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脖子看这个小说的开头,竟然还挺正派严肃的。
一开场,就是一出木偶戏《青春梦》。
女主角是一个木偶师,能控制那种悬丝傀儡。职业倒是很新鲜,看起来也很厉害的样子!
很新鲜!
文中说,福建泉州的悬丝傀儡,是华夏非物质文化遗产。但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又是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开场是她三十九岁,名满天下。
之后,女主说自己选择当傀儡师,是因为三十年前,也就是九岁,上小学的时候。接下来就要开始讲简介上的故事了。
*
这《我被舌头绑架了》的开篇三千字,便奠定了全文的基调——
女主职业:悬丝傀儡大师。
主线任务:去开车找老傀儡师,询问一件事。
悬念: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使她当傀儡师?现在要问老傀儡师一件什么事?车后备箱的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手法:倒叙。39岁→9岁
文风:正剧。
场景:两个。剧院舞台、和剧院之外。
配角:丈夫。
*
以上,便为这开篇三千字所交代的内容。看得出很简练。
小说三要素:人物、时间、地点都集齐了,后面的主线也有暗示了。
长脖子不禁眯眼感叹:“啧,这开头好老派……真的有点像小玫瑰啊……”
不会就是小玫瑰本人吧!
毕竟一个作者的写作风格,短时间内是很难变化的。
光看倒叙手法、节奏拿捏、文风文笔、悬疑感觉,甚至是一些标点符号的使用,都有点像小玫瑰。
但真的有那么巧吗?她随便点进去一篇,就是小玫瑰?
而且这个简介和标题,又不像小玫瑰的风格,还是再看看后面吧。
◆
{“嗡嗡嗡,嗡嗡嗡——”
三十年前的某天早晨,伴随着睡梦中一阵闹钟的声响,我从我熟悉的床上睁眼醒来!
向右,伸手,抓住那熟悉的白色圆闹钟,拨动后面那个小开关,它也就停止了震动。
而后,我看见旁边放在黄色本《一千零一夜》日历:2月18日,上面画了一个红圈,便倍感痛苦!
今天不想上学了……要是生病了,该有多好啊!
我心想。
因为今天是我语文课上台做辩论的日子,而且是反方一辩!
至于辩论的题目?
抱歉,我并不知道。因为那是随机题目!
老师说,要考察我们的语言能力,与应变能力。所以没有提前告诉我们。
“安梦!就你来做反方一辩吧!”
当老师在课上叫到我的名字的时候,我浑身都血液都在逆流,燥热不堪,那一刻,我真希望我是个哑巴。
随后我下床,看见妈妈穿着熟悉的灰色睡衣在厨房里与锅碗瓢盆作斗争。
“小梦,起床啦。今天吃炒豆芽啊。”
面对那矮小的身材与掉色的黄发,我直接忽视了过去,连话都没有应一声。
又是炒豆芽……不想吃。
我从充满油烟的厨房穿过,进入了洗手间。看向充满白色水渍的镜子里,我自己的那张脸——
小五官,宽下腭,扁平脸。
说好听点叫做古典气息,说难听点叫做没有什么起伏,不用巴掌就拍扁了。感觉一个脸大的能长两套五官。
如果我能好看点就好了……
如果有神灯精灵问她许什么愿望的话,我第一个就会许下这个愿望!虽然……只是空想罢了……
我打开水龙头,听着哗啦哗啦的水流,洗了洗脸,按架子上的洗面奶,一切都是没有新意。然后把牙刷挤上黄豆大小的白牙膏,塞进嘴里。
“刷刷刷——”
四十五度,先刷门牙,再刷食牙。刷到里面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一丝异常。
似乎……
有什么东西,在阻碍着我?
好像嘴里面有一个东西?!
不,还不只是一个,我舔了舔牙齿,舔到一口薄荷味的牙膏味道,但除此之外,还有好多好多的阻碍!
我瞬间吓得一抖,牙刷都掉在了地上!
什么!
我明明早上起来,没有吃任何东西呀!难道我这么大了,还掉牙换牙?还是说我长了智齿?
不会吧……我才九岁啊……
我赶紧拿架子上的灰白牙缸,重新拧开银金属水龙头,装好漱口水,将我口中的白沫冲下去,对准泥泞的镜子张大我的嘴巴!
一个无声的“啊——”
我还算漂亮的m唇被撑大,露出一口狰狞的淡黄色牙齿。还有,粉红柔软的舌头,上面的白舌苔。
但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东西啊,不过,我还是感觉到我的口腔十分的不舒服!
没什么事啊,我纳了闷。是不是我感冒了?
又漱了几口水,转身向右,拿起挂在墙上架子上的粉毛巾,擦了擦脸,出去了。
我看见我妈妈离开锅台,去左边的橱柜,弯腰,拉开透明推拉柜门,拿出一个白色盘子,又回去了。
“妈!今天你真好看!”我突然说了一句。
然后吓得立马愣在原地,老天!!!
这不是我要说的话,我要说的明明是——“妈,饭做好了没有。”
怎么一张嘴就变成了:“妈,你今天真好看?”
那是我说出来的话吗?但那的的确确出自于我的口腔!
我吓得立马捂紧了嘴巴!
但我妈妈却回过头来看向我,问我:“小梦,你今天嘴怎么这么甜啊?”
“那当然了,我说的是实话嘛。”我面目狰狞地惊恐说道。
不要问我为什么惊恐地说出这种话来。因为我当时想说的是:“妈,我感觉我自己有点不对劲!”
但是一说出口,那话又变了!就像是有人捏住我的舌头,住进我的声带,控制了我的口腔一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疯了,我一定是在做梦。
我吓得立马退后两步,立刻摔倒在地上。
“小梦,你怎么了?”我妈妈瞅着我,眼神担忧,顺手柄白色盘子放在厨台上,转身,低头看着我。一副很费解的样子。
我说:“没事,我没事啊,不小心摔倒了而已。”
没事个鸡儿啊!我他妈有了天大的事!啊啊啊啊啊啊,我要说的不是这句话!
可是我妈却以为我无事,让我小心一点,便转过身,拿起锅铲,把豆芽盛进了盘子里。
不对劲!我的嘴真的很不对劲!
我伸手,摸了摸我自己的嘴巴,然后把手指头伸进我的口腔,摸了摸自己的舌头,软软的、暖暖的、湿湿的。
但是除此之外,好像还有别的东西,那感觉就像是……鱼线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我昨晚刷牙没刷干净,里面塞进去了什么东西,就像鱼刺一样?
于是我用手,力图把那条该死的线从嘴里面给抠挖出来。
“咔——”我的牙齿突然合下,狠狠咬了咬自己的手指头!
啊啊啊啊啊——疼死了——
我在心中嘶吼,崩溃、震惊、与惶恐,在我的心里交织,我快要疼出眼泪来了!
但是我依然什么都没说出来……
此时此刻,我只能寻求距离我最近的庇护。那就是……我抬头,看着那个熟悉的女人。
我急忙地跑到妈妈那边,拽住她的衣服。她就被我这么一拽,也就被我打断,不得不转过我来,不太高兴地问我:“干嘛。”
我长大嘴巴给她看,要对她说:“妈妈!你看我的舌头!不受我的控制了!”
然而我说出口的确是:“妈妈,看我的牙刷的干净吗?”
语气非常之欠揍!
妈妈先是惊愕,继而看向我的脸。从她的表情我就可以推测到,我现在的样子是有多么的难看丑陋!
肯定挤眉弄眼,像个小丑一样!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妈妈也问我,感觉我跟平时相比实在有点奇怪话多,不过她还是笑了笑,“刷的挺干净的。宝贝。”
“……”
我说不出话来,自我放弃般的泄了气。
哼哼,我就不信了,你能控制我的舌头,你还能控制我的手吗?
于是我赶紧回到卧室里,从椅子上的书包里拿出一张白纸,并用笔筒里的铅笔,在上面写出我的困境来:
“妈妈,我的舌头突然不受我的控制了!我想说的话不是我想说的话,它有它自己的思想!我感觉我出了毛病了,我今天不能去上学,我得去医院看看了。不信你看看我的嘴,你摸摸我的嘴!啊啊啊啊!!!”
而后,我把这张白纸从桌案上拿起来,起身,开门,一路冲到了厨房,举给我正在水池边上的妈妈看。
我再次敲了敲她的后背,希望她能明白我的处境。
而后死死地捂住嘴巴,防止我再说出什么不受控制的话来!
随后,我妈妈奇怪的瞅着我,用湿漉漉的手指按下了那张白纸,接住,低头瞧了一瞧。
“什么玩意啊?你的嘴怎么了?”她疑惑不解地看向我,“有话不能好好说?是不是又编出理由不想去上学?”
“不是的,不是的!虽然之前我确实撒过谎,说我发烧不想上学。但是今天我的舌头真的被绑架了!不是撒谎!”
我要说,却只能在心理念叨着。
她似是相信了,就掀开我的手,要查看我的舌头。
而我的舌头非常的狡猾,就在这一瞬间,它便说:“嘿嘿,妈妈,我新编的故事好玩吗?”
妈妈:“……”
她无奈地看了我一眼,笑了。笑起来的时候,眼皮耸拉着,堆成无数的褶皱。像一张皱了的黄纸。
她推了我一下:“无聊,都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种玩笑,也不知道着急。快去吃饭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说的不是这句话!!!
这一刻我就明白了,我的嘴不再是我的嘴,我的声带不再是我的声带,我的舌头……
我的舌头被绑架了!!!}
第162章 文中文——绿妖精
这下子,终于写到简介的剧情了!
长脖子说:“哦,为什么啊……所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些丝线在控制女主角说话,丝线到底想干什么?又是从哪来的?
文风也似乎出现了很大的变化,从原来的庄重内敛,变得突然活泼激情了起来?
简直前后都不像一个人写的了……?
不过,主角安梦又是因为什么才会选择当傀儡师的呢?
等等,长脖子灵光一闪。
安梦现在舌头被别人用丝线控制的样子……不正是就像一个悬丝傀儡吗?!!!
◆
{后来,我想尽了各种办法,都无法跟妈妈解释我现在的状况。
因为我一张嘴,我的嘴就不受控制!
我写字,别人也不会相信。除非他们查看我的嘴,但是只要我的嘴一放松,它又会说出不受我控制的话来了。
比如我在饭桌上用筷子扒饭,突然说了一句:“妈妈,你做的饭真好吃。”
我吃着平平无奇的炒豆芽,竟然说出这种话来。还是那个咸的,脆的味道。
我妈妈听完,瞅了我一眼,纳起闷来:“嗯,好吃就多吃。”然后伸出筷子来,夹了一堆,到我的碗里面。
我的内心暗自笑了笑,感到有一些无可奈何。
因为我知道,就算是我说出去,也没有人会相信的。就连我自己也很难相信。直到现在为止,我都始终认为我一定是在做梦,还没醒呢。
……
我发现这个舌头绑架犯——我暂且把控制我嘴巴的人,起了个外号,叫做“舌头绑架犯”吧。
我发现,它的嘴比我甜。甚至还会做出我难以理解的事情。
比如我背好书包,在门口的地垫上面,把帆布鞋的鞋带系好之后。
“来,水杯拿着。”我妈妈像往常一样,把塑料水杯在电视柜旁边的饮水机接好,拧上粉色盖子,递给我。
它就突然给我来了一句:“妈妈,我去上学了,可不可以亲我一下。”
我:“……”
呆若木鸡,面若死灰。
啊!这什么东西!这不是我说的!这么大的人了还要亲亲,幼不幼稚!
看着我妈现实迟疑,然后盯着我的那双眼睛逐渐变得祥和,脸上挂起笑容。直至靠过来,似乎真的要亲我的样子——
我一脸惊悚,直接另一只鞋子都没穿好,推开门,赶紧冲了出去!
“砰——”
我飞似的下楼,逃过一劫。如同一条败家之犬!
“这孩子……别摔了。”临走之前,我听见我妈笑了一声。
我羞红着脸,进入电梯,去按一楼的按钮。
电梯里只有我一个人,我看着后面的钢铁,打磨如此光亮,甚至能照出我的样子——
仓促的、狼狈的、不受控制的我。
满脸通红,头发乱舞。
我不想去上学,我要去医院。但是我妈妈坚持让我吃完饭,背上书包,做校车去上学去。
这到底都是些什么事,我是真的要崩溃了。怀疑我真的中了某种魔咒。
想起不久之前和妈妈一起去外地旅游的时候,我还在庙里遇见了一位饱经风霜的中年女人,并从她手中买下了一块许愿木牌,挂在许愿树上,许愿——
“希望未来有贵人冲天而降,让我变得更好。”呢。
结果呢,果然都是不准的。贵人没有,不速之客倒是来了一个!
……
我进入了停下楼下小区门口的黄色校车。
等它准时在我家小区门口停的时候,我跟着几个不认识的同校同学一起上去,最终坐在我最常坐的那个位置——最后一排右边靠窗。
我喜欢那里,因为那里的人最少,基本上前面不做满,大家是不会往后面坐的。可是不知道怎么的,今天的人竟然出奇的喜欢往后坐。
就比如我最讨厌的女孩,绿妖精。
她平时总是喜欢穿一身绿,除了校服不能绿的之外,头花、鞋子、书包、水杯、甚至是铅笔,都要买成绿色的!
深绿浅绿薄荷绿墨绿,各种绿都来一通。
我讨厌她,一方面是因为她这个人叽叽歪歪的,之前我不过是不小心碰碎了她放在桌边的陶瓷水杯,她就和我扛上了!
水杯也是绿色的,青竹绿,倒是挺好看的。
哦,老实说啊,你买一个陶瓷水杯,还放在桌子边上!教室里桌椅都挨着,过道都那么挤,我这么一走过去,怎么能不把它给刮掉呢?
碎了也就碎了吧,我认。我赔钱。
可是她坚持称:“你怎么把我的水杯碰掉了!你是不是故意的!你还我!就要一模一样的!要一摸一样的!”
并且在班级红着脸大吼我之后,又猛地趴在桌子上哭起来,让我无地自容。
……我怎么可能给她买到一模一样的水杯。我去上哪去买?
我在网上搜了,没有啊,难道让我一家店一家店去找吗?这不是太为难人了?
这个事以后,我对她的印象不怎么好。——这女的真的太能作妖,这是主要原因。
*
另一个原因是,我怀疑我暗恋的人喜欢她。
……这可能也是主要理由吧。虽然我也没有证据,只是怀疑。
只是总觉得他俩是同桌,上课总是偷偷摸摸嘻嘻哈哈的。而且他对她很关照的样子,总喜欢开她的玩笑不说。
那天绿妖精哭了之后,他还给她递纸哄她别哭来着。
“别哭了。”他抽出一张香纸来。黑色的头皮蓬松,皮肤白,鼻梁高。一双桃花眼,眼神还格外温柔。
他从来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我。
“呜呜呜呜呜……”
绿妖精还在那里闷闷的哭。两只胳膊交叉着搭在桌子上,头寖在上面。后背因为哭泣而一起一伏。
她瘦弱,那样的她倒显得格外脆弱。彷佛轻轻一压,那单薄的后背就会碎掉了,格外惹人怜爱。
结果周围的人都去安慰她了,一个个拍拍她的后背,往我这边递一些不怀好意的眼神。
就连他也略显烦躁地瞧了我一眼。
我又不是故意的,结果她搞得我像什么罪大恶极的罪人一样!
啊——要命!
*
反正,后来我看见她在周末出去和朋友一起逛街的时候,涂了一个闪亮夸张的绿眼影。
拜托,现在谁还涂绿色眼影啊,那都是十几年前的老款式了。真是土得要命!
她瘦,腰还算细吧,一个麻杆似的,穿一身水短裙子,走路一扭一扭的,很开心的样子。
那百褶裙摆也就随着一荡一荡,如同荷叶起舞。
跟个妖精似的。当时我心想。
后来我就给她偷偷起了个绿妖精这么一个外号。反正她名字就叫“吕瑶”,跟这个外号简直绝配。
*
现在。
在校车之上,她竟然坐到了我的旁边!
还放下书包,将那书包抱在怀里,并围在校服之中。
然后眼睛木呆呆的,目视前方,彷佛故意不正眼看我似的。
她不看我,我也不看她,俩人谁也不开口,反正就当这个人根本不存在好了。
反正自那天之后,我们两个就不说话了,一句话都不说。
我看见她之后,都会本能地忽略她,甚至于走路的时候故意远离她的桌子面。
而今,我余光一瞥,正看见了她背着一个绿书包,而那绿书包之上,挂着一个小猫熊玩偶。
黑白的,两个黑眼圈之上是两个亮眼珠,穿一个褐色的毛衣,上面绣着红色爱心,就连脚掌心都是粉色小爪爪印!
好像……还挺可爱?
其实也就一般吧。反正我不会说,也不会多看。
“吕瑶,你这个猫熊好可爱啊,可以借我摸一下吗?”
吕瑶就是绿妖精的名字。
刚才不用多想,又是我那个死舌头绑架犯说的。
啊啊啊啊啊,说这么恶心的话出来,我杀了你!矫情死了!
还“好~可~爱~啊~”
可爱尼玛呢,可爱!呕!说这种话简直像没断奶的小屁孩一样!
还有,动不动就要上手去摸,你哪来那么大脸?人家的东西能谁让你摸就让你摸吗?
随后绿妖精看向我,露出一个难以言喻的表情来,眼睛闪过一瞬间的光,艰难开口:
“你,要摸?”
她的脸出奇的小且平整度高,满脸胶原蛋白,五官也小小的且很端正。鼻头不高但适中,眼睛不大双眼皮窄小。
样子说不上多精致美艳,但绝对称得上赏心悦目的清秀。
长得……其实还算可以。但竟然有不少人说她是我们班的班花。
呵呵,当然,我可并不这么认为。
我赶紧捂住嘴巴,防止我再说出一些脑残放屁的话来!
我看着她那副匪夷所思的样子,顿时脑袋一大。她要骂我了吧,她一定要骂我了吧。她肯定因为之前那件事情在记恨我。
啊,烦死了!一定会被当成什么随便不要脸手又欠的人。
而后她竟然瞅了一下我的脸,把书包向我这边递过来,小心翼翼地说:“那你、轻点摸哦,新买的,别拽坏了。”
她说起话来,小嘴巴一动一动,像一只小鸟雀。
我:“?”?????
难以理解。
为了防止我被当成怪物送到实验室里,被她当成怪胎在学校里面传播,我想我应该还是言行合一一下。
于是我伸手。
摸了!
整个身子向右,而手臂向左,手指放在那小熊上面。摸了!
草,竟然挺软的……
看着绿妖精眯起眼睛那个笑容,用那清甜的声音问我:“是不是手感挺好的?”
“嗯……也就还好吧……”
然后我摸了足足三分钟。}
第163章 文中文——辩论
“好可爱啊……”
还挺傲娇的,俩小朋友。
长脖子说,脸上不自觉地挂起了笑容来。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情。
给别人起外号、暗自疏远别人、小气记仇、甚至是拉帮结派……
现在看起来很幼稚的一些东西,但在当时,彷佛家庭和班级就是她的全世界了。
不过,“舌头绑架犯”这个称呼,她倒是很喜欢。
很有想像力。就像是小时候,在床边看的那种小故事书一样。
可恶……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竟然真的有点喜欢!
不过,这舌头绑架犯到底是什么呢?
◆
{而我也渐渐发现我嘴里的舌头绑架犯可能并没有什么恶意。甚至,也许还有点好处。
起码在老师点我的名字,让我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我就是这样想的。
……
“安梦,你说一下,第八题选什么?”数学老师站在讲台前,穿一身白西服问我。
她本来上身就很胖,头□□成淡橙色,非常稀少,面部白如馒头,有些浮肿。最漂亮的五官是眼睛,又大又亮。
但是声音嘹喨,一说起话来的时候,很是吓人。
尤其是喊我的名字的时候,我整个人的五脏六腑都像是瞬间被绳索给勒紧了,勒到变形。
“我我我我……我不知道……”我心里说,“选C?选D?”
我站起身,腿有些软,慌慌而不知所措。
我想着求助于外面,就向四周望去,却发现他们都一个个低着头看着空白的试卷,似乎在窃喜老师叫的是我而不是他们。
谁也没有小声提醒我。
空气安静到让人窒息。
完蛋……
若是回答不上来,我大概率会获得一句:“又没上课听讲,是不?”、“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以前都学什么了?”之类的话。
啊!想起来就要命!
“选A。”舌头绑架犯干脆利落地说,语气稳定,不容置疑。
“好,坐下。”数学老师很满意地对我点点头,回,“这道题稍微有点复杂,我给大家讲一下。”
然后她的双臂离开讲台,不再支撑着,转而从粉笔盒里面拿出粉笔,回头在黑板上写字。
我:“?”
满脑子问号。
我都不会的题,你踏马咋会的啊?
靠,我这嗓子眼里还住了一个学霸?这还得了!它比我的知识都全!
我坐下之后,内心的惶恐与疑惑交织着。
我发现这东西可能有点不得了了……
脑子晕乎乎的,可惜它只是能控制我的舌头,如果它能直接帮助我考试就好了。毕竟考场上又不能说话,除非它能直接控制我的手,或者我的大脑!
那就是真的作弊器了。
……
于是我再一次伸出手,将罪恶的爪子对准自己的喉咙,伸了进去。试图去摸里面的线。
虽然这东西照镜子看不见,但它的的确确是存在的,我摸得到。就连牙齿之间都有一排排的线,我摸得到!
它们密集地如同架在我嗓子眼里的古筝。
我幻想有一个人用手,在我嘴里这些看不见的丝在线面弹奏,也就弹奏出了和我声带一样的声音!
它是谁呢?
还是说……
我顺着那些丝线摸,发现它们的走向都是一样的,都是横着的,而这个最终的方向好像都通向我的嗓子眼!
“呕——”摸到嗓子眼了。
我干呕一声,眼睛通红,把沾满自己口水的食指从嘴里伸出来。
然后转头,看见我同桌呆呆地看着我,瞪着眼睛,一脸匪夷所思,又看了看我那黏糊糊的手指。
以及听见上面传来数学老师一阵嘹喨的声音:“安梦!这么大了,上课别抠嗓子眼玩!”
“鹅鹅鹅鹅鹅鹅……”
班级里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
我:“……”
我晕。
丢死人了。
快让我原地爆炸吧。
*
……
……
当然,不仅是数学,舌头绑架犯出色的语言能力简直让我吃惊!
在上语文课的时候,当老师让我到台前来辩论的时候,我的内心忐忑不安。想死的心都有了。
“安梦、信号、真部、沙雅你们四个是反方,坐、坐在这边。”
语文老师宽脸,竖着一头斜短发,戴着个大眼睛,说话有些磕磕绊绊。
她指着讲台左边的四个褐色木头桌子,那是临时从一楼的空教室里搬上来的。
“搬着你们的凳子上来。”她又开始了。
我不情不愿地从我的座位上站起来,搬起凳子,迈步走向前方。
辩论?拜托,我哪会啊?!
从小到大,我连吵架都吵不赢!
每次都被别人呛的不行,直到事情结束以后,我才通过复盘,想到了解决的办法。而后懊悔不已,为什么我当时不那么说!
反正,我的嘴真的很笨!
咚咚咚咚咚咚,感觉胳膊和腿都在发麻!凳子也在不停地撞我的腿。
但是……我用舌头舔了舔我嘴里的丝线,心中又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期待——
等我们一共八个人都坐齐之后,老师高声宣布:“这次要辩论的题目是:《网络语言有利于语言文化的发展吗?》”
一个老辩题。
我是反方一辩,需要说网络语言的弊端。
我需要有有力的论点和论据,结合典故和社会新闻,有理有据的把我的理由说出来。
然而,我的脑子里真的空无一物……
别说什么语言文化了,我现在连自己的语言都掌握不了。
然而正方一辩是我们班学委杨浅,也就是我暗恋的那个男生,蓝白校服里面穿一个白衬衫,配合那透亮的白皮肤,干净的不得了。
他很好看。
他就坐在我的对面,侃侃而谈。
我看着他那行云流水的样子,又心动又心酸,天啊,我什么时候能和他一样啊……
如果待会我卡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话,肯定会丢死人的。
尤其是当着他的面,我不想。
然而这是临时抽查的辩题,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准备时间。
我没办法查计算机,查数据,我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我的脑子!
但是我的脑子空无一物,里面全是豆腐,还掺了水,用来拌脑花,够全班人吃三天三夜的。
我低下头,脚底踏着地砖,不停地蹭,要把地砖蹭出火来了。
等他说完之后,老师点点头,抬起右手示意他坐下。
“好,很好。杨浅,说的不错。”语文老师夸奖他,然后就叫了我的名字,“现在反方一辩,安梦,开始陈词,时间两分三十秒。”
我:“……”
真的很讨厌别人喊我的名字。任何人都讨厌。
而后,全班四十九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像针一样密密麻麻地朝着我刺过来。
你们为什么要看我,好尴尬……
我完犊子了……
没等我说话呢,脸就发烫,舌头都开始打结了。
我用抱歉和求助的眼神看向台上的老师。
语文老师比数学老师温柔地多,如果我不会说,她应该能理解我,让我就此坐下的吧。
希望她不会责备我,如果赶紧换个会说话的来顶替我来算了。
求你了!舌头绑架犯!快绑架我的舌头!
我在内心祈祷着。我第一次如此希望,有一个人能够可以控制我,替我来说话!
果然,当我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我的舌头竟然开始自己动了!
“我认为网络语言是一把双刃剑,有利也有弊。虽然它简单形象传神,有一定的传播度,但是很多语言过于粗俗下流……如果我们长期使用网络语言,可能会失去思考的能力,甚至自己遣词造句,运用修辞的能力……”
总之,我的嘴竟然自己侃侃而谈了!说了一些我平时根本就说不出来的话来!
真是太特么牛逼啦!!!
万岁!
演讲着演讲着,我彷佛觉得那就是我自己说出来的话。背也不弯了,头也不低了!
我高傲地把头抬起来,看见大家,发现班级里的同学都一副匪夷所思的样子看着我,那眼神之中有惊讶有欣赏,有和善。
就连绿妖精也是笑眯眯的,偷偷在桌子上给我比了一个大拇指。
老师也点点头夸奖着我:“安梦这次说的很不错。看你以前上课挺不爱说话的,没想到逻辑思维很清晰,挺好,继续保持。”
当我这次坐下来的时候,我的脸依旧有些热,不过这次不是因为紧张的。而且因为我好久都没有受到老师的夸奖了!
就连坐在对面的男生杨浅,眼底也透露出一丝惊艳来,对着我微微一笑。
啊啊啊啊啊,他对我笑了!
我的内心小鹿乱撞,不过我知道,这些都是舌头绑架犯的功劳。我得正视它。
也许,它真的就像阿拉丁神灯一样,是老天派来实现我愿望的天使?}
第164章 文中文——我会永远陪着你
“好暖心。”
如果用这个类型,来解释这个题材,那么剧情应该就是这样的——
许愿之后,一个天降好事,突然降临在一个内向的女孩子身上。
然后舌头绑架犯通过操控她的舌头,帮助她解决一些日常生活中的困难?收货大团圆结局,然后这个故事就到这里就结束了?
应该就是这样,毕竟字数也不多,这都进展到一半剧情了,后面就剩下一万字,也写不了什么,剧情肯定很简单。
长脖子对此的评价是:
蛮可爱的……
它充满幻想,但并不恐怖,放在一众的恐怖残忍的鬼故事当中,简直是清新脱俗。
或许正是因为太另类了反而突出?
不过以这种儿童故事的质量,能短时间内得这么多的票数,也着实有些离谱。
难道这届网友们都这么有童心?
长脖子一时之间有些不明所以,于是接着往下看。
◆
{体育课,老师宣布自由活动。
我一个人悄悄地远离人群,从队伍中散开,独自来到偏僻的花坛,坐在花坛边上,面对着围墙,偷偷地跟我的舌头说话。
我自己跟我的舌头说话……
这是什么荒诞不经的事情啊。
我说:“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舌头绑架犯不会一直绑架我的舌头,它有时候也很仁慈的让我自己说一说话。
然后我听见它说——其实那就是我自己的声音:“梦,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我:“……”
神经病。我真的很讨厌这种故弄玄虚的对话。什么以后,现在就不行吗。
我又问:“以后是什么时候?”
它答:“嗯,三十年之后吧。”
三十年,我现在才九岁……
三十年之后,那我得三十九岁了。这对当时的我来说太遥远,简直是猴年马月了。
我不情愿地回:“你干脆说,等我死了之后,再告诉我算了。你就糊弄我吧。”
它这次并没有说话。我只是感觉口腔之内的舌头骤然收紧了一下,好像它拉紧了弦。
见它不愿意说,我又问它:“那你现在在哪?我能看见你吗!你是不是透明的?”
我四处乱看,怀疑它其实就在我的身后,或者坐在我的头顶,只是我感觉不到它罢了。
它说:“你的肚子里。”
“我的肚子里?”我感到不可思议,太阳xue紧绷,“你是说,你在我的肚子里用丝线控制我讲话?”
它说:“是的。”
“……”
简直头皮炸开了。
我突然感觉到一阵胃疼、恶心,一想到有某种不知名的物体存在于我的身体里,我就总觉得,很奇怪……
我问它:“那你到底是要害我还是要帮我?”
“嗯,应该算是帮你吧。虽然你不愿意,但你可以完全相信我。”
“还什么算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说话真是模棱两可。”
我不耐烦地唠叨了它一句,很不喜欢它说话做事的态度。
不过见它暂时对我没有什么伤害,我也就不管它了。从花坛上坐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走了。
*
那之后,我吃饭的时候都会小心翼翼的。
怕食物挂在我嘴里的丝在线。
更怕我一时吃得喝得太多,把我胃里的它淹死人呛死了。
……这个说法简直是太莫名其妙了。
拥挤的中午食堂里,我像往常一样,一个人排队,打餐,到离食堂中心最远的局域,靠窗吃饭。
我瞅着自己餐盘里的茄子条,和米饭一起塞进嘴里,慢慢地嚼。然后陷入沉思中。
我会想,万一我动作太大,把那些线弄断了怎么办。它们会像面条一样掉进我的胃里吗?那嚼起来会是什么味的,能消化吗?
我的舌头绑架犯在我的胃里面,会呆的好受吗?它长什么样子?不会被胃酸给溶解吗?如果我吃的太多,它会不会被食物淹到?
我有一连串的问题要问。
甚至于……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的舌头被绑架了吗?!!!
想到这里,我放下勺子,抬起头来,重新审视这个世界。
看着面前如流水一般在我眼前流动的众人,喧嚣声如浪花闪过,我竟然从未有过地倍感惊悚,身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那感觉……
甚至比我之前发现自己说出不是自己的话来之时还要惊悚。
我妈妈说的话,是我妈妈要说的话吗?老师说的话,是老师要说的话吗?
会不会其实世界上每个人长到九岁的时候,都会有一个古怪的小人住进他们的胃里,通过丝线来控制他们讲话?
那应该有新闻报道才是。医院的医生在给别人做手术时也应该会发现的吧。
之前为什么没听人说过呢?是不是这个秘密太重大,所以被上面压了下来?
想到这里,我如坠冰窟般冰冷,忘记眨眼,在原地吞咽口水。
大脑陷入一片混沌中。
……
“你怎么不吃啊?”一个软糯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
我抬头,看见蓝白校服之上,是一张清秀的脸。两只眼睛两边尖,中间圆,有时候看上去会像土拨鼠。
是绿妖精。
“我……没不吃啊,正吃着呢。”我重新拿起了勺子,插饭。
但是她今天和我坐在一起了。
我抬头往别处瞅了一圈,发现还有空余的座位,并不是没有别的地方坐了。这么说,她是冲着我来的。
“你要不要尝尝我这个?”她用筷子指了指自己餐盘里的鸡块。
我要说:“不吃。”
舌头绑架犯:“我吃!谢谢!”
我:“……”
尼玛,事真多。
但是绿妖精听见我态度这么积极,说话这么阳刚有力,就笑了,用筷子把盘子里最大的鸡块夹给了我。
我也只能夹了起来,放在了我自己的嘴里。
她看我乖乖吃了,话也变得格外的多:“你今天语文课上,表现的还挺好的。”、“哎,我那个猫熊挂件在是森林部落买的,你想要一个吗?”
于是我的舌头绑架犯,就占用我的身体,和她轻松愉快地聊了起来。
我发现她笑起来的时候,竟然也会把米粒喷出来。一点都不像之前那样淑女了。
等到她走了之后,跟我说:“你先回去吧,我去上个厕所。”
随后拿起餐盘,扔进了大门旁边的钢铁水槽里。
等她走远了,看不见身影,这时候我的舌头绑架犯突然跟我说:“她很可爱的,对吧。”
“可能吧……”
我望着她那个背影说。那个小马尾,在绿色头绳的捆绑中,一甩一甩着。
嘴角微微弯起。
……
……
我逐渐找到了和舌头绑架犯和谐共处的方式。
我听着它每天不厌其烦的赞美我的母亲,夸她年轻漂亮,夸她做饭好吃——
“妈妈,你今天又好看了。”
“我爱吃这个豆腐,香。”
和绿妖精下课一起聊天,约着出去玩。不,我现在应该叫她吕瑶了——
“吕瑶,我们一起去上厕所啊?”
“下节课下课去小卖部如何?”
如何在课上完美的回答问题,让老师逐渐对我刮目相看,上课的时候习惯性的叫我的名字,总是点我起来回答——
“第五道题选B。”
“这首是边境抒情诗。”
以及,和我暗恋的男孩子主动交流——
“杨浅,借我一下你的数学笔记呗。”
“能不能帮我看看这道题怎么做,我不会。”
*
我的舌头绑架犯,它比我大胆,比我活跃热情的多。
在很多时候,它通过语言,间接控制了我的动作,甚至是影响了我的想法。
我在想,如果我的胃里真的住了一个小人,那么它一定是热情洋溢的小人。
它甚至比我能够更好地去做我自己。
也许不是它用丝线控制了我,而是我用胃部困住了它。
……
因为它的存在,我妈妈变得更爱笑了,开始每天变着花样的给我做吃的。
我约吕瑶出去,我也就不得不出去,和大家一起溜圈,玩跳格子。
因为现在受到老师的关注,所以我不得不在课上集中全部的注意力来听讲。在上次的考试之中,我的成绩在班级里进步了十名。
考试是不能让舌头绑架犯帮我说话的,这是我自己的功劳。
嗯哼,杨浅,还会主动送我小零食吃。
……
我甚至会在睡觉之前,躺在床上,对它说上一句:“晚安,舌头绑架犯。”
然后我感觉自己的嘴开始自己动,听见我自己的喉咙里,传来一声和我同样声线的“晚安”。
我发现,我渐渐地开始依赖它了。
准确来说,是不想它离开我。它好像变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一个器官。
过去,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见到我的时候,对我评价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安梦,你好文静啊。”
我知道,他们的眼神之中明明没有恶意,但我仍然不觉得那是在夸奖我。因为我从小到大听见的都是:
“这孩子哪都挺好的,就是有点太老实了。”
“你见人得多说话啊。”
“你这样老实,以后在社会上吃不开的。”
似乎,我的内向、安静、不喜欢主动与人打交道,成为了一种罪孽,一个无法饶恕的缺点。
而如今,有了舌头绑架犯存在,这些“缺点”都被我一点一点改正过来了。
“我感觉,我好像终于变得外向了……算是吗?”在睡觉之前,我对它说。
“什么叫‘终于’,说的好像你很期待似的。”
“……”
我没有说话,但住在我胃里的这个小人,似乎能够读取我的想法。
“你现在在外面,看见的是月亮、柳树;而我坐在你的胃里,感受到你的心跳、血液。看似少了很多,可我不觉得人体本身的精巧劣于世界上的任何一种机关。其实内向与外向,也不过是两种不同的风景罢了,性格本身,并没有什么优劣之分。”
“……”
它的话让我读不懂,也从未听过。
“你明天还会在吗?”我问它。
“我会永远陪着你。安梦,晚安。”它回我。
我轻笑一声,说我相信它,然后把头埋进了被窝里,期待明天的降临。}
第165章 文中文——悬丝傀儡了我
美好的。
似乎故事在这一刹那,已经美好到极致了。
但直觉告诉长脖子,物极必反,乐极必哀,盛极必衰。
什么事情,在到达一个顶峰之后,就会时不时地担心它是否会掉下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意外就要到来了。”
◆
{舌头绑架犯,它总是喜欢和我玩一个叫作“猜猜看”的游戏。
它说:“猜猜看,安梦。这次我会说什么?”丝线控制着我的舌一起一落。
我笑了,然后在门口提上鞋子,站起身,冲着递给我水杯的妈妈大喊:“妈妈,可不可以亲我一下!”
我已经摸透了舌头绑架犯的套路。
然后妈妈就笑笑,会把水杯塞在我书包旁边的网网洞里,接着按住我的脸,亲我。
紧接着,一股湿润又温暖的感觉从我脸上载来。
这一阵,这样的事我们已经做过好多遍了。
她会抱怨一句:“这么大了,还要亲。”
我呲起一张嘴,学着舌头绑架犯曾经说过的话:“你看我牙刷的白不白?”
“黄!”她笑着说,拍了拍我的书包,“快滚吧!”
“嗯。”我开门,走出门去。
……
“猜猜看,安梦,这次我要说什么?”
有时候舌头绑架犯不问出这句话,我也习惯性地模仿它的语气说上一些话。那些我没有被丝线控制,出自我自己的舌头的话。
我自己的话多了,它的话就越来越少了。
就好像,我自己变成了之前的它。而它,变成了过去的我。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某一天,那天我们两个第一次吵架——
……
“杨浅,我喜欢你好久了。”
那是两个班级的一场球赛之后,它突然说。
那时候,天空很蓝,犹如一张纯色的图片。
而杨浅站在绿草茵上,背景便是这虚假的蓝色与白灰古板的教学楼。
他穿一身校服,蓝白的校服穿在别人身上只显得矮墩墩,但穿在他身上,很挺拔。
当时两个班级踢足球,我们班赢了,隔壁班输了。而他是进球的主力。
从球场上下来,正满头汗水地喝着矿泉水。浑身蒸腾着热气。一头黑丝都被汗染出透明的外壳,在阳光下面发光。
听见我这句话之后,差点被水给呛住。眼神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
“你说……什么?”他磕磕绊绊地开口,向着我确定到。
右手的矿泉水瓶都没拿住,直接滚在地上。水流从瓶口敦敦地往外淌,在假草坪上灌了一个小水洼。
我:“……”
舌头绑架犯:“我喜欢你好久了,杨浅,能不能做我男朋友。”
它如此平静地说,而我早已吓得短路。
“……”
杨浅也很久没说话,用那种从未有过的眼神上下打量我,耳朵尖泛红,似乎正要开口。
“啊——”
我却直接抱着头,大叫一声,仓皇地逃走了。与刚才的直白自信简直判若两人。
我像只鼠。
我的脸都在发烫,走路悬浮,一路撞到了好多人,踩到了好多人的脚,一路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最终躲进了教学楼二楼的回廊,一个人在那窗台前面看着窗外的蓝。
虚假的蓝。
“为什么!你有病吧!”我大喊,骂它。
此时回廊下面外面花坛边上的人,都抬起头来看着我。
“你瞎特么说什么呢。”我又不得不改回了小声,从窗户上滑了下去,改为蹲着。
它控制我的舌头说:“我是在帮你,你不是喜欢他吗,为什么不说。”
“我就是……要你管!你怎么这么多事!万一他不喜欢我!万一他拒绝了!万一他同意了怎么办!”
暗恋就是暗恋,我一直在那种酸酸涩涩的感觉之中,从来没有想过把这层窗户纸捅破。
被他知道之后,拒绝疏远;亦或是答应之后,和我在一起,都不是我现在想要的结果。
我不行的……我做不好一个女朋友……我从来没有……我不会……
在那个没有人回廊里,我一个人暴躁地自言自语。
“你总是自顾自的,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不征求我的同意就擅自使用我的身体!”
“可是……”
“不要可是!以后你一句话都不要再说!”我大嚷道,威胁,“否则我就把你的线给剪掉!”
就是这天,我和它吵架了。我不知道我是什么表情,只觉得热气上涌,脸颊发烫。
它听了我的命令,便一声也不吭。我就暂时拿回了我的舌头所有权。
那天回到班级之后,杨浅就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带着点欲语还休。
而每当他要开口的时候,我就藉口说自己要上厕所,自己还有事,或者和别人说话来逃离他、打断他。
为了逃避我的尴尬,我就把那份尴尬转手给了他。让杨浅一个人捧着那烫手山芋。
但在我假装认真埋首写作业,忍不住抬头观察他的间隙。我看见他在看着我。
用一种欲说还休的眼神看着我。他每一次眨眼,都从眼睑中飞出一句沉默难言的话。
……
我开始躲避他。这都要怪那个人。
当天晚上我怄气,没和舌头绑架犯说话,就急匆匆地上床睡觉了。
可是它还是像往常一样,对我说:“晚安,安梦。”
我哼了一声,没理它,独自盖上了被子。
那时候,我可能觉得反正它说会永远陪着我。既然明天一睁眼就又能感觉到它,那么事情似乎明天再解决也不迟。
夜晚,灯一关之后,整个小房间里的家具都静悄悄地看着我。似乎等到我睡熟之后,它们就可以起来自由活动了。
窗外,透过窗帘的缝隙,可以看见整个天空都像一张黑蓝色的被子,将整个城市笼入了梦中。满天星子是这被子被菸头烫出来的洞。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见我的胃部翻滚着无限的线团,那些线团是透明的,但又像是白色。线团中央模模糊糊地拱出一个形状来。
线团里面有着什么,而我看不见。只觉得胃部下垂发涨,带得身体很沉重、很珍重。
直到一条看不见的丝线,彷佛从我未曾紧闭的口中,慢慢地溜走了。
它透过窗缝溜到了窗外,又透过星子溜到了天空这棉被之外。
溜走的线越来越长,我胃里的线也就越来越少。
它就像是被缓慢剥开的蚕茧。直到彻底、消失、却发现里面全都是线。
而后,我浑身都轻了起来,逐渐漂浮、漂浮、漂浮向上。
……
……
第二天我一觉醒来,刷牙。
这几个月以来,我已经研究出了一种独特的刷牙法,能够在尽可能不触碰丝线的情况下把我的牙齿刷干净。
但是今天,我却不想再这么小心翼翼的了。
“刷刷刷——”
我看着镜子里我那张丧气的脸,毫无顾忌地刷我的牙。却真的可以毫无顾忌了。
我感觉没有在嘴里碰到任何阻碍。
“……”
当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我停下了牙刷,和镜子里的我瞪大眼睛对视着。
“啪嗒——”牙刷没拿稳,掉在了白瓷洗手池里。
我直接上手,伸进了我满是白色泡沫的嘴里,像当初那样扣我的牙齿。
我的手指肚摸到那些牙齿凹凸不平的痕迹,软暖的舌头,但是唯独没有细如丝线的东西。
丝线它不见了。
那……
“舌头绑架犯?”
我喊它,它没回我。洗手间里只有我一个人,傻愣愣的回音。
一个没有梳头,没有洗脸,没有刷完牙,满嘴白色泡沫的九岁女孩的回音。
一个刚刚学会和奇怪的丝线和谐共处,对喜欢的人告白,却又怕的逃走的懦夫的回音。
“妈……它没了……妈……”我瘪嘴了瘪嘴,呛了满嘴牙膏说,“我不该骂它的……它没了……”
我走出去,从后背抱住我妈妈,把牙膏蹭到了她身后的睡衣上。
“什么没了啊?喊成这样?”
“它没了……我的嘴……我……没了……”
“什么?”
“……”
*
“张大嘴,啊——”
牙科诊室里,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张开嘴巴,示意我做一样的动作。
“啊——”我躺在躺床上,长大我的嘴,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用带着塑料手套的手指,在我牙齿上摸索。
还用一个咖啡勺大小的蓝色小镜子,在我的口腔里照啊照。
随后他松开我的嘴:“牙齿很好,很健康,没什么毛病啊……也很整齐,你牙疼吗?”
“不牙疼。”我闭上嘴巴说,“我就是……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丝线?”
“丝线?”牙医开始听不懂我的话了。
“啊,不,没什么。”我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我妈站在我旁边,表情略显尴尬,解释道:“这孩子,一天到晚说什么丝线、绑架什么的,我就带她来看看。那要是没什么事,我们就走了,真不好意思。”
牙医眼神奇怪地看了我和我母亲一眼。
“嗯……洗个牙吧。有轻微的牙结石,多大了?”
“十三。”
“没洗过牙吧。”
“没。”我摇了摇头。
“用喷砂洁牙吧,牙结石不多。费用是一百。以后在学校吃完饭,尽量簌簌口,早晚刷牙两次,用牙线刮刮牙缝……”
我听着他的啰嗦,便接受了洗牙。但早已魂游天外。我的口腔里,真的什么别的都没有了。
我舔了舔牙齿,活动着我的舌头。有种戴了多年牙套的人突然卸下牙套的轻松。
太轻了,让躺在椅子上的我一时之间又彷佛漂浮了起来。
居无定所。
一下子,向上狠狠撞到了医院的天花板上。
*
“妈,我胃疼,要不照个胃镜吧。”
洗完牙之后,我从牙科里出来,又在医院的走廊里,跟我妈说。
看着医院肃杀的大白墙,闻着那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我妈妈有一些不耐烦了。
这些天以来,我不停地缠着她陪我去医院,还在课堂上总是溜神,被告诉家长了。
她问我为什么突然魂不守舍的样子,我告诉她舌头绑架犯的事情,她却无法相信。只以为我是在戏弄她,胡说八道。
妈妈低头,蹙眉看我:“你怎么又想一出折腾一出?”
“对不起。”我拉着她的手摇晃,淡淡地说。
“求求了,妈妈最好了。”——这是舌头绑架犯才会说的话。
“猜猜看,安梦,这次我要说什么?”——我的心里又浮现出了这句话,以我自己的声音,它的意志。
“我猜对了吗?”——我在心里对它说。
而如今它却无法回答我。
事实证明,它的话总是比我自己的有用,我听见妈妈叹了口气,同意了。
摸了摸我的头。
*
第二天,我没吃早饭,饿足了八小时,我们去照了胃镜。
一个细长的软管插入我的口腔,头部带着光点和照相机。
我躺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
医生拿着管子的另一头,再看一个小电视,那里是我胃里的图像。
柔软的粉红色的肉腔。内有一些没消化完全的残羹。
“这是什么!你吃了什么!”医生突然尖叫起来。
我扭头,往前看了一眼,看见一个身穿绿色长衣的娃娃,黑长发披着,坐在我的胃里。
模样很怪异,就像是一个……
悬丝傀儡……
*
我荒谬又欣慰地淡笑了一下。
原来一直以来,竟然是一个悬丝傀儡,用它的悬丝,傀儡了我。}
第166章 文中文——自渡庙
长脖子:“?”
一个悬丝傀儡,通过它的悬丝,反过来控制着“我”这个傀儡。
这个想法多么荒诞。
那到底“我”是傀儡,还是“它”是傀儡?到底是谁傀儡了谁?
一时之间有些搞不清楚。
这舌头绑架犯,虽然对主角还算和善,但怎么看也是一个诡异至极的东西。
只是不知道怎么,知道它离开的刹那,竟然还有些感伤。
原来这就是三十年前的发生的事。
有些明白为什么主角长大后成为傀儡大师了。
看开头在剧院里正出现傀儡戏的安梦,长脖子觉得她似乎很成熟成功,而且还会用小甜话哄她的丈夫。
虽然舌头绑架犯走了,但这个“能言善辩”的习惯,竟然被安梦保留了下来,彻底改变了她。
所谓成长,大概就是一种怅然若失吧。
◆
{那个傀儡并不大,后来通过洗胃吐了出来。它虽然身体很完整,但很小,只有手指长。
那一次,是我在医院做过的,最难受的一件事情。几乎耗费了我的半条命。
吐出来之后,我看见它脏兮兮臭烘烘的,躺在一个铁盘子里。
他们问我,怎么回事。
我只说,是我不小心吃进肚子里的。
“那这东西,你还要吗。”医生嫌弃地看了那玩意一眼。
“要,当然要。”我说,把手伸向它。
后来,我把它在医院水房冲洗干净之后,就带回了家。
一路上,坐在车里,我妈对我又责备,又心疼,不断地给我喂水。
而我只是沉默着,看着手里湿漉漉的小傀儡,不说话。
因为我无法让别人相信我的舌头被绑架了。
我的妈妈和医生,都只是告诉我,不要让我胡乱吃东西。
唯有那个手心里脏污的傀儡,告诉我,这一切并非我的幻觉。
那天我摸着它的时候,只感觉手心很麻木。然后泣不成声,再次把它弄湿了。
“宝贝,怎么哭了!”车后座上,坐在我左边的妈妈,用手揽住我的头,“是不是还觉得恶心?”
“妈,我肚子疼……牙疼……”
我说。
……
……
我记得它说,它会永远陪着我的。但它还是骗了我,它这样一声不吭,死了一样,
这些明明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但是那四个月的记忆,却如此的清晰,恍就昨天。
后来,我把那个傀儡栓了一个小吊坠,就挂在我的笔袋上,去上学。
又用近乎透明的鱼线给它的四肢捆绑起来,塞进我的口腔里,塞得又开始恶心呕吐。
早晚小心翼翼地刷牙。
我试过各种各样的办法,然而它都没有再动过一次。
它躺在我的手心里的时候,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普通傀儡……
我一只手就能握住,就跟绿妖精那个普通的猫熊挂坠没有任何区别。
它是说过会永远陪着我。
我不能说它对我撒了谎,但它确是以这种方式陪着我。不再和我说话了,也不动,就像一个死掉的小人。
我从没有想到过,也不喜欢。
也就是因为这段不可思议的经历,我开始去了解傀儡,大学毕业后,我最终在寒山木偶剧团拜师学艺,才成为了一个傀儡师。
也学会了它的说话习惯。
在它走后,我每想说一句话的时候,都会在心里用它的声音问自己:“猜猜看,安梦,下一句我要说什么。”
我变得逐渐巧言善辩了。
不再习惯抱怨而总是夸赞;不再害怕在众人面前发言,也不再寄希望于什么天降好事。
我自己,就是我自己的贵人。
……
……
回到现在,三十年后。
我刚离开剧院,还在车上开车。
如今现在静静地躺在我后备箱那个木匣子里的,就是舌头绑架犯。而那木匣子,便是它的棺椁。
这么多年来,不管我走到那里演出,我都会带着它。
“舌头绑架犯,我们今天要去见一个德高望重的傀儡师了。你看我这身衣服,是不是和你的一模一样,都是绿色。”
知道它无法回答我,但是我还是自顾自地跟它说。
立在方向盘前面的手机上,是别人发过来的信息。
杨浅:“老婆,早点回家。”
绿妖精:“什么时候从山西回来,我要吃太谷饼!给我带点!”
开车不方便,我只用语音输入对他们两个说:“好的。”
然后按照导航的指引继续开车。
在快到目的地的时候,车子逐渐变缓,最终停止在一个长满青苔的石巷子里。
这里便是那老傀儡师的住所,也是一座早就废弃的古庙。老旧的牌匾上写着褪色的毛笔字:
“自渡庙。”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地方总让我觉得似曾相识。我晃了晃神。
然后我捧着盒子,下车,看着眼前生锈的红铜大门,扣起狮子门环。
“铛——铛——铛——”
三声之后,我又问:“有人在吗?我是傀儡师安梦,来拜见老先生。”
不久之后,一个剃光头发的男孩给我开门,头顶青青的,穿着一身长黄卦,像是一个小和尚,告诉我:“你终于来了。”
“终于……”我琢磨着两个字,“你们知道我要来?”我可并不记得我跟他们提前说过此事。
“别说了,安梦施主,堂前拜见吧。我家先生慧缘等您好久了。”
他说,然后转身便往里走。
我稀里糊涂地跟着他,走过一阵青石板,到了什么堂前。
黑瓦倾斜,虽然木头都已经腐朽了,但看着那梁,那木门窗上的装饰,依然看得出以前雕梁画栋的样子。
这破庙里的和尚,似乎都已经都走散了。安安静静的,不见一点动静,只有草间的虫鸣。
外面是旧的,里面却已经装修过了,装了新家电。白空调外机还在那里咕噜噜的转着,落得个旧不旧,新不新的样子。
“你师父怎么住在这?”我问他。
“这清净,师傅喜欢这。”
“他也是和尚?”
“庙都没了,哪里来的什么和尚哟。”
“那你这身衣服是?”
“一身衣服而已,过去的人留下的,代表不了什么。你不也穿了身不合身的衣服吗。”他稚嫩的声音说。
“你怎么知道……”我又纳罕。
随后,我看见在院子中央,有一颗高大的榆树。上面似乎挂了好多红色的布条和木牌。
就像是景点的许愿树。
我家里还有一张我在树下照的老照片,就是这种许愿树。只是它藏在相册里,好久不拿出来看了。
照片里的我很小,大概只有八九岁吧。
许的什么愿望,我记不清了。大概是祈求天上掉馅饼之类的好事吧。毕竟我以前就喜欢做这种白日梦。
“这是什么?”我指着那大榆树问小和尚。
“施主们祈愿的。”
“这不是已经荒废了嘛。还有人在这里祈愿?”
“这以前是景点。人还挺多的。十年前才荒废的。兴许施主您以前还挂过许愿牌呢。”
“……”
我礼貌地笑了一下。
过了一会,他突然在两扇木门前停下,跟我说:“到了。”
随后推开了门。
我走进去,却发现他没有跟上来,就站在门外。
我问他:“你不进来?”
“你自己去即可。师傅在里面等你。”随后他关上了门。
这自渡庙,真是莫名其妙。
而后我不管他,往里面看,发现这里面就跟我们木偶剧团的仓库似的,摆了好多好多的傀儡。五颜六色的,堆放在靠墙的箱子里面。
墙上还挂着酒红色的幕布,有点像是我们戏台的幕布,但是大了很多。
有的台,是木偶在台上表演,人在木偶上面,隔着背景板,牵着木偶表演。所以那舞台也不需要有多大多宽,只需要把木偶漏出来即可。
但是这个幕布,看起来往上面站个人都没有问题。
一个银发老妇走上来,脸上都是褐色的褶皱,头发往后梳,脸颊较为方正,左耳垂着金耳环。
身穿一套黑色素衣,明明身材矮小,但无端给人一种很有精气神的印象。
“安梦,你终于来了。”她苍老的声音唤我。
“您就是傀儡大师王泗冰,您认识我?”我感到惊异。
“没有什么大师不大师吧。”她指了指窗户旁边的一套雕花黑色桌椅,示意我,“坐吧。”
我看了一眼,发现是太师椅,椅背是一个半圆的圈,可以依靠。但看起来是新的,只是款式仿古罢了。
然后我点头,就坐上去,那椅子有些硬硬的,没有坐垫,有点凉。
她和我,隔着一个黑色木头小方桌坐。
她满脸慈祥,好像对我一见如故。
没等我说话,她就说:“你来问我你的木偶是不是?”
“是,可……您怎么知道?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您啊!”我简直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
她的眼神关切的上下打量着我:“我也是我第一次见到现在的你,你很好,比过去的你成熟多了。话也多了。”
我听得越来越迷糊了,什么过去,什么现在。
我不想再跟她打这些哑谜了,赶紧打开我的木匣子,从里面掏出来一个和我一样身穿绿衣服,长黑发的木偶。
这就是三十年前的舌头绑架犯。
我问她:“听说几十年来,您经手过的木偶很多,那您见过这样的木偶吗?”
她笑笑,然后将那个木偶的衣服随手一扯,就跟变戏法一样,把它变成了一个全新的木偶!
就如同我之前出演《青春梦》的手法!
那木偶竟然穿着一个蓝白校服,梳着单马尾。
这还有这么现代感的木偶?这表演什么?校园戏吗?
而且,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木偶可是我带来的啊!根本没有什么机关!
我感到荒诞不经,问她:“这是什么?”
可是她却郑重其事地跟我说:“我想请您表演一场木偶戏。这就是你手中的偶。”
“……”
莫名其妙。
怎么一上来就让我演出?有这么招待客人的吗。
我感到脑子晕乎乎的,重新确认一遍:“现在。”
“对,就是现在。”她郑重地点头。
“演什么……”
“演一出全新的《青春梦》。从中年时代的你,变成少女时期的你。”然后她举起那个校服木偶示意道,“这就是三十年前的你自己。”
“什么!”我瞪大了眼睛,吓得直接站了起来,头皮发麻……
然后她把这个校服木偶,递到我的手中,指了指我们面前的红色幕布:“是时候了,快进去,牵你自己的偶吧!”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向那红色的幕布,见它果然动了一下,向两边拽去。
随之,大幕拉开!
“嗡嗡嗡,嗡嗡嗡——”
伴随着童年记忆中那熟悉的闹钟的声响。
三十九岁的我,手里拿着牵丝线,走上台,从九岁的我的胃中醒来!!!
——【我的舌头被绑架了】完——
第167章 宝贝,写得很好看
就此结束了。
两万字,以“我”为主视角,讲了一个三十九岁的“我,拯救九岁的“我”的故事!
主人公是“我”,舌头绑架犯是“我”。一切都是“我”,也只有“我”!
——这就是“第一人称”!!!
“这是……”
长脖子还没有从结尾的震撼中缓过神来。
也依然发现,这是所有初赛的鬼故事当中,最为符合要求的一个——
视角是第一人称。
内容是第一人称。
主旨是第一人称。
主角配角都是第一人称。
因为篇幅短,它讲述的内容很简单——
小时候,安梦是个过于内向社恐的人。
她对于生活现状不满,却又习以为常。安梦在自渡庙许下心愿,希望有贵人出现,帮她改变命运。
而后,时间循环开启。
长大后,成为傀儡大师的她,化身为傀儡师,住在了小时候的她的胃中,用傀儡丝控制自己的舌头。
通过说话,帮助自己赢得了亲情(妈妈)、爱情(杨浅)与友情(吕瑶)。
虽然有着童话般稚嫩幻想的内容,主角心理活动完全符合一个九岁小女孩。
但依然看得出来,这其实是一个成人伪装成小孩子写的。
在叙事结构上,是“现在——过去——现在”的非线性叙事结构,进行了一次记忆闪回。
在象征手法上,文章开场的傀儡戏《青春梦》,木偶从年长到年少,其实也正是安梦本人命运的暗示。
主题……
主题是什么呢?
会说话,能够改变命运吗?还是人的朋友是自己?亦或是宿命论?
长脖子想,最后的场景,发生在“自渡庙”,也不外乎“自渡”两个字。
所谓自渡,就是自我拯救。
长脖子想起那个安梦小时候祈求过“贵人”,但长大之后,安梦却说:
“我,就是我自己的贵人。”
她摆脱了幻想和依赖她人的想法,转而开始学会依靠自己。
——天不渡人,人自渡。
……
……
——本文评论区——
1L:好看!爱看!给你投票!
2L:我才刚上头就结束了……太短了也……
3L:可可爱爱捏(啾咪)
4L:以前的我,说不爱看童话。现在发现,以前的我可真能装逼。
5L:很有想像力,就是不太吓人。不太像鬼故事呢。
6L:比小玫瑰写的好看多了!
7L:我儿子很喜欢。
8L:可以直接出儿童绘本的程度了。
9L:觉得做成一个动画短片会更好。
10L:结尾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反转。很有小玫瑰的味道。
长脖子:“……”
她看了一下《我的舌头被绑架了》的票数,刚才她看之前,投票数五千多,看完之后,发现已经六千了。
“这篇票数是真的高啊。”
感叹一声。
然后看着自己刚写了一个开头的鬼故事,立马颓丧起来。
内容?光写一个在太平间的恐怖故事,故事好像不够有新意……
恐怖?写的气氛也不太恐怖啊……
结构?就赶着写赶着来吧,不如就顺序结构吧……
主题?好像我并没有构思过什么表达思想……
文笔?文笔到底是什么,这种东西我真的有吗……
比上面那篇简直差远了啊。
长脖子叹了口气,最终选择了趴在了键盘之上。拉伸着脖子,像一只死去的鹿。
完了,已经彻底不会写了。
“我就是个废物。”
在那一圈黑色波浪大卷发揉成的一个线团之中,最后发出了这个声音,便再也没有了回声。
……
……
等她终于振作起来之后,却还是给这个笔名为“szl115”的参赛选手投了票。
然后她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那一篇文章。开始反覆的构思、设计、删改。
总觉得有开头不够吸引人,没有黄金三章。
技巧似乎不够娴熟,似乎欠缺一些悬疑反转,总是能看出是个写作新手。
措辞也不够优美,比喻不够生动,是不是要加一些生僻的字词成语,才显得高级。
她就这样反反覆覆修改,越改越累,越改越乱,到最后已经词不达意,前后颠倒。
一股难以言说的火焰,在她心中蔓延,不断跳跃,觉得体内越来越烧心,空气越来越烦躁。
就这样,她从下午改到了晚上,字数还没有超过五千。
她想要找到各种各样的同伴,似乎一个人是迷茫,但只要一群人聚到了一起,那么这种迷茫也就会一扫耳光。
然后,她开始查找。
在网上各种论坛和讨论组,都能找到今年世纪掌纹杯的写作监督指导群——
阿拉善吧:“滴滴滴,有鬼故事写作群吗?拉我。”
这般女子:“求一个写作搭子。要求是新人,世纪掌纹杯的。一起监督,每天打卡。”
故事班:“hetpandb。秒杀99%课程的写作课!现在开始报名。”
阿科不会写小说:“求求大神帮我看一下开头行不行!”
她一个一个对那些人回:“求拉。”
然后进了一个有又一个的群,每次进去都会见到这样的信息:
群主:“欢迎新人!( ̄O ̄)ノ”
长颈仙女:“大家好。”
以及在群文档之中,找到数百页甚至是数千页的“写作教学”、“外貌描写大全”、“人物的108种性格”等等。
然后看,看看看,最后看得头晕。
她随便学习了一些东西,就觉得信心满满,重新推倒之前的构思,开始进行写作。
终于,五千字,一晚上写完。
随着最后一个字结束。她死死扯住自己长发的左手,忽然掉落了下来,好像那一直以来紧绷的琴弦,无声断裂了。
从此不用再弹了。
而她的鬼故事已经从《太平间夜谈》变成了《服装店夜谈》。
她从那篇童话的傀儡当中找到灵感,把目光锁定在了服装店的人偶模特之上。地点从太平间转移到了服装店。
故事简介为——
{我是一个顾客,有一天在逛商场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从而在午夜被一个人锁在了商场里面。
{我在商场里试图逃走,可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而后,服装店里的人形模特竟然突然动了起来,开始追杀我!}
“完美。”
长脖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觉得这篇文章怎么看怎么精彩绝伦,天赋异禀。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都恰到好处!
她决定今晚先睡觉,明天就去投稿。
临睡前,还在《双生》评论区,跟大家一样,发不了一条:
“写作新人,求大家能不能帮我看看我写的《服装店夜谈》,指点一二?”
并附上了自己的文章链接。
一夜结束之后——
“我这写的什么东西,简直就是个垃圾……没眼看,快删了吧!”
仅仅经过一晚上之后,她便觉得自己写的东西真的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好丑陋的文。
而评论区也在说:
1L:“主角真的像个智障。能在商场睡着,这是正常人的思维吗?”
2L:“看不懂啊……感觉好多人……乱七八糟的……”
3L:“说实话,有点,不怎么吓人。”
4L:“感觉冲突没起来。完全不懂主角要干什么。”
往下一翻,竟然全是差评。
“哎——”
然后她就像是一个沉在流沙里,抓不住绳子的人,再次被沉重的现实淹没。
“算了,我还是不报名了吧,这个东西就根本不适合我。”
她最终留下了这么一句,然后给那些写作群,一个一个地设置了“消息免打扰”,并关掉了世纪掌纹杯的官网。
这是一次完全失败的尝试。
她想进入写作,然后推开那扇门,一下子就被打倒了。
作为拥有十年经验的读者,她在曾经看书的时候,觉得书这个地方bug太多,这个地方主角太降智,这人文笔特别生硬……
然后信心满满地觉得如果是自己来写,肯定能轻松秒杀一大片。到后来——
我要写主角出场,我该怎么写?是直接描写?还是从别人角度观察主角?亦或是先藉着别人的嘴吹嘘一番主角?
主角笑是甜美的笑?还是冷冽的笑?她穿什么衣服?她为什么来商场?又为什么在商场睡觉?
人偶是怎么杀人的?人偶模特有什么恐怖的点吗?
……直接陷入无穷无尽的鬼打墙。
看来还是趁早放弃为好。
于是这一次,她像是万千无数的报名参赛选手一样,选择了逃避退赛。
从此无债一身轻,终于可以开始冷眼旁观其他的参赛者,指点江山了。
一天过去了。
两天过去了。
三天过去了。
距离初赛的截止日期,已经仅仅剩下不到一周了。
szl115的《我的舌头被绑架了》早已经已超过5万投票的成绩成功入围初赛!而各种比赛交流群都开始活蹦乱跳了起来。
深刻反省:“完了,我还没写出来(捂脸)”
无能之辈:“真的还有人写吗?我早就放弃了……”
珍爱一:“救命!刚刚写完,究竟谁能帮我点评一下!”
西宁市:“啊啊啊啊,就剩不几天了!我狂码字!”
而最活跃的地方,竟然还是《双生》的评论区。
这一周以来,小玫瑰没有更新过一个字,一个章节,好像就此消失了一样。
他似乎完全放弃了管理评论区,任由其变成了鬼故事的交流学习区。
读者在里面随意的点评、灌水、交流写作方法、推荐其他作品、获求书评,甚至发牢骚。
其行为已经完全违规了。评论区管理员也像是消失了一样,并不作为,不删帖。
长脖子:“……”
她叹了一口气,刚想说话,就看见了后台好多条新的回覆。
这是她几天之前,也和别的水友一样,在《双生》评论区发布的那条:
长颈仙女:“写作新人,求大家能不能帮我看看我写的《服装店夜谈》,指点一二?”
她记着,当时底下全都是差评来着。
可现在第一次有人回覆道:
“宝贝,写得很好看。”
而其回覆的ID后面标有“作者”两个字,其人正是:
“保加利亚小玫瑰”
第168章 我亲爱的竞争对手
“小玫瑰回覆我了!还叫我宝贝!说我写的好!”
一刹那间,长脖子的大脑被这个想法直接冲晕了,完全放弃了思考。最终只剩下了——
小玫瑰夸我了……
小玫瑰夸我了……
小玫瑰夸我了……
这句话,在她脑海里不断刷屏。
但往下一翻,发现后面还有更多的回覆。
正文里,自己曾经问:
“恐怖气氛如何营造?”
小玫瑰是这样回覆她的:
“因为你这个“第一人称”,是假性的,只是用了“我”,但并不是真正的第一视角,所以写出来的东西,完全不真实。而恐怖的前提,是“真实的临场感”。”
第一人称,那不就是“我”吗,这玩意还有真性和假性这一说?我这写的不就是第一人称吗?
哎呀,头晕。
于是她回了一个问号。
长颈仙女:“?”
小玫瑰:“……”
看着小玫瑰的省略号,她开始自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笨了,把小玫瑰给蠢到了。
好在对面依然没有放弃她,还是回覆了,而且是一大段字。
小玫瑰:“记住,当你决定使用第一人称的时候,那么从此在这个世界里,只有一台摄像头,它就像是一个探照灯一样,帮在你的主角的眼前。
“这个世界也只有两个录音设备,一个放在主角的左耳,一个放在主角的右耳。
“因为主角没有读心术,所以她对于别人的一切想法,都只能是“猜测”。
“你既然写:“主角推开门,看见了服装店的立柱后面那个白色的人偶。”
“这个观看顺序就是错的。既然人偶在立柱后面,主角推开门的一瞬间怎么能知道后面藏着一个人偶?
“这就是上帝视角。
“正确顺序应该是:“主角推开门,先看见门缝里一刹那间的景象,然后看见立柱,往前走两步之后,最终才看见立柱后面有一个白色的东西,仔细一看,原来是个人偶。”
“这才是第一人称,移步换景。”
小玫瑰说完,最后不忘了加上那个称呼:“懂了吗,宝贝。”
“……”
长脖子想了一下那个场景,感觉头脑似乎清明了不少。
长颈仙女:“你是说,完全按照第一人称射击游戏的感觉是吧。摄像头就是那个显示屏中间的枪杆,“我”面向哪里,镜头就看向哪里。”
小玫瑰:“你很聪明。”
长颈仙女:“啊!我懂了!(玫瑰花)”
她立马干劲十足,头脑一热,决定从头开始写起。但是又不想就这么错过和小玫瑰交流的机会。
长颈仙女:“我这个结尾是不是不太好?”
她的结尾是,当晚主角自己变成了服装店的人偶。就结束了。
小玫瑰:“要听我说实话吗。”
长颈仙女:“嗯。”
小玫瑰:“有点复古,像是一百年前的那种风格。”
长颈仙女:“……”
说我写得老土是吧?她无奈地挠了挠头发。嘴好毒啊你。
小玫瑰:“如果你生气,那可真是抱歉了。其实我并没有恶意的。”
长颈仙女:“……”
你还在这里给我阴阳怪气???
可恶的小玫瑰。真是披着羊皮的恶狼。
长颈仙女:“大大,那我该写成什么。(泪流满面)”
毕竟作者就在这里,简直不问白不问。正好白嫖一个创意。
小玫瑰:“嗯好,仙女姐姐,让我想想。”
上来就叫她姐姐,这嘴这么甜。
本来以为这个问题小玫瑰要思考很久,结果仅仅在一分钟之后,小玫瑰便回她了。
小玫瑰:“我不是说该不该,我只是说,当我拿到这个服装店题材的一瞬间,打算去写一篇五千字短文的话。我大概会直接把主角设置成服装店店员。然后故事这样写:
“主角是一个奢侈品服装店店员,每天经手大量的奢侈品服装、首饰、箱包。它们价值几十万,甚至几百万。
“他每天接触的都是有钱人,也就觉得自己也属于那个阶级,然后养成了拜高踩低的性格。
“每次他看见一些穿着破烂普通的人来到店里之后,都会冷眼相待,嘲讽地说一句:“买不起就别碰,碰坏了你们赔不起!”把顾客给直接气走。
“可是,他一面觉得奢侈品都是自己的,但一面自己的工资又买不起那些东西。只能眼巴巴地看,却带不回家,内心也逐渐扭曲。
“这个店里一共两个店员,一个是他,另一个是小女生,是新来的,叫他哥,平常总是被他呼来喝去。而他喜欢偷懒不干活。
“他总是每天晚上关店之前,让另一个店员提前下班,自己偷偷穿戴那些贵重物品。
“然后并给自己拍照,发布在社交媒体上,来冒充富人,收获羡慕他富足生活的评论,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因为他比较懒惰,他也会羡慕那些服装店里的模特,对人偶模特说:“你们一天天的,仅仅只是呆在那里,什么都不干,倒是落得个轻松。”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看见某个模特的手指似乎动弹了一下,但是定睛一看,又什么动作都没有。
“有一天晚上,在商场即将关门的时候,他又一个人留在服装店里,扒。光了一那个人偶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
“那是一套当季最新款,价值百万。他偷偷穿上之后,面对着镜子拍照。然后结果却在镜子里面发现,自己背后的那个人偶,似乎动了一下,面向了自己……
“他吓得开始逃跑,但是店铺门紧关,他出不去。最终经过一系列诡异事件,他成为了那个人偶模特。而原来的那个真正的模特,却变成了他的样子。
“他们两个身份颠倒了。”
“第二天,当商场再次打开。清晨的第一缕朝阳照在他僵硬不动的身上的时候。
“另一个店员虽然觉得这个他新的人偶模特有些奇怪,好像样子跟以前不一样了了,也只是疑惑了一下。就给它戴上了新的墨镜。
“而此刻的他,作为人偶模特站立在那里,灵魂被禁锢,却不能动也不能言语。
“他终于可以不用辛苦劳动,而永生永世地,穿戴那些他最为向往的奢侈品了。
“完。”
长颈仙女:“……”
面无表情。
没话了,彻底没话了。
仅仅光是看这个内容简介,就可以想像到,这定然是一篇很有趣的鬼故事。
尤其是结尾的讽刺效果,简直瞬间拉满了!
一个虚荣者在终于可以永远拥有他想要的奢侈品的时候,作为代价,却失去了所有其他的东西。
想想就觉得唏嘘不已。
“小玫瑰你踏马的,一分钟想到的剧情,比我忙活了一星期想到的还好……我不活了……”
长脖子遭受了致命的打击。
果然,世纪掌纹杯是竞赛性质的。初赛给他们所有人预留了一个星期的时候写作。
但是后面呢,也许时限就只有几天,甚至一天、几个小时都有可能。
就如同完完全全的“考试作文”一样。评委们出题,让作者们在规定时间以内写。
审题?构思?根本没有那个时间!
一瞬间,所有人必须在拿到题目的一瞬间就开始写,否则就肯定写不到规定的字数。
这才叫真正的竞赛!
所谓熟能生巧,必须对鬼故事非常熟练才行,长脖子觉得自己未来可能过不去这一关。
*
看她许久不说话,对面回覆她。
小玫瑰:“姐姐,这样写可以吗。(对手指)”
竟然还在那里可可爱爱的,该死的小玫瑰!
长颈仙女:“好看很多哎,那我现在还要改吗……”
经验告诉长脖子,只要重新按照小玫瑰这个大纲来写,肯定能入围初赛。
不过,这并不是她原本想的剧情。这应该算是抄袭吧……
虽然如果她不说,别人也不可能知道……
小玫瑰:“不用,你们在我这评论区天天喊着要找大神来帮你们看文吗。看开头。叫苦连天的。我就自己给你们找了一个专家,行吧。一会就直播,直播讲一下具体鬼故事该怎么写。”
听见这句话,她瞬间来精神了!
还有这种天降好事,她立马敲击键盘。
长颈仙女:“那个专家是你吗!?!”
正好可以解答她的很多问题,结果对方说。
小玫瑰:“不是我,是萤。”
长颈仙女:“啊???”
小玫瑰:“姐姐,我可不会教,我不太懂这些的。(玫瑰)”
长脖子:“……”
你弱小且无助是吧?那刚才那段剧情谁写的?鬼写的?
不过看在小玫瑰帮了她这么多的份上,长脖子并不想拆穿他,只是问。
长脖子:“不是,他怎么来了”
小玫瑰:“我让他来的。”
长脖子:“……”
好听话啊,不敢不来是吧。
不久之后,果然看见了小玫瑰的账号开启了直播,这一次直播主题叫:
“传统鬼故事写作问题回覆。”
“——萤。”
她看见,并没有人声,只有流动的字幕,就跟写作直播一样。既然已经开始了,她就想赶紧过去瞧瞧。
不过在临走之前,她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问小玫瑰。
长颈仙女:“对了,大大,您参赛了吗?我可在参赛作品里没有看见你的笔名!”
小玫瑰:“有。只不过笔名隐藏了。”
长颈仙女:“……”
那你和我们之间不是竞争关系吗。你又为什么。
她想问,但也只是把手指放在键盘上,最终没有把字敲出来。
指尖在键盘上缓慢蜷缩,肌肉绷紧。
而小玫瑰也回覆了她最后一句。
小玫瑰:“那就祝你好运,我亲爱的竞争对手。”
第169章 握紧
村内。
一个古老破旧的巷子里面,旁边都是矮楼,有几个穿着孩童正在那里嬉戏。
小男孩们穿着短裤,争夺最中间的一个白色皮球。女孩子们的马尾和裙摆一样飞扬了起来。
在他们背后,两个楼中间,太阳夹在那楼间的缝隙当中,洒下狭窄而耀眼的金辉。
那些背光而站的孩子们,在沈昭陵面前被染成了金色。
他站在一个枯树背后,用枯树枝半遮挡着相机。
“咔嚓——”
伴随着快门的声音,又一张照片被拍好了。随后,沈昭陵放下相机,点击取景框,让刚才的照片出现在空中,并放大——
一张前景构图、逆光的黄昏街拍照片就被拍摄完成。
每一个孩子都恰好在照片当中,被树枝分割来开,就像是一片片被打碎的玻璃,神奇地聚合在了一起,形成了这个快乐生动的景象。
意境欢乐、分裂、唯美。
这已经是他今天拍摄的第十七张照片了。
“这张怎么样。”沈昭陵默默地问系统。
系统说:【好看,虽然我不懂摄影,但我觉得它很好看。】
沈昭陵也同意:“嗯,这张是今天最好的。”然后重新点击了一下取景框,又把照片收了回去。
这边的相机技术显然要比蓝星成熟的多。
数码相机可以完全仿真胶片相机的质感。变焦镜头能获得和蓝星定焦镜头一样的清晰度。焦距可以更灵敏地追踪眼球来实现定焦。光圈和快门,也可以直接输入设置。
而后,沈昭陵往来时的方向走,系统知道他又要回淮家了。
【我们不拍了吗。】
“嗯,”沈昭陵淡淡道,“回家了。”
【回去做什么。】
“想写歌。”
系统记得还记得上次那首歌,被沈昭陵取名为《长生咒》,还仅仅是一周以前的事情。没想到第二首歌这么快就来了。
【写什么。】
前几天,淮映勿送了沈昭陵好多、好多的乐器。
淮映勿看出来了沈昭陵会弹琴,又不知道他到底会弹什么琴,于是干脆就把市面上能买到的所有乐器都送给了他。
一送,就是十几个。倒是很豪迈。还逼得淮映勿不得不专门给他清理出来了一个小房间,放那十多个乐器。
“你送我这么多……我也不是都会用。”那时,沈昭陵无语跟他地说,指了指吉他、贝斯等等乐器,“我就会这几个,其他的你拿走吧。”
“无所谓,我就想送你。不要就扔了。”淮映勿如此回答他,用他一贯的性格做派,让沈昭陵说不出话。
“……”
而后,淮家就时常有音乐从中传出,仙音缭绕,引得附近过路的人都驻足观看。
现在。
沈昭陵把相机挂在颈部,想了想说:“写一首《悬丝傀儡》吧。风格……大概是民谣摇滚。欢乐点的。”
民谣摇滚,同时拥有民谣和摇滚两种特色的音乐。起源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美。国。旋律简单,节拍强烈。代表人物是鲍勃迪伦。
系统听这个名字就懂了:
【是写安梦与舌头绑架犯的故事吗?】
“嗯。”沈昭陵答应一声,然后在远处看见了淮家破屋之后,上了楼。
一楼车库的卷帘门落着,三楼的房门和窗户都紧关着,看起来很安静。淮映勿早上出去捡破烂,现在应该还没有回来。
都日落了,还不着家。
真能野。
沈昭陵从楼梯快步上了楼,打算等淮映勿回来之后,先骂他两句。
淮一个大男人完全不知道顾家,到点回来洗衣做饭,害得自己饿肚子。
结果刚到二楼的楼梯,就听见里面传出了钢琴声。
很清脆动听的几声钢琴。
“……”
淮映勿还会这个?
沈昭陵脚步顿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慢慢从楼梯走上去。最终在三楼的门外停住。
等着里面传出惊艳的乐声。
但是那个声音并没有连成一片,听起来只是一个不会摆弄的人随手胡乱拨了两下而已。
没有任何旋律可言。完全就是一个乐盲随手乱弹。
“……”
他就知道!
心中的期待瞬间落空,沈昭陵挑了挑眉,直接推门而入。
突然的开门声,使得站立着窗户边的淮映勿心中一惊,就像是做贼一样,瞬间把手从键盘上收了回来。
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向门口的沈昭陵,说一句:“你回来了。”
刚碰过琴键的左手不自觉地往身后藏,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就那一点心虚不已的动作,被沈昭陵的余光不经意间扫到了。
只见沈昭陵倚靠着门框,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来,质问道:“谁让你刚才碰我的琴的,淮弟弟。”
淮映勿:“……”
沈昭陵:“你又不会弹,碰坏了怎么办,你赔得起吗。”
淮映勿:“……”
瞳孔凝滞。
那不是我送你的吗,我碰碰都不行。
沈昭陵冷漠地抬抬下巴,示意他出去:“你去厨房,乖乖把手剁了。我就原谅你。”
淮映勿:“……”
两个人面对面僵持了一会儿之后,淮映勿的眼神从疑惑,转变为无奈。
“嫂子,别逗我了。”
他低头,看见挂在沈昭陵脖子上的相机,就走过去,把那相机小心翼翼地取了下来。
然后他低头,开始很认真地看沈昭陵今天拍摄的照片。
沈昭陵:“不是,谁让你动的,你放那里。”
他伸手要去拿回来,他向来不太喜欢别人看他未经修饰过的作品。
比如文章初稿,比如没有修图的照片,还没有经历后期的照片。
对于他来说,一个作品得等一个完全成熟之后,才开始见人。
淮映勿却给他示意了一下他今天最后拍的那张说:“这张最好看,是在村子路口拍的对吧,这个构图很有意思,这几条黑色,是……树枝吗?你在树枝后面拍的?”
“嗯……”
这张,恰好也是沈昭陵今天最满意的一张。
没有想到他们两个完全想到一起去了。
淮映勿:“嗯,这个角度可不好找,你得在那等,等到这些调皮捣蛋的小孩崽子们恰好像是萝卜一样,带在他们该带的坑里面,——就那一瞬间,早一秒晚一秒,快速按下快门键。把这张照片拍下来。”
“嗯。”
“还挺会抓拍的。”
“哼。”沈昭陵散漫地答。
“嫂子,让我看看你的眼睛,看看你是不是有一双摄影眼。”
眼看着淮映勿要去捧他的脸,沈昭陵一巴掌把他乱动的手给打掉了,警告:
“你别闹了!”
淮映勿收手。
*
过会,淮映勿拿着相机进入了书房。
书房里,一个像是打印机一样的机器,将一个东西如同面包机吐面包一样,给吐了出来。
扁扁的,巴掌大,看样子有点像是照片。
淮映勿把它拿在手里,低头看了好久,又悄悄地塞进了风衣内侧口袋里面,像是珍藏起来,不知道要放到哪里。
然后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出来了。
沈昭陵往书房里面瞧了一样,弯了弯唇,也装作根本没看见的样子,收回了眼睛,往沙发上随意一坐。
低头一看,茶几上金灿灿的琉璃果盘里,又是一个红石榴。
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这阵子每次他回家,或者起床,总是能看见一个红石榴。
是淮映勿爱吃?
可沈昭陵怎么也从来没有看见淮映勿吃过一次,反倒每次都让自己吃了。
毕竟那是他最喜欢的水果。
他像是往常一样,从果盘里把石榴拿起来,一边剥石榴的皮,一边想起今天在评论区里,读者问他的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当时把他难住了,所以他就来问淮映勿:
“对了,淮弟弟,你说……文笔是什么。”
这个问题,不仅沈昭陵自己回答不了,他也从来没有在蓝星见过有人能把这个问题真正回答明白的。
有人说就是写作技巧,有人说是写作风格,还有人说只要多叠加生僻的字词诗句就是文笔好。
从来也没有一个准确答案。
蓝星上回答不了,但也许星际上的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至少在沈昭陵问出口的这一刻,他就相信淮映勿一定会告诉他。直觉。
淮映勿从里面的步入式冰库里面出来,然后把一个装满粉红色液体的玻璃瓶,放在他面前。
瓶盖也是打开好的。
那个人低头跟他说:
“这瓶是常温的,石榴汁。要喝吗。”
声音就在他头顶,很温和。
“……”
沈昭陵抬头,看见淮映勿扯唇:
“我看你要一个一个剥,还要一个一个地吐籽,不累吗。直接喝果汁会不会好一点。”
沈昭陵瞥开脸,小声说了一句:“那味道有点不太一样。”
不过还是拿起石榴汁,饮了一口,味道酸甜。
淮映勿轻笑一声:“你还挺讲究。”
沈昭陵:“……”
然后把石榴从他手中拿了下来,扔到果盘里,又从旁边的纸巾盒里抽出两张纸巾来,仔细地擦了擦他的手。
“干什么。”
“要回答你那个问题,我得带你去一个地方。”
“?”
等擦好手之后,淮映勿又像在天台那次一样,自顾自地拉着他手了。
沈昭陵:“……”
动不动牵人手,什么毛病。
沈昭陵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被攥得很紧,跟手铐一样,在他使劲挣脱了两下之后,也没有挣脱开。
最后沈昭陵也就放弃了,任他这么牵着自己,暂时完全把自己交给了他。
然后感受到,对方似乎握得更紧了。
第170章 淮映勿,你真下头!
而后,他看见淮映勿带着自己,打开了房间里从未打开过的第三扇门。
那里的空间极其狭窄,也就一个卫生间那么大,但是里面却空无一物,只有棕色方格的墙壁和地板。
他在门外站了片刻,往里面看,淮映勿便一把把他拽了进去。
然后,淮映勿将门关上,按动了一下门上边的黑色按钮。
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被握紧的左手,觉得有些不太适应,又开始往外抽。
而旁边那个人,只是笑了笑:“你别乱动,小心摔了。”
这句话刚落,沈昭陵就感受到一股难以言说的震动。
这个小房间,似乎正在缓缓地往下运行,带来一些晕眩的感觉。它好像是个电梯。
沈昭陵:“……”
我又不是没坐过电梯。
他瞥了一眼淮映勿的侧脸,在心里暗暗说。
随着电梯停止之后,淮映勿这才放开他。
而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扇全新的,黑色的双开门。
门口正中心有一个正方形的黑色键盘,有点像是让他们输入密码的密码门。但是在他们站到那个门前的一瞬间,门却又就自动开启了。
沈昭陵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他之前去过一楼的车库、二楼他自己原来的房间、三楼淮映勿的房间。但眼前的这个房间,明显与之前的都与众不同。
它更大,从入口处走两步,便能看见玻璃围栏,在那围栏之下,竟然还有一层空间。
石头与木质结合的墙壁上,挂着许多挂画,使得简直就像是一个微型艺术馆。
他能感觉到有很多暖黄色的灯,隐藏在那些壁龛里,散发出像是萤火虫一样的光芒。一切显得温馨安逸又从容。
“这是……”沈昭陵问,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很封闭隐秘的地方,淮映勿应该很少带别人进来,否则也没有必要设置开门密码。
“我家,地下。”淮映勿没回头,走在他前面,跟他解释道。
沈昭陵:“你家还有地下室,那你以前怎么不跟我说。”
察觉到他略微不满的语气,淮映勿站住,回头,用含笑的眼神看他:“行,你才是家里的主子,什么都得告诉你。我把银行卡支付密码也告诉你算了,你要听吗?”
沈昭陵冷眼瞧他:“要听,那你说吧。”
淮映勿随口道:“密码是你的生日。”
“为什么?”
“暗恋你呢。”
“……呵呵。”
沈昭陵听了冷笑一声,信他的话才有鬼。
淮映勿也在微微勾唇之后,收回了眼神。
而后淮映勿给他让路,两个人并肩往前面走。
*
过会,沈昭陵问他:“你不是说,要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吗。告诉我文笔的事情,又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外面就不能回答?”
淮映勿再次站在一扇门前面,这次的门一样是黑色的。不同的是,它上方有一块黑色的半透明玻璃。
沈昭陵走近,透过那扇玻璃,只能看见一些隐隐约约的光。至于里面到底有什么,却看得并不太真切。
“嗯,嫂子,你把眼睛闭上。”
没等沈昭陵开始问话,淮映勿就自顾自地从旁边拿了一个黑色大边沿帽子,盖在了他的头顶,通过往下压,遮住了他的眼睛。
“干什么……”
他便陷入一片漆黑,而在这种漆黑之中,有一种难以预料的危险感传来。
他能听见淮映勿打开了他们面前的那扇门,然后要拉着他进去。
在完全看不见的情况下,他会不自觉地想像门那边是个悬崖、黑洞、看不见底的深渊,一脚踩进去,就会瞬间失重跌落。
这时候,哪怕仅仅是要往前走上一步,都需要极大的勇气。
心脏逐渐绷紧、变得压抑而忐忑。
于是在淮映勿拉他的时候,他本能地抗拒了一下,站在原地,脚变得很沉,没有动。
一个声音在耳边劝慰他:“不敢动?”
“……”
“没事,昭陵,我不会害你的。”
“……”
“小孩一样,是不是需要牵手?”
“……”
“你看,我在电梯里就说过,让你别乱动,牵紧我,小心摔了。”
“你别碰我!”
“牵了。”
“混蛋。”
见再次挣脱不掉,沈昭陵便随着那个人的指引,往前慢慢地走动了几步。
随着帽子被拿走,他在适应过后,也再次恢复了视觉。
却发现眼前仍然是一片黑暗。不,准确来说,这就是一个几乎黑白灰的空间,它很长,是一扇长廊。
淮映勿黑色的影子在他身前,而他的左边、右边、头顶、地面,都是黑白色的图案。
他仔细看,发现墙上,是由一张张的黑白照片拼接而成的。
他往前,一时看不见长廊的尽头,所以照片至少成千上百张,这是一个……
黑白摄影作品长廊。
他觉得自己,现在简直像是远离了现实,而生活在了某种胶片电影世界中。
这是震撼到无以复加的美。
“这……”
简直太夸张了。
沈昭陵蹙起眉头,抬头看向那个人。
那个人笑盈盈地问他:“好看吗。”
沈昭陵没回话,但已经在无声中给出了答案。
淮映勿:“你问我,文笔是什么。我觉得,它就跟绘画摄影一样,分为写意和写实两种。写意,追求的是意境,写实,追求的是真实。
“这些我拍摄的黑白照片,并没有追求当时场景的真实质感和颜色,我把颜色抹掉了。喜欢的是黑白照片的锋利、冷峻、高对比度、光影质感。
“就跟水墨画一样。我是想‘表达自我’,而不是为了‘复刻现实’。
“写意的文笔也同那些富有作者风格的摄影和绘画一样,灵动,不拘泥。更偏重于叙述,表达自己的情感和思想,而不是展示。
“它可以是写成任何样子的。让作者遵从自己的内心,想到哪里就写到哪里。比如说……”
沈昭陵知道,淮映勿拉长了语气,是要举一个例子,他期盼着能听到能听见什么鞭辟入里的真理名言,却见淮映勿桃花眼弯弯地说:“有一个Omega长得很好看。”
沈昭陵:“……”
淮映勿:“我没说他具体长得是什么样的,只说他长得好看,因为我不是写出他的外貌来让大家评鉴的,我只是表达我内心的想法——他在我心里长得很好看。这就是写意。”
沈昭陵:“……”
淮映勿没说那个Omega到底是谁,沈昭陵也不想去问。毕竟淮弟弟嘴里就没有几句真话,全是伪言。
所以沈昭陵只是百无聊赖地说道:“真是无聊的例证。”
“哼哼。”
“那写实呢?写实的文笔又怎么写?”
“写实的话,我就会写——”淮映勿说,“他有一头玫瑰红色的头发,很温暖热烈,眼睛却是蓝灰色的。那种冷调恰好中和了头发的红色,在他脸上显得意外和谐。——客观描写,这就是写实。”
沈昭陵:“……”
淮映勿低笑着凑近他,如同逼迫:“嫂子,你觉得这个Omega长得好看吗?”
沈昭陵脸上挂着冷笑,反问他:“你这是在说我吗?”
淮映勿眯着眼睛:“我是在问你,他长得好不好看。跟他是不是你有什么关系?我们是在认真进行学术研究呢,嫂子。你能不能别总想把话题引到你自己身上?你这么想让我关注你吗?”
沈昭陵:“……”
狠狠踩了淮映勿一脚。
但淮映勿仿若根本察觉不到一样,只是把脚往后挪了一步,没有问他,而是继续说:“如果是写实的文笔话,那么在写作上其实有一种固定的写法。你知道是什么吗?”
“是……”沈昭陵能察觉到那个东西,但又觉得这个词语在他心里成型得不太准确,于是指了一下旁边的照片墙,“就类似于这这种连续的照片,电影截图?”
“对,就是电影分镜。”淮映勿点头,“如果是以绘画的形式,那就叫漫画。随着剧情的进行,一个分镜一个分镜的往下走。将镜头用各种层次的蒙太奇拼接起来,这就是写实。”
沈昭陵瞧着他,挑挑眉,示意他继续。
淮映勿:“如果他想写一个人进门,写意的文笔只需要写——“他在一扇门前摸索后,进入了一个黑白的摄影长廊。”
“但如果写实,那他需要写出一连串的动作——“他站在一扇黑色的门前,手按在那扇门上,发现它并没有门把手,随后他轻轻地按动了门板一下,门就立刻弹开了,继而开始以中间为轴,旋转起来。从里面发出微弱的光,然后他走进去,眼前被黑白两色所笼罩。”
说完,淮映勿习惯性地问他内心的想法,“嫂子,你觉得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区别?”
“第二种写意,似乎……”沈昭陵总结道,“字数更多、描述更准确、场景更真实。词汇上多使用动词和名词。非常强调动作的先后的顺序。通过描述甚至能在脑海中想像到,它作为一个电影,是如何播放出来的。”
“嗯。第一种写意,是叙述。它更加属于说书人,和小说家。第二种,是描写。它是属于漫画家和导演的。”
淮映勿低头,很细致地从他那穿着黑衣的内里口袋里,掏出来一张扁扁小小的东西。随后把它,像是贴粘贴画一样,贴在了挂满照片作品的墙壁之上。
让它成为其中的万千之一。
沈昭陵转头去看,看见了那照片上日落大道、看见沙漠和废旧的小巷子、看见巷子里嬉笑玩闹的孩子们、看见因为距离镜头太近,而模糊的树枝。
看见那是他自己拍摄的照片。
而现在,淮映勿把它这种彩色照片挂在那里,使它在一片黑白之中成为了最耀眼最特别的存在。
淮映勿用手慢慢地压平那张照片,不让它轻易掉下来:“一般来说,作者都是写意和写实二者相结合著写。如果他本人有意识的话。会在次要场景用叙述一笔带过,而在主要场景用工笔细细地描。就比如……保加利亚小玫瑰。”
沈昭陵要如何说,其实他当时并没有那种意识去自由切换文风。
所以他只是垂下眸子。
“嫂子,你画过漫画吗?”淮映勿放下那张照片,转而问他,
沈昭陵很干脆地答:“没有,我不会画画。”
淮映勿也没有露出什么情绪,很平静地眨眼:“嗯,那你喜欢看什么电影?”
即便沈昭陵能说出来喜欢什么,那也不是这个星际上存在的电影。他刚来到两周,还什么星际文明都没有见识过。
于是他只能撒谎掩饰:“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他抬头,看见淮映勿看他的眼神中有一点贪婪,眼圈微红,显得非常的克制压抑,右手却不断地摸动鼻子。
状态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沈昭陵:“臭弟弟,你怎么了……”
淮映勿低头,凑近他:“你知不知道,这里几乎是封闭的,空气不太流通。只有那边走廊的尽头,有一个微型电影院。而你又靠的我那么近、那么久。”
又向他窃窃地伸出了自己的手,试图去触碰他。
沈昭陵明了:“所以——”
所以,你想带我去那边,看你最喜欢的电影是吗。
那一刻,他心意微动,似乎能从淮映勿的眼神中,看见某种灵魂更加深层的东西。
“所以,你太香了。空气里全是你玫瑰信息素的味道。我忍了半天,实在忍不了了,你让我闻闻你好不好,就让我在你的后颈上蹭蹭就行。”
淮映勿红着眼睛,靠近他,要牵住他的手。
沈昭陵:“……”
好像有什么,瞬间跌落至谷底,碎裂了。
沈昭陵面色冷凝,猛地拍开了他试图靠近自己的手,骂:“淮映勿,你真下头!”
然后立刻转身,毫不留情地朝着来时的门口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