不知看了多久,眼睛有些干涩地动了动。

    他低头擦擦眼,眼角的皮肤还有些许泛红。

    “是菲兰收集来的。”

    查理迩走上前,轻轻抚了抚他的脑袋,“第二次综艺你离开后,很多虫都想念你,直到现在星网上关于你的消息也不停,我就干脆放了消息,因为在医院走不开,便拜托菲兰。”

    “菲兰很用心,短短几天的时间就收集到这些。”

    “”

    亚纳许久没有开口,他顺着查理迩抚摸的力道微微低下头,额前轻轻贴着对方的胸口。

    长久的静默后,低低开口道,“谢谢。”

    他们所做的,他们的心意。

    他都知道了。

    查理迩的动作停下,指尖顺着冰凉的发丝滑落,轻轻搭在他的脊背上。

    俯身微微将其揽入怀中,安静地陪他抚平心中的情绪。

    “亚纳,大家都很爱你。”

    查理迩轻声道。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总有爱着他的,而有的爱虽短暂却灿烂,有的爱,能留在他身边一辈子。

    他可以幸福的。

    亚纳靠在他的肩头,小幅度地点了点脑袋。

    嫌少地直白道,“我,很开心。”

    查理迩微微低头,一言不发地将他拥紧。

    使得雄虫软软冰凉的发丝贴在脸庞。

    静谧的室内,无数碎星的光点下,他们安静地靠在一起

    楼上放置蛋糕和无数许愿签的房间内,亚纳和查理迩待了很久。

    待时间差不多,他们重回到楼下。

    更确切的说,是查理迩带着亚纳回去。

    这次,他打开了客厅的灯。

    在灯光骤亮的瞬间,亚纳眯了眯眼,待眼睛适应强光,看清景象的瞬间,不禁有些怔然。

    只见原本宽敞的客厅,此刻已被各式各样的礼物盒填得满满当当。

    这些礼物盒大小不一,却无一不精致华美,在灯光下反射出淡淡的碎光。

    它们被一列列整齐地放在地上或沙发上,将空间挤压地所剩无几,近乎没了落脚的地方。

    “喜欢你的虫送来的礼物。”查理迩道。

    “礼物太多了,就想着先搁在这,你应该会想亲自收拾这些。”

    查理迩的表情浮现出一丝无奈。

    其实这在他的意料之外,这些虫非常的热情,或者说,非常喜爱亚纳,在应了菲兰的话除了送来祝福的签不说,还会自己做主附过来一件礼物。

    他们就像有默契一样,送来的礼物连包装盒的款式都差不多,摆放在一起格外和谐漂亮。

    通常来说,如果没有特别要求,这样毫无预兆送来的礼品会担心造成隐患,而被丢弃。

    但他们还是送来了。

    或许是抱着一丝亚纳会收下的期望。

    只要有一丝可能,即便被丢弃也没关系。

    查理迩最后还是收下了,也托虫对每一件礼品做了扫描检查,之后尽数放到亚纳面前。

    他知道,对此时的亚纳来说,这些礼物不单单是普通的心意,还附带更多更重要的意义。

    是新生活大门前,迎接往未来的鲜花。

    面对这一切。

    亚纳一时似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走上前,默不作声地抚上精致的礼物盒。

    他本来没太在意那些所谓‘喜欢他的虫’。

    他们从未见面,仅仅是屏幕上看一眼,又怎会有多深刻的喜欢。

    但现在看来,似乎与他所想不同

    亚纳低垂下眼帘,出神地看着这如山的礼物,堆满了客厅又延伸到别处,仿佛一眼看不到边。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将额头抵上去。

    半晌后看向身旁的查理迩,略带茫然道,“我该怎么做。”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馈这些礼物和喜爱。

    查理迩闻言双手轻抚上他的脸,“你什么都不需要做。”

    亚纳不解地看着他。

    “他们喜欢你,你只要是‘自己’就足够好。”

    “能以自己的模样站在他们面前,你能望着他们,他们能看着你。”

    亚纳还是有些茫然,这对他来说太过飘渺,仅是他自己又为什么能得到这些。

    大约明白他心中所想,查理迩无奈笑了下,不再说那些,转而切实道,“不过,你想的话可以办签售会,跟大家见一面。”

    这个亚纳能懂,他略略想了想,点点头。

    “好。”

    虽然不太清楚怎么办,但可以问问菲兰。

    而且这次的事,也麻烦对方了。

    …

    从出院到现在,首领留下的遗物到无数祝福。

    短时间太多的情绪令亚纳感到疲惫,但他还是先去庄园内走了走,选定一个屋子。

    “就这里吧。”

    他对查理迩道。

    准备将这间屋子打理一下,里面安置上玻璃柜,用来摆放寄来的礼品。

    亚纳疲倦地揉了下额,眼睛还有些酸疼。

    “行,今晚我让机械体收拾出来。”

    查理迩轻声应下,牵过他的手捏在掌心。

    亚纳顿了顿,默不作声地小幅度回握了下。

    他们回去主屋,查理迩去做饭,亚纳先回房休息。

    他将医院带回来的行李一件件收拾好,当目光落在角落那只被他藏起来的戒指展柜时,安静了下,上前小心将展柜搬了出来,放回到原位,接着从怀中摸出戒指。

    灯光下,钻石反射着格外灿烂的光,他小心地装回展台。

    看着物归原位,心情也好上些许。

    大致收拾过后,他去浴室冲了个澡,烟雾缭绕下,他抬眸对上镜子,看着镜中反射的身影,有些恍惚。

    缓缓抬手摸上自己的发尾,柔软的金发瞬间从指缝中滑过。

    好短。

    亚纳摸了摸。

    很奇怪的感觉,又熟悉又不习惯。

    大约是记忆恢复的缘故,之前留了十来年的长发忽然就没了,身体感觉多少有些陌生。

    但好像也不错。

    很久没这样的了。

    亚纳端详半天,给自己揉上洗浴液,冲洗干净。

    最后简单地套着一身睡袍从里头出来。

    是一套纯黑的袍子。

    说起来,拉开衣柜后,发现自己失忆时留下的大量黑色衣服时竟有些恍惚,便随手拿了一件。

    仿佛穿上后就能找回之前的状态。

    亚纳随意靠在床头,环顾着熟悉的房间,安静地似乎在思考什么。

    直到门口传来动静。

    他目光一顿,“进来。”

    门被推开,查理迩端着托盘进入,上面简单的放着一小锅米粥和小菜。

    还是亚纳喜欢的口味。

    这些年为了能让亚纳吃下东西,查理迩废了不少精力和功夫,几乎将口味做到亚纳偏好的极致,才能让对方勉强吃一些。

    亚纳扫了眼饭菜,“你够吃?”

    雌虫的胃口也不是这点能满足的。

    “我会加餐。”查理迩笑了下。

    两虫面对面坐着,安静地开始用餐。

    亚纳一言不发,有些心不在焉,等晚饭快结束时,他才道,“查理迩。”

    正准备端碗离开的查理迩停下脚步,看向他。

    “我想”

    亚纳轻拧着眉,缓缓道,“问你那件事。”

    查理迩了解他,知道他想问什么。

    见状也不拖沓,直言道,“已经抓住了。”

    亚纳倏然抬眸,紧紧盯着他。

    查理迩的表情似乎流露出一丝无奈,“就在你出事的前几个小时。”

    “抓到的星盗就是他们,很早已经押送回主星,送到元帅手下。”

    “我那天就想告诉你,但是”

    查理迩揉揉他的脑袋,安抚道,“放心,已经跟元帅知会过,还没处理,过两天定个时间带你去军部。”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一起睡觉

    78

    已经, 抓到了啊。

    亚纳不禁有些晃神。

    听到就在他出事的前几个小时,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有些无奈,有些好笑。

    他从不信鬼神。

    但这一刻竟真觉得或许有天意。

    如果他当时得到那个消息, 大约会真正的如释重负。

    ——他一定会死。

    现在看来倒是凑巧。

    他什么都忘了,自然也忘了那些恨

    查理迩离开房间,四周重新寂静下来, 只留下他。

    亚纳已经有些疲倦,但如往常无法入眠。

    不过这次并没有如之前一样放纵病情, 他拿出医院舒缓精神力和助眠的药物。

    只要他愿意,总能改善的。

    而且托失忆的福,常年来的精神海损伤后的钝痛也几乎消失了。

    通常精神海和自身的情绪以及整体状态息息相关。

    例如, 向来理性克制的雌虫,一旦精神海暴动, 就会变成一个疯子。

    会狂躁易怒。

    反之, 亦有影响。

    只是影响会小很多。

    可亚纳情况不同, 他当年留下的创伤太大, 又没即使治疗, 再加上不停地失眠和情绪的紧绷,导致他的钝痛越发强烈。

    这类病情是不可逆的损伤, 无法根治。

    但缓解却是可以。

    如果亚纳情绪和身体状态都足够积极,在药物帮助下还是能够好转的。

    但在精神类药物本身只能起到辅助效果的情况下, 若不能调整状态,那几乎不可能缓解,恶化也很正常。

    亚纳就是如此。

    他无法控制自己走向崩溃。

    好在, 他失忆了。

    很好的阻止了这一切。

    在他昏迷时身体经过了良好的治疗,醒来后虽然还残留痛感,但当时的他

    不是刚摔了楼梯么, 所以完全没当回事。

    症状也在那段时间逐渐缓解。

    他要做到的,只需要遗忘。

    只需要放下那段过往。

    亚纳将药片吞下。

    现在没了‘失忆’辅助,他只能刻意的控制病情。

    否则‘复发’也只是一夕之间的事情。

    他不会再回去了。

    调整好状态后,亚纳直接关灯睡下,助眠的药物很快起了作用。

    但也等了好一会儿时间才慢慢睡去。

    他本以为会一觉睡到天亮。

    但没有。

    不过也没有像之前一样频繁的做梦。

    他只是,单纯的醒了。

    深夜中莫名地睁开了眼,醒来了。

    这应该是正常的,许多虫偶尔也会这样。

    亚纳莫名睁眼后,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的窗户及外面一眼能望见的墨蓝夜空,稍作沉默后,默默闭上眼准备重新睡去。

    可等待半晌也没有睡着的迹象。

    他无奈地再次睁眼。

    难道要再吃点助眠药。

    亚纳翻身坐起,揉了揉脑袋,但他其实是有些困倦。

    这样想着,又缩了回去,想尝试自己睡。

    可卷着被子,总感觉有些空荡荡的,望着外面一眼看不到边的夜空,和凄冷的花园,越发的寂寥。

    果然还是得吃药。

    闭眼半晌后,亚纳得出这个结论。

    他任命地坐起身,刚准备倒点药片时,余光陡然落在桌上的展柜。

    哪怕只有一星半点的光,那枚钻石在黑夜中依然格外耀眼明显。

    亚纳的视线顿时被吸引。

    不知盯着看了多久,一个念头缓缓蹦出来。

    要不试试呢。

    好像之前这样,效果都不错

    书房。

    此时查理迩正坐在书桌后。

    他的面前竖着终端投射出的大屏,上面分出几个窗口,显出其他军雌的模样。

    他们正在进行远程会议。

    “以后这些事就全权交由你。”

    查理迩微微靠着椅背,双手于身前交叠,凝视着屏幕缓缓道。

    “是!一定不负上将所托。”

    其中一名军雌激动应下。

    等了几十年终于迎来升职的机会,这位中将激动不已,他比查理迩年岁高得多,此时却在这位年轻的上将面前激动得像个新兵。

    查理迩轻点了下头,其他几个军雌的目光都有透出些许艳羡。

    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熬到这一天。

    将级的竞争太过激烈,太多虫一辈子就卡死在某个位置上,寸步难行。

    而像查理迩那么年轻的坐上这个位置的,更是凤毛麟角。

    “还有一事,既然已经交到你手中,西北C24星周边的情况,你这边”

    话到一半,查理迩的声音陡然一停,稍静片刻。

    他停下,其他军雌也停下,静等命令。

    紧接着,他们听到一阵敲门声。

    ‘咚咚’‘咚咚’

    “进来。”

    几乎在敲门声落下的瞬间,查理迩出声道。

    同时,光屏也隐藏起来。

    还留在‘会议间’内的军雌们见查理迩那边的屏幕黑掉,不禁有些茫然。

    但还有细碎的声音传来,应当未断开。

    难道有什么急事?

    就在军雌们思索时,一道属于雄虫的声音忽然响起。

    “你还在忙?”

    军雌们:嗯?

    此时的书房。

    亚纳听到回应后便轻轻推开门,站在门口。

    他的身后,是漆黑的走廊。

    深夜惊醒,他本想去查理迩的房间看看,路过这边时却发现书房门缝透出的光。

    不用多想,肯定是查理迩。

    只是没想到这么晚了竟然还没休息。

    “在办公?”

    亚纳的视线从桌上的几份文件上扫过,走进两步。

    “嗯,快好了。”

    查理迩应了一声,回道。

    亚纳见状,动了动唇,面色犹豫。

    “是不是有事。”

    查理迩注意到,从书桌后站起身,径直走到亚纳身前。

    他很自然地抓过雄虫微凉的手,放在掌心握了握。

    没想到他就这样靠近了,亚纳不禁瞥开视线,低声道,“也,也没什么。”

    对方这样郑重甚至放下公务,这让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说着就要将手抽回,“你先工作,我没事。”

    查理迩连忙捏住雄虫就要划走的指尖,“不忙,你跟我说。”

    他的声音有些急促,但也难掩温柔。

    压轻的声音,小心的语调,与平时的他格外不同。

    至少,跟在那群军雌面前完全不同。

    军雌们:?

    woc这是他们上将?

    查理迩这样说,亚纳却越发感到尴尬,要是没有失忆那茬,他或许完全无所谓,但有了失忆那段时间的矫正,弄得他现在脸皮都薄了不少。

    “也没什么”

    亚纳微微垂下目光,轻咳一声,声音极轻道,“就是,想跟你睡觉。”

    军雌们:?????

    woc是那个睡觉吗?!

    其中几位单身军雌立马红了脸,捂住耳朵不敢再听。

    一早听到雄虫的声音,他们就知道是上将的雄主,但没想到内容那么劲爆啊啊啊。

    倒是成熟些的军雌没多想,他们无语地扫了眼这些火气旺的年轻虫,心想着上将要是复盘的时候知道他们这表情绝对要□□/练。

    不过也没提醒,免得他们也被罚。

    面对亚纳的回答,查理迩愣了下。

    随后不禁露出一丝笑意,俯身轻轻抱了抱他,温声道,“好。”

    他揉了揉亚纳的脑袋,“你先去我房间,我马上过来。”

    亚纳迟疑了下,“真不忙?我也就随便说说。”

    “真的,手头的事快办完了,待会儿跟你说。”

    亚纳狐疑地瞧着他,勉强应道,“行吧,我等你。”

    话落,他转身离开,去向查理迩的卧室。

    雄虫刚一离开,查理迩迅速打开屏幕,将剩下的事快速交代完,他神情冷峻,完全令军雌想象不到对方是怎么用这张脸,发出那种温柔声音的。

    不过,在事情交代结束后,查理迩快速选中几只军雌的屏幕,在他们不明所以的目光下,冷声道,“最近新兵进来,你们近期就陪着新兵训练,作为上级,你们理应比他们更优秀,要求进行五倍的训练量。”

    几个军雌一听,顿时傻眼。

    “达里约!”查理迩道。

    “在!”达里约连忙应道。

    “你监督他们。”查理迩将事情交代完,留下这句话便快速关闭了通话。

    留下几个军雌一头雾水,如丧考妣。

    达里约轻咳两声,“新兵后天进来,你们加油吧。”

    哎,上将都不用等复盘发现,这几个家伙脸红得跟什么似的,一看就知道

    这边。

    亚纳摸索着去到查理迩的房间。

    里面格外漆黑,就算亮灯后,灰黑色调的家具也显得很是压抑。

    他很少来查理迩的房间,对方似乎也不常在这边睡,进来时总有些冷凄凄的感觉,凉飕飕的。

    亚纳身上挂着单薄的睡衣,他走去床沿坐下。

    床铺倒是很软很舒服,他身体向后一倒,躺在上面软绵绵的,还有点对方身上特有的冷杉气,嗅着很舒服。

    亚纳躺了会儿,忍不住卷进被子里。

    这只床比他的宽大许多,刚躺进去有点泛凉,但很快就捂暖和了,床单被套摸着滑滑的带一点纹理感,或许是没有长久睡着的缘故,没有其他被褥那种极度的柔软感,反而韧韧的,很新的感觉。

    亚纳钻在里面趴了没多久,门外就有了动静,没一会儿功夫查理迩已经来到床前。

    雌虫本身就比雄虫高大。

    此时亚纳蜷缩在被褥里,仰头看去,更显得对方高大几分,从灯光下拉扯出的阴影几乎将他整只盖住。

    “我先洗澡。”

    查理迩一面解开袖扣,一面道。

    亚纳点点头,看着对方站在床边,一件件褪掉外衣,露出结实的臂膀。

    他盯着,大约是对方速度太流畅太快,等反应过来已经赤/裸了半身,脑子不免稍稍宕机,直到对方的手压在裤沿上时,才陡然反应过来般。

    “干什么!”

    他瞪着眼,“去浴室脱啊。”

    查理迩动作一停,低头看他,“这是我房间。”

    “我在自己房间脱衣服,这很合理。”查理迩微微俯下身,一手撑着被褥,看着躲在被窝里探头探脑的雄虫,缓缓道。

    亚纳:

    他冷哼一声,“行,你脱。”

    话落,直接翻过身,一个眼神不给。

    查理迩抬手拨弄了一下,想给他翻过来,亚纳干脆整个钻进去裹成一团,连个头都不露。

    见状,查理迩只好无奈笑了声。

    也不折腾他了,随手拿过浴巾去到浴室。

    他洗澡很快,没一会儿就从里面带着凉气出来,因为冲得冷水澡。

    这对体质非凡的雌虫来说,很常见。

    此时床上的雄虫又探出脑袋,默不作声地到处看。

    查理迩走上前,雄虫故意撇开头没看他,他也不在意,随手将东西收拾完放好,在床头留下一盏小夜灯后便上床。

    随着轻轻敲击桌子,头顶的灯自动熄灭。

    房间瞬间暗了下来,独独留下床头那盏昏黄的暖光灯。

    查理迩刚进被窝,亚纳便感到一阵寒气,他连忙往旁边挪了挪,对方却直接靠过来将他一把抱住。

    “不行不行,你怎么这么冰。”

    亚纳连连道,被对方的皮肤冻得倒吸一口凉气,好不容易暖好的被窝瞬间就冷了。

    “刚冲了冷水。”

    查理迩道。

    说着将雄虫整只拉到怀里,“不是你说要跟我睡,跑什么。”

    “一起睡又不是抱一起。”亚纳抵着他胳膊,“不行,你真的太冰了。”

    “很快就暖和了。”

    查理迩见着有些好笑。

    将雄虫整个揽住,下颚轻轻抵着对方的发顶。

    因为被褥内被暖过的缘故,再加上雌虫本身回热快,很快被子里又热乎乎的跟暖炉似的。

    亚纳这才不说话。

    但被抱着总还是有些不自在。

    这大约也是失忆前后不同感官影响的。

    一方面保留着失忆前的习惯,一方面又很不习惯。

    怪异得很。

    只是,到底是他自己要过来的。

    总得给点什么。

    就在亚纳胡思乱想间,身后搂着他的虫拉了拉被子,掖到他的下巴处,将他们一起裹起来。

    接着才开口道:

    “刚才在转接手上的事。”

    亚纳愣了下,反应过来,“你要换职了?”

    查理迩微微低下头,轻轻贴着他的脸,“是准备升职。”

    这话一出,亚纳着实安静了。

    要知道查理迩这个年纪能成为最上级的将官已是罕见,后面几十年甚至百年没有进展都是可能的,毕竟还有不少经验丰富的上将也盯着那个位置。

    可现在,升职?

    元帅?

    这么年轻的元帅?

    查理迩知道亚纳心中所想,不等他问,便干脆和盘托出,“新生派当初犯下无数重罪,此后逃窜多年的同时依然触犯律法,嚣张挑衅,跟皇室对立多年早已是眼中钉,而这次不仅是捉获了底下的虫更是捉到了所有主谋,而且是活着的。”

    这其中代表的功勋自然不必说。

    但这个果子太大,以查理迩如今的年龄势力肯定是吞不下的,至少远不如那些有百年积累始终还未退休的元帅。

    所以他很自然的战队,递交果实,等待结果。

    这位元帅是他一早就选好的,已近退休年龄,虽说不会嫌好东西多,但该得的也差不多了,唯独差一个‘最高荣誉’。

    ‘最高荣誉’是在做出巨大贡献的情况下由虫皇虫王亲手送出。

    是荣誉是名声也是利益。

    总之,那位元帅需要这个。

    而捉获新生派首领,这一功勋很可能得到他想要的,那查理迩便亲手送上这个机会。

    他捏在自己手中不一定拿得住,给到对方手中才能发挥最大效用。

    一来,皇室不是眼瞎的,肯定清楚真正捉捕到逃窜多年重犯的是谁,查理迩只需要他们知道是他就足够了,毕竟以他现在的年龄阅历,就算真将功劳摆到他们面前,在年仅36就成为上将的情况下,皇室已经给不出什么。

    再给,就格外勉强,容易引起其他的目光。

    所以查理迩只要皇室知道,就足够了。

    以后等时机到了,自然有用处。

    二来,他本来就难以完全握住这个功劳,他需要皇室知道,而元帅需要一个奖章,他们刚好补上彼此的需求。

    而且,元帅已近退休,他等了百来年,除了这次机会再不可能有别的。

    所以无论最终能不能拿到最高荣誉,他都要 接下查理迩这份礼,作为交换,会慢慢让权给对方,直到差不多时间后,将这个位置空给查理迩。

    这是最好的。

    亚纳窝在那儿安静听着,心中有些说不清的滋味。

    查理迩,倒是一直为以后打算。

    “事情要是顺利,后面时间会很紧,到时候先带你出游怎么样。”

    查理迩挨着他,轻声道。

    亚纳沉默了下,“都随你。”

    “不拒绝就是同意了。”

    “”

    亚纳抿了下唇,不应答。

    他们不再开口。

    被窝里热乎乎的,他的脊背紧贴着雌虫炙热的胸口,很快便感觉昏昏欲睡。

    只是这个姿势总感觉不舒坦,他翻过身,将脸埋进军雌的颈窝,窝在对方胸口才觉得舒服些。

    黑暗中,查理迩垂眸看着,也未打扰他。

    只是随手顺了顺毛绒绒的脑袋。

    嗯,,,,,,

    还是长毛手感好

    翌日,天蒙蒙亮亚纳便睁开眼。

    入目是雌虫的肩膀和黑发,他眨了眨眼,沉默半晌,最后缓慢地从床上爬起身。

    几乎刚起来,一只手便牢牢捏住了他的手腕。

    “不再睡会儿?”

    查理迩的声音略有些沙哑,他跟着坐起,微微俯身将亚纳搂住,下颚低着他的肩膀。

    “不睡了。”

    亚纳推开他,准备回自己房间收拾一下。

    他站起身,慢吞吞伸了个懒腰。

    这一觉总体睡得不错,虽然时间短但质量还可以。

    “想吃点什么。”查理迩在背后出声。

    “随你。”

    亚纳留下这句便出了门。

    查理迩看着他离开,面露一丝无奈。

    还真是毫不留恋

    早起收拾一番,又下楼用过早点后,亚纳去到昨天选定的那个屋子。

    此时,昨天客厅的礼品已经全部挪到了这边。

    定制的玻璃柜也已经运过来两排。

    亚纳坐在椅子上,拆开礼物盒,端详里面各式各样的礼物后便放进某个玻璃展柜中,有留言卡片的就贴上卡片。

    这是他最近的工作。

    他要将这些礼物一一打开收纳起来。

    偌大的房内此时只有他和成堆的礼物还有玻璃柜。

    个子不够的缘故,他这会儿坐着的椅子还是查理迩很贴心准备的升降椅。

    不出意外的话,这几天都会泡在这个房里。

    亚纳整理礼物着礼物,忽然想起回来时查理迩问他有没有看社交平台的信息。

    现在想来应当是怕礼物的事有所透露,现在倒是没关系了。

    这般想着,他打开星网调出自己的社交平台,此时底下私信区显示标红的99+。

    私信,打开。

    页面瞬间变成无数聊天栏,不同的头像不同的名片,但每条聊天栏后都有醒目的红点,里面标着代表私信数的白色数字。

    甚至,此时还在不停地跳出新的聊天栏。

    亚纳犹豫了下,随手打开新跳出的聊天栏。

    AAA中央城导航犬:亚纳阁下,生日快乐

    AAA中央城导航犬:今天才知道您住院的事,甚至错过了菲兰阁下的许愿签邀约,忙完回来真是天都塌了,哎

    AAA中央城导航犬:虽然没能赶上给您寄物件,但今天在D-8星执行任务,这边的本土虫过得节能做许愿灯笼,我想了想,给您做了一个。

    AAA中央城导航犬:[视频][视频]

    亚纳看了眼黑漆漆的封面,点开。

    画面中,是一双略显粗糙的手将一只写着‘亚纳阁下幸福如意’的许愿签挂在灯笼上,接着挂在某处放满灯笼的玫瑰园林中。

    夜间,火红的灯笼在林中缓慢的摇摆,下面的许愿签如同丝带般飘动着。

    AAA中央城导航犬:虽然不知道您能否看到,但睡过今晚,明天就要去执行一向很危险的任务,也许是最后一个能发消息的机会

    AAA中央城导航犬:祝您幸福

    亚纳关闭视频后,就看到对方连着发出的两条消息,仅是文字上便能感受到心意,还有淡淡的疲倦无奈。

    亚纳看着对方还亮着的头像,缓缓输入:

    亚纳:我已经没事了,谢谢

    亚纳:你明天也会顺利

    亚纳:如果是D-8星的南部,记得带上防毒蝇的药物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之前查理迩好像去过那边,特点就是毒蝇多,一般来说那点毒性对雌虫造成不了什么伤害,也不会有虫留意,可那边的毒蝇似乎毒性很烈,蔓延也很快,这就会造成一定影响。

    一只还好说,数量多了,蚁多咬死象,还是很不舒服的。

    查理迩当初去也是自己足够谨慎才知道这件事,后来他的队伍带上药,任务进行的很顺利,另一个队伍似乎被咬得不行,虽然任务也很顺利,但队员一个个都像被摧残过,狼狈得不行。

    而这种事,也没雌虫会说出去就是了。

    不致命,但丢脸。

    在亚纳消息发出去后,对面显示‘正在输入’

    但很久没有回话。

    就在亚纳准备关掉聊天框时,才陡然跳出一连串消息。

    AAA中央城导航犬:天天天是亚纳阁下吗!

    AAA中央城导航犬:真得是亚纳阁下吗!!!您居然回复了!

    AAA中央城导航犬:阁下这是真的吗!我在做梦吗!您打我一下,快快打我一下!

    AAA中央城导航犬:真是您吗阁下!真是您吗!

    亚纳被一堆消息震得有点卡壳,停顿了下,才回道:是我

    对面又静默半晌,再次开始一连串的消息轰炸。

    无非是多惊喜多激动多高兴。

    若是失忆时的亚纳,看着定然要不知所措,此时稍微好一些,顺着对方回了几条。

    在AAA中央城导航犬激烈的表达一番情绪后,对亚纳先前的提醒连连道,“阁下,我一定会带上药物的,阁下我永远支持您!希望能活着回来再看您的节目!”

    亚纳:谢谢,注意安全

    亚纳的话向来简短,但也被对方如获至宝般,几乎要一个字一个字的回复。

    见状,他有些无奈,但心头又感到些许温软。

    在第一个聊天框的热情轰炸后,亚纳又看了一些私信,但实在太多,他完全看不过来,便干脆开了拨读,一边整理礼物,一边听。

    遇到合适的,就回上一些。

    这样一来,一只虫的空间好像也没那么安静枯燥。

    之后的这几天,亚纳都是这样过的。

    在夜晚回去主楼休息过后,就来这边独自窝着,将一件件心意拜访进玻璃柜中。

    收拾的同时听听私信,私信听累了就听听最近的外面的大消息。

    这倒是让他才知道一些事。

    比如,米安受伤了,维洛已经在准备二判。

    目前前因后果都调查得很详细,上了新事大报,亚纳听来却有些违和。

    忆起以前的事后,他对维洛多了些记忆。

    这只雄虫,他没这么陌生。

    维洛近几年的确很火,但在头一次跟对方上综艺前,其实亚纳见过他。

    在中心医院的重症楼里。

    那时的维洛骨瘦嶙峋,静静地卧躺在花园的椅子上。

    明明是极度炎热的天气,他却盖着厚厚的被子,神色恹恹地蜷缩在被褥里,面无血色,唇色发白,看着就像薄薄的一片纸,一吹就能散了。

    而他的身边,是年纪轻轻就担任议员的雌虫,奥古町。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罪魁祸首

    79

    亚纳见过他两面。

    第一次是远远看了那一眼。

    第二次是在走廊的窗边。

    他依然盖着厚被子坐在轮椅上, 外面的光落在他的皮肤上,苍白到近乎透明。

    那一次,维洛注意到他了。

    侧首与他对视上, 似乎还笑了下。

    因为光太刺目,记忆也太久远,具体的模样已经记不清。

    只记得, 跟现在的‘维洛’不太一样。

    亚纳调出最近跟维洛有关的案件,听读了下始末。

    一审, 判终身监禁,不仅是因为维洛刺伤米安。

    这似乎只是个导火索,在维洛被拘留时, 有虫递交了对方多年前与星盗勾结贩卖雄虫的证据,证据厚厚一叠非常完善, 除此之外还有这些年对方设计其他雄虫财产的证据, 类如卡托司那场官司, 以及对方在星虫娱乐上对其他雄虫的恶意诋毁等等。

    因证据太多, 多案一起判, 才判了终生监禁。

    这还是看在他是B级雄虫的份上,否则光是贩卖雄虫就足够死刑。

    这件事现在星网上还在讨论, 闹得沸沸扬扬。

    亚纳听读完最近的情况后,想到了查理迩和奥古町。

    之前没有记忆, 知道的东西有限,能猜到他们有合作已是不错。

    现在有了完整的记忆,几乎可以明确, 是奥古町要处理维洛。

    或者说,主要是奥古町和另一个极大权势的雌虫合作,要处理维洛。

    亚纳略略想了下, 便有了猜测。

    应该是比利森大殿下。

    当年,他自身消息闭塞,但身边有查理迩,对方为了他的情绪经常会同他说外面的事,隐约记得听到过某事,比利森心仪某只雄虫,欲要跟对方结婚。

    查理迩是与他完全相反的,消息极其灵通,当时就跟他说道。

    如果比利森跟那只雄虫结婚,恐怕虫皇的位置就要给到其他雌虫,他要提早理清情况,好日后行事。

    但没多久,对方就告诉他,不会再有动荡。

    比利森喜欢的雄虫死了。

    对方将顺应虫皇虫王的意思,跟某世家的雄虫结婚。

    亚纳记起这件事,结合综艺上米安和维洛的反应,还有奥古町和查理迩的行为,不难猜出这件事大致情况。

    查理迩在这件事中只是边缘角色,与他们互帮互助。

    至于这个帮

    亚纳轻轻垂下目光。

    没猜错的话,是找到与艾金和杰恩相似的两只虫。

    查理迩虽然已处高位,但让他短时间里找到两只那么相像的虫还是有些困难,更别说还得聪明要反应快,至少能在短时间真正成为‘艾金’和‘杰恩’。

    所以他大概率跟奥古町和大殿下合作。

    当然,查理迩做起来很困难的事,奥古町同样,那用的自然是大殿下的势。

    虽然没见过大殿下心仪的虫,但没猜错的话应该跟‘米安’相同,无论姓名还是外貌。

    ‘米安’就是大殿下和奥古町找来折腾维洛的。

    既然有‘米安’这个例子在前,大殿下要再找几个符合查理迩要求的虫,自然熟门熟路。

    得到自己想要的,查理迩自然配合对方,也不需要付出太多,就在某些小事上行个方便就行,很划算的买卖。

    不过,奥古町为什么也这样恨维洛。

    亚纳稍稍想了下,或许跟维洛前后巨大的变化脱不开关系。

    至少,他当初见到的维洛,跟现在相比实在相差太大。

    对于此事,亚纳大致了解后,就没再深入。

    也不是多熟悉的虫。

    之后他继续边听读私信,时不时进行回复,边将礼物一一摆放。

    在忙活几天功夫后,终于将礼品全部摆上。

    他站在大门口,看着整排整排的玻璃展柜,和满当当的柜子,情绪也不禁好上几分。

    按照进展,他本该准备找菲兰询问签售会的事,但那件事还没个着落,他一时也很难调转心思,推进自己的日子。

    不过,就在当晚,查理迩终于带回了消息。

    “洛伦元帅那边给了消息,他已经通知过中央星监狱部,明天我们就可以进去。”

    查理迩顺手摸摸埋头吃饭的脑袋。

    亚纳得知这件事,总算精神些,“明天一早就去?”

    “可以。”

    查理迩应道。

    “我知道了。”亚纳点点头。

    他将口中的食物咽下,起身就要离开餐桌回房。

    却在转身的瞬间,被拽住手腕。

    他脚步一停,看向身后。

    只见查理迩正微微低头注视着他,“晚上,要不要一起睡。”

    一个邀请。

    说来,那天只是亚纳半夜睡不着的突发奇想,之后几天再没那样的举动。

    亚纳抬眸看了对方一眼,“放心,我已经没事了。”

    他知道,对方是担心他要去见罪魁祸首,而控制不住情绪。

    要是放在之前,或许的确如此。

    但现在

    查理迩也有所感觉。

    他是最接近亚纳的,也是最了解对方的。

    亚纳的好转他也看在眼里。

    只是多年的习惯让他放心不下。

    而且,

    “那你想跟我睡吗。”

    查理迩道。

    他想跟亚纳睡。

    亚纳一愣,挑了下眉。

    “跟你一起太挤了。”

    “那我现在就定制新床,睡前一定能到。”查理迩面不改色地快速道。

    亚纳瞧着他,慢吞吞道,“很想跟我睡觉嘛。”

    “那怎么办。”

    查理迩轻轻捏着他的手腕,轻声道,“你要答应我吗。”

    亚纳顿了顿,将对方在自己手腕上乱摸的手推开,“答应你也不是不行。”

    他稍稍走近两步,“签售会的事我不了解,你得帮我。”

    查理迩闻言,忍不住笑了下,一口应下,“好。”

    就算亚纳不说,他也会看着机会帮忙。

    何况,想让亚纳开口求助,那简直比登天都难。

    现在愿意亲口说,那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大约就像小动物主动翻出了最脆弱的肚皮

    没过几小时,查理迩的定制大床果然到了。

    他目测的尺寸还算准,至少房间刚好能放下也不影响美观,反倒一眼看到这样巨大柔软的床,谁都会忍不住想上去躺一下。

    压缩机搬运,整理房间,几乎没一会儿功夫,他就对房间进行了大改造。

    一扫原本暗沉的风格,变得温暖明亮,甚至还在床铺上放了几个娃娃。

    亚纳:

    他听着外面一阵乒乒乓乓,好不容易消停了,没想到过来一看成这样。

    等外虫都走了,他指了指放着不少玩偶的床铺,“你以后这样睡?”

    刚才离开的几只雌虫,看着查理迩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查理迩淡定点点头,“嗯。”

    亚纳沉默了下,走进去。

    既然对方都费工夫整改了,他不看看也过不去。

    但这一看就半天没走出去。

    这床铺还挺舒服的。

    放眼看去大片大片软软的被褥,还接了几只浮空桌,能在床头的智能台设置声控。

    而且床似乎特意垫高一点,床边接了个小阶梯还铺了毛绒毯,而先下了床也没完全下,还在一个托起大床的毛绒平台上,平台很大,能随便躺,直到平台旁的阶梯下去才到地面。

    亚纳在大床上趴了会儿,若有所思地看向旁边的查理迩,“这是早就想好的双虫房设计吧。”

    最后因为那些原因没用上,虽然领了结婚证明,但其实十多年一直都是分房睡的。

    就有时候查理迩想那种事,会来他房间。

    但次数也屈指可数。

    查理迩不语,但专注看他的目光也算默认了。

    亚纳错开他的目光,“怎么不换个房折腾。”

    非得折腾自己房间。

    “所以我的房间没了,以后没地方睡。”查理迩道,说着又捏住亚纳的手,轻轻拨弄着对方的指尖。

    亚纳一脸疑惑,刚寻思怎么不能睡,便立马反应过来。

    和着对方就故意把这里整成他们两虫房,既然是双虫房他怎么好一只虫占着,那必然是一只虫就不肯睡,而他现在又没自己的房间,倒成了‘没地方睡'。

    亚纳忍不住冷笑一声,“我非不跟你睡,你睡大街去吧。”

    他说怎么整个房间大变样。

    查理迩自己能睡这娃娃床?

    查理迩凑过去抱住他,“那我有点可怜。”

    亚纳:

    他推了推凑过来的脸,结果反被贴得更紧

    两虫胡闹了会儿,但毕竟明天有正事,亚纳很快收拾一下上床休息。

    即便心底演练过无数次,自认为已经对明天的事能平静下情绪,但要说没有一点波动是不可能的。

    不得不说,查理迩闹一下,那点不适真能散去些

    翌日。

    天蒙蒙亮,亚纳便睁开眼,很早就跟查理迩准备好,一路前往中央城的地下监狱。

    这边大部分都是重罪犯,因为罪名太多,暂且留在这儿,等罗列出全部罪名后,再根据犯罪的方向进行判刑。

    这种重罪犯,特别是多年潜逃的,绝大部分有些异于常虫的特点,所以将会先用于各种特定的实验,直到不行了,再送个死刑。

    过程通常极为痛苦,倒是适合他们的罪名。

    “是查理迩上将。”

    监狱门口。

    拿出证明后,监狱长立马变了脸色,恭敬道,“我已经得了元帅的通知,您跟我来。”

    亚纳走在查理迩身旁,他们跟着监狱长去到地下层监狱,这里要入内的手续一层接一层,非常繁复,在经过层层审核后,他们终于到了内部。

    “这里关押的都是犯下至少数十种罪名的重犯,所以要特别严谨。”监狱长一面带着他们,一面道。

    亚纳环视四周一圈,这里并不像他想象中那般环境恶劣,反而相当的好,白色的瓷砖,头顶泛着淡蓝色的灯光,周围被照得透亮干净。

    只是,空气中始终飘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他们路过几个监狱门,隐约能听到若有若无的声音。

    粗重急促的呼吸夹杂着渗透出的浓烈腥臭味。

    显然监狱内并不如外面这样整洁光亮。

    直到监狱长将他们带到一处监狱门前,利落打开门锁后,随着门缝打开,一阵阴冷的凉气混合着铁锈气飘了出来。

    监狱长退后一步,“两位进去吧,等时间到了我会为你们开门。”

    查理迩点点头,一手推开监狱门,身侧的手则准确地将亚纳的手握在掌心。

    他们几步进入到内,刺鼻的味道立马涌了上来。

    随着身后大门关闭,视野顿时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失去视觉,其他感官便越加敏锐,亚纳能清楚的感受到粗重不稳的呼吸和恶臭的气味。

    查理迩伸手在墙上摸了下,在触及到一个圆片时,‘啪’的一声,头顶的灯凉了。

    虽然略有昏暗,但也足以看清眼前的景象。

    只见他们面前有个巨大的特质牢笼,牢笼上遍布了时不时闪动的电网,而里面,关着一只即便状态不佳也依稀能感到曾经威势的雌虫。

    他就如同那时的查理迩一样,被铁链穿透肩膀,钉死在了墙上,双手被塞进一只特质的圆球里,下半身被迫浸泡在一片紫到近乎漆黑的水中,整只虫狼狈不堪。

    在发觉有虫入内后,他缓缓抬起脑袋。

    他的头发已经长到肩头的位置,没有打理过而使得他越发脏乱。

    无数头发从额前落下,将部分脸遮盖,但他的目光依然透过那凌乱的发丝,精准地落在了亚纳身上。

    第80章 第八十章(一更) 了断

    80

    十多年了。

    这是亚纳第一次与罪魁祸首面对面。

    那是新生派首领。

    一个组织恶性群体, 对其他无辜居民组织,进行多次虐杀的重罪犯。

    现在,终于被捕获。

    亚纳看着对方, 而对方也凝视着他。

    在与那双狰狞的黑色眼睛对视上的瞬间,亚纳地神情毫无波澜,只是垂眼冷淡地俯视着对方。

    查理迩走上前, 旁边有一张小椅子,他拖到亚纳跟前。

    室内太过静谧, 以至于椅子拖动都能发出极其刺耳的声音。

    亚纳没多说什么,只是走到椅子前坐下,这让他距离水牢更近了一步, 几乎是坐在电网跟前,跟牢中的罪犯面对面。

    然而, 亚纳尚未开口, 对方竟先一步道:

    “亚纳”

    “我知道你。”

    他的声音极其嘶哑, 像是极力从嗓子中拉扯出来, 一双漆黑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面前的雄虫。

    亚纳抬手杵着下颚, “我以为你杀那么多虫,不会有印象。”

    “本来是不会记住。”他似乎低笑了两声, 但声带受到损伤,难以发出声音, 单单看着他唇角咧开弧度。

    “不过,居然有雄虫能从我手上逃走真令我意想不到。”

    亚纳垂下眼帘,直视那对漆黑的眼睛, 并未开口。

    但对方却好像找到了发泄口,将当年的事道来:

    “我杀了那么多,唯独对你们印象最深刻, 就这么几只雌虫带着一只雄虫,居然怎么都抓不到。”

    “幸好也没让你们完全逃了,那几个,不都死了,对吧。”

    显然,在说艾金和杰恩。

    他低低地笑出声,似乎令他格外愉快。

    然而亚纳始终没什么表情,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他又继续着,似乎想要刺激面前的雄虫。

    “还有你们的首领,姑且这么叫吧,毕竟在我看来,算什么首领,充其就是个小头头,带着一群没用的家伙在一个垃圾星球成了点气候,但凡有点外力,一拍就散了。”

    “他也就骨头硬一些,折磨到后来都没吭声,我把他护着那些虫一个个抓回来在他面前碾碎,他都没反应,那些虫啊,当着他的面哭着求他,骂他,让他求饶”

    话到这里,长久没开口的亚纳终于出声,他盯着漆黑的眼睛,缓缓道,“你说谎。”

    “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这么做。”

    那罪虫嗤笑道,“你是高估他们,还是低估了我们的手段,他们对你的首领太恨了,毕竟,那家伙但凡求饶一次,我或许都会给他们个痛快。”

    “不,他们不会。”亚纳眸光冷淡,“就算他们不是硬骨头但也都聪明,就算首领真得求饶又怎么样,你不会放过他们,他们都明白,他们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

    “他们,肯定自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

    “何况,要是他们轻而易举地逼迫首领跟你低头,让你心中畅快,你怎么会记到现在。”

    亚纳冷笑一声,“想来他们从未低过头,让你直到如今都痛恨、不快。”

    “而且啊,还被我们这些遗留下来的虫死咬到现在,直到抓到你。”

    他微微俯下身,近乎与对方平视,带着嘲讽的口吻道,“你也是没了办法,多久没痛快过了,见到我就迫不及待想要刺激,甚至不惜撒谎。”

    “喂,你引以为豪让他虫崩溃的恶劣手段去哪了,难道如今你只能靠编造的谎话吓虫来获得快感吗?”

    大约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复,面前的雌虫微微睁大眼睛,沉默下来。

    亚纳看着他,心中比自己预想中平静的多,甚至毫无波澜。

    他以为会激起自己的愤怒恨意怨憎,然而真正见到的瞬间,竟没有太多的情绪。

    只有尘埃落地的平静。

    罪魁祸首迟早会抓到,他迟早能给大家一个交代。

    一直以来,其实是他自己无法放下。

    是他自己主动挂在那高悬的架子上,看着底下的深渊永远无法解脱。

    念头到此停下。

    亚纳站起身,椅子随着动作在地上拖动,响起刺耳的声音。

    “走吧。”

    他同身旁的查理迩道。

    他真的已经放下了。

    他所爱的虫们,已经在那天给了他答案。

    所以,即便此刻面对的是自己十几年都要死咬着的新生派首领,他也能足够平静。

    何况,对方企图激怒他的模样实在无趣,就算当年那般无视生命肆意屠戮的虫,现在也不过这样。

    对方会被判最重的刑法,以跟皇室的仇恨,大约往后几十甚至数百年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或许是感受到亚纳的轻视。

    身后的水牢忽然发出一阵链条颤动的哗啦声。

    亚纳侧首看去,只见对方硬生生往前探出些许,穿过肩的链条被拉得紧绷,伤口顿时渗出大量的血迹,他死死盯着亚纳,一字一句道,“他死得很痛苦。”

    他在说首领。

    “你听说过我的手段,我把他的皮肉”

    “我知道。”亚纳打断道,慢吞吞走到电网边,俯视着他,“在你们被正规军吓跑后,我就回来过,我也找到了。”

    “但那都过去了。”

    亚纳看着他,轻笑一声,“你不会还沉迷在过去无法自拔?只是借着那个时代杀一些虫而已,你什么时候风光过,不过就是个屠夫。”

    “你放心。”

    亚纳缓缓道,“你很快会拥有比那些死去的虫更痛苦的死法,当然,有机会我会再来看你的。”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掠过对方所浸泡的池水,这恐怕就是用于改造的药水,方便之后的实验。

    随着话落,亚纳也不再看对方的神色,拉过查理迩就往外去。

    “你!站住!”

    “亚纳!”

    徒留身后疯狂响动的铁链声和嘶哑的嘶吼,随着铁门关闭被彻底的隔绝在后

    他们没有过多停留,很快离开了地下监狱。

    查理迩全程没开口,只是安静陪在亚纳身边,直到上了回去的飞行器后,听对方道,“走,去菲兰家。”

    查理迩的目光略带惊讶地看向他,亚纳只是冲他眨了下眼,“怎么,不乐意。”

    “没有。”

    查理迩轻咳一声,应道。

    亚纳知道他的心思,慢吞吞道,“说了真没事。”

    他是真没那么在意了。

    话落他凑过去,扯了一把查理迩的脸,“别一副这表情,来,笑一个。”

    瞬间将查理迩嘴角扯歪了半边,看起来颇有些滑稽。

    查理迩瞧着他,顺着他的力度笑了下。

    亚纳满意地收回手,“行,好好盯着驾驶屏。”

    “对了。”他又想起什么道,“今天先找菲兰商量签售会的事。”

    然而,这次他说完,一旁的查理迩半天没回应。

    他疑惑地看去,刚转头,便有一只手伸过来在他脑袋上揉了好几下,立马将头发弄得乱糟糟。

    “查理迩!”

    他看不清查理迩的表情,只听到对方带着笑声无奈应下,“好。”

    “都听你的。”

    亚纳对着镜子顺了好一会儿被揉乱的头发。

    幸好现在头发短,好打理。

    转眼的功夫,就到了菲兰家门前。

    因为昨晚跟私下跟菲兰约了的缘故,对于他们的到来菲兰也不惊讶,只是他开门的模样看起来颇为狼狈。

    只见他系着围裙,顶着一脑袋的奶油,苦笑着给他们开门。

    “亚纳阁下”

    亚纳愣了下,委婉道,“要不等会儿再来?”

    “没事,你们快进来吧。”

    菲兰强颜欢笑地迎他们进来,走进大厅还没什么异样,但稍微转一下视线,就能远远看到厨房里一地奶油的惨状。

    这是?

    亚纳面露疑惑。

    “奇奇想帮忙,不小心把厨房炸掉了。”菲兰一脸命苦道。

    话音刚落,角落就钻出一只全身都是奶油的雌虫幼崽。

    菲兰:

    “温温,先带弟弟去洗澡。”

    他连忙冲着厨房道。

    接着厨房里钻出一只正在打扫卫生,大一点还算干净的雌虫幼崽,绷着脸认真道,“好的雄父。”

    “不用麻烦哥哥啦,我自己去,自己去。”奇奇一边说一边想抹掉脸上的奶油,结果弄得到处都是,还将奶油沫撒到了其他地方。

    菲兰连忙抓住他的小手,“雄父带你去!”

    他真是怕了,这孩子太捣蛋了。

    “不好意思阁下,您坐这儿等我一会儿。”菲兰冲着亚纳歉意笑笑。

    接着赶忙冲厨房喊了一句,“温温照顾一下客虫!”

    说完就匆匆忙忙抱起地上的崽子,结果被压得差点一头栽下去,最后‘哼哧哼哧’费力地抱着往楼上去。

    “亚纳阁下,查理迩上将,你们想喝点什么?”

    因为身高不够温温扑闪着自己的小翅膀,拿着一张手画菜单到他们面前。

    只见纸张上画了好几个颜色的果汁,后面标注了饮料名称,倒是弄得像模像样。

    亚纳略带惊奇地看他一眼。

    没想到就来过一次,这孩子就记住了他的名,还知道查理迩的。

    温温扇动着翅膀绷着小脸,看起来很严肃。

    亚纳忍不住拿菜单在他面前晃了晃,“这是你画的?”

    “是的,阁下。 ”温温点点头。

    “为什么画这个,平时经常有虫来?”

    温温顿了下,“陪弟弟玩过家家。”

    话落,又连忙道,“阁下放心,这些果汁我都会做。”

    见他小小年纪一脸成熟认真,但又因脸太稚嫩,反而显得好玩。

    像装大虫的小孩。

    亚纳饶有兴趣地点了一杯,又问一旁的查理迩。

    “我跟你一样。”查理迩道。

    闻言,温温认真记下,随后安排好他们的位置,便去了厨房。

    没多久,两杯果汁和几碟小点心便放在了他们跟前。

    亚纳尝了尝,味道意外的不错。

    温温见他们用点心,又带着机械体清扫厨房去了。

    不知多久后,菲兰终于带着奇奇下来。

    他一边抹了把汗,一边捧着奇奇从楼梯上颤颤巍巍的下来。

    刚一到平地,小雌虫就跟炮弹一样蹦了出去,后坐力蹦得菲兰差点一头栽出去。

    “雄父!”

    奇奇一惊,连忙抱住他,“雄父身体太差了,走两步就累,以后要好好锻炼哦。”

    菲兰:

    他这小身板是真经不起折腾。

    厨房已经让温温收拾干净,菲兰刚才带着奇奇一起洗过澡,身上也清爽了。

    他擦了擦温温额头的汗,温柔道,“谢谢温□□去洗个澡吧,雄父给你烤饼干。”

    温温点点头,“好的雄父。”

    说完就动着小翅膀飞去楼上了。

    终于坐上椅子时,菲兰狠狠松口气,他把已经趴到亚纳腿上的奇奇拽回来,抱到腿上,对着亚纳歉意道,“抱歉阁下,这孩子闹腾。”

    早见过一次的亚纳并不意外,他笑着扫了眼奇奇,“没事,活泼点也好。”

    “太活泼了”

    菲兰忍不住揉揉怀里孩子的脑袋,一头短发立马被捏得乱糟糟。

    奇奇浑然不觉,抬手就要跟他玩,菲兰连忙压下。

    他轻咳一声,目光无奈。

    随后看向亚纳,念起正事前,还是先关心道:

    “阁下,您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没事。”亚纳道,又添了一句,“完全好了,不用在意。”

    隐约感觉到他不想多说,菲兰也识趣的不问,接着他想到什么,从旁边拿出一只白绒的小盒子,“阁下,这个给你。”

    “这是?”

    亚纳抬了抬眼。

    “阁下的生辰礼,我还没给呢。”菲兰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亚纳一愣,有点意外。

    “本来也想放在那些礼物里,但是”菲兰挠了挠脸,“还是更想亲自给你。”

    亚纳看着白绒盒子,迟钝了下才回过神,抬手接过,“谢谢。”

    见他下意识要打开,菲兰连忙道,“等一下阁下!”

    亚纳看他。

    “您能不能回去再打开。”菲兰面色微红,“我不太好意思。”

    亚纳手上停住,将打开一丝缝的盒子压回去,仿佛没察觉什么般,自然应下,“好。”

    菲兰微微松口气。

    他连忙将一份电子表通过终端传到过去,“阁下,您想要办签售会的话这是基本流程,您先看一下,之后有什么想增添的想法我们再讨论,我去烤一下饼干。”

    “行。”

    亚纳点点头,打开终端上对方发来的资料。

    是一张横向的图,上面的内容简单明了,将签售会举办的大致流程做得清清楚楚。

    旁边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查理迩这会儿凑过来看了看。

    “看起来挺简单。”

    亚纳瞥了他一眼,“那交给你?”

    “如果是你吩咐我的,那当然没问题。”查理迩看着他,笑着道。

    亚纳轻咳一声,没再理他。

    因为雄父去做点心,旁边的奇奇开始东张西望,接着小心翼翼地又凑到亚纳身旁,“哥哥。”

    亚纳顺手摸了把他的脑袋,“怎么了。”

    奇奇偷偷摸摸看一眼厨房的方向,“我想跟你坐一会儿好不好。”

    亚纳垂眸看了眼小不点,只见小雌虫眨巴着大眼睛,瞧着他。

    或许是眼睛黑溜溜比较大的缘故,看着莫名有些可怜巴巴。

    亚纳无奈笑了下,“行,上来吧。”

    他对这年幼的小虫似乎有些纵容。

    得到同意,奇奇连忙手脚并用地爬上去一下坐到亚纳怀里,他侧转过身,抱着亚纳将脑袋埋进对方怀里,“哥哥好香。”

    他似乎很喜欢亚纳身上的气味,胡乱埋着脑袋乱蹭。

    亚纳摸小动物似的一边摸他的脑袋,一边继续看签售会流程。

    流程的确简单,没什么特别的,主要在自己有没有想添加的东西和流程。

    他认真想着事儿,总感觉身旁有一道目光紧紧盯着,炙热的仿佛要在他身上钻出一个洞来。

    半晌后,亚纳瞥了一眼,“看够了没。”

    查理迩这眼睛都要粘他身上了。

    查理迩摇摇头。

    亚纳却懂他心思般,嗤笑一声,“就一孩子,你想什么呢。”

    待菲兰端着饼干回来时,见着的就是这一幕。

    自己的小孩又跑亚纳怀里乱蹭了。

    他有点无奈尴尬,“阁下”

    他放下点心,不好意思地看着亚纳。

    “没事。”

    亚纳拍拍小雌虫的脑袋,“小孩子,没关系。”

    菲兰在对面坐下,见状不禁笑了下,“阁下是不是挺喜欢孩子。”

    闻言,亚纳手下动作一顿。

    菲兰没有发觉,只是抬眼看向查理迩,目光在他们之间转了转。

    “说起来,阁下跟上将似乎还没孩子,什么时候准备要?”

    几乎话落的瞬间,亚纳很快接过,“不准备。”

    菲兰一愣。

    亚纳看向他,很自然道,“我没那么喜欢孩子。”

    说着,揉揉奇奇的脑袋,“喜欢看孩子跟自己养是两回事,自己养可不太行。”

    菲兰挠挠头,“这样呀,那如果阁下喜欢看,可以常来。”

    “好。”亚纳笑着应下。

    无论神情还是话语都滴水不漏。

    也在这时,温温洗完澡下来了,菲兰干脆也将他抱到怀里,开始跟亚纳商量起正事。

    先是简单又说了下签售会的流程,再讲讲要举办前怎么经营热度等等。

    菲兰显然很有经验,说得面面俱到,基本没有遗漏。

    亚纳认真听着,有时吃几块对方推过来的饼干。

    查理迩在一旁没怎么做声,偶尔会问上几句关键话。

    他们待了很久,大约到外边近黄昏时才离开。

    “阁下下次再来哦,签售会那天我会到场的。”菲兰站在门口,朝着他们挥挥手。

    两小只也有样学样,在旁边挥小手。

    “好。”亚纳也同他招了下手,笑着回应道

    坐上回去的飞行器。

    亚纳一手杵着下颚瞧着窗外,今天解决两桩事,心情舒畅不少。

    只是有一点

    他想到什么,微微拧眉,也正在这时查理迩开口了。

    “你想要孩子?”

    果然,亚纳抿了下唇。

    在他没记忆时,就曾在查理迩面前提过一次孩子的问题。

    那时的他不知道为什么查理迩神情怪异,现在自然明白。

    当年对方落入新生派手中,身受重创,腹部被开了个大口,孕囊也在那时因感染而切除。

    若是其他器官还好,但雌虫唯一不能再生和移植的,就是孕囊。

    偏偏虫们最在意的也是繁衍。

    所以,查理迩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

    但是,亚纳可以。

    他的生育力是没有问题的。

    亚纳侧首看去,正对上查理迩看来的目光。

    “不想要。”

    他道。

    说着话时没什么表情,很平淡。

    似乎真得完全不在意。

    查理迩沉默片刻,缓缓伸手,将他的手抓在掌心。

    “如果真得不喜欢,你对那孩子不会是这样的态度。”

    如果真得不喜欢,亚纳会让孩子坐身上,但不会去抚摸。

    “不用胡思乱想。”亚纳瞥他一眼,“小虫崽确实可爱,但也就看别虫养养,自己养是另一回事。”

    自己养,大约会更喜欢。

    查理迩知道的,毕竟以他们的条件养一只小虫再轻松不过,还可以买专门育儿机械体照顾,他们不需要多累,就可以得到拥有他们血脉的小虫崽。

    亚纳,其实是想的。

    不过因为他的缘故,他们这辈子都不会有。

    这般想着,查理迩捏着亚纳的力道微微收紧,他忽然轻声道,“亚纳。”

    亚纳余光瞥他,不语。

    “如果你想要孩子,我可以接受你找雌侍。”

    这话着实出乎意料,亚纳一怔,微微睁大眼睛。

    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这句话是从查理迩口中吐出的,要知道,这家伙估计就算一起死,都不会允许他有其他雌虫。

    当然,他自己也没那想法就是了。

    能接受查理迩纯粹是阴差阳错和那十几年的过往,否则他对雌虫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只是能接受查理迩而已。

    亚纳轻啧一声,“行了,我才不想再结婚,就算有点喜欢小虫崽又怎么样,没有就没有,我不在乎。”

    话落,他又瞥了对方一眼,“而且说出这种话你自己恶心不,我可不信你真能这么干。”

    就像查理迩了解他一样,他还不了解对方什么德行。

    查理迩闻言盯着他,片刻后,突兀地笑了下。

    “你说得对。”

    他轻轻拉过亚纳的手,垂首克制地在对方手背上轻轻吻了下,“你只能是我的。”

    是的,他无法忍受。

    他怎么能接受跟别虫分享,如果真到那一步,不如一起去死。

    那也算跟亚纳,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亚纳瞧着他,一阵无语。

    连忙将手抽回来。

    “别没事干想有的没的。”

    “我决定的事,不会后悔。”

    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查理迩不能生,他才不在意这种事情。

    更何况,当初若不是救了他,或许也不会这样。

    而且,“你不能生,我精神力废了。”

    亚纳看向他,无所谓笑了笑,“挺配的,对吧。”

    生育,精神力。

    两样对雌虫和雄虫来说,最重要的东西。

    他们都没有。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天生一对。

    查理迩却是冷声道,“不要提这个。”

    他不想听亚纳说起自己精神力的事,落在耳中格外刺耳。

    他知道亚纳精神力是怎么废的,曾经无数次夜中惊醒,总在想自己不该被捉住,否则又怎会有那些事。

    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亚纳拍拍他的肩,淡笑道,“行了,都十几年了,想这些有的没的。”

    面对查理迩的目光,他道,“不如帮我想想签售会的事。”

    “或者最近有什么星虫娱乐的八卦说给我听听。”

    查理迩注视着他熠熠生辉的金眸,看着那无所谓轻松的神情,思绪被拉回些许。

    心头也不禁发软。

    他忍不住低头,在对方凑近的脸上亲了下,“你不是不喜欢听八卦。”

    陡然被偷袭,亚纳一愣,连忙往后退了些,“别动不动下嘴。”

    这还是飞行器里,要是搁外面来这么一下,他脸还要不要了。

    查理迩不禁笑了下。

    亚纳用衣袖蹭蹭脸,才道,“随便听听,反正无聊。”

    “好,过几天有个大新闻给你。”查理迩应下。

    亚纳挑了下眉。

    “到时候带你去看看。”查理迩接道。

    亚纳听后卸力地靠在椅子上,“行。”

    “对了,晚上出去吃吧。”

    “你想吃什么。”

    “听说最近中央城新开了一家饭店,去尝尝。”

    “好,都听你的。”

    对话又自然而然回到了彼此的日常上,聊聊天的功夫,一切都重新回到现下。

    轻松,惬意。

    晚上就照亚纳所说,他们去到中央城新开的饭店用餐。

    而两虫都一时忘记亚纳现在的身份,因有虫在餐厅认出亚纳,而引发些许骚乱。

    最后在饭店经理的调节下,勉强吃上一顿好饭后回家。

    之后,就要策划签售会的事。

    查理迩自然凑过来帮他一起,最近他事业很顺,晋升的事已经板上钉钉。

    等他手头的事给下面的安排好,就能有一段时间的休假,之后回来会格外忙碌。

    所以他还计划跟亚纳去某星球度假几个月

    时间一转,半月过去。

    签售会的场地已经在布置。

    这天查理迩老早带上亚纳出门。

    因为昨晚熬夜处理事情,哪怕生物钟把自己叫起来,亚纳还是有点困熏熏地靠在副驾驶上。

    “大早起出来干嘛。”他声音有些闷闷的,显然很困。

    查理迩笑了下,“你睡会儿,等到了叫你。”

    他这么一说,亚纳就稍微精神点,“你先说。”

    查理迩无奈,“之前答应你的大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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