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妈呀……]
[怎么有种沧海桑田的感觉。]
[我说要是实在不行,如姐你就顺从了吧。你们公司真的跟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比鬼还吓人。]
[话说HR是不是看上咱如姐了?怎么到哪都跟着?]
[我都替如姐想哭(憨笑),但我知道,如姐是不会放弃的。]
淮映勿并没有忘记,时刻关注网上的舆论。
他发现,在网上有很大一部分人,是不支持小如的做法的,觉得她在做没有意义的坚持,与其浪费自己的大好青春,不如趁早服输。
嗯,有争议。
到底应该站在哪一方,淮映勿暂且不谈。他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一个操作的好时机。
毕竟……
他可是答应过他家小玫瑰,要给小玫瑰好好“炒作”一番的。
有争议的地方,就有话题度。有话题度的地方,就有流量。有流量的地方,就有投票。这都是随之而来的。
他登录了一个账号,并在网上发布了一个投票。
问题是:“如果你是小如,你会就此放弃挣扎,还是抵死不从?”
A:放弃挣扎,回公司好好上班。
B:抵死不从,搅得公司鸡犬不宁。
而这个账号的名字就叫作“保加利亚小玫瑰”。没错,就是沈昭陵的作家号。
“小淮爷,你怎么偷人家的账号呢?”一旁的AI北辰从显示屏底下钻出来,结束了它的“安静”状态,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这不好吧……”
淮映勿嗤笑一声:“什么叫偷?这是小玫瑰亲手给我的。送给我,让我随便用。”
北辰:“……”
“哦,还包括他的银行卡。怎么,你很嫉妒吗?”淮映勿挑起眉头来,看着他。
北辰:“???”
到底谁会嫉妒这种东西啊?
“你看他多相信我。”淮映勿默默地说,“一点都不设防备,要是换了别人,直接把他账号卷走了,随便发一些东西,钱也都全部卷走。一点心眼都不长。”
北辰:“……”
它莫名其妙地觉得,淮映勿在自说自话,根本就不需要它搭嘴。好像有它没它都一样。
果然,很快,下面有人回覆道。
A24:“咦?小玫瑰不是在比赛当中吗?怎么还发布了投票。”
淮映勿鼻腔里哼着调子,高高兴兴地又登录了自己的账号:“淮映勿”。
然后在那个A24的底下评论道:
淮映勿:“哦,是我登录的。”
很平静的语气。很平常的态度。
充分显示出了像他这种事情,发生在他和沈昭陵之间,是多么的平常。
A24:“哎?你还能登录他的账号啊,他的账号一直是你在运行吗?你们俩关系好好!”
淮映勿不动声色地挑了一下眉,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淮映勿:“还好吧。”
之后,等评论渐渐多了起来,淮映勿便不再回覆他们任何人了。
而是看了一下他挑起的这场“网络战争”,到底谁胜谁负。
结果,选项A以压倒性的优势,取得了胜利。
A:放弃挣扎。(支持率79%)
B:抵死不从。(支持率21%)
绝大多数的人,都是“识时务者的俊杰”会放弃这种看不到黎明曙光的挣扎,选择和公司好好过日子。
二者之间的支持率,几乎差了四倍。
没有人不佩服小如的意志坚韧,但大多数的人都觉得她太过偏执。
以卵击石,是勇气,但也是自不量力。
而且,小玫瑰笔下的《燃烧》,不恐怖也不惊悚,它偏离了传统鬼故事着重描写“鬼”的写法,选择了描写“人”。
有很多人都说:
“嗯,虽然如姐很超人,但我很难和她共情。”
“这篇鬼故事没有那么多光怪陆离的想像,也不恐怖,我不太喜欢!它已经变成如姐的回忆录啦!”
“我可能还是更喜欢《双生》的那种鬼故事?尤其的前面的几个,惊悚点的?(思考)”
“是的,不过鉴于小玫瑰之前的鬼故事都很好看,无论如何,我还是会投他一票的。(困倦)”
对此,淮映勿只是舔了舔后槽牙,并没有说什么。
依旧很坚定地看着直播间,选择相信小玫瑰。
“小玫瑰写得东西,真的是……偏执到极致啊……”连北辰都忍不住叹气。
“怎么了,他很偏执吗?”淮映勿坐直了身体。
淮映勿虽然向来不太在乎别人对自己的意见,但关于沈昭陵的,他还是愿意听一耳朵的。
偏执?
第一次听见有人用这个词语形容沈昭陵,那还真是稀奇。
在他印象里,沈昭陵是个随和又懒散的人,吃什么都可以,睡在那里都无所谓。
连“赢得冠军”这种让人振奋人心的事情,沈昭陵也就是说“还好、还可以”,没有多大动力,简直是佛系到极致了。
偏执,也许有吧。
极少。
淮映勿脑海中,浮现出今天早上在车上,自己提议要不要曝光淮城南和他那个小情人的奸情,来为沈昭陵拉取同情票的时候。
沈昭陵,就偏执了一下。
“你会毁掉他的。别这样……”沈昭陵当时好像这么说。
把头撇过去,看向车窗外面,不给他留一丝一毫商讨的余地。
好像是挺偏执的。
北辰:“嗯,孕妇盛玖就是个很偏执的人啊。一心想要复合她妹妹,谁来了也不好使!自己也无所谓!当时这个人物争议就挺大的。现在这个小如,简直比盛玖还要离谱。”
说到这里,淮映勿眼前又闪现了一下那个大肚子孕妇的模样,“嗯”了一声表示:“那不是挺好的嘛。”
“你确定……?这真的好吗?”北辰结巴了,显示屏中的虚拟卡通形象,显示了一个(流汗)的小表情。
“主角,很大一部分,是跟作者精神互补的。极端随和的人,很难写出偏执的主角。不是所有人都敢那么偏执的。偏执,远远比随和更稀有,更难坚守。而且……”
淮映勿眨眨眼睛,垂下长长的睫毛。
而且……
剩下的半截话,淮映勿埋在心底没说。
他不觉得那是偏执,他觉得那是坚强。
只有一个人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才会落入偏执的泥淖。
*
“昭陵,我会看见你是一直在成长的,不要管别人怎么说,坚持你自己的做法就好了。”
“偏执到死,也未尝不可。”
他发了这个评论,又投了选项B一票。
第282章 文中文——我们换了位置
◆
{从监狱里出来以后,我坐上了HR的车,上了副驾驶。
那是一辆老旧的吉普车,是公司公用的车。我以前就坐过。
HR开着它来,我坐在这个熟悉的皮革座位之上,竟然有一点怀旧感。
市监狱在很远的市郊,这里的路很久没有翻新过了,大马路上坑坑洼洼的,不太好走。
我在车上颠着,晃了一晃。
在车上,我们就像普通的同事一样,谈天说地,说起来我在监狱当中的遭遇,我只是笑笑,把那些东西当成笑话来讲。
而后我终于问他,问他那个我想问的问题:“你们还是要我回公司吗?”
HR从嗓子眼里“嗯”了一声,很困扰地挠了挠自己的右耳 。
“为什么?”我连问这句话,都已经问得疲倦了,我不相信公司对我还没有疲倦。
“还没完吗?你们不烦,我都有点烦了?怎么,这次又打算用什么手段对付我?”我很是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HR:“自打你被抓了之后,公司里面上下,都安静乖巧了很多。但最近又有几个不懂事的了,所以公司上层想把你请回来,让你教育教育他们,给新人打个好榜样。”
“……”
我又是一阵无言。
“好榜样?我到底能打个什么榜样?我站在新人面前,唯一能告诉他们的就是——不要挣扎了,挣扎是毫无作用的。哪怕你报警、打离婚官司、上访、逃跑、网上求助、你想到的任何手段,都是毫无作用的,对吗?”
“……别这么悲观。”HR劝我。
“哈哈哈哈。”其实我心里没有感觉,只是笑出了声。
因为我一点都不想和他吵架,也不想要发火,就赶紧扯开了这个不愉快的话题。
我问他:“行,那我回到公司,我能做什么位置?还是以前的,你的秘书?我已经把过去那些技能都给忘了,你留着我这个秘书在你身边,你不害怕吗?”
HR告诉我说:“不,我升职了,我现在是总经理,也早有……新秘书了。”
“嗯。”我答应了一声,并不觉得意外。
都四年多没见了,他要找一个新秘书,这很正常,并不奇怪。
“但在我心里,你还是最特别的那一个。”HR说。
他向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就那么用后视镜瞟了我一眼,小心翼翼地观察起了我的情绪。
老实说,我确实不是个善茬。
可以他的地位和份量,没有必要对我这么察言观色。也许,他会觉得我被“替代”,心里会不舒服。
可他不知道,我内心早都无坚不摧了。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更对他没有占有欲。
“我又不会嫉妒。”我说。
“嗯。”他又笑了。
“那你打算给我找一个什么位置?”我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毕竟出来监狱,也是要吃饭的。
我没有任何亲友可以接济我,也不愿意不劳而获,我得有个工作做。
在公司,也可以。
HR的手依旧在方向盘上飞速旋转:“前台,什么都不需要你做,就光在门口站着,迎客,如何?”
我想了一下那个场景,点点头之后,表示明白:“正好每个员工一进公司来都能看见我,看见我曾经那么飞扬跋扈,现在却过得这么安静老实,然后起到一种‘警示’作用是吗?”
“哈哈哈哈……”他被我逗笑了。
“哈哈哈哈……”然后我也笑了。
我们两个在座位上,哈哈大笑,身体颤动,分不清到底是笑得,还是被颠的。
我说:“老板啊,我要是刚毕业的时候,二十出头的年纪,你让我做前台,我觉得正好。但现在,我三十了,再做前台,不合适了吧。”
他歪头:“怎么,你觉得老了?”
“不年轻了。”
我并不觉得,年华逝去,对我来说是一件多么不可接受的事情。
不会因为开始长皱纹而吓得去美容院;不会因为小孩子叫我“阿姨”,而不是“姐姐”,而大惊失色,甚至恼怒。
但也清楚的意识到,我不是一个小女孩了。有些事情我能做,但不再适合我了。
“你都不年轻了,那我算什么?而且……”HR看向我,仔仔细细地观察我的脸孔,说,“你很漂亮,和我八年前见到你的时候,没有什么分别,你干这个绰绰有余。”
他的眼瞳中,倒映出我现在的样子—监狱统一的齐耳短发、平静无波的眼神、因为长期规律生活和锻炼,所产生的刚毅的下颌线。
比起前台,我觉得我自己看着更像个保镖,只不过个子矮了一些。
“你说话真好听。”我忍不住夸赞他,竟然觉得,他和我是那么的熟悉。
没想到,会在我出狱的时候来开车接我的人,竟然不是我的亲人,而是这个阔别已久的敌人。
“嗯,那你在监狱里又学习了什么东西?”HR问我,“有没有学会什么新的技能,比如……刺杀?就像你突然考一个律师资格证那样?”
“嗯哼,”我哼了个鼻音,“刺杀我不会,但我学会了剪头,也学会了裁缝。我想,我去理发店当个学徒还是不成问题的。”
“哟,这么厉害吗?”
“嗯,”我转头看向他,发现他的头发有点长,褐色的头发,就像焦糖一样。虽然头发是向后梳的,但刘海垂下来,也会挡住额头,我眼神一暗,叹了口气,“你的头发该剪剪了。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可以给你剪剪。”
我伸出手去,顺便摸了一下他的发梢。
“不放心啊。”HR说。
“不放心我的技术吗?”
“不是,放心你的技术,但不放心你。怕如姐你,拿着剪刀站在我后面,一剪刀给我戳死。戳在脖子大动脉上,正好离婚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又狂笑不止,“我有那么疯狂吗。”
“没有吗?”
“……”
出狱的路上,我们两个在车上,一直大笑,谈天说地,就好像阔别已久的朋友。
车子开得越来越远,太阳也越来越大了。
早晨、中午、傍晚,那是个什么时候,我分不清了。
我对时间没有什么观念。我只是知道,我过去在监狱里好不容易习以为常,终于适应了的日子,如今又要变了。
监狱里的那些朋友,估计再也见不到了。每天固定的三餐,没了,还有我们每周周日下午我最期待的自由活动时间,也消失不再来了。
我得重新调整我自己,以适应这个熟悉的新世界。
……}
[……我玫写这故事好诡异。]
[《论宿敌害我进监狱。出狱之后,我和宿敌在车上捧腹大笑的故事。》]
[真的,这诡异的场景,只有我玫写得出来。(流汗)]
[意外地觉得“岁月静好”是怎么回事。]
[我如姐是真变了。好……再读最开头的论坛,我都认不出来是她。]
[(流汗)]
[你们俩还哈哈哈?]
[宿敌成朋友了是吧?]
[估计如姐是斗累了,不想再斗了吧。]
[连我看着她,我都觉得很累。]
{
HR他把我送回了家,让我休息一周。等到下个月一号再来上班。我也答应了他。
重新回到社会之后,我得重新租个房子,开始我自己的生活。
我入狱之前的那些东西,基本都被房东给扔了。再找她也没有用,我又得重新买,重新添置。
而我没有钱,我的钱,都是跟HR借的。
那一周我的大脑都是空白的,什么都没有想。
一周之后,我去了公司。
我去公司,也有点陌生。
没什么可说的,就还是那些东西——
公司的一切,制度、外观、人员,都发生了一些不大不小的新变动。我得重新学习认识这里的一切,就像一个新员工一样。
前台的工作并不难做,只需要点头哈腰,报以微笑就好了。偶尔登记登记出入人员,给他们联系老板什么的。
公司里,有很多人的脸,我是熟悉的。
而这些熟悉的脸,会跟我不熟悉的脸,在底下看着我“切切察察”,指指点点的,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东西。
可能是在议论我吧,反正我也没有仔细听。
几个公司高层看见我的时候,都脸色一变,露出一副便秘的难看表情,问我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我说是总经理安排的。(HR升职成总经理了,但这也是早晚的事,毕竟公司是他父母开的。)
他们也就哼一口气,没话了。一副看不上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让我懒得和他们计较。
我比较在乎的是:“之前的前台去哪了?”
那个吉娃娃姐姐,曾经帮助我,替我说过话。
“调去分公司了。”有人说。
“哦——”
其实我觉得不会这么简单,但我当时的脑子太麻木太迟钝了。
就像一个木头人一样,就算我真抓住了什么明显的漏洞,我可能也不会反驳。
我就是个木头。
立在公司的前台,就像是一个只会摆手的招财猫。一旦来人就会说:
“欢迎光临!”
别管是那个人出去还是进来,是外人还是熟人,我都只会说“欢迎光临”。
我的前台工作做的那是相当失败,不过我也根本没想好好做。
因为我迟迟地没有想好下一步动作,所以我就像丢了魂一样,在那里漫无目的、麻木不仁地活着。
我不想呆在公司。
我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毕竟之前所有办法我都尝试过了,没有用啊。
我就陷入了那种两难的境地。
呆滞了。
就跟个僵尸一样活着,也开始和公司里面的人打成了一个小团体。
当他们对谁开黄色笑话,哈哈大笑的时候,我听见了,我也笑,即便我根本就没听懂。
每次到午休时间,我也第一个赶去食堂去吃。并用铁勺敲着橱窗,要求食堂阿姨,多给我加几块肉。
每个月发工资的时候,我也会跟HR要求说,我加班了多少次,让他多给我发点奖金。
……
……
直到几个月之后,一个女孩的出现,唤醒了我。
那是一个我之前从来没有见过的女孩子。
她穿着一身别别扭扭的黑西装,那个西装很不合身,面料也很劣质,有点皱,一看就是个便宜货。
脚踩一双黑色高跟鞋,也许是第一天穿,走起路来歪歪扭扭的,直绊脚,很丑。
但她很年轻,披散着黑头发,满脸胶原蛋白,鼻子很大,脸上有一丝生涩的稚气,就像一个胖娃娃。
“请问,你们公司招人吗?”她歪头问我,脸上满是探究欲。
“……”我的眼睛瞪着她,拚命地看着她,观察着她,一时忘记了眨眼。
她被我看着,很窘迫地撩了一下耳后的头发,重新问:“你好,我按照地址,是来这里应聘的,请问这里是同心经济有限公司吗?”
她那么青春,那么有朝气。眼球白净,看不见任何红血丝。
挨着我的时候,好像散发著一种不同于周围人的阳气。而那种阳气,我在公司里其他人身上我从未见过。
所以我盯着她,一时陷入迷茫。我总觉得,我好像丢了什么,就一直在她身上查找。
“是谁让你来的?”我问。
“你们公司的HR,他在网上给我发的邮件。”她按亮手机显示屏,给我看上面的网站。
“……”确实是我们公司的招聘网站。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无名火。
我很愤怒,或者说是恐惧。
我害怕她进入我们公司之后,被其他恶鬼看见,分食她身上的阳气。
害怕得浑身发抖,异常暴怒。
“不!我们这里不招人!”我直接开口大骂她,“你是不是有病,拿着一个破截图给我看干什么,忽悠我是吧,赶紧滚!”
“……”她突然被我骂,连忙退后了几步,脸色铁青地看着我。
“我们不招人,更不缺人,更不缺你,你赶紧给我滚!滚远点去!”
我赶紧往电梯门口看了一眼,看看那边有没有人过来。心慌意乱之间,恨不得直接抄起桌子上的保温杯,把这个女人给打出去。
而她面对着我失控的状态,脸色很难看,小声骂了一句:“神经病是吧。”
她低头,看见了我的手腕。
在那袖口处,有我没有遮挡住的焦黑瘢痕,顺着胳膊向手腕处爬了出来。
我赶紧匆忙地用手挡了一档,挡不住,就直接把手背在了身后。
她对我那瘢痕露出很嫌弃的眼神,切了一声,然后踩着高跟鞋,直接啪嗒啪嗒就转身走了。
我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那骂骂咧咧的样子,是那么的熟悉。
一时之间,我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
想到了八年前的我自己,好像也是这样来到这里的,也不过当时我不是在我现在的位置……
我蹲下来,躲在柜台后面,发抖不止。
双手捂着脑袋,头疼欲裂。}
第283章 文中文——哪怕不为了我自己!
晚上八点。
已经是很晚很晚的时候,这个时候,很多人都吃过了晚饭。
世纪大厦的大厅里面,也从一两个小时之前的一百个人,变成了只有二三十到个人了。
偌大的场地,连一个班都凑不齐。但因为声音躁动不息,却并不显得很寂寥。
“别别别别别……别这样,玫瑰!”远处,有人呼喊道。
“啊…受不了啊!”
“吓人啊。”
“离婚了吗?”运动装男孩已经不知道第几次涨着肚子从厕所里面跑出来了,可出来之后,问他的朋友眼镜仔的第一个问题,依然是“离婚了吗?”
“离个屁离!”这次,眼镜仔好像终于被他问烦了,直接没好气地骂了他一句,然后叹气不止,“哎——”
“又咋了……”
“你根本就不懂!”
“我不懂什么!”
“你不懂!这个世上最深沉的悲剧,就是英雄改变本心……哎……”
运动装男孩:“???”
神经病?
*
[我怎么感觉我玫的文笔越来越简单朴素了?有种不想写的敷衍感觉,是不是在现场写这么多字,写累了?实在不行,你停下来歇一会?(流汗)]
[有时候少看一行字,就错过了好几年的内容。什么大纲流写法。(流汗)]
[小玫瑰:《简约派》,文笔就这样,凑合看吧。(比心)]
[是啊,大家都交卷走了。就剩小玫瑰和不到十个选手了。坚持住啊!]
[但是其他人都是在那边写完了,检查呢,就小玫瑰自己没写完,在这边连续敲了几万个字。(流汗)]
[玫瑰老贼!别写悲剧!要he!要he!否则吃我一剑!不给你投票了!]
[真心忍受不了天天被虐了……(泪流满面)]
*
考场内。
与其他参赛选手不同的是,沈昭陵并不是一个人。系统一直陪伴在他身边。
但并未帮助沈昭陵进行创作,或者帮他搜索什么信息,只是在一旁看着,默默不语。
现在写到了……
循环?
小如变成了前台,不知不觉之中,重复了和之前的前台一样的行为。真是命运弄人啊。
系统默默地想。
小如之前战斗意识强烈,但出狱之后,因为接连的打击和失败,人变得随和很多了。
开始迷茫,开始僵化。
她不会就此放弃了吧?
可别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是世上最大的悲剧了——
一个战士,曾经意气风发,经过无数次失败之后,再也拿不起剑来。
某一天她看见一个年轻的士兵,那个人特别像她自己。她想起自己峥嵘的岁月,直可惜身体已经年迈,意志已经溃败,再也回不去了……
英雄认输,这真是世上最难忍受的一种剧情了。
这样的结局,怎么配得上小如这一路的颠沛流离?
小玫瑰可千万别这样写啊!
不仅是外面,系统也在心中嘶吼。
但沈昭陵在那边飞快地敲击着键盘,它根本不敢去打扰他。
◆
{那个我素不相识的女人,唤起了沉寂在我心中的某样东西。
在把她赶走之后,我本以为自己不会就此见到她。
谁知道,第二天我把她赶走之后,她又来了。
我不知道到底是谁又把她请回来了。
而且,这一次她不是自己来的。
当我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来的比任何人都早,早已经穿上了一身艳红色的喜庆婚服。
她穿着婚服,那么腼腆,那么手足无措。她脸蛋本来就圆,如今高高地鼓起来,满心满眼都是欢喜的神色。
就好像,一个真的要嫁给自己心爱之人的人。那么期待,那么雀跃。
我看着她,大脑又有些胀痛。
她的满身红色在我的眼瞳里跳动可,在我来看,就是艳红色的血。
四年之后重新来到公司,大厅里的布置,早就和之前不一样了。
原来的大厅到底是白色的,还是金色的,我忘记了。只记得颜色挺素雅的,有很多鲜花。
但现在大厅已经改变了原来的样貌,变成了和嫁衣一样的鲜红色。
上面吊着很多红色的绸布,两侧的木桩上面,挂着纸做的红灯笼。
很复古,很喜庆。
可大家都围在婚礼高台下面,在那里站着,脸上并没有什么欣喜的神色。
不像是去参加婚礼的宾客,反而像是不得不开会,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怠倦。
而我站在那人群里,我她们的其中之一。
在一片吹锣打鼓之中,几个人把新娘子盖上了红盖头,簇拥上台。旁边还有一个公司的老员工,穿了个红马褂,充当“新郎”的角色。
“一拜天地!”
两个人对着大门口一拜。
“二拜高堂!”
他们拜公司元老。
HR一席黑色长袍,在上面坐着,面无表情,坐得板板正正。
没想到现在他也成公司元老了。
“夫妻对拜!”
两个人互相对着,拜了一拜!
“开始上班!”
刚才我还沉浸在婚礼仪式当中,这一句就直接把我打醒。
等我再次缓过来神的时候,这个新来的女人已经开始给“公婆”敬茶了。
要收红包。
我推了推站在我前面的人群,往前挤了挤。
HR看见了我,对我笑了。
连忙拉着新娘子的袖子说:“来,晓润,这是你姑姐。”
原来那个新来的女孩子,叫晓润。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哪个字。
她敬茶的时候,早就掀开了盖头,现在满脸茫然和欣喜,好像对这突如其来的婚礼还没有反应过来似的。
脸颊绯红,如同灯笼。
可当她看见我的时候,那笑容就收敛了。因为她认识我,我昨天骂过她。
“……”她嘴唇紧闭,沉默着,不说话。
也许我看她的眼神有一些奇怪吧。总之,她看起来有一些畏惧讨厌我。把下巴往后缩。
“姑姐。”她说了句。
好像她从此,就是我们的“亲人”了。既我之后,她是又一个嫁给了公司的女人。
HR催促我说:“快答应,不给个红包什么的啊?”
红包……
红包……
什么红包?冥币吗?
“……”我很呆滞地“呵呵”冷笑了两声,直接转身走了。
回到了我自己的岗位,前台,继续上班。
……
我出狱之后,浑浑噩噩了几个月的时间。每次一下班,脱了衣服洗个澡之后,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但这个女人的存在,却让我彻夜难眠。
她太像我了……
她每天穿这着个紧缩缩的小西,踩一双小猫跟高跟鞋,啪嗒啪嗒地在公司跑上跑下。
有时候我看着她那瘦弱的身影,就恍惚之间看见了我自己的影子。
那就好像是八年前的我,脱离了俗世的时间线,重新来到了这个公司,和现在但我并存。
所以,我经常明里暗里地观察她,审视她。
我的眼神可能过于赤裸了,导致她一看见我,就吓得退避三舍,离我有多远有多远。
每次她上班下班,经过我所在的前台的时候,也假装看不见我,踩着高跟鞋小跑几步,飞快地离开了。
我就那样看着她,直到她从每天都上班化妆,到偶尔会素颜上班。把高跟鞋脱下来,又换了一双平底鞋。
她的装扮,快和大多数公司的员工一样了。
没有口红,没有精心打扮的卷发,没有高跟鞋,没有靓丽的美甲,只有素面朝天的她自己。
但她还是和公司里面的其他人不同的。因为她的表情,最多,最鲜活。
就好像沙丁鱼群当中,唯一一条跳脱的鲜活鲶鱼,总是活蹦乱跳的。
……
直到一个月之后——
有一次我上厕所出来,听见最里面的那一间厕所间里面,传出来了某些声音。
听着,有点像是啜泣声。
“谁?”我问。
然后那声音就立刻停止了。
“谁?”我又问,“晓润,是你吗?”
我并不是仅仅通过声音就辨认出了她。而是我觉得,这个公司里面,只有她一个人会哭泣。
其他人,大概是不会有“哭泣”这种情绪的。
“晓润,你怎么了?你哭什么!”我又问,走到那扇门之间。
随着门把手一动,门被她缓缓地打开了。她坐在坐便上面,哭得梨花带雨,满脸泥污。
“呜呜呜——”她一看见我,就忍不住又抽泣起来,嘴唇憋得很难看。
“你怎么了,哭什么,谁欺负你了!”我弯着腰问。
“我……我的工资……工资——”
“你工资怎么了?”
“工资给我克扣了,说好了给我一个月两万,结果,四千都不给……”她断断续续地抽噎着。疯狂地用两个手背,擦她眼角的泪。
而后我看见,她的两只胳膊上面,已经开始长出了粉褐色的斑点……
……
……
……
我的头脑一阵眩晕,差点摔倒了。
“姐姐……”
我想说什么,想给她提出什么建议。可这建议到底是什么?
你去报警?不,报警无用。
你去讨薪?不,会被打的。
你去离婚?不,离不掉的。
我茫然地看向四周,她的哭声盈满了我的耳朵。
而我嘴巴张大著,像吃了一个看不见的空气蛋,什么也不说不出来。
我预示到,她即将重复我的命运,也许比我幸运一些,也许比我更卑微。
不管她是坚强还是不坚强,她的下场,都只有一个。
本来她波澜壮阔的人生,到了今天,其实也就一眼看到尽头了。
我不说话。
而她依赖我,抬头看着我,想要获取我的帮助或者安慰。
我的眼前只有一片模糊。
“姐姐,姐姐,你哭了……”见我不动,她继续叫我,“你怎么也哭了……我怎么惹你了?”
她啜泣着,伸出手来,摸到我的眼角。
我、我哭了吗……?
我怎么会哭呢?我从来都不哭的,成年之后,我重来都没有哭过。
包括与公司对抗的那八年,受过无数的辱骂和拳脚,我也没有哭过了。
现在我都缓过来了,成为了公司的元老,快要熬出头了,我怎么会哭呢?
可我用手擦了一下我自己的脸颊,看见了自己手指肚上的透明液体。
原来我真的哭了。
看着那眼泪,我又笑了。
……
……
不久后,门外有动静。
“有人来了!”我小声说了一句,飞快地上前一步,走进了那个厕所隔间里,和晓润呆在了一起,右手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出动静,左手赶紧把门一关。
假装这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直到听见那个人来时的脚步声、开门、上厕所、关门、洗手、走时的脚步声,我才松开了那捂住晓润嘴巴的右手。
“姐姐……”
终于,那沉寂在我心中好几年的战斗欲望再次复苏了!
我意识到,我必须得把那条路走下去。我得再想一个办法,和公司对抗!
虽然我已经山穷水尽了,我已经走投无路了,我已经千疮百孔了!
我已经用尽了千方百计,到现在,我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战胜它!
但看着晓润脸上那干涸的泪痣,我告诉我自己,这条路我必须走下去。重拾四年之前的那时我的信念,而我这一次打算拼上我的性命!
哪怕不为了我自己。}
第284章 文中文——你曾经来过
[好好好!]
[我如又站起来了!冲冲冲]
[一个大写的“爽”字!]
[就是不服输,就是要把他们全都干趴下!]
[支棱起来!]
[是为了别人嘛……]
◆
{我也并不是真正的穷途末路,在用尽了所有合理合法的办法之后,为了对抗公司,我只能走向极端。
我当时所在监狱的宿舍是八人间,除了我之外,其他七个女人,也都是我们市内的。
她们进监狱的罪名大不相同,有杀人的、有抢劫的、有拐卖的、有吸毒的,她们每个人都说自己是被冤枉的。
这种话,如果换做以前,我不会相信。但当我自己以“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这种罪名入狱之后,我就对她们的说辞半信半疑了。
我们几个室友之间的关系还不错。
尤其是中一个拽拽的女孩子,她曾经引起了我的注意力。
她的罪名全称叫:“非法制造、买卖、运输、邮寄、存储枪支、弹药、□□罪。”
处三年以下,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比我的量刑还重。
简而言之,就是她自己制作了手枪和子弹并贩卖,而后被官方发现,抓起来了。
她被判了七年,因此,虽然她比我早一年进监狱,但现在还没有刑满释放。
我们两个人的关系是最好的,她偷偷给我讲了很多,关于如何制造枪械的事情。
是那种什么单发滑膛手。枪、左轮手。枪,等等……
我不是工科生,所以那个东西,我跟着她听了四年,也没学会。
不过有一天晚上,她从下铺,偷偷顺着我的梯子,爬上我的床,告诉我:“小如,他们自以为缴获了我所有的枪械,但其实并非是这样!这群傻瓜!我在我们家的东墙壁里面,还偷偷藏了一把小手枪……”
如果她还活着,我本来并不打算透露她的名字的。
但是,在我出狱的一个月之后,听说她死了,死于疟疾,我也就没有顾忌了。
她说的这件事情我记了很久,那把手枪,就是我留给自己最后的退路。
后来,我去她曾经的家中,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到那个位置,把那把小手枪,从她家墙里给掏出来。
那是一个黑褐色的盒子,里面有没有一个小左轮,和六发子弹。
六发……
这个子弹的数量,远远不足以杀死所有的敌人,不过对我来说,只要能够威慑敌人,这就已经足够了。
我拿着那把枪,双手没有任何的颤动,只是看着它,尽快地而已。
子弹用一个就少一个,而且开枪的声音巨大。因此,我无法练习我的枪法。
为了能够准确的射杀敌人,我必须以最近的距离,在敌人最毫无防备的时候,射杀他们。
曾经,我想过下毒,例如在公司的饮水机里面下毒,毒死所有人,以此实现我自己的自由。
但我怕这样会伤及无辜,最终还是选择了“枪杀”这个手段。
在拿到枪械之后,我留给自己的时间,只有一周。
因为我怕晓润坚持不了太久了,我只要晚一天发起暴动,就会有一个无辜的人,多受到一天的伤害。
我没法让我自己休息太久,在坐在家中,仔仔细细地把子弹上膛的时候,我摸着那子弹流线型的形状,和冷硬的金属质感,心中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我除了拿了一把枪之外,还拿了一把匕首,以备不时之需。
其实,我们公司门口是有一个“安检设备”的,如果员工戴了某些金属制品,或者违禁品上班,它就会发出警告声响。
但现在,我自己就是站在门口的“前台小姐”,处理这种弱智设备,对我来说简直轻轻松松。
那天是周一,我们所有人都要开大会。绝大部分公司的上层也都在。
而我,就站在公司会议桌的最末尾处,和其他低层级的员工站在一起。
怕某些暴力行为引起你们心中的恐惧,我将简要叙述以下这一部分。
总之,在公司会议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我直接就掏出了手枪!
冲着上面,最位高权重的董事长的胸膛,举起枪,扣动了扳机。
“砰!”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开枪。
枪声的声响,和枪身的震动,让我自己都大惊失色。
但随着第一个人惨叫着,血液飞溅而出,捂着自己胸口倒在会议桌上的时候。
我没有害怕,只是脸上失去了血色,身体忍不住的颤动,感觉到……
异常!异常的兴奋!
然后立刻对准他旁边的人,发起了第二枪!
“砰!”
又是一枪。
这次打中了某个董事的眼眶,她的眼球直接爆开,成了一个血窟窿!
“啊——”
所有人都吓傻了。或者尖叫,或者干脆发不出声音。
或者往外逃跑,或者震撼得连脚步都迈不动。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你们可能会说,如果我这样做的话。我会因为杀人,被判死刑,最终自己不还是没有好下场?
我会说,是的。
你们可能也会说,我这把手枪里面,只有六发子弹,根本杀不完所有的敌人,如果这时候保安从楼下上来,一把按住我,那我不就完蛋了?
我会说,是的。
这些我都知道,我都清楚,但我不在乎。
在接连射杀了几个高层之后,而后,手枪瞄准了那个我最熟悉的敌人——HR。
或者说,现在应该叫他总经理了。
他是董事长的独子。董事长已经被我杀了,如果他也死了,那么我想,这一切就该结束了吧。
虽然我们曾经是朝夕相处的同事,是他聘用的我,也是他把我从监狱里接过来。
他欣赏我,永远愿意给我机会,让我在公司里向上爬。可我一直都没有忘记他是我的敌人。
我们的立场是相对的。
当我走上前,把手枪对准他的时候,我能明显的感觉到,他害怕了。
他的眼圈是红的,不知道是因为刚刚目睹自己的父母被我杀死,还是因为恐惧,恐惧得想要哭出来。
他那双原本就很是深邃圆鼓的眼睛,现在几乎要突出来!脸颊的肌肉躁动不安地跳动着。
而我也只在片刻迟疑之后,就开了枪。
“砰!”——这一声没有。
代替而来的,只有一声击针撞击底火的“咔哒”声!
“咔哒!”
我按了,但是子弹没有从枪□□出来。
而彼时,HR已经被我的手枪吓得满头大汗。
我接着又连扣动了几下,没有动静。我当时立马就慌了。
我对手枪并不是很了解,所以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事后我回想起来,可能是因为子弹放在墙壁里面太长时间。
再加上这边又是南方,有回南天,空气很是潮湿,导致子弹也受潮了,失灵了的缘故。
那个时候,会议室里面的人,能跑的,基本上都已经跑光了。
剩下的,没有几个人了。不是被我打死打伤的,就是被我吓尿裤子,动都动不了的老头老太太。
我见枪不好用,立马把手枪扔在了地上,转而从左袖子里面,掏出来了一把尖刀。
Fairbairn-Sykes 战斗匕首。
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是经典的特工刀,手柄易握,刀尖细长,两面开刃。是我不久前,在二手市场淘到的。
我把它放在左袖子里,现在把它抽出来,毫不犹豫地冲着HR刺了过去。
因为我没有战斗经验,再加上他他一偏头,这一下没能准确地扎中他的颈动脉,只削掉了他的半个右耳。
血液瞬间,染红了他的灰色西装。
“啊!”他疼得咬牙大叫一声,我们两个就厮打了起来。
这期间,我也没有忘了给其他中枪之后,倒在地上呻吟的人补刀。
他身材极为高大,就算我有武器,也就只能和他打个平手,偶尔刺中了他几下,割伤他的眉心和手臂,也都不致死。
不久之后,底下的保安就上来了。
他们用强硬的手段制止住了我,抢走了我手上的刀子,把我按在了地上。
接下来……
我以为我会以故意杀人罪再次入狱,谁想到,几个残存的高层,和HR商讨之后,并没有把我抓起来,而是决定处以私刑。
可能他们觉得死刑对我来说太便宜了吧,必须要狠狠地惩罚我才行。
上一次我因为讨薪大闹公司,仅仅是砸破了HR的头,就被打住院了。
这一次,我杀了那么多高层……
我受到的惩罚,你们是可以想像的。
我知道你们接受不了太血腥残忍的内容,所以我会直接跳过这一部分。
简而言之,我的左手两只手臂,全部被踹骨折。
两只眼睛,都被他们用给黑色签字笔扎破了。
鼻梁骨骨折,下腭骨脱臼。两只膝盖全部被敲碎。
我看不见、说不出话、也动不了,战立不住。
可我的耳朵还能听见。
他们是在公司所有人面前惩罚我的,一边谩骂诅咒着我,一边折磨殴打着我。
我也听见,下面有隐隐的哭声,不知道是员工看见我的样子,被吓哭了,还是些许同情我。
他们是多么、多么恨我啊……
可越是这样,我就越高兴。如果敌人憎恨我,那就证明我做对了。
我并没有立刻的死去,他们抓住我的两只手,把我拖到了女厕所里面,不知道是哪一个隔间,用铁链,把已经四肢报废的我,绑在了马桶的周围。
我看不见,但我闻到了一股很明显的,属于厕所的腥臊味道,也用手,摸到了冰凉坚硬的马桶。
告诉我说,不会给我一点吃的,要饿死我,如果我想活下去,就让我吸食粪便,啜饮尿液。
并对厕所外的员工呼喊,如果想要帮助我,那就尽量多在我这个厕所间拉屎,给我“留点吃的”……
而我,只用断掉的手臂,尽力攀附着马桶,祈求能够好好地,有尊严地坐在马桶盖上面。
对着他们的指令,我捧腹大笑了两声,笑话他们的浅薄和愤怒。
……
……
……
我不知道到底是谁,偷偷地帮助了我,总会给我偷偷来送吃的吃的,喂我两口水,给我两口面包。
让我能够就那样活下去。
她们一边给我喂水,一边哭,一边告诉我,她们不敢为我求情,也无法救我出去。
所以——
“要保重。”
“要保重,小如姐。”
我也不知道她们到底是谁。是不是要害我,还是在骗我,都无所谓了。
这时候,我就会大口大口地吞咽食物。尽力地吃,尽力地喝。
……
我总是能够在寂寥无人之时,在马桶上打瞌睡的时候,感受到有人抚摸我,温暖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因为我再也看不见了,所以我分不清白天和黑夜,也就完全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有时候,我一个人坐在马桶盖上面,闻着里面骚臭冰冷的空气,感受着自己流失的血液,与满身伤痕的痛苦。
会觉得,时间过去了好几年,我这样的人,竟然还没有死掉吗。
但有时候,听见铁链哗啦哗啦的声音,听见有人从厕所里面进来又出去,听见按水开关的声音,又会觉得,好像才过去了几分钟。
我会想起我十八岁的时候,那个时候我的腿还能跳,胳膊也是可以活动的。
我还会在下午的课都上完之后,在校园的南操场里,和室友们一起打羽毛球。
晚风很凉爽,蚊虫在草丛里面胡乱的飞舞。
我们还没有毕业,没到匆忙的毕业期,只享受着悠闲的青春,都对未来有着无数期待。
如果还能回到那个时候,该有多好啊。
可惜……
没有什么如果,我也已经不能再战了。
我是个没什么大本事的女人,哪怕这八年之间,我拼尽了全力,用力撕咬我的敌人,也没能把他们全部咬死。
他们歇一口气,总归还会活下来的,又会缓过来劲儿。
可我能做到的,就这么多了……
我无法再照顾我自己,也绝对不愿意成为别人的负累,苟活于世。
我得死。
但我没手没脚,连自尽都做不到。我向每个来偷偷给我喂食物的人,祈求她们愿不愿意杀死我。
但她们,都不愿意这么做。
“对不起,我不敢……我害怕……”
“如如姐……”
她们没有勇气担上人命,我也非常理解她们。
……
直到有一天,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告诉我说:“如姐,你知道吗,今天,公司又开会了,总经理提出决定提升我们的待遇。剩下的三个董事,竟然也都同意了。
“他们把燃烧咖啡直接撤掉了,都倒进了垃圾桶里,还把最低工资,从两千五,上涨到了四千。也限制了每天最长的加班时间,不能晚过晚上十二点。到了那个时间,就会强制关机所以机器。让我们加班都加不了。”
她的声音,很是平静,很是柔和。
“……”
“哦,是吗。”我用已经发炎肿胀的嗓子,艰难地挤出了这句话,带了一点难以言说的笑意。
我想笑,我是真的想笑啊。
我好像又看见了公司前面的那片绿色玉米地,觉得我的生命终于到了尽头,终于可以……
没有一丝遗憾地离开了。
“但我知道,”她的鼻音抽噎了一声,“他们突然这样做,不是因为良心发现了,觉得对我们有所亏欠,想要补偿我们。只是因为,
“你曾经来过。”}
第285章 文中文——这个城市似乎一夜好梦
晚上九点。
世纪大厦。
“我的妈呀……”AI北辰在淮映勿播出的悬浮显示屏之上,露出一个颤颤巍巍的恐惧表情,把两个机械手臂,通通塞进了自己的三角小嘴当中,“怎么能这么惨啊……”
“玫瑰老贼,你还有心吗?”
“哪有你这样对主角的啊……”
身边,仅剩下的几个人,也纷纷感慨着,表示受不了,根本就受不了这种剧情。
都在那边唉声叹气,直垂大腿。
评论区也是纷纷哀嚎:
[我如姐刺杀失败、被挖眼、被缴断四肢、被孤零零地一个人扔在马桶之上等死……受尽了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却连自尽都做不到。史上最惨主角,没有之一!]
[这踏马纯纯虐主文吧???我不行了,我心脏不好,看不了这种剧情,我先溜了。(撤退)]
[很难怀疑小玫瑰不是和主角有什么深仇大恨?(疑问)]
[为什么要摧残这种好人……(哭泣)]
[求求了!小玫瑰!高抬贵手,让她赶紧死吧!给她个痛快!(蜡烛)]
[别的小说:我要代入主角,狠狠爽一把!小玫瑰的小说:笑死,根本不敢代入!]
[……哈哈哈哈(痛哭流涕)]
[有一说一,我觉得如姐塑造得挺好的。]
“光明结局啊。”淮映勿看着这些一片黑暗的评论,觉得有一些莫名其妙。
虽然现在还没有彻底大结局,但很明显,写到这里了,就已经能够预见,这就是一个He小说。
Happy Ending!
他反问北辰:“这明明是HE啊,结局不错,都在这里鬼哭狼嚎什么呢。”
北辰:“???”
它大叫:“这叫He,这都生不如死了!你跟我搁这搁这呢?”
纵然网上对小如的现状争议甚多,不过淮映勿倒是觉得,这样写一点问题都没有。
现在不是小玫瑰执笔,换做是自己写,他也会这么写。
淮映勿神色淡淡:“这还不He?小如现在是有点凄惨,但这片文的整体走向,其实挺燃的。”
“……”北辰眼睛上下一眯,露出极其无语的表情,“你把这叫燃?啊???都TM虐哭了,还燃呢。小淮爷,你和沈昭陵都是什么级别的变态?”
面对北辰的提问,淮映勿则毫不疑惑:“你别管她怎么样,你就看她的愿望有没有达成。那我问你,小如的愿望是什么?”
而后,北辰的头上显现出一个巨大的“?”的表情包,表示它在思考。
北辰:“嗯,愿望……毕业后找个好工作,工资高,待遇好。也没找到啊,眼睛还瞎了。”
淮映勿:“除了这个。”
北辰:“她想离婚,结果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年,也没离成啊。”
淮映勿:“除了这个。”
北辰:“……她想复仇,想把公司曝光,想让公司受到惩罚。这……完成了一半?”
淮映勿:“是完成了绝大部分,不管这个帖子是不是她本人发的,她都成功把公司的罪行给曝光了。
“她虽然没有完全干掉那些针对她的人,但杀了不少,公司上层开始害怕她了。准确来说,是害怕另一个像她一样的人出现。
“她想拯救晓润这样的后来无辜者,她做到了吗?公司待遇提高了,她也做到了。
“只凭她一己之力,她的大部分愿望,全都被她完成了。
“至于她自己……她是不在乎了。她的眼里已经没有她自己了。她从最开始的为自己活着,变成了为别人活着,她的人生理想发生转变。
“那她是死是活,还是生不如死,又有什么关系,不都是He吗。”
北辰:“……”
听完淮映勿的这番话,北辰沉默了。
He,如此惨烈悲壮的He吗?
“我怎么觉得《燃烧》的这个主题,还有一些别的元素?好像不仅仅是公司那么简单。”北辰进入了大数据搜索分析。
它感知到了一些别的东西,似乎小如最后代表的不是她自己,而是一群人的缩影。
尤其是最后的那一句话——
“他们(公司)这样做,不是因为他们良心发现了……而是因为,你曾经来过。”
直接把主题推向了另一个高度。
这远远超过了一个公司和一个女员工之间的对抗。而是另一种层面上的东西。
但它不确定,不敢说。
淮映勿则看着它那样子,像是猜到了他的意思,试探道:“赛博朋克?”
不,又好像不太准确。
◆
{当阿赖看完这篇帖子的时候,已经将近午夜。
底下有不少人,说她是编造的,胡扯的:
“编,接着编。”
也有人出来认领她,问她:
“如如姐?是你吗。我是……你还活着吗……还记得我吗?”
不过更多人则在询问:
“既然你已经四肢全废,眼瞎嘴肿,被囚禁了,那你是如何发布这篇帖子的?”
有人则替小如回覆:
“应该是别人替小如回覆的。比如……其他的员工。一个顶级黑客?才能让这个帖子始终存在,而不删除封禁?”
但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任何猜测,都是无力的。
既证明不了这是真的,也证明不了这是假的。如果这只是一个故事,那堪称是一个跌宕起伏的故事。
但在午夜,小如陆陆续续地,拿出了她的证据。
“我的公司,全称叫作:鸾凤省通信经济有限公司。这是我们的公司的全貌,地址就本省2区怀仁路385号,再往东走5里。你们可以去查。”
——她终于提供了公司的地址!
阿赖直接在半夜就翻腾着坐了起来,赶紧点开那章照片看。
是的,是一张照片。
一张很普通的公司的图片,看光线和背景的明暗程度,是白天。
公司外面也确实写着小如所说的公司标识。不过不普通的是,从玻璃大门往里面望去,能看见里面有一座红色的礼堂。很像是小如之前所说的,婚礼场地。
是……真的还是PS?
阿赖脑子一炸,可还没等想明白这个问题,下一个证据又到了。
“我的入职合同。不,应该说是和公司的结婚证。(图片)”
“……”
阿赖深呼吸一口气,想要点开这张图片看。
他的手指颤抖着,明明最初并不相信,到现在,又像是在隐隐约约在期待着些什么。
但这张图片还没有细看,下一张图片又接踵而至。
“我之前住院,所拍摄的脑CT,还有我的住院单。被HR打出来的。(图片)”
“公司扔进土里面的咖啡粉末,还有一点,能看见吗。(图片)”
“之前已经被烧掉的,公司在饮水区放置燃烧咖啡的视频。(视频文档)”
“我穿过的血衣,之前我进监狱的时候,已经被房东扔掉了,但我寻着自己鲜血的痕迹,又把它们找了回来。可能有些恐怖。(图片)”
“我三年期间,打过的全部的离婚官司记录。上面是我的名字,我的手印。(图片)*17”
“我去京城的火车车票。(图片)”
“我的鸾凤市监狱入狱审判书。以及出狱的相关手续证明。(图片)*5”
“我杀人用的手枪和废掉的弹壳。(图片)”
“还有一把匕首,对,Fairbairn-Sykes 战斗匕首。(图片)”
“最后,还有我的身份证。我叫赵如冰,今年三十岁。那上面的的人,是我。(图片)*2”
……
曾经有人说她没有证据,但现在,所有证据都奇迹般的出现了。
那些重大的证据,一个不少,一个不落,包括之前已经被毁掉的那些。
评论区,所有人都沉默了。又接连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和惊叹声。
阿赖接着微弱的手机光线,将那些图片,一个接一个的点开,放大,并与之前小如帖子当中的内容一一核对,发现基本上都对的上……
但,这是怎么做到的?
手枪这样的证据都能找到?公司不会把那些东西毁灭吗?
而且之前,之前说已经消失了的那些证据,不是说都被烧了呢,怎么又奇迹般的出现了?
这……这不和常理啊……
还有,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隐藏在帖子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阿赖觉得脑子里昏昏涨涨,黑夜的黑,评论区的嘈杂声,那些带着泥土和鲜血的证据,直接把他的脑子挤作一团。又全都劈开来!
白白软软的脑浆,往外流动着,轰轰烈烈,源源不断。
人们质疑,人们猜测,人们恐慌,人们害怕。
人们在她的评论区里,死了又生,生了又死。
有带着大V的官方媒体在评论区里疯狂地叫嚷,用刷楼层的方式,捂住人们的耳朵,让他们不要听见这一切!
有好事者撕开了楼层与楼层之间的间隔,凿开了一条无法磨平的裂缝,自己赶紧钻进了里面!
像一条狡猾的壁虎一般,栖息在那里,甩着溜光水滑的长舌头,上看看,下舔舔!
有被楼层压倒了的人,在底下发出惨痛的,痛不欲生的叫唤声!好像全身都被压岁了,挤扁了!!
“我的放大镜!”楼顶的某个博士伸出手来,哀嚎道。
他一时失了手,没有握住那放大镜,还没有看清那些证据,手边的工具就不见了!
“放心,我都接住了!”最底下的一个环卫工人,拖动着腥臭的黑色垃圾桶,拖到了评论区楼层的最底下。
把上面人不小心掉落的口水、官员的令牌、政客的键盘、法官的锤子通通接住了。
并把自己苕帚夹在腿见,仰头呼喊:“别害怕!就算小如发布的照片也通通掉下来,我也会接住的。我都保存了,丢不了的。”
“明天我还要挨家挨户的走,挨家挨户的告诉每一个人!”
上面的人一听,这才一缩脖子,把头缩在了肩颈里面,放心了。
他们,一直在评论城镇当中,无穷无尽嘈乱不止。
床上,阿赖躺在黑漆漆的被窝里,“啊啊啊啊啊啊”地闭着眼睛痛苦的呻吟,额头流着好多好多的冷汗,心脏在胸腔里崩崩乱跳。
窗外,
秋夜凉爽。
多云天空。
寂静无声。
这个城市似乎一夜好梦。}
第286章 文中文——我未经腐烂的尸体
◆
{“砰!”
借助月光,能够看见,在一片雾蒙蒙的黑暗当中,有一个女人坐在狭窄的马桶上面,浑身脏污,手脚扭曲,头发披散着,向下,遮住了全部的脸。
她像是一个被折断了四肢的残破娃娃。浑身的力气都集中在了脊骨之上,只能够勉强支撑她自己坐着,坐在马桶之上,而不至于倒下。
“砰!”
她将全部的、最后一丝的力气,都用来调动骨椎力量,向后!
脑袋砸在马桶间后面的白色瓷砖上面!
狠狠发出!
“砰!”的声音!
血液顺着黑黝黝的头发,顺着往下淌白花花的瓷砖往下淌!
“砰!”然后是第三下!
她双手扭曲,面目狰狞,死死咬着下唇,用力地“啊——”地惨叫了一声。
在这寂寥无人的公共卫生间里,在这所有人都下了班的公司,在这死一般黑暗的秋夜。
拼尽浑身的力气,拼尽所有的生命,所有的尊严,让自己死去!
“砰!”
“啊啊啊啊……——”
她听见了之前晓润的话,知道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有人再重蹈自己的覆辙,如今便已经了无遗憾。
她成了一个残疾的废人。双眼已经被戳瞎。
在那看不见的世界当中,她回忆了一遍自己青春年少的岁月,细细地咀嚼,咀嚼起来!吃掉!反刍!咀嚼起来!吃掉!反刍!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直到那些回忆已经被嚼得只剩下渣滓,再也没有一丝甜蜜味道。
如今只想去死。
她在那渣滓当中,发现这世上从来没有人爱过她,死后也不一定有人会记得她!
但现在早已经不重要。她可以选择去爱别人!
在死后,也拼尽全力的爱着别人!去爱那些她不认识的陌生人!
“砰!”
“啊——”直到疼到,昏厥到,再也没有力气用头去撞墙了,她才终于选择了停止。
死前,她彷佛又听见了HR的声音,听见那个男人说:
“就算你死,你也摆脱不了我,摆脱不了我们,你生是公司的人,死是公司的鬼!
“死在地府,也只能跟公司作伴,做一个被捆绑在公司的地缚之鬼!和别的新娘鬼一样,在公司里游荡。
“如果我愿意,还可以扒下你的皮,做成新的红嫁衣,砍下你的双脚,做成新的绣花鞋!
“你不要妄图哀嚎与谩骂,因为你一个字都喊不出来。”
“啊——”赵如冰想起这句话来,又难受得呻吟了一声,然后畅快地狂笑,头夹在厕所和墙壁的角落之间,狂笑不止。
她畅快地笑,一边流血一边笑,一边死去一边笑。
她想着,你们还是小瞧我了。
我赵如冰生来就是个不老实的人,死后也不会老实。
我活着是最刺头的员工,最不服帖懂事的妻子,死后我也一定是最残暴的厉鬼!
她笑,一边咳嗽一边笑。
喉咙被血液呛住,亢亢咳嗽了几声,之后全都吐出来,直接染红了下巴。
整个白衬衫也快速被染红。在银灰色月光的照耀下,美丽得就像披上了一层红纱。
黑头发混合鲜血打成绺,倒成了一个配套的红盖头!
然后她不再说话了,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鼻翼翕动着,呼吸逐渐变得微弱!微弱到每一次呼吸,嗓子里都彷佛有着沙粒在滚动。
血管里发出黄河阻塞的声音!
她的身体里泥沙俱下,石头水草和水鬼纠缠在了一起,最终缠得把整个黄河都堵了起来,再也无法流动!
直到她身体里的黄河成为静止的湖泊。
她死了。
然后超脱了那副身体,成为一个新的鬼。
*
“嗯。”
阿赖在床上闷哼一声,哆嗦一下,终于从这个噩梦当中惊醒。
他做了一个有关于赵如冰的噩梦,梦见她坐在厕所间的马桶上,玩命地用后脑撞击墙壁,活活撞死自己的场景。
梦中的画面只有三种颜色,黑色,红色,白色,纠缠在一起,纠缠成一个血糊糊的大肉球。
可这个场景并不是空xue来风!
它来自于昨夜赵如冰在帖子中的一句话:
“在她那句话之后,我便再也了无牵挂。于是,我在一个寂静无人的夜晚,用头颅不断向后撞墙,直到撞死了我自己。”
就这么冷冰冰的,没有温度的一句话!
赵如冰叙述了自己的死,而不带任何情感,可当夜阿赖把它记住以后,便做了一场噩梦。
现在,阿赖从床上爬起来,打开台灯看了一下窗前的时辰,发现还是淩晨。
他赤着脚,从床上走下来,走到床边。
他屹立在窗外,靠着那窗框,又看见了那公司的厕所间。
他见那赵如冰的魂魄,从那马桶上血肉横陈的尸体当中走出来,透明的魂魄走出来!
成了一个空悠悠的幽灵,朦胧成一片灰白色,往前走,脚底不带任何尘土的,去了冥府之路。
去了鬼门关,去了幽冥地府!
她去见了阎王大帝,在冷面阎王面前,要把那人间的未清的账,算得清清楚楚!
她曾经是个律师,在法庭之上,为自己做离婚辩护,却没有赢过一次。
如今她到了阴间的法庭,使出全身的本领,那冷漠又灵活的舌尖在口腔里弯曲跳动,她把她全身的本事全身的力气都挤在一起,通过嗓子眼里嘶吼了出来!
“故意伤害罪!诬告陷害罪!非法囚禁罪!侮辱尸体罪!拒不支付劳动报酬罪!欺骗他人吸。毒罪!”
她把那些可能犯的,不可能犯的罪全都控诉了出来!
把那些共同犯罪、正当防卫、教唆犯、行为犯、结果加重犯、想像竞合犯,全都杂糅在了一起,用啐着鲜血的舌尖全部呼喊了出来!
又把鲜血喷溅在阎王的脸上!
黄泉小鬼拦不住她,阎王不得不就此放过她!
于是她又以幽魂的形态活了下来,挣脱开锁魂链,又重新地回到了已经不属于她的人间。
她的魂魄飞荡在公司周围,看见了曾经出现在公司化妆间里面的红衣女鬼。
那个女鬼身披嫁衣,哭哭啼啼,又问她为什么要回到这里。
她看见那些熟悉的面孔,消失了的几个前台,曾经要给她私房钱的姐姐。
曾经她们已经也都消失,现在也都以鬼魂的形态站在一起,对着她哭哭啼啼。
她告诉她们不要害怕,不要哭泣,她说她有办法挣脱开公司的阴间婚契。
她说她会找到证据,誓死要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于是,她回到了自己的家,找到了那沾血的衣。她又去了HR的家,找到了她遗失的枪。她刨开公司花坛里的土,挖出了被扔掉的咖啡粉末。
她曾经被烧掉的那些照片证据,早已经成了飞灰。可当她成为了鬼,那些证据又以贡品的方式,重新回到了她的手里!
她要讲一个太长太长的故事,那个故事一时之间道不清也说不明。
于是她在阴间注册了一个账号,叫“小如”。起了一个博人眼球的标题,叫“我和公司结婚了”。
她一五一十地,讲起了她曾经的往事。
前几篇是二十多岁时,亲手写下的日记,后几篇是三十多岁之后,死后的回忆。
她将过去、现在、未来的时态,杂糅在一起。她将忏悔、愤怒、又一起塞了进去。
她的话有时候在哭有时候在笑,那些年少时的日记都记得清清楚楚,但最近几年来的往事,她都记不太清,而且越近越记不清!
她害怕自己的故事太过荒诞离奇无人相信,更害怕里面的黑暗血腥吓坏了无辜的稚童!
她先以诡异的感叹号吸引别人的注意力,最后再以分毫不差的句号作为最终证据!
到最后,无数人关注到了这个帖子,在评论区里面哭天抢地,祈求还给她一个公正的天地。而她,则把标题全都改掉,把《我和公司结婚了》,改成了:
《血书一册,诉状一封!——赵如冰书。》
这从头至尾,就是一封怨鬼写就的地狱来信!写给人间看!
而她今夜的最后,她写下了这样一句话——
“你们说,前面的证据都可以作假,确实如此。但我有一个证据,任何人都抹不掉。你们只要去找,就能知道。
“公司大门口,正南五十米处的玉米地,有一片小小的空地轻轻隆起。因为那里埋着我被刨皮砍脚的,
“未经腐烂的尸体。”
第287章 文中文—曾经她很累了,现在她要睡了。
[好狂乱的文本……]
[好疯癫的感觉……]
[好愤怒的情绪!]
[这就是结局了吧?]
[在这里解开所有的疑惑,然后划上句号,已经差不多可以了。]
[也许是呢,也许又不是。]
◆
{
赵冰如给了所有人一个证据,又告诉他们,
不会让人把那份证据抹去。
她说她会在那里守着自己的尸体,既不让凶手柄尸体挪走,也不让泥土将它腐化。
它就那么静静地守在那里,所以那个尸骨还在,这几天之内,有无数人前去看它。
“我偷偷去看了那个公司,顺着小如姐给我的地址,确实有那么一个地方,通信经济有限公司,是的,没错!”
那个楼主发出了几张照片,比如一片被砍倒的玉米地,一个白色巍峨的大楼,一片连绵的山脉,一个红色的礼堂,一个正在腐烂当中的尸骨!
而除了这些之外,还有无数人的衣襟和脚印。
楼主说这里不仅仅是他自己,还有很多本地的,外来的人,都纷纷开着车架着摄像头来到这里,前来参观。
这座公司已经没有人了,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放了假。
但接着又有人匿名在网上说,自己曾经是这个公司的员工,因为“赵如冰”的缘故,公司不得不给所有人无限期地放了假。
还没有通知过他们到底什么时候回去,估计是打算换成新的办公地点了。
随后,一张张照片,陆续陆续曝光到了网上。
那些充斥在各个社交软件平台上,新闻媒体的记者,胆大的好事者,哗众取宠的自媒体博主,都纷纷挤了上去。
都往那个公司里面挤,往网络里面挤,往赵如冰的尸坑里面挤。
他们直接砸开了公司的玻璃大门,噔噔噔地上了楼,不管不顾地各种拍摄,打开里面的计算机,翻找办公桌里面的文档。
掏着花坛,看看能不能够从花坛里面再扣出点咖啡沫来。又踹开厕所,想用手指抹一抹赵如冰自尽之时在墙上留下的血迹!
那段时间,阿赖的总是轰轰乱跳,脑子里挤满了各种各样的赵如冰。
她生活过的地方、她死去的消息、她生前的样子。
各种认识她的,不认识她的人,现如今都说自己和她相熟,一窝蜂地吻上了她的尸体。
无数次睡觉的时候,他都和赵如冰面对面。赵如冰躺在他的枕侧,头发披散着,有时候忽在他的脸上,对他吹口气,大声地说:“来!来找我!”
“来!快来找我!”
赵如冰的眼中好像在愤怒的诅咒着自己的世界,她一心要自己过去,去那鸾凤市。
去看看她的尸体是否清白无暇。看看她的身体是否被燃烧咖啡的瘢痕给点燃烧烂!
阿赖夜不能寐,白天也不能平静。
当他再次掀开窗户,往南方(赵如冰所在的方向)看去之时。
他之前吃早餐时,心血来潮用绳子拴住的那只小黄麻雀,也一直在他的手心里面乱蹦乱跳,要狠狠地踩死他!
不停地用小鸟嘴谴着他的手指肚,跟他叫喊:“快放我走!我要离婚!我要离婚!”
那小麻雀长了一张赵如冰的脸,狠狠地用鸟眼瞪着他,说如果不放走它,自己就要趁机啄坏他的一只眼睛,下了地狱之后也要回头来找他!
阿赖被这只鸟吓得浑身一凉,急忙毕恭毕敬地把小麻雀用双手托着,托到了桌子的边角上方。
然后跪在地上,解开了那只小鸟脚上的绳索。
那小鸟扑腾一声就立刻闪走。比鬼怪还要飞速。
阿赖青着个脸看着它,不敢追寻它离开的反向,只觉得自己终于少了个大麻烦。
……
阿赖思量了半个月,终于决定要乘火车去南方看看赵如冰。
看看她的尸骨。
好让赵如冰晚上别再来找自己了。
自己并没有害了她,她知道赵如冰是个嫉恶如仇的女人。这种女人变成厉鬼,也绝不会伤害无辜。
可他就是害怕会看见她,甚至不敢去重新翻看那些帖子。
每次看见赵如冰的文本,他总觉得那些文本会从显示屏上飞起来,变成小苍蝇,瞬间飞到自己因为卖血,而被注射器扎出来的那些血管空洞里面。
那些文本要顺着他的注射针孔飞到他的血管里面,在顺着血管流到五脏六腑,把他浑身都给点燃,成为一个人型天灯。
烧得轰轰烈烈,烧得彻彻底底。
……
再随后,政府部门就封了几条开车来公司的必经之路,去看赵如冰尸体的那些闲杂无事的无关人群,顷刻间就少了很多很多。
阿赖去不了鸾凤市了,他的计画落了空。火车票白买了,他把车票退掉。
然后阿赖站在自己的家门口,小区门口站立着保安,鸾凤市那些警官也站立在公司外面。
他总觉得的赵如冰的尸体就在小区外面,那些保安和警察一样守护着那个尸体,不让他出去看看,彷佛那是什么人间至宝,是什么博物馆收藏的千年古尸。
“我给你们所有人一个月时间,对我的案子进行立案调查,否则我赵如冰将以我自己的方式进对人间进行宣判。”
——赵如冰的尸体开口说话了。
这一行字,突然在三天之后,出现在帖子的最新消息之上!
赵如冰说出那些话。
明明她的口腔已经被土塞满,可那带着土壤的话,还是像一场暴风雨一样,哗哗啦啦地降临了人间。
站在室外的人害怕。他们被雨刮淋,被风吹的浑身发抖,站立不能。所以害怕!
站在室内的人也害怕,看着外面那些人,也害怕。
那一个月之内,官方没有任何动静。没有立案调查,也没有什么宣判。
阿赖听说他们请了很多很多的法师,各种穿着怪异的人都收了重金,向着鸾凤市出发。
有人在玉米林之外听了一耳朵,看见各种和尚教父道士都在那里念经祷告。
嘴里那尼那尼那尼那尼个不停,不知道是要把赵如冰超度,还是要收服。
阿赖就在自己的家门口等,他打开自己家的外门,总是蹲在灰幽幽的走廊里。
走廊的尽头住着一个吃斋念佛的瞎眼老太太。每天也在那里纳尼纳尼纳尼纳尼个不停。
“纳尼纳尼纳纳尼尼……”老太太的嘴,在走廊尽头的小佛龛前面,不停蠕动。
一边转动佛珠,一边闭眼打坐。
“纳尼纳尼纳尼纳尼……”老和尚的嘴,在赵如冰的尸体前面,不停蠕动。
一边使出金刚杵,一边扎在赵如冰的身上。
“刺棱!”
他听说赵如冰的尸体被金刚杵在扎中之后,立刻就着了火!
但那大火并没有将赵如冰烧着,而是在她尸体上覆盖了一层火膜,那层火顺着赵如冰,燃烧到了金刚杵之上。
火焰将那黄金直接点燃成了黑褐色的液体,那黄金液体直接喷溅了那和尚的嘴唇!
把他的嘴唇用滚烫的黄金给粘在了一起。
慧欣和尚大叫一声,直接红着眼睛翻到在地,对着赵如冰的尸体不停磕头!最后开着车掏逃出了二里地!
其他法师冒着冷汗站立在玉米地里,你推我让,不知道到底该不该上。
然后那火焰还没有燃烧殆尽!它顺着土壤,又点燃了已经被丰收了玉米的玉米杆。
那里是一大片青黄色的玉米田,无数的玉米杆,瞬间就点燃,成了一片火海!
火焰、灰烟、无数的叫喊哀嚎与咳嗽声,混合在一起。差点让所有法师全部葬身于火海!
“快用童子尿!”一个法师大喊,然后在场的七十一个法师都齐齐脱下裤子,露出丑陋萎靡的根,冲着火焰尿去!
可满场七十一人,竟无一人是童子!
眼看着所有人就要葬身于火海,其他法师按住一个年龄最小的孩子,用刀剑砍断了他的手臂,以血肉为饮,召唤出地底的泥土佛手,把其他七十个法师托在那佛手的手心之上。
泥土佛手,直接将他们托在高空当中,一直送到了十里之外无火的地方,这才使他们免遭于难!
几个流连在火场附近的村民,远远地看见了那些被熏得乌黑的法师,使出这腾云驾雾的法术逃跑,都大张着嘴巴,吸入了好多的火焰烟尘!
大火燃七夜,七夜还不息。
从李家庄,再到红家寨,方圆十几里的地方,全都收到了烟雾波及,纷纷携家带口地开始逃跑。
在离这里最遥远的市中心,也能远远的看见,一团黑雾缓缓向上,将那里天上的白云都烤成乌云!
“赵如冰啊!求你熄了这怒火吧!别再燃烧了!”
而后,数千人齐聚市中心广场,霸占了天台和楼台,冲着那天空,下跪求饶又磕头。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就算把头磕破了,火焰也一直不见小,依然在往外烧,狠狠往外烧,眼看着就要烧到江边。
但赵如冰说:
“我只要公道!”
“七天!”
“四天!”
“三天!”
“一天!”
午夜,有人将自己认识的通信公司的人,迷晕了拖到大桥之上,直接砰一脚踹进了湖里。宣布要为赵如冰复仇!
白天,一个罪犯绑着浑身炸弹,直接冲进了无轨电车当中,炸死炸伤数百人,自称要为赵如冰用血肉献祭!
倒计时最后一天!
鸾凤市家家户户闭门不出,但凡有车有房腿脚还能动弹的,都纷纷逃到了省外。
各种符纸香灰平安符,也都全部售空。
“零!”
随着赵如冰的倒计时走到终点,那一夜,全国缩在被窝里,和家人拥抱在一起,安静无声。
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审判。
“哗啦!”
然后一个人凭空之间,燃烧成大火!
他曾经是公司的董事。
一个月以前,当赵如冰枪杀高层之时,他曾在赵如冰的枪下逃脱,尿着裤子逃出了会议室。
现在,他又哀嚎着跑出了被窝,一手推开了在他怀里赤身裸。体的漂亮情人。
可是他大火是从内至外开始燃烧的,那大火只点燃了他自己!
他的身体出现了一个瘢痕,然后是两个,那些瘢痕从粉褐色很快转变成纯黑,要将他的骨他的皮肉全都燃烧殆尽。
他求饶着在客厅里打滚,又慌张地逃到了浴室里面,打开了水阀,企图让水将火焰浇灭。
可是,那冰冷的水从淋浴喷头上面降下,直接穿过了他身体里的火,竖直直地砸向了地面。
连一点水蒸气都没有。
“哗啦哗啦哗啦!”水还在流淌,伴随着“哔哔啵啵”的骨肉撕裂声。
它们交织在一起,像一锅熬了很久很久的中药汤,又苦又烫,那董事的尖叫声,就是里面最为内核的药引。
他的身体在水里燃烧成了一个黑色的团。那皮肤皱皱巴巴的缩在一起,肢体也蜷缩着,躲在了角落。
他的情人,则早就拽了个浴巾一围,就逃跑了。赤脚踩在冰凉的走廊地砖之上,边哭边叫。
“啊——啊——着火啦——杀人啦——”
这一个事情本可以就此瞒住,但禁不住两个、三个、几十个……
第二夜,当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的人们从睡梦中醒来之后,早早地就看见,网络上充满了死亡的消息:
“他睡在我的身边就被点燃……”
“他的双脚被隔空砍断。”
“他舌头下面连着的筋,被一个指甲刀,给直接割掉了……”
人们看着这些充满了死亡和血液的消息,浑身冰凉。纷纷请假,不敢外出。
工人罢工,学生罢课。
当天,全国最繁华的商场,客流量不足一百。
可没想到除了黑夜,还有白天。
官员,死。警察,死。法官,死。律师,似。上司,死。在金龙广场上拦过她的城管,死。下架了她的求助视频的审核,死。
所有人都要死。
第一天,赵如冰洗劫六十二人。
全网议论纷纷。
有人提议将六十二人的头颅纷纷割下。放在赵如冰坟前,炼制出封鬼的蛊术,杀了这个狂傲厉鬼!
第二天,赵如冰说,网上提议的人也要死。
第三天,全网吓得无声。
第四天,据不确定统计,累计死亡一百六一人。
第五天……
七天之后,共死亡了一千五百二十四人。
一个月后,打开鸾凤市的门窗,就能听见一片哀嚎哭喊之声。
白色的经幡,黄色的纸钱,红色的黑狗血,铺平了整条大街。
小区的楼道里,学校的篮球场,都满溢着一股尸臭的味道。
上学的孩子们打开教室里的门窗,远远地飘进来一股灰尘,铺满了整个桌面。
“这是从火葬场飘过来的骨灰,还是玉米地飘过来的菸灰啊!”班长看着那灰烬,眼神呆滞地说着。
“不知道——”
“不知道——”
孩子们纷纷摇头,把窗户关上,接着上课。
鸾凤市已经被封锁,外省的人不能进,也不能出。
外省人提议,将鸾凤市所有八十万的人,通通杀光,以熄灭赵如冰的怒火!
以至于那狂杀和火焰不要蔓延到市区外面,烧到他们!烧到这些无辜人!
鸾凤市人骂骂咧咧,说他们丧尽天良。
外省其他人则纷纷说,好!好主意!
……
半年后。
统计数字,被不知名力量咒杀和伤害的人,达到五千一百三十三人。
“灰雨停了!!”
鸾凤市的天桥之上,一个身披麻袋的乞丐,看了一眼远方的山脉。发觉那边冲天的黑灰,竟然突然消失了。
天空不再是黑灰色,而是淡了一些,露出了云层下面,那积攒了半年的蓝。
那下了半年的灰烬之雨,也没有了。
城市下水管道里,血液的味道,开始慢慢飘散。
据勘察,燃烧了百里的大火,终于已经熄灭。
“竟然结束了吗。”
有人抖着肩膀问,竟然不自觉地哭出了声。
无数的人迈出家门,挤在人形街道之上,望着远处的天空,茫然地问出这一问题。
赵如冰没有回答他们,她只是说。这过去的整整八年的时光。
曾经,她很累了。
现在,她要睡了。
……}
第288章 文中文——门牙还是歪的
[救命,这也太燃了!]
[爽文,果然是爽文!我玫学会写爽文了,我这个当妈的好感动。(泪流满面)]
[全杀了啊……这么猛吗?]
[五千个,咱如姐有这么多敌人吗!(流汗)]
[虽然直系敌人没有那么多,但还有“旁系敌人”呢?别忘了,除了总公司,还有分公司。她可是莫名其妙的坐了四年牢啊,这其中,肯定少不了一些官员和司法人员的运作。顾忌有很多贪官污吏吧。]
[杀的应该都是有罪的人。比如那个董事的情人,哪怕躺在董事的身边,也一点事都没有,连火都没有烧到她。不过估计一些犯了小错的人,也受了很大的惩罚吧。(推测)]
[管他呢,活该就是了。就要复仇!就要复仇!憋屈了那么久,复仇烈焰烧烧烧!(狂躁)]
[天空下灰烬的大雨——真的很恐怖了。比恐怖袭击还要恐怖。]
[为什么如姐变成鬼会那么强啊?其他鬼怎么不这么厉害?(疑问)]
[大概是怨气太大了吧……换做是你,你怨气不大吗?啊?八年时间,无辜坐牢,各种羞辱摧残你,让你含恨而死啊!]
[赵如冰活着的时候,就挺厉害的,只是形单影只,势力太小而已。死后才真的没有束缚了。]
[半年啊……为什么杀人要那么长时间?厉鬼杀人,不应该是一瞬间全灭吗?(摸不着头脑)]
[估计调查了好一会吧。到底都有谁在背后坑害过她。(困)]
[本来困死了,都要睡觉了,结果越看越兴奋,妈的!太燃了!小玫瑰来受死!]
*
“复仇了?不是,啊?这是沈昭陵会写的剧情吗。这变成爽文了啊。”北辰很是惊讶。
“怎么了?”淮映勿看它在显示屏上一惊一乍的,拖着懒洋洋的调子问到,“这有什么奇怪的。”
北辰:“小淮爷,按照沈昭陵以往的性子,写到“沉冤昭雪”这个剧情之后,真相大白,把坑都填完之后,故事就该完结了啊。沈昭陵不是就喜欢这样意味深长的结尾吗?整那种半开放式结局?现在竟然还有复仇,有点像网文了。”
淮映勿挠了挠自己的耳朵前面,神情冷漠:“不爽吗。”
“复仇但是爽,但是……”北辰不知道怎么说,“觉得这篇和以前的风格不太一样。文风最后也不一样。整得神神鬼鬼,乱七八糟的。”
“哦,超现实主义写法嘛,”淮映勿很自然地说到。
所谓超现实主义,是用荒诞、梦境与潜意识语言,揭示人类精神深处未被规训的“真实”,是反叛与创造力的象征。
淮映勿以前会画一些“超现实主义”的绘画,在文学当中,也有这种表达。
比如说“用潜意识写作”,闭上眼睛,想到哪就写到哪。
也可以把一些不相关的意向,随意地进行“拼接”。玩一些想像力,比喻,音韵之上的文本奇妙连接游戏。
或者描写梦境,将假象与真实混合。
而在“赵如冰自杀、鸣冤、复仇”这一段剧情当中。
沈昭陵使用了大量幻觉、梦境、莫名其妙的拟声词,莫名其妙的比喻。
前一秒阿赖还在睡觉,下一秒就醒了。他和赵如冰远隔千里之外,有时候他却能看见赵如冰。
各种颜色,声音,在乱七八糟的话在那边随意地泼。
总之就是,想到哪写到哪,完全不符合现实逻辑。比前面的那些荒诞剧情,还要荒诞。
以至于淮映勿看见那些乱七八糟的句子,都想不出来一些正常的剧情场景。
那么多感叹号,看得眼珠子都要爆炸了。
“简直像是精神病写出来的……”有观众如此评价道。
沈昭陵确实写得很精神病,但正因如此,才加强了高潮段落的感染力。
北辰在那边不动,看来是在脑海中检索“超现实主义”的关键词。淮映勿也就没有必要跟它再解释。
他只知道,根据当前剧情需要的情绪,来调整自己的文风和写法。
按理来说,是作者的必备技能。
但在实战上,确是很难做到的。
这不是说这种技巧有多么复杂。那些梦境、幻觉、比喻、通感根本就不难。
淮映勿画过画,他知道,在想像一副“超现实主义”绘画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让自己陷入到一种“超现实”的情绪状态当中,才能传神。
那种情绪,可能是迷醉、感悟、轻盈等正面情绪,也可能是狂乱、憎恨、恼怒等负面情绪。
沈昭陵毫无疑问是后者。
他得让自己足够“憎恨”,足够“发疯”,才能写出一些完全狗屁不通的语法结构。
那种写法,而太耗费作者的精神力了。心脏长时间被绷紧,会感觉很累。
但现在,在直播显示屏之上,沈昭陵也只是很平静而已。
照样面无表情,眼神里分辨不出情绪,顶多是手速加快了一些而已。
淮映勿:“……”
真不愧为“史上最冷静”的作者。(粉丝们刚刚赐予沈昭陵的封号。)
一个作者怎么能不管写到什么的人物和剧情,都始终保持着这种面瘫脸?
哪怕自己笔下的人物都发疯了,作者本人也完全没有任何感情波动是吗?
沈昭陵到底是不是人类啊……
“现场整个考场,就剩你一个人了。”淮映勿打出这行评论,发送了出去。
的确,除了沈昭陵之外,所有参赛选手都交卷了。
现在是半夜十点,距离早上八点开考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十四小时。
整整十四小时……
哪怕手速再慢的作者,一小时只能写一千字,这一万字也早都写完了。
剩下的完全写不出来的,也早都心态崩溃直接退赛了。
沈昭陵手没停过,以每小时五千字的速度,写了能有七万多字。人基本没动过一下,连饭都没吃。
比公司的牛马还能熬,这毅力,这工作的劲头,不上班真是可惜了。难怪其他作者都骂你是卷王。
淮映勿在心中默默感叹道。
“嫂子,你这么能坐办公室,不如明天就送你去公司上班可好?”
他又调戏了沈昭陵一句,也知道沈昭陵根本看不见。
“小淮爷,你还好意思说他呢,这里也只剩你自己了。”北辰忍不住吐槽道。
“只剩我了?”
淮映勿回了一句,然后准头去看,刚才还躺在后面的那对情侣,现在座位也空了。
果然,都走了……
世纪大厦一楼的一千个座位,已经空空荡荡。
整个会场,只坐了他一个人。也是独自在这坐了十四个小时。
这里又冰冷又安静,后面为了省点,灯都关了,只有前面的灯还亮着。
黑漆漆的,彷佛有厉鬼栖居。
“……”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淮映勿鼻腔呼出了一口气,耸了耸肩膀,并没有抱怨什么。
“怎么就还剩我自己?你现在说话都这么严谨了,那不是还有个人吗!”
淮映勿指了一下在电梯口站着的胖男人。那个人穿着一身工作服,坐在椅子上,困得直打哈欠。
“就还剩你一个家属了!行了吧!”北辰嚷道,“我猜人家肯定是在盼着你俩早点走,自己好下班呢。你信不信?估计都烦死你俩了。”
淮映勿“呵呵”两声,表示他很信。
“昭陵快写完了。”淮映勿说了这句话,然后突然起身,往电梯那边走去。
◆
{五年后。
“赵如冰!”
阿赖看着走廊尽头还在吃斋念佛的邻居老太太。冷不丁地大喊了一句。
那老太太立刻哆嗦一声,吓得瘫倒在地,跪拜在地上,不断念着他听不懂的佛语。
“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赖狂笑几声,坐在自家门槛上,疯狂用沙袋拍击着旁边的地砖。
距离上次的大场大火,已经过去五年之久了。
一个人的死,便闹得举国不宁。
大火刚过去的时候,没有人敢相信她会就此消失作罢。
人们都半信半疑,抻长了脖子,看着天空,总是担忧那大火会不会再一次燃烧起来。
阿赖每天翻开那帖子无数遍,有时候右手攥着包子,左手拿着手机,不断用大拇指刷新刷新再刷新,想要看看赵如冰是不是有什么新消息。
他在那里无谓的一次次等待着。
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期盼着什么。
“就过去了吗。”
人们见面的时候,总是要这样打招呼,而代替原本的问候语“你吃饭了吗”。
“那个人……还会出手吗?”
他们不敢直呼赵如冰的名字,怕她听见之后,会就此缠上来,所以只用“她”、“那个人”来代替。
所以在大火燃尽一个月之后,才陆陆续续有人开始出门。
半年之后,人们才彻底相信,她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可阿赖还在一次次地等着她。
据说赵如冰的遗孤还埋在那里,在那方圆百里,那是当时唯一没有被大火烧尽的存在。
还依然保持着,当初刚下葬的样子,身体里还有没有流尽的血液。
有人曾经去那里看过她,看着她身体佝偻,暴晒在阳光下的惨状,好心好意地挖了土,想要把她的遗孤盖上,让她就此安息。
可是那土很快就消失了,她好像不想让别人盖住她。
她留在网上的帖子至今还没有删去。她不要以任何形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她要人们清清楚楚地看着她,不要遗忘她,她的存在永远在警示着某些人,震慑着某些人。
让某些人一听见她的名字,就吓得沉默不语。
大火燃尽后的当年,那片玉米地已经被荒废了。没有农民敢去那里种玉米。
可是当年,细细绿绿的青草从地上冒了出来,像是大地新生的毛发。
草木灰给大地补充了土壤,它没有就此变得贫瘠,反而更加肥沃,荒草丛生。
大火燃尽后的第二年,农民们好像忘记了赵如冰,又去了那里,开始照常的在田垄之上洒上玉米种子。
他们重新开荒、浇水、施肥。
只在赵如冰死去的地方,围出了空着的一个圆形。
当年,通信公司的墙,早已经被烧得坍塌了。去往公司的路,也已经被刨了。这边的房屋瓦舍,全都化成了砖瓦土块。
远远看去,这里只有一片绿色的玉米地。而没有汽车行驶的大道。
如果不是有仙人从天上俯瞰,根本就发现不了,赵如冰的尸体空出来的那片不种玉米的空地。
农民们为了防止有人误入这里,就在旁边立了一个石碑,上书:
“前方有赵氏厉鬼尸身,禁止通行。”
……
大火燃尽后都第五年,再也没有人提到她了。
人们看似忘了,却总是在说道类似于“火”,“鬼”这样的词语的时候,开始变得谨小慎微,左看右看。
“赵、如、冰”这三个字,完全不敢以任何方式被他们组合在一起。
只有阿赖敢笑哈哈地在公众场合提。
他靠卖血赚的那几万块钱,早就给花完了。
他得重新去卖血,所以总是在小区门口往外眺望,时不时地问问楼下超市卖酒的小老板,那个车还来不来。
“早就来了,就在那边。”老板指了指门口处的路,想要像往常那样,开口劝他两句。
别卖血了,找个好工作,好好过日子什么的。
但他一瞬间想到了赵如冰。
“我只是想在毕业后找个工作而已。”——这是赵如冰最初的愿望。
“谁知道我现在怎么变成了尸骨不存的厉鬼。”
然后老板便瞳孔一缩,用扇子扇了扇自己肥涨的脸。
表示,算了算了。
能活着就行了,找不找工作什么的,也无所谓了。
多少人活在这世上,都是有了今天,不一定有没有明天呢。
“来车了?”
阿赖听见这个消息,明明他等了卖血车那么久,如今真的等到了,竟然怅然若失,心里慌张忐忑,上下乱蹦。
他低着头,撸开了自己的左手边的衣袖。
看着那里因为常年被抽血,而被扎出来的点点针孔。
这些针孔处,有淤血的痕迹,黑青色一块一块的,有点像被火焰燃烧过的瘢痕。
有点像……赵如冰。
好像快要把他烧死了。
他忘记了买他以前最爱喝的冰啤酒,放下袖子,从超市里冲了出去。
去看了那辆卖血车。
正好,从里面下来一个年轻力壮的小夥子,长得一头乌黑短发,像刺猬一样向上扎着,人高马大,倍精神。
那小夥用右手按着自己左手臂的肘关节内侧。
疼得龇牙咧嘴,满头大汗,看起来是刚抽完血下来。
穿白衣服的漂亮女医生,塞给那小夥子一个红包。
那小夥子呸了口唾沫,用指尖查了查红包里面的钱,查完之后,笑呵呵的揣进了裤兜里。
“谢谢咯!美女!”
小夥子舔了牙,垫着脚步离开了,消失在小巷尽头。
阿赖看着他,觉得他的背影,隐约之间,竟然有些熟悉。
“我好像在晓润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她还那么年轻,那么鲜活,我不想看见她哭,我不想让她重复我自己的人生结局。”
赵如冰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是那种极其冷静又克制的声音,然而声音之下,还夹杂着许多无奈,许多痛苦。
阿赖蹙起眉头。
“喂!阿赖!”白衣美女医生从面包车后门上跳下来,认出来了他,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正问他,“怎么了,又来卖血了?我跟你说,你这种猫熊血现在很稀缺。我在南边认识一个大款,他躺在床上倒了,就缺你这种血。”
阿赖转头看向她。
“这次十万块钱,事成咱俩对半分。如何!”
阿赖没有说话。
“这种好事我都想着你哩!”美女又拍了他的肩膀。
“我不,我不干了。”
阿赖很是茫然着说了一句,转身走了。任那女人在身后叫唤。
他突然觉得,他得去找个工作。就像小如那样,去找个正经的营生过活。
他是个男人,有的是力气。
不,也许没有那么多力气!他很萎靡,好几年躺在床上不动弹,连抗一袋大米上楼都费劲。
但他总有一些别的东西。比如脑子?不,也没有。他有学历!但那些知识早都忘光了!
那他有什么?脸!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摸到了许多扎人的小胡须。
他的脸还是帅的,但现在他已经不年轻了,他和赵如冰一样,三十岁了。曾经有许多女孩在学校里可能喜欢过她,但现在完全没有了。
可……
三十岁又当如何呢。人生才刚开始不是吗。
他是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行,但他觉得凭藉自己的聪明劲儿,总能学会些新东西。
赵如冰能用一年时间,考下律师资格证,他觉得他也完全可以。
他也可以学习缝纫裁剪,剪头发的手艺。如果有人愿意要他,收他为徒的话……
那他肯定会去干的。
他想了这么多,竟然才走到了巷子口。
“你以后也别干这个活了,私自倒卖血液这玩意犯法!”他转头,冲着那个开面包车的美女喊。
但那个美女的脸孔那么模糊,离他那么远,他觉得她肯定没听见。
他想去找刚刚卖血离开的那个小夥子,提醒他年轻力壮分,以后别干这个了,不如去工地上找一份出苦力的活。
可是又没有找到。
我应该去干涉人的命运吗?
阿赖问自己,反正他年轻的时候,他很讨厌那些长辈仗着自己年纪大,给自己提供一些有的没的意见。
现在我也要变成这样的人吗?
还是别了吧。
就算找到他,我也什么都不会说的。
阿赖挺直了身板,回到了家。躺在床上,立刻订了个去南方鸾凤市的火车票。
他觉得自己得去见赵如冰一面。自己是得找工作,但那得跟赵如冰说一声。
赵如冰一定会保佑他,保佑他找到一个不吃人的好工作。
又或者说……
赵如冰会帮他吃掉吃他的黑心老板。
或者其他的什么……
去鸾凤市的车票是最便宜的,离这里那么远,却只要一百多。
因为那个地方,好几年没什么人敢去了。旅游业更是全面垮台。有能力搬家的,早都搬走了。
他订了车票,翻了个身,很快睡下了。
他坐上了去往鸾凤市的火车,看了看沿途的风景,打开车窗,用冷风来吹自己的脸。
他觉得自己恐怕没有时间去旅行了,以后工作起来会很忙,没有时间喝,没有时间玩,但他想存钱。
存钱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想存。
他舔了舔自己的牙齿,冷不丁地发现自己的门牙也是歪斜的。
小时候家里穷,爸妈没有钱给他箍牙,导致他的很多牙齿现在都是歪的。智齿现在也没有去拔。
所以不如就攒钱就修牙吧,那到时个好目标。
火车咕隆咕隆的,一路载着他到了鸾凤市的车站。他下车。
按照当年赵如冰提供给大家的地址,做客车,做计程车,做顺风车,做三蹦子,一路到了那个郊区乡下。
对,有一片玉米地,他看到了。
绿油油的,玉米地玉米杆长得比人都高。
他激动得立刻流出了泪水。
想起赵如冰当年被拴住公司门口殴打踢拽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片玉米的。
“我告诉我自己,我是绝不会输的。”赵如冰当年这么说。
现在他很是能理解她的感受。
这玉米长得实在太好了,棒子又大,叶子又长又锋利,里面的玉米颗粒,也那么黄,那么饱满。
田里都能长出这样的庄稼,能养活世上那么多的人。
这世上有什么事是值得害怕的!是值得过不去的!现在他问自己。
“哎,偷玉米的贼!”一个声音高喊着,制止住了他。
他转头,看见一个黑皮肤,头戴红格围巾的男人。那人身量矮小,穿着绿色军鞋。
直觉告诉阿赖,这是个农民,这片土地就是他的。
“我没偷玉米,我就是看看。”阿赖赶紧蹑手蹑脚地松开了。
玉米杆弹过去,重新站直,发出“啪”的一下声音。
那个农民瞪着他,用那种看精神病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我是来找赵如冰的,小哥,你知道她的尸体在哪吗。”
阿赖问出这句话之后,那个农民的脸色立刻由黑转成了白。
“你找她干什么!你不想活啦!”
“我认识她,我跟她……以前很熟。”阿赖随便找了个理由骗他。
“不知道,不知道。”农民晦气地摆了摆手,赶紧逃开了。
“你这……”阿赖嗫嚅着,没有能拦住他。
他重新正视了眼前的玉米地,他知道赵如冰一定就在这里,趁着现在太阳还没从山坡上掉下去,他觉得自己可以就此看看。
这里是一片厉鬼栖息之地,曾经厉鬼的火焰,携卷了整座大地。
有人听见她的名字,都吓得闻风丧胆。阿赖觉得自己应该也是害怕的。
可是他一点也不害怕,相反,他觉得那个鬼很亲切,很熟悉。
他去找她,就好像要去找一位多年未见的亲人。
曾经他们走散了,现在要重新见面,见了面之后,阿赖才能让自己重新活下去。
叶子碰撞着他的肩膀,满身都“哗啦哗啦”的响。
上面的绒毛顺着他的领口,飞了进去,贴在他的胸膛上,他又热又痒,满身大汗。
但他一直在走,满脚地全都是泥土,重的让他几乎抬不起脚步来,也在走。
直到他快要走不动了,天黑了,他才终于停了下来,站在原地休息了一会。
要是以前多锻炼锻炼就好了,他如此想着,浑身汗水,狼狈得一屁股坐在了田垄之上。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绕了一个大圈,导致自己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坟,还差点被一块莫名其妙的石碑给绊倒。
晚上,虽然看不见了,但总归是没有那么热了。
这边乡下的夜晚没有狼,但有很多蚊虫。他一打开手机的手电筒,那些蚊虫就围绕着他转。
他如此宽慰着自己,不知道自己是该走,还是在休息一会。
哎,真不该在大晚上来的。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现在可怎么办啊?
总不能在田里呆一晚上吧?反正明天那个农民再来的时候,就会看见自己,把自己带走的。
阿赖如此想着。
*
“啦啦啦啦啦啦啦……”远处,似乎隐隐约约之间,传出一阵欢快的歌声。
他耳朵惊人的灵敏,立刻浑身一动,朝着那边望了过去。
有人来了?
这地方,大晚上的,还有人来吗?
但有人,如果还有车的话,会用顺风车捎他一程吧?
他如此兴奋。立刻抬起了屁股,起身,往着那边走过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还有女孩子的笑声!
他更加兴奋了,全身充满了力气,鞋带都要被自己踩碎了,恨不得直接在玉米田里跑起来!
来了!来了!在这里!
他越往前走,就越是能清楚地感觉到,前方有灯!有光线!有一束白色的光,隐隐地从玉米田的那头冲着这边照射过来!
这一定是车灯!
阿赖告诉自己,更加提劲了。
最后掰开几个玉米杆,他看见了那灯光的来源。
这是一座……
庭院?
对,一座很漂亮的庭院!
不是那种城市里的别墅,而是农村特有的乡间小阁楼。
外表看起来有白色的墙漆,还有石头,里面不知道堆了什么建筑物。总之,一共有两层,没有玻璃,但是有灯,都挂着白色的漂亮灯笼。
那光,就是从白色的灯笼里面发出来的!
门口立了一个木牌,上面写着:
“相亲相爱一家人。”
还有人,几个女孩子,嗯,不应该算是女孩子,应该是成熟的女人,有穿西装的,有穿裙子的,有黑发扎起来的,有染头的。
好多好多……
她们都站在窗户前面,给坐在窗前的一个女孩子扎小辫子,小辫子扎了满头。
不太好看,反而怪滑稽的。就跟个刺猬一样。
“哎呀,你看看你们!”被扎头发的女人气得直接把面前的镜子扣在了桌子上,“搞得丑死了,故意整我是吧!”
“哈哈哈哈哈哈……”旁边几个女人看着她的怪样,疯狂大笑。
这声音,和阿赖不久前听到的一模一样。
就是她们在笑。
这么多笑声,组合起来,就跟碎玻璃一样好听,真让人陶醉。
阿赖不知道这里为什么会有一个房子,但他已经迷路了,现在走投无路,只能大著胆子,走上前去。
他刚想说话,但那个辫子头女人,先他一步,看见了他。
隐约之间,他好像觉得那个坐在阁楼窗户前的女人,她的样子有些熟悉。
那女人皮肤很白,身量很小,一头乌黑的长发,穿着一身卡其色的风衣,里面还有风琴领的白衬衫。
很干净,很漂亮。
“小……”
他欲言又止。
然后他们就那样隔空对视着,好久好久都没有说话。
忽的,她笑了,咧开她的嘴,眼神欣慰欢快而又如此平静。
门牙还是歪的。
于是阿赖也笑了。}
——【燃烧】完——
第289章 恭喜你啊,你赢了。
[哦,一个玫瑰式的,意味深长的结尾。]
[有一说一,竟然还挺平静美好的?(吮手指)]
[那个牙齿歪斜的女孩,就是赵如冰吧?]
[她们是在原来公司的地址上面,弄了一个新家吗?]
[那小如旁边的女孩子都是谁?]
[应该是公司之前的那些姐姐吧。]
[哦哦哦。]
[那确实是挺美好的结局了,真正的相亲相爱一家人。]
[话说阿赖为什么非得去见赵如冰呢?他俩又不认识。]
[在网上认识啊。你问问那些追星的,为什么非得千里迢迢的去见偶像。]
[有一种精神作用呗。]
[总感觉阿赖他最后性格好像变了?]
[所以说,他俩到底在笑什么啊!啊啊啊啊啊——]
*
《燃烧》完结。
直至沈昭陵敲完最后一个句号,系统才从那片玉米地当中,缓过神来。
现在,沈昭陵坐在计算机桌前面,看着眼前的显示屏。显示屏上,显示着:
交卷数:88
退赛者:11
也就是说,除了那些半途而废的,沈昭陵是最后一个完成自己作品的人。
现在,桌面左角下方的时间,已经显示为,十一点。
时间已经很晚了啊。
如果换做是旁人,肯定要着急得满头大汗。但沈昭陵只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彻底放松了后背,椅在后面的椅背之上。
就像看完一场电影的高潮,到了电影开始结束放字幕的时候,突然卸下了全身的防备一样。
疲劳感、紧张感,全都在他身上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云淡风轻的从容。
他短暂地仰着脖子,将眼皮合上,休息了片刻。
而在这个时候,他头顶的白炽灯,由上至下地洒在他脸上,照亮了他饱满的额头。
如同洒下来的圣光。
那火焰一般的红发,也跟着他仰头的动作,垂落在他的肩膀上方。
火焰焰尖舔出来的卷,熄灭了。
……
跟着沈昭陵这几个月,系统从原来对于鬼故事创作的懵懂,到如今也有了一些小小的了解。
决赛第一轮,叫“百人试炼”。
评委专家给一百位选手,限时一天的时间,去创作一个标题叫作《燃烧》的作品。
每个人也都根据自己对题目的诠释,提交了自己的答卷。
那么,沈昭陵是如何诠释这个标题的?
嗯……
燃烧咖啡的元素?
人体燃烧的现象?
结局的复仇之火?
这些火焰的元素在文章当中反覆出现,都可以被看作是“燃烧”。
但考虑到这是决赛,以及沈昭陵个人的创作思路,系统又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到底该如何去评价一部小说呢?
除了看完爽了,或者哭完了就忘了?
“……嗯。”
系统突然想起,在几天前的电影院里面,淮映勿告诉沈昭陵,如何去创作一本小说,要考虑很多的维度。
比如剧情结构、立意思想、人性形象、文风文笔、创新力、情感爆发等等。
“那我在最开始构思的时候,应该想到些哪些?”当时沈昭陵把脸靠过去问,一边说话一边嚼着爆米花。
淮映勿直接把爆米花桶抢过去了,捧在自己手里:“不是要想到哪几个,而是全都要想到。就在你准备故事大纲的一瞬间,这些全都要想到,一个都不能落。”
“……”沈昭陵懒洋洋地用鼻音“哼”了一声。
淮映勿:“文章内,所有元素组合的起来,是一个整体的系统。一个系统,一个整体,懂吗?就跟机密的零件一样,少了一齿轮都不能动。”
“哦。”
“做创作思路的时候,别偷懒。”
“哦——”
“果然我就知道你想偷懒。”
“哦……”
*
然后俩人就在那边“哦来哦去”个不停。
系统:“……”真是无语。
但现在,系统把那些评价全都捡起来。
第一,剧情结构。
这篇鬼故事讲了一个什么剧情?
很简单,一个好吃懒做靠卖血为生的男人,平时喜欢上网刷帖,他刷到了一个帖子,叫作《我和公司结婚了。》
在这篇帖子当中,有一个叫小如的姑娘开始找工作,帖子讲述了她找工作的历程。
她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到,走投无路之下,她和一个黑心公司领了个结婚证,结果那个公司就开始谋害她。
她用各种手段进行反击,如报警,打离婚官司,上访,网络求援。却全都没有作用,自己只得了一身的伤,还进了监狱。
出狱之后,她陷入了一段时间的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然后她见到了一个很像她的女孩子,那个女孩也是个应届毕业生,重复了和她一样的历程。
于是她决定最后一次奋起反抗,用暴力手段袭击高层,虽然成功了一半。
但自己最后被打残,扔进了厕所里等死。她只能自尽。
——而这,就是赵如冰活着的时候全部的故事了。
沈昭陵以“阿赖”等网友的视角,观看了小如的帖子,因此前面所有人对这个故事一直处于一种半信半疑的状态之中。
因为它太离奇,太荒诞,而且漏洞百出。
比如,为什么时间对不上?
证据在哪里?
你既然死了,又为什么能上网打字呢?
为什么你的帖子,怎么都删不掉?
你到底有没有在骗大家?
但直到最后,小如才暴露了最后的真相。
原来在她死后,她化成了厉鬼,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把那些证据都一一找齐了。准备曝光这一事实。
那伪装成日记的帖子,其实是她的回忆。有一些证据是在阴间出现的。那些帖子,是她的怨气凝结成的文本,自然不可能被别人轻易删掉。
而现在,她是回来复仇的。
她给了敌人反悔的时间,让人间的人触发他们。但人间只招来了许多法师,来对付她。
于是,她用一场轰轰烈烈的大火,燃尽所有。半年后,她将所有敌人,全都杀光了,数量五千。
——这应该就是文章的高潮部分。
起因、经过、高潮都有了,小如达成了她的愿望,其实在这里结局就已经可以了。
但沈昭陵还多写了一个结局:
五年后,所有人都畏惧她,记得她,却不敢提起她的名字。
玉米地再次种起来,孩子们重新去学校上学。如果不是那个帖子和赵如冰的尸体还存在,人们简直无法相信,真的发生过。
只有阿赖这个曾经的流氓,还惦记着赵如冰,一直想要去找她,于是坐上火车,独自前往那里。
他从白天找到夜晚,终于在玉米地中间的阁楼里,看见了赵如冰。
在那里,许多女孩子围在一起,给赵如冰梳头。而赵如冰放下面前的扇子,看见了阁楼下的阿赖。
也许,阿赖从她还歪斜的门牙上,认出了她。
他们相视一笑。
自此结局。
……
很简单的一个故事,写得并不复杂。
讲了一个女孩遇到敌人之后,如何与它战斗寻求反抗,如何坚持不懈,如何以最终以极为惨烈的代价赢得最后胜利的故事。
只不过,因为有两个主角:
阿赖和赵如冰。
俩人一明一暗,性格和经历上互相对照。
导致沈昭陵用了一个“双线叙事结构”,让“阿赖的现在”和“赵如冰的过去”交织在一起,使得故事的开展带着一点悬疑奇幻元素罢了。
但故事本身的谜底和反转,都并不难猜。毕竟它不是什么正统推理小说。
其故事结构,可以被简单分割成四部分:
①开端:
阿赖看帖子。
赵如冰找工作。
②发展:
阿赖好奇帖子的内容和真假。
赵如冰遇到公司谋害,开始反击。
③高潮:
阿赖知道真相。
赵如冰鸣冤复仇。
④结局:
阿赖去找赵如冰。
两个主人公,一人一鬼,终于在同一时空相遇。
……
虽然两条线交织在一起。但是这其中,阿赖的戏份和故事很少,文章大部分,都在描写赵如冰。
可见,赵如冰才是真正的主角,那个灵魂人物。
赵如冰的故事……
若以她的视角来展开这一切的话……
那么从表面上看,这应该是一个赵如冰的“复仇爽文”,或者是“奇境冒险文”?
可这与“燃烧”又有什么关系呢?
或许再深入一点,从她的人物形象来分析她,她生命力十足,独立自强聪明努力,从来都不肯认输。
无论是找工作被歧视,还是被公司打压,亦或是变成了鬼,都从来没有放弃过抵抗。这精神意志,简直是强大爆棚了。
那她的精神内核,又是什么?
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
如果用火焰来形容,则可以称其为——
“烈火意志”。
一个人无论遇到什么绝境,都永不服输的烈火意志吗?这就是燃烧?
或许是的。
但……
系统没有忘记藏在沈昭陵胸口处信封里的那句话——
“沈昭陵。
“我希望你创造一个有生命力的主角。
“……
“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赢一次。一次就好。”
这封信是那个人写给他的,当做是给沈昭陵的任务。
沈昭陵把它从信封里抽出,平静地看完,最后又小心地把这封信叠好,放回了口袋里。
但这任务,沈昭陵做了吗。
赵如冰赢了吗。
一个人无论多弱小多孤独,都始终坚持自我,不服输,不妥协,不害怕,不放弃,用尽千方百计,终于了达成了自己的愿望。
即便他付出了无比惨痛的代价,即便他受到的伤害再也无法被修复,可是始终却能保持初心不改。
而最终,他收获的,是属于他的那份迟来的平静和从容。
这……就是赢吗?
这又怎么不算赢呢?谁又能说这不算赢!
*
完结之后,全网议论纷纷。
一部分人激烈地讨论著剧情,另一部分人则嚷嚷着现在终于可以睡觉了。
而沈昭陵,在片刻地休息过后,就从座位上起身。
按照他惯有的性子,没有对自己的文稿进行任何检查和修改,直接就提交了。
即便他有充分的修改的时间,他也没有这么做。就是一气呵成。
从审题,到写作,到交稿,一气呵成。
从离开房间,到扔垃圾,到去走廊最里面的卫生间接手再出来,一气呵成。
最后,沈昭陵打开他来时候的那扇门。
那扇门外,本该站着进来的时候,给他搜身的保安。
但随着黑色大门缓缓打开,门外,竟然也是一个穿黑衣服的人,身形高大,形容俊秀,仪表堂堂。
一个很熟悉的人,站在那里,像是在那里等待了很久似的。
在看见那个人之后,沈昭陵蓝色的眼眸中惊讶了一瞬,但片刻就恢复宁静。
正对着这扇门的,那个的身后,是一扇四叶花朵形的窗户。
窗户之外,星星满天,黑色之中点缀着些许白点,已经是夜尽。
“你还在啊。”沈昭陵很意外地说。嘴角不经意地扯起,又很快落下,向着那扇门走了出去。
那个人则始终把视线落在他身上,看着他,说了一句:“恭喜你。
“你赢了。”
第290章 上来,我背着你。
“你还在啊。”看着眼前的淮映勿,沈昭陵如此说道。
他以为都这么久了,这里肯定一个人都不在了。
但现在,那抹黑色充斥了他的眼睛,逆着光,向他扑过来。
“恭喜你,你赢了。”淮映勿却无端端地说了这么一句。
沈昭陵先是愕然,继而很快就明白了这个答案。迎着他的方向,走了过去。
那个人也一下子就上前来,接过了他,用右臂堪堪扶住他的后腰,让沈昭陵有了依托。
“所以呢,淮老师你的意思是……我完成你的任务了?”
沈昭陵看向他,他们离得这么近,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淮映勿的下巴。
弧度很是清晰漂亮。
只听见淮映勿很平静地点了一下头,说了一句:“嗯,挺好。”
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
沈昭陵的内心不免有一些失望。他说不上这是什么感觉,就觉得以淮映勿平时的性子,肯定要跟他说更多东西。
沈昭陵回头看了一下门口,之前给他搜身的保安,现在还在那里站着。
估计是顾忌着人多吧……
沈昭陵默默地想。
然而很快,淮映勿就在他左耳边又说了一句,很像淮映勿的话:“赢得很漂亮,但……回去再夸你。”
带着扑面而来的热气,和浓重的菸草味道。
“……”
两个人上了电梯,依然站在一起。
沈昭陵嗅觉灵敏,觉得刚才淮映勿说话的味道有点呛,不太对劲,皱眉道:“你抽菸了?”
“……”淮映勿看着他很久,默默来了一句,“没,别人坐我旁边抽的。”
“撒谎!”
和淮映勿相处久了,沈昭陵什么看不出来?
“就从你嘴里传出来的!”沈昭陵伸手,又靠近他,以近在咫尺的距离,看着他润红的唇瓣。
用右手捧住他的脸,大拇指强行地分开了他的唇缝,靠上去闻了闻。
果然有!
一股浓重的菸草味道。像雪松焚烧过后的焦苦,又带着一丝冷冽味道。
沈昭陵的手一甩,松开了他:“你可以啊,你现在都学会抽菸了!”
总有种自家弟弟背着自己学坏的感觉,让沈昭陵格外不爽。
淮映勿满脸莫名其妙,来了一句:“什么叫背着你?我以前就会。”
“嗯,那你别靠近我,你味大。”沈昭陵把他往电梯另一头推了那么一把。赶得远远的。
淮映勿:“……”
“不是,你。”他一脸无奈。
沈昭陵则一脸无辜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表示:“我闻不了这味,我鼻子不好,爱咳嗽。”
然后,旁边的人就沉默了。
“好,那我不抽了,我保证。”在淮映勿庄重宣誓之后,又靠近了过来,重新揽住他的腰,问他,“累不累今天?”
坐了这么久,腰确实有一点疼,但还是能站住。
“还好。”沈昭陵只是说,他其实向来不喜欢抱怨什么东西,毕竟只是这一天连续工作了十四个小时,又不是长期都这样,明天休息一天也就好了。
但当淮映勿靠近他,把他后腰尽力拖起来的时候。
沈昭陵突然觉得,也许在这个人面前,自己或许“矫情一下”,“脆弱一下”,“夸张一下”,也不会怎么样。
“腰疼腿酸,手也麻了。”沈昭陵又临时更改了自己的说法,然后去看淮映勿的反应。
淮映勿脸色立刻就变了,问他:“还能走动吗?”
“走不动了,打车回去吧。但还是挺想逛旁边的地下夜市的,毕竟之前来几次都没有去过。听说那里面有很多好吃的。”沈昭陵颇为遗憾地说。
“你饿了?”
“嗯。”沈昭陵午餐晚餐都没吃,虽然喝了淮映勿送过来的营养补充液,没有太强的饥饿感,但总觉得嘴里没嚼过,肚子里就像空了点什么。
沈昭陵:“回酒店再吃吧,让他们送点夜宵上来就好。”
“叮——”一楼到了,电梯开门。
沈昭陵看见眼前几乎一片漆黑,这里只有靠近高台的地方开了一点小灯。
远处的座位隐在一片黑暗当中,静谧得恐怖。
果然,一个人都不见了。
唯有淮映勿等他,等到了最后。
抱歉啊。让你等了那么久。
沈昭陵突然想说,但又觉得以他们两个的关系,说这种客套话实在过于奇怪。
淮映勿快走一步,站在他前面,微微半蹲了下去。
沈昭陵差点要踢到他:“干什么。”
淮映勿:“不是说你走不动了吗,背着你走。”
“……别了吧。”沈昭陵觉得还没那么娇气。走路还要人背着。
“让你上来你就上来,你哪那么多废话。要不把你从窗口扔出去。 ”
“……”
“死样子。”沈昭陵很不满地骂了他一句,照着他的后腿踢了他一脚,乖乖地把手朝着他的脖颈环了上去。
然后,淮映勿拖住他的膝盖下方,起身,将他背了起来。
旁边,几个工作人员,正在收拾现场,关灯,打算离开。瞧见他们两个之后,愕然了片刻,站立在那里。
沈昭陵只觉得这个大厅里分外的安静。
黑、但并不可怕。
相反,这里黑白灰的光影切割得格外漂亮,如同那天他们两个携手走过的摄影长廊。
他竭力把身体往前,把重量都压在淮映勿的后背上,并把下巴掂在淮映勿右肩膀上。
脸贴着淮映勿的右耳侧脸,还挺暖和的。
沈昭陵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问着淮映勿各种问题:
“你能背动我吗。”
“嗯。”
“不会掉下来吧。”
“不会。”
“可你也在这里坐了很久啊,你腰不疼吗?”
“我是Alpha,哪有你这么柔弱。”
淮映勿的大男子Alpha主义的味道又上来了。什么都厉害,什么都要强。
沈昭陵立刻敷衍他:“啊,行行行,你最厉害了。”
“那当然。”
“那你有本事别把我别把我放下来了,就这么背着吧。”
“嗯,行啊。”淮映勿很爽快地答。
“……”沈昭陵无奈至极。
因为这里没有多少人人,两个人直接走出世纪大厦的大门。
此时已经是十一点多,就连车子都变少了。
马路对面停了几个自助车,淮映勿没带他过去,而是顺着旁边,往右边走了。
“哎,你要带我去哪!”沈昭陵在他身上,正好甩腿,用鞋跟踹了他一脚。
“去夜市,你不是要去吗。”
沈昭陵往前看了一眼,看见了两侧有好多绿色的花坛,再远处是十字路口,以及消失在夜色深处的,排成两串长线是街灯。
“走这么远啊。”沈昭陵感叹一句。
“放心,很快就到,饿不死你。”
“怕你先坚持不住了。”
“不会的,”淮映勿说,“话说你怎么这么爱踢人?动不动就踢我一脚,什么臭毛病。”
沈昭陵一听,又猛地踢了他腿侧两脚:“就踢,就踢,怎么了!”
更加来劲了。
结果被淮映勿把手从他的腿窝处顺着大腿挪到了屁股,照着他的屁股狠狠拍了两下!
“啪啪!”
“……”
沈昭陵顿时老实了,耳根红红的,不敢踢了。
又气不过,看着淮映勿近在嘴边的耳垂,想狠狠咬上两口,又嫌弃脏,就用手扯他耳朵:“打Omega屁股,你臭不要脸!”
“嗯。”很臭不要脸的淮映勿,臭不要脸地承认了这个事实。
“……”
沈昭陵说不过他,于是继续扯他耳朵。
“昭陵,你知不知道他们管你叫什么。”
“什么。”
“叫你内卷之王、冷面鬼手、不动金刚、枯坐登禅、辟榖成仙。”
“……为什么。”
“因为你写得字数多,远远超过了规定字数,给其它作者很大压力,而且写作起来废寝忘食的,都不休息。再加上,刀人面无表情,看起来很是冷血。这些,都很异于常人。”
“……”沈昭陵听著有些想笑,放弃了捏淮映勿的耳朵,而是揽得他更紧了,高兴道,“是吗。”
“嗯。但我不这么觉得。”
“?”
“我知道你不是想内卷的。你写这么多,就是因为得写这么多而已。虽然写作的时候,面上没有表情,不哭也不笑,但你心里肯定有感觉的对吧。”
“……”
沈昭陵深呼吸了一口气,又把他搂紧了一点,把头枕在他的宽厚肩膀上,想要休息一会儿。
这个夜晚,很凉爽。
风卷着酒熏信息素的味道,也很好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