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掉李贺翔灵魂的人,应该是《茧镇》里面的女主角,女银鎏金吧。
当显示屏上的陵号机器人发出如此疑问的时候,底下的杨柳枝这么想着。
她早就发现了,黑袍人所讲的故事,其实就是他们国家的历史。
或者准确点说,是文学传承史。
只不过这传承史与正常的国家不同,它不是由一个老师教育一个人,而是一个故事家,吃掉另一个故事家的灵魂。
至于到底谁吃掉谁,那就更简单了。是沈昭陵笔下作品里面的主角,互相吃掉对方。
《双生》里面的主角盛玖和世婵,挖掘出长生佛,为故事注入信仰的力量,然后发明了鬼故事《双生》系列。
《我的舌头被绑架了》的主角傀儡师安梦吃掉了盛玖的灵魂,为鬼故事注入童话的力量,编造出了《我的舌头被绑架了》。
《鬼久学校》里面学生的李贺翔,又吃掉了安梦的灵魂,为鬼故事注入了象征主义的力量,编造出了《愧疚学校》。
……
下一个,毫无疑问就是银鎏金。
每一个主角,都是这么吃掉上一个主角的。他们在学会前一个主角的所有知识和技能的同时,用自己本身所在故事里的东西,为故事注入新的力量,然后再编造出自己所在的故事。
这种模式简直是……
……
前所未见。
这是什么东西,这是在做什么?这写的什么?!!
是在讨论,主角是如何写出自己所在的这本小说的吗?
还是说……这是沈昭陵在回顾自己的创作历史,并用另一种方式去重新解读它们?
难道是一个机器人在故事家的引导下,如何学会创作故事的?
亦或者更宽广一点,这是对于世界文学史的隐喻?探讨文学是如何发展的,伟大的文学家们分别对于故事本身有着什么突出贡献?
好像……都有……
沈昭陵不仅在鬼故事当中写鬼故事,讨论鬼故事如何被书写,还把自己之前写过的鬼故事全都串联在了一起。
可以说,这是Meta文学的极致了。
以至于,尽管显示屏上的画面如此单一简单,但是它文本的信息量,却多到爆炸。
让杨柳枝这个专业评委,也一时之间无从下手去评判它。
尤其是那些曾经跟随沈昭陵一路走过来,看过它所有鬼故事的粉丝们,更是瞠目结舌:
[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瞪眼)]
[这还是我当初看的那些小说吗。(???)]
[总感觉小玫瑰当初写的那些鬼故事被人恶意曲解了,但我刚想去喷,发现曲解它们的就是小玫瑰本人。
[我:……啊,那没事了。继续曲解吧。(摸不着头脑)]
[好好好好好,小玫瑰,这么写是吧。(指指点点)]
[直接把你写过所有的小说,再重新给我们重复一遍?你是不是在偷懒!]
[有一说一,你们不觉得黑袍人和机器人很像师生关系吗。]
[朋友吧。关系挺好的那种。]
[总感觉他俩在一起甜甜的呢。好嗑,磕了。(嘻嘻)]
[话说小机器人你不打算回飞船了吗?你飞船都不要你了!]
◆
{飞船在传唤我,但我却不打算就此回去。
我想留在这里,直到把他送到下一个位置为止,直到结束我们的旅行,我都不打算就此离开。
所以,对于飞船的传唤,我假装看不见。直接关闭了它的发射信号。
在和他一起度过的那么多个夜晚,我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的时候我也会想:
你是谁,你要去哪,你到底要做什么。
一开始我觉得这些都是他的秘密,没有去问他。
但是在我学会像征主义的那个夜晚,我还是忍不住问了他,指了指他的黑袍,问他,为什么要穿这个。
我觉得我们已经算熟悉了,我可以去干涉他的生活。
“这个是避光的,黑蚕丝做成的,很是珍贵,白天日头大,披上它,可以屏蔽阳光,防止皮肤不被烫伤。晚上嘛……能保暖。”他的声音还是很温柔。
然后他问我:“你也想要这个吗?你冷了?要不要进来和我抱在一起。”
我摇了摇头。
我是个机器人,怎么可能感到寒冷呢。
就算拥抱我,也不会感觉到温暖的。
我只是觉得那个黑袍很好,冬暖夏凉,很神奇罢了。难怪他一直都不愿意脱下来。
“那你的脚,你的鞋子都磨破了,你想要去什么地方吗,要不要我带你过去。”
(给一个他的脚部特写。)
他的脚,脚底全是伤。白天沙子被烫得很热,他没有鞋子,也不能用黑纱包裹脚底,脚底全是水泡。
走之后,又被磨破,磨得都是血泡,脚底板嵌满了沙粒。
我没有痛觉,可仅仅是看着我就知道,这很疼,疼到极致。
曾经我的主人手指被门不小心夹到了,轻微变紫,都嚎叫不已,眼角蹦出泪来。
可是他的脚都这样了,却只是坐在那里沉默,什么抱怨的话都不说。
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忍下来的。
“还好吧。”他只是说,并不愿意就着他的伤口多说,“我想找到人,我在沙漠里走丢了,你能帮我找到人吗。我想跟他们聚居在一起,一起生活。”
我知道,人,是群居类动物。
他也许曾经像我一样,从某个飞船里出来,因为一时贪玩,走丢了,再也找不到原来的同伴。
现在他只想找到其他的人类一起生活,哪怕不认识他们,但只要是人类,就很好了。
我非常能理解他。
他在沙漠里迁徙了这么久,一定感觉到很寂寞,才会理我这个机器人吧。
“或者一片绿洲。我想找到一片沙漠绿洲。”他又说,“绿洲里面有树林,有水,那里很阴凉,我想去那里生活,也可以。”
“嗯。”我一下子答应了他,但是我也有我的一个要求,那就是,“我愿意陪你,但前提是,你得让我背着你走路。你的脚不能在地上再走路了,会烂掉的。”
(切入他的沉默身影。)
我知道他要拒绝我,便立刻反驳了他:“放心,我是个机器人,并不会感到劳累,我自己走路,和背着你走路,对我来说感觉都是一样的。如果你不愿意这样,那我们就就此分道扬镳吧。”
我威胁了他。
虽然我知道是我更离不开他,我更喜欢和他呆在一起,而不是反过来。我的威胁估计对他没有什么份量。
可他还是答应了:“嗯。”
(加入他的沉闷回声。)
于是乎,我们两个就改变了行走模式,从原来的并肩而行,变成了我背着他走。
只不过原来我们是白天走路,晚上休息。现在是白天休息,晚上走路。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的后背上有太阳能板,我需要依靠那个发电。
如果我白天背着他走,隔板就会被挡住,然后什么电也没有了。
……
(切入我们两个在沙漠上交叠的身影。)
我们就这样一直走,彼此约定好了,等他有了新的归宿,我们就分离。
其实除了黑袍,他还有异常的地方,比如说,不吃饭,不喝水,以及手里拿着一个奇怪的下拉条。
他说他的那个下拉条,是一个立体下拉条。可以把三维立体的东西,变成二维的平面,存储在画里。
现在,那立体下拉条里面,就储备了食物和水。
他并不是不吃不喝,只是吃饭的时候,会偷偷把下拉条拿进自己的黑纱里面而已,所以我都没有看见过。
“哦”,我答应了一声,觉得很是神奇。
“我们今天还没有讲故事呢。”我又跟他说,催着他给我讲故事了,于是他就告诉我说,“好,我们的第四个故事,叫作……嗯,《诗歌》。”
他问我,记不记得刚才,他说他的衣服是由黑蚕丝做成的。
我说记得。
“这是黑蚕丝,来自于一个养蚕女,是她养的黑蚕。但是黑蚕并不是她最好的杰作,她最好的蚕,叫作银蚕,那种蚕丝是银色的,织成布之后,会在不同光源下散发出不同的色彩。所以她总是身穿一身月白色的旗袍。叫作银鎏金,很漂亮。”}
伴随着黑袍人讲诉的声音,显示屏再次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单纯的黑色二维剪影动画了。
画面聚焦到了黑袍人的衣袍一角,他的衣袍开了线,一个线头飞出来,然后逐渐地抽离。
从一条长长的黑色,逐渐被染白,越来越白,最后变成银白色的一个线团。
到最后,显示屏上只有这个银白色的线团。
这个线团被一个看不见的力量揉捏在一起,就像是羊毛毡一样,被两根带刺鈎的针戳成了一个女人的样子。
那女人显而易见,就是银鎏金。
而后,这个线团,也开始了自己的动作,就像是……定格动画一样。
大厦里又是“哇”的一声。
[我靠,这转场太神了……]
[好美。]
[这是银鎏金吧。]
[你看那旗袍,显然是啊!]
[浑身都白白的哎。]
杨柳枝知道,所谓定格动画,就是把一些类似于黏土、木偶、剪纸、羊毛毡等东西,按照次序静态摆放,依次进行拍摄后再连续播放,令其产生运动幻觉的动画形式。
此时,主角不再是人,而是黏土、木偶制作出来的人或者物。
一般来说,也会按照电影的方式,每秒拍摄24帧。
也就是说,拍摄仅仅1秒钟的动画片,那就需要拍24张照片,对眼前的实体模型微调24次!
因此,定格动画,几乎属于动画片当中,最耗时耗力的那一种类型了!
哪怕是在技术极其发达的阿尔法星,也几乎没有几个导演会选择去拍摄定格动画。
因为周期太长了,拍完一个需要四五年。
它就像是工匠手中的艺术品,正因如此少见!它才如此珍贵!
“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定格动画……”杨柳枝都忍不住感叹道,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看来,正如小玫瑰粉丝所说,你先别管小玫瑰到底表达的什么,你就说这转场帅不帅吧?你就说这动画表现力如何?有没有感染到你!
[帅帅帅帅帅!]
[我不管,我要给我玫狠狠投票!]
[这简直就是艺术……]
伴随着新的蚕丝动画,新的故事又开启了。
第332章 文中文——诗歌
显示屏上,出现沈昭陵新的指令:
(为了丰富表现形式,使观众不视觉疲劳,我将在每个故事当中采用不同的艺术表现手法。
(这里利用转场,更改二维剪影动画,变为三维定格动画。)
◆
{“你知道诗化吗?”他又问我。
什么是诗化。
“诗,就是美吗。”我知道诗都是很美的东西,所以我问他。
“大多数诗歌都是很美的,但并不总是这样。就像有的画不画美人,而画一些很丑陋的老人一样,你不能说那些丑的东西就不是绘画。所以……在故事里,诗化不是美化,而是强化故事的表现力。”
“哦。”我又有些半知半解。
“一般我们要诗化一个故事的时候,不是美化它,而是赋予它一个带有象征意义的形象。让一个形象,在那个故事里如同诗歌的意像一样,反覆出现,来起到一种象征的作用。这,就是诗化。”
又是象征。
我想起来在故事王国,是李贺翔发现了象征主义,问了他:“就是象征主义在故事当中的运用吗?”
他:“也可以这么说,但诗化这个理论并不是李贺翔总结的,他只总结了象征,而没有发现诗化。从故事当中发现诗性的那个人,叫作银鎏金。那个养蚕女。”
“哦?”
“有一天,银鎏金梦见了银蚕,银蚕长大后变成了盲蛾,那是一种看不见的蛾。那种蛾飞起来,身上带着银色的粉末,很漂亮,反覆出现在她的梦境里,缥缈又朦胧。就是在那一晚,她发现了诗。”
“她先是发现了诗化,然后发现了诗?”
“对,”他低笑了一声,“很奇怪对吧。你们国家应该是先出现诗,然后出现故事的诗化的。但是我们国家不一样,我们国家一切都是以故事为优先,所以是反过来的。诗歌,比小说出现得要晚很多。”
“嗯……”我答应,这确实比较奇怪。
在许多国家,诗和歌都是一起产生的,诗是用歌的形式被唱出来的,所以统称诗歌。
至于故事和小说这种形式,则要在很久很久以后才产生了。
而他所在的故事王国,却是反过来的,先有故事,又有诗歌。
我不太理解,不过鉴于他们国家的特殊情况,我也只能点头认同了,选择尊重他们的国情。
他说,诗歌,是一种高度凝练的文本,可以用最少的文本,来表达最丰富的内容。
除了常用的象征手法之外,诗歌还有富有音乐性,讲究节奏和押韵。就是要读起来,要朗朗上口。
银鎏金,正是把这种体验,写在了自己的故事当中,将诗与故事结合在一起,并创作出更多更丰富的形式。
“她可真了不起……”我听完了之后跟他这么说。我一边背着他,一边听他在我身后讲起诗歌,“既然她做出了这么伟大的贡献,那应该理所应当地得到了李贺翔的灵魂吧。”
谁知道,他一听,却摇摇头,跟我说:“但她的创作故事并非一帆风顺。起初,她的理念并没有为世人所理解,她最初出名的原因也并非这个。她火,不是因为她的诗,只是因为她是当时所有故事家当中,最漂亮的一个。”
“……”我的脚步顿了顿。
故事家,不是要看谁讲故事最厉害吗,外貌也跟这个有关?
“我说过,银鎏金她极为漂亮,身上有一股冷冷淡淡的味道,长得就像是银钗上面点缀的黄金凤凰。所以……这样一张脸,就算是个哑巴,也总是有一群男人簇拥着她。”然后,黑袍人在我后背上叹了口气,似乎感觉到非常地悲哀。
“漂亮不是好事吗。”你在哀伤什么,我心里想着。
“如果能一直漂亮下去那当然是好事,”他似乎能读懂我的内心,“只可惜银鎏金的美梦没有能做多久,就被毁掉了,有一天她的家里着了大火,她毁容了。这本来对她来说算不上什么打击,可真正让她痛苦的是,那些以前听她讲故事的人,再也没有来过了。然后她才发现,那些人,并不是单纯地喜欢她的故事……”
(点燃银鎏金的蚕丝模型,让她的脸被烧坏。然后熄灭,只剩下一团乌黑。)
“……”我没有说话。
他:“她发现得太晚了。如果早一点,在她没出名之前,或者晚一点,等世人都开始接受她的故事之后,她都不会这么受伤。”
“这个打击对她来说肯定非常致命。”我把他往身上掂了掂,怕他从我后背上滑下去,让他更加抱紧我,揽住我的脖子。
“还好吧,但她还是挺过去了。因为她选择了封闭了自己的所见所闻,一心闭关创作故事,两耳不闻窗外事。只要听不见外面的流言蜚语,就不会被影响了。”
“那她可真是个伟大的人,”我确实有点佩服她,这个素未谋面的人,“所以她因此得到了李贺翔的眷顾了吗?”
“不,还是没有。李贺翔当时还年轻力壮,并没有选好自己的继承人,他有些犹豫不定。是银鎏金主动找上他的。”
(加入新人物模型,李贺翔。)
“哦?”
“银鎏金为人非常自信,认为自己所代表的诗歌,才是故事王国新的希望,她认为只有自己才配作李贺翔的继承人,所以早早就找上了李贺翔,总是出没在他的家门口,对他说:‘等你感觉自己要死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啊,我会一直盯着你的,直到吃掉你的灵魂为止’。”
“哈哈哈哈哈哈哈……”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个场景有些好笑,银鎏金似乎比我想像地还要勇敢大胆,难怪能挺过那场舆论风暴,接着我问,“然后呢?李贺翔就被她说服了吗。”
“不不不,没有那么简单。李贺翔最初只是觉得这个漂亮小姑娘很有趣罢了,却也有点烦人。李贺翔只是把银鎏金纳入了自己的继承人行列之中,考虑过,但始终没有下定决心。真正让他下定决心的是……”
“是什么?”我发现他总是很会卖关子,一说到关键的地方,就要让我问他,否则他绝对不会给我讲。
他很坏,总是要让我承认对他的故事很感兴趣才行。
“是因为银鎏金毁容之后,还是继续之前的行为,总是没事就跑到李贺翔面前,对他说:‘我会一直盯着你的直到吃掉你为止。’然后……”}
显示屏上,李贺翔所代表的小人正双手插兜,坐在一个类似于茶馆的地方,和朋友们看戏喝茶聊天。
“我会盯着你的,直到吃掉你的灵魂为止!”
突然,从李贺翔所在的桌子底下,钻出来一个全身黑乎乎的小人,如此说道。
“啊啊啊啊啊啊……”
“鬼啊!”
“卧槽!救命——”
其他小人被这突然出现的一幕吓到,纷纷逃走,人仰马翻。
李贺翔更是被吓得坐在板凳上面,浑身颤抖不止。
同时,扬声器里出现了沈昭陵的心声。
{黑袍人:“这下你懂了吧……”
陵号机器人:“我懂了……”}
大家:“……”
被吓得不敢不答应了是吧。
“哈哈哈哈哈。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得不说,这分外合乎逻辑。”
“要是有人这样一直缠着我,我也得答应。否则自己没死呢,先被这人给吓死了。”
大厦里哄笑声一片。
◆
{他说:“为了让自己顺利活下去,不被银鎏金吓得心脏病发作,李贺翔只能公开宣布,让银鎏金来做他的继承人。”
我无语:“这是不是太随便了一些……”
“已经不随便了。抛开银鎏金的威胁不谈,她确实是当时最有想法,最年轻优秀的那一批故事家了。所以大家对于这个宣布,也没有什么异议。”
“哦哦。”
“而且,因为这个消息,最开始遗忘银鎏金的那群人,又想起了她,开始去她那里听故事。银鎏金也学会了与世界相处,自己戴上了面纱,开始和大家一起讲新的故事,她最出名的故事,就是以自己的亲身经历,所写的《茧镇》。”
“嗯,是什么样子的。”每当他说出一个新的书名,我就知道,我又有新的故事听了。
他说:“在那个故事里,银鎏金所养的银蚕丝,成了一种信息茧房的象征。
“人们用银蚕丝包裹住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就如同被进入茧的蚕一样,被封闭了五感,只能看得见自己想看的东西,听得见自己想听的声音。
“不是人们主动去打破信息茧房,而是人们主动去筛选信息,让信息茧房去蒙蔽自己。”
“反套路?”我惊呼。
“是的,这个故事既有她老师的象征主义,又有她自己的特色,诗意。还有一首诗,我念给你听。”}
于是,显示屏上代表银鎏金和李贺翔的两个人物模型消失了,转而变成了黑袍人和小机器人的模样。
机器人背着黑袍人,在静谧又荒凉的大漠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周围没有任何人影和树木,只有银白色的月光,在混沌的天空上方挥洒。
于此同时,伴随着黑袍人低哑粗粝的声音,一首诗回荡在世纪大厦中央:
“她曾用词语喂养银蚕,
“让它们吐出光,织成诗行——
“那时每个夜晚都柔软,
像月白色的旗袍裹住灯影。
“后来火吻过她的脸,
“盲蛾便纷纷扑向残章。
“读者们收起镜子,
“说美一旦破碎,便不值得哀伤。
“于是她养更多的银蚕,
“让它们结茧,一圈,再一圈,直到茧房厚如城墙。
“她剪切最亮的丝,
“缝成蒙眼的布——
“现在她只抚摸银器,
“在暗处听蚕食桑叶的声响。
“月光从茧缝漏进来,
“像未写完的句子,
“凉而薄地覆在空白的纸上。”
第333章 文中文——人
“好美啊……”长脖子忍不住感叹。
不得不说,这“深度思考”模式就是不一样!比普通的看小说模式好玩多了!跟看电影一样!
大城市环星城就是不一样!连写作比赛都这么有趣!在她们那个荒凉的垃圾星,可是从来没有这种东西!
她总是害怕自己过分的反应,显得自己很小气,是小地方来的,没有见过什么世面。
可是她打眼一看,现场观众也都“哇”声一片,她就放心了。看来大家都和她一样。
要是以后的小说都这样就好了,不仅仅是文本,还有作者本人幻想出来的画面和声音在旁边配对,沉浸感直接拉满了!
她不禁想到。
刚刚显示屏上出现了一首诗,光看火焰、银蚕、月白色旗袍这些意象就知道写的是银鎏金本人的故事。
说实话,没太听懂……
她尴尬地挠了挠额头,但这并不耽误她去欣赏这首诗歌的美。
◆
{我爱极了他的诗,即便我没有立刻地就体会到他每一句都写了什么。
但是我依然把每一句都记了下来,在之后的夜晚反覆咀嚼。
因为我是个AI,我的记性非常好。但凡我看过、我听过的东西,我就都能记住。
这恐怕就是我唯一的安慰了。
“第五个故事叫什么?”
“第五个故事,叫作《人》。因为第五个故事的主人公叫作赵如冰,她从银鎏金那里继承了她故事家的灵魂之后,第一次发现了人的力量。为鬼故事注入了人的活力。”
“人,你不就是人吗?”
“对。”
“大家都是人。你们故事王国里的都是人。那这有什么可发现的?”我很是纳闷,觉得这个发现实在有点平平无奇。
“不,”他否认道,“那还是不同的。当时,对长生佛的敬仰身入心人,人每天都会拜佛烧香,祈祷佛。结婚要问佛,生孩子要问佛,就连出门也要问佛。按照现在的说法来说,就是人们非常地封建迷信。”
“嗯……所以呢?”
“因为过度敬畏佛,所以大家也非常害怕佛的反面,鬼。他们认为佛是强大的,不可战胜的。鬼是佛的敌人,自然和佛有着一样强大的力量,非人力所能及。所以,在过去的鬼故事里面,鬼的力量总是胜于人,反派总是比主角厉害,因此鬼故事的结局,总是悲剧。”
“嗯……”我思考道,“我可以理解。”
我听说,在很多科技不发达的地方,就会把一些难以解释的自然现象,解释成神力、或者是鬼怪,来搞一些封建迷信的东西。
人们越是愚昧,就越是害怕,越是偏执。
但我只是在心里想想,而没有告诉他,怕他以为我歧视他的国家。
“所以,赵如冰发现了人的力量。”我又把故事引到了赵如冰身上来。
“对,赵如冰,是个非常坚强的小姑娘。在我们国家,一般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基本全都是包办婚姻,”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赵如冰的父母收了三头牛,就把她卖给了一个当地很有钱的大户去做小老婆。那个大户看她心灵手巧,会让她免费做工,还不给她生活费,没事还打她。真是可恶至极。”
“哦……所以,她反抗了。”
“她反抗了,每次丈夫打她的时候她就反击,非得让婆家遭受比她更惨的代价她才肯罢休。她瞎了一只眼,断了一条腿,还是厉害得很,见谁就敢咬谁。导致后面再也没有人敢打她了,还想要她做当家主母。”
光是从这零星的几句话当中,我就能想像到赵如冰的厉害,她的张扬舞爪。
于是我笑了一下,为她的勇气。
“那她的日子总算好过了吧。”
“不,她可不是个那么容易就妥协的人。就算她丈夫愿意许诺她巨大的好处,可她还是坚持要离婚,不停地去上诉,这一上诉,就连续上诉了八年。这期间,她无数次被冷落,被殴打,甚至被抓进了监狱,也没有停止。直到她上诉到法院都烦了,婆家都累了,最后不得不放开了她,还了她自由。她才终于解放了。”
“她就是在那里,找到了人的力量?”我想着,“那个力量应该就是她自己,来源于她自己的亲身经历吧。”
“嗯,为了能尽快离婚,她必须获得民众的支持,所以她把自己的亲身经历,编成了一个故事《燃烧》到处去说。在那个故事里,她是一个刚入职的大学毕业生。她的丈夫,则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公司,只让她加班,却不给她发工资。”
“我发现很多故事家最出名的作品,都是她们自己的亲身经历。”
“因为故事,就是生活的比喻啊。你没听说过这句话吗?”他笑了笑,很温柔地笑。
“没有。”我摇了摇头。
——故事,是生活的比喻。
我在我的心里重复这句话,然后像记住那首诗一样,把它也记在了心里。
我又问:“在她的故事里,人打败了反派吗?打败了恐怖与压迫?”
“在赵如冰的故事里,人第一次迸发出从未有过的生命力和主动性,可以牢牢把握住自己的命运。他们智慧又不屈,总是能面对各种诱惑不为所动,面对各种威胁不为所退。
“过去的鬼故事,都是以剧情为中心的,是剧情推着人走,人物在故事里只是一个像征,并不重要。但在赵如冰的故事里,是人推着剧情走,人的选择成为了故事的转折,决定着故事的走向。
“是赵如冰,凭藉一己之力,改变了故事的叙述重心,实现了从封建神权,到人文主义的过渡。”}
……
在第五个故事《人》当中,沈昭陵新的程序指令随之出现:
(此时,因为剧情已经进入到中段。为了加强高潮的魅力,我将逐渐加快每段剧情速度。
(为此,显示屏上的画面也随之加快速度,从原来的静态,变为动态,即:
(前段:静态>动态。——类似于连环画与PPT。此时虽然有画面,但画面只起到对我的解说补充说明的作用。
(中段:静态=动态。——加入悠长的长镜头,作为画面过渡,为后半段的高潮作准备。
(后段:静态<动态。——使用节奏感更强的蒙太奇,进行快速剪辑,让人目不暇接,以渲染高潮的紧张气氛。)
这就是沈昭陵显示屏上新的程序,也就是他的思考。
在以往的小说或者各种作品当中,是完全没有这种东西的。
读者只能看到作者创作的结果,却看不到作者创作的过程。
换句话说,读者只能看见作者写的小说,但他完全不知道,作者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
都说写作写作。
各种写作教科书也好,各种文学批评也好,无外乎研究三件事:
第一,写什么。
第二,怎么写。
第三,为什么这么写。
作者只能呈现自己“写了什么”,却不会把“怎么写”、和“为什么这么写”告诉大家。
就算他在文章末尾的后记里面,记录了自己当初创作这个作品的心得体会,那也是在作品完成之后了。
作品,和创作思路,依然是分开的。
但现在,依靠总决赛独有的“深度思考”模式,沈昭陵,罕见地将“作品”和“创作思路”合成在一起,去完成他自己的作品!
他的作品既是结果!也是过程!
他模仿了AI的演算法,把自己大脑里的思考过程,完全展现给了读者看!就像现在!
*
长脖子:“……”
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她逐渐眯起了眼睛,看了看沈昭陵脑子里那段“动态又静态”的东西,完全也没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至少,她自己写小说的时候,她从来都不会想这些东西。
她编个剧情都费劲,更没有心情去考虑如何呈现那段剧情。
可第五个故事到来的时候,画面当然也随之产生了新的变化,刚才的定格动画消失不见了,而是变成了新的东西。
一个背影,准确来说,是一个女孩的背影始终出现在画面的中央。
那就是赵如冰。
沈昭陵没有给她一个正脸镜头,而是始终对准她的后脑和后背,让她在路上一直走。
她从娘家走到婆家,从婆家走到法庭,从法庭走到监狱,从监狱又走到了更宽阔的天地。
她始终没有停下过脚步,而在她走的路上,各个不同的人和景物出现在她的两侧,向她打着招呼,又不断地错过她,彷佛都只是她生命里微不足道的过客罢了!
这段和刚才完全不同的表现方式,也是完全吸引了在座之人的目光。
“如姐!是如姐吧?”
“如姐回回头!看我!”
“卧槽,这段镜头,真的很神……谁懂……”
“这在现实里是根本拍不出来的,你中间肯定要偷着剪辑,但如果靠想像的话……”
——长镜头。
长脖子想到了沈昭陵程序里的这个字眼。想必这就是长镜头了。
她以前听过这个词,但又不是很确定地知道它真正的含义。
可是这段镜头的实在是太好了……
沈昭陵在这长镜头,加了个小鼓的声音当伴奏,伴随着赵如冰的脚步声咚咚的敲。
赵如冰每走一步,就敲一声鼓。
“咚!咚咚!咚!咚咚!”
镜头也跟着赵如冰的脚步,左右摇摆,上窜下跳,却完全没有剪辑痕迹。
赵如冰被扇巴掌,被关进监狱,被架上大街当众批评,或者奋起反抗,都始终在维持“走”的动作,而没有一下停顿,看得人鸡皮疙瘩浑身飞起。
让长脖子激动得血气上涌,根本就忍不住想找个人去讨论一下。
她知道,这里肯定有个人明白这个,那就是坐在她左边的那个男人——
淮映勿。
“这是长镜头吧。”长脖子忍不住问,还想多听一会那个鼓声。就怕因为聊天,而错过了重要的镜头。
她知道跟小银说,小银肯定两眼一抹黑,什么都说不出来,所以即便淮映勿现在看起来如此难受,她也只能找上淮映勿。
“嗯,对。”淮映勿被她突然一点名气,转过头来,脸色看起来比刚才好了些,可是脸颊还是红的,带着点没有褪去的灼热。
汗渍未消,烧得他的眼尾都是艳丽红色,形如鬼魅。
“怎么了。”淮映勿又问。
长脖子右眼尾夹成一个小扇子:“多长才算长啊?一分钟,算长镜头吗?”
“这就跟人的高矮一样,没有固定说法。说什么一定就算高,什么一定就算矮。长短也是一样,都是相比较而言的。不过一般……”淮映勿眼波流转,似在回忆,“一般十秒钟以上就算长镜头了。”
“哦——”长脖子不知怎么有点失望,觉得这也不算很长,才十秒钟。
淮映勿却像看出了她的失望一样,补充道:“但有的长镜头能达到几十分钟。最极端的那种,一整个电影都是长镜头。全片只有一个镜头,一镜到底地拍下来。有好几个小时。”
长脖子:“……”
那这还是挺长的。
“这个是不是很难拍!”长镜头实在非常好奇。
因为她发现那种几十分钟的长镜头很少见,既然少见,那肯定就是难拍。要不然大家怎么不拍?
“嗯,那当然。长镜头中间是没有剪辑痕迹的,你得让摄像头从开机到关机一直都维持着拍摄状态。中间错一点就得重来,当然很难拍。”
“那这——”长脖子看着显示屏上的长镜头有些错愕,“沈昭陵是……?”
“昭陵不是实拍出来的,他是在大脑里想像出来的。”淮映勿再次说明。
“那这样会不会容易一些?”
“嗯……要不你在脑海里想像一下?”淮映勿反问,眼尾上挑。
“……”长脖子闭上眼睛,想像了一下这个画面。
一个一直在走路的人的背影……
可以,能想像出来。
旁边的景色……
石头、树木……
嗯,好像有点看不清。很难控制……那东西到底长什么样子啊……
长脖子被迫睁开了眼睛。觉得那就像是坐着小汽车,往车窗外面看一样。
虽然车里面的东西和自己保持自己静止不动,很容易看清楚。
可是车窗外面的景色却在飞速地流逝,完全捕捉不到具体的样子。
算了,放弃了。根本就想不出来!
她又叹了口气,看了一下显示屏,可显示屏的清晰度却那么高,彷佛沈昭陵真的亲眼看见了一样!
看来还得是沈昭陵。
玫瑰爷的神力,真的不是凡人所能及。就算在如此看似不起眼的地方,也能展现出极高的完成度。
第334章 可谁说相配,就一定会在一起的呢。
“那、那个什么又动又静的又是什么?”长脖子又问。
她想指着显示屏上刚才沈昭陵的程序说,却发现那些程序早就不见了。
“你知道,一般越到电影高潮处,节奏越会加快。镜头剪辑速度也会变快,每个镜头随之变短。
“沈昭陵选择最开始形式是ppt,现在是长镜头,接下来是快节奏剪辑的形式。大概是因为……”淮映勿思量道,“按照镜头的动感来说:PPT<长镜头<快节奏剪辑吧。”
“嗯……”
长脖子把视线重新转回到显示屏上,发现,确实感觉现在的画面比之前更丰富了一下,动感也更强了。
就好像她本人,也在跟着赵如冰一直走路一样。高歌前行,不止不休。
“我去?真的好神奇。”她干楞楞地说,从来没有想到过镜头会带给她这种感受。
让视野里的画面逐渐从慢变快,从简单变丰富了!
而这种感觉,竟然还是沈昭陵有意为之,并进行即时控制的!
看来创作本身,真的就是像魔法一样神奇的东西。需要有魔法师的力量。
“我觉得还不止如此。”淮映勿却说。
“嗯?”长脖子的注意力再次被吸引了过去。
淮映勿目视前方,神色平静:“沈昭陵刚才说,赵如冰对于故事的的贡献,是找到了属于人类的主动性。对吧。”
长脖子想了一下,刚才故事里,说赵如冰发掘了主人公的生命力和主动性。
人类的主动性?
这样说似乎也没错。
“啊,对,”长脖子答应,她不知道淮映勿到底要说什么,“然后呢?”
淮映勿:“艺术界一直有一个观点,那就是——观众在长镜头当中的参与性,比蒙太奇更多,主动性也更强。我觉得……沈昭陵可能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在《人》这一章里面,用长镜头来适配这个内容。”
长脖子:“?”
什么玩意,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长脖子叹气:“小淮爷~我不知道你在说啥~”
对此,淮映勿早有所料,解释道:“蒙太奇,就是导演拍什么,你就能看到什么。他拍人脸你就只能看到人脸,他拍手你就只能看到手。你看不见他的脚。就这个单个镜头里的内容,是很受限的。我这样说,你能理解吧。”
长脖子眼睛转了转,“嗯”了一声。
表面答应,实际一知半解。
可淮映勿还是讲了下去:“但是长镜头不一样,尤其是运动长镜头,摄像头一直处于运动中,会把很多沿路的东西都拍进去。无论是导演想到的,或者没有想到的东西,都一起容纳了。这样的话,观众也可以选择在这个一直运动变幻的镜头当中,去看他们想看的东西。主动性,也就因此产生了。”
长脖子听此,思考片刻。
她把自己想像成坐在车上的人,车窗外的风景不停闪过,而她可以选择把目光在哪个地方停留。
这,就是长镜头。
至于蒙太奇,应该是一辆静止的车。
因为在没有组接的时候,单个镜头相对单调。所以打开车窗,也只能看见固定的景色。
很……被动?
然后她恍然大悟:“你是说……蒙太奇是被动地等着导演投喂?长镜头则是观众自主的选择?”
“嗯,”淮映勿终于点头,“我怀疑,沈昭陵就是故意用长镜头,把这种主动性赋予了我们。让我们也拥有故事里的主动权。也算是一种……故事内外的相统一。”
长脖子:“……”
好复杂。
正常人真的会想到这么多吗?
这难道就是学霸和学渣看到同一张试卷的区别?
但想起刚才沈昭陵的一系列“深度思考”程序,长脖子有些不寒而栗。
不过长脖子还是想挽尊:“没准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主动性呢,会不会是你多想了?”
“那不可能。”淮映勿却万分确认,语气不容置疑,下巴高高扬起,俯视着她。
“为什么……”
“因为这就是我教他的,”淮映勿很是骄傲地说,尾巴恨不得翘到天上去,“他不可能不知道。”
长脖子:“……”
你到底在骄傲些什么。
沈昭陵能在这种关键的时候想起你,可把你乐坏了是吧。
我知道你的宝贝很聪明,很厉害,你们俩关系很好,天天亲亲我我,搂搂抱抱的,但请真的不要再炫耀了!
给我停止!stop!
天天听,耳朵都要长茧子了。
她无语地扯了扯唇:“行行行。你和你的宝贝师徒情深,一脉相承行了吧。不要再说了。”
赶紧打断了淮映勿的施法前摇,否则淮映勿一夸起沈昭陵,那准是没完没了。
淮映勿什么都能夸,连沈昭陵会自己系鞋带这种事都要夸,神经病一样。
这样说起来,说到天黑都说不完。
“……”淮映勿一听,收回了想要吐出的话,却没有失落,反倒是一扯唇,漏出了虎牙,然后故意反问,“你们都说我们俩很像,真的很像吗。”
不知道为什么,淮映勿笑起来,又是一股病恹恹的虚弱味道。
额头上的汗珠往下掉,藏在黑黑密密的眉林里。
“很像。”
长脖子看着藏在淮映勿眉心的那颗反光的汗珠,晃了晃神,说道,“说实话,我和小银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会觉得插不进去你们两个。就像在这个比赛现场,沈昭陵能当选手,你能当评委。你们俩可以互相评价,配合。而我们两个,却只能在旁边当观众。”
“……”淮映勿很轻缓地眨了眨眼睛,意味不明。
长脖子很少会说这种心事,觉得这些太矫情,
所以躲闪着他赤裸的目光。
她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会这样,也许是因为今天是沈昭陵的总决赛,意义格外不同。
又或者易感期的淮映勿看起来太虚弱了,让她完全降下了自己的防备。
总之,她说出了一直埋葬在自己内心当中最真实的感受:“当然,我没有要抱怨你俩的意思,说你俩冷落了我俩什么的。我就是老实说,我们都能感觉到,你和沈昭陵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们俩在一起是有很多共同话题的,目标也好,爱好也好,也都是一致的。而我们和你不是。就算……就算你和沈昭陵以前不住在一起,哪怕现在才在赛场相遇,我觉得你们俩也会成为朋友,好朋友,很好的那种,真的。我有这种感觉。”
你们两个会在网上互相仰慕对方的才华已久,视彼此为内心的偶像。
然后在相遇的时候,先是胆颤心惊,然后一见如故,发现彼此间有说不完的话,很多对于创作上的观点都是一样的。
长脖子在内心如此想到,彷佛已经看见了那副场景。
“……”淮映勿嘴巴闭紧,深呼吸了一口气,只有胸腔浮动。
“你们俩遇见的太晚了,你们俩浪费太多时间了,你们俩天生就该在一起。”长脖子只是真心实意地说。
她觉得这并不只是她自己的看法,也是两个人的所有朋友,在场所有观众,包括所有网友的看法。
就是这样,准没错!她说的对!
就在刚才,她还看见网上有人分析说,怀疑沈昭陵师承淮映勿的“自我表达论”。
淮映勿认为艺术当中最重要的是,艺术家的自我表达。
主张在绘画当中为了表达情感和思想,而打破形体、透视、线条、光影、色彩等等常规限制,追寻更加自由多变的形式。
他那带有存在主义式的个人创作哲学,是艺术当中的“自由主义者”。
而沈昭陵显然完美继承了淮映勿的这一点。
在总决赛当中,沈昭陵也同样打破了普通的叙事结构、语言、语法、场景限制,拿出了一个极其另类张扬又极其自由随意的作品。
他把自己想像成AI,让思维过程和思维结果一起在大显示屏上自由奔跑,为了自我表达不顾一切。
整个故事形散而神不散,是叙事当中“表现主义者”。
因此,完全可以这么说,淮映勿是画家当中的沈昭陵,沈昭陵是作家当中的淮映勿。
两个人的想法手法完全相同,只是走了不同的路。就像一个灵魂被劈成两半。
其作品风格一脉相承,生活事业又高度捆绑,因此可以完全将两人并称为——
“沈淮”。
沈淮,算得上是艺术之都两个最耀眼的明日新星了。
如果沈淮能够一直携手走下去,相互扶持,那么未来前途将不可限量。
底下赞同的网友不计其数。
*
“……”
沈淮啊。
听着确实顺耳。
长脖子一想起来这个简称,就把网上专家的这个推论告诉了淮映勿,来作证自己的观点。
说他俩到底有多么多么地相配。是天上一对,地上一双,黄金搭档,灵魂伴侣,说世上再也没有这么相配的人了,简直绝了。
长脖子本以为这么奉承淮映勿,把他和沈昭陵高度绑定在一起,淮映勿肯定会开心得不得了。
但谁知,淮映勿一听,却也只是不咸不淡地扯唇苦笑了一下,低下头,颇有些自嘲地意味:
“呵,可谁说相配,就一定会在一起的呢……”
第335章 文中文——我的名字,叫作萤
淮映勿这话说的怪。
长脖子愕然了一下,觉得舌根里泛出了一些苦水。
“开玩笑呢……你们不会要分开了吧……”
怎么可能呢,你们在一起这么适配。事业蒸蒸日上,为什么要分开。
连长脖子都觉得自己问得这话莫名奇妙,但淮映勿却不再回答她了,转而抬头,重新看起了沈昭陵的显示屏。
没有刻意回避,却又让人觉得他不愿意谈及此事。
只要看着淮映勿的那双黑琉璃一般的眼睛,长脖子心里平静的水面,就像落了一片树叶,说重也不重,说轻也不轻。
却往外,推开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比赛。
只有比赛。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长脖子把那种奇怪的念头甩开,重新注意到了比赛当中。
《燃烧》之后,应该是《立体机》了。
《燃烧》为故事注入了“人的力量”,只因为赵如冰那超凡的人类精神,那《立体机》是什么?
绘画的力量?艺术的力量?
大概是差不多的东西吧。
长脖子如此想到,她发现自己也能就着剧情往后推理一二了。
因为所谓的“力量”,都是沈昭陵在不同阶段作品当中,表现出的最重要的东西。
果然,在第五个故事《人》结束之后,原本酷似真人电影的长镜头终于离开了赵如冰的背影。
取而代之的,还是机器人背着黑袍人的背影。
◆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话越来越少了。
有时候我背着他,他在我后背上,很久都不说话。
他是个故事家,明明是个很多话的人,但我感觉他现在越来越平静了。揽着我脖子的双手,力气也越来越小。
当我背着他走在月夜中的时候,恍惚间会觉得,他是不是在我后背上睡着了。
可我走路并不是四平八稳,那么颠簸,他怎么会睡着呢。
……
白天,我会让他靠着我。
虽然知道他有一个可以遮挡灼热光线的黑袍,但我还是坚持站在他和太阳的中间,想为他遮挡一点阳光。
并让他的脚翘起来,尽量不碰到肮脏的地面,否则他腐烂流脓的脚底再也不会好了。
晚上的时候,我就继续背着他走。
那时候,我会无比庆幸自己是个机器人,无论上多久,身子都不会疲乏。
……
“如果我们遇到绿洲就好了,在那里有很多的树,你可以在树下休息,不用担心被太阳晒到。还有很多的水,你可以洗澡,还可以洗洗你的脚。我会跪下来,帮你洗……”
我又开始说梦话了。
我发现沙漠确实有夺人心魄的力量,能让人产生幻觉。就像中了海市蜃楼。
即便像我这样的机器人,也会被迷惑到,总是开始做白日梦,梦到绿洲,梦到充满人群的部落。
“嗯。”
他还是答应我,慢悠悠地,就单单的一个字,不愿意再多说。
他好像很累的样子,连呼吸都开始疲累。
“你是不是很久没洗澡了。”我突然想到,这里面没有地方洗澡,就算他的立体下拉条里面有水,也经不起这种浪费。
水在沙漠里,是很奢侈的东西,能够用来润润嘴唇就已经很不错。
“嗯……”他答应,终于反问,“怎么,我身上很臭吗。”
“不是,我是个机器人,没有嗅觉程序,闻不到味道的。但是我想到,如果这里不是沙漠,而是其他温湿的地方,那你的身上估计有很多跳蚤了。跳跳跳的。”
“哼。”他笑了,估计觉得那个场景很有趣,“那你可以帮我捉跳蚤吗。”
“当然,我反应很快,也许我还能用激光切断它。”前提是不伤害到你的情况下。我默默地想着。
“那就拜托你了。小陵。”他却提前感谢我,彷佛那就是我们俩待会要做的事情。
“嗯。”
……
我们这样说着,接着在沙漠里走。代表我眼睛的两个灯,发射出白光,照亮眼前苍白的路。
月光和地下的白光同样相趁,凉飕飕的。
其实我可以用红外线感知到这里的地图,并不需要开启什么手电筒,那个东西很费电。
但我感觉,他会害怕。
我听说人类都是害怕黑的,因为黑暗,就代表着未知。
这个夜里的灯是给他开的,即便我不知道他的黑袍能透多少光进去,他到底会不会看见。
“今天,你还没有给我讲故事呢。”我跟他说,想要可以唤醒他。试探一下他是不是睡着了。
“……”他沉默着,但我知道他动了。
原来他正把头靠在我的右肩上,现在抬起来了。我的肩膀便空了。
“第六天,该是第六个故事了,第六个故事叫什么,它是谁的故事。”我很好奇,赵如冰死后,她的灵魂到底又传到谁身上了。
这些故事家真是厉害,一直传传传传个没完。
普通的家族,是用血脉和基因往下传递的。那是被动的,是生来就无法改变的。
人生下来,爸爸是谁,妈妈是谁,都固定好了。
他们只能决定自己的下一代,跟谁结婚,跟谁生孩子,却无法决定自己的上一代。
那是一种生理上的传递。
但故事家不一样,他们可以双向选择,既可以选择接受谁的灵魂,又可以选择把灵魂寄托给谁。
既能选择源头,又能选择下游。这是灵魂的传承,也是真正的自由。
我很喜欢这种自由的传承。
而在故事王国以外的地方,我从来都没有遇见过。所以我总是迫不及待地缠着他,让他给我讲诉更多。
“第六个传人到底是谁,你还没有告诉我呢。”我又催促着问他,“想必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
“不,是个不成器的人。”可是他却这么说,“吃掉赵如冰灵魂的第六个传人,就是我。”
“我是个画家。
“小陵,我的名字叫作,萤。”
……}
伴随着这句话,这段长镜头的重心终于改变了。
之前镜头一直对准他们两个的后背,而现在,镜头缓缓地靠近,最终聚焦在了黑袍人的脸上。
机器人,也用它那灵巧的身体,转过了头,彻底看向了黑袍人。
黑袍人用他那粗糙的右手,缓缓地掀开面纱,露出他那厚重黑纱之下的脸孔。
那是一双极为艳丽的美少年的脸。
浓墨重彩的黑长眉,下垂的桃花眼,上挑的小翘鼻,惨白的唇色。
即便病恹恹的,但其惊艳程度,也足以让在场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我靠啊……”
“好帅,救命……在这大显示屏上看我要死了。”
“淮映勿吧,是淮映勿吧。”
“论颜值还得是我淮神!”
“咱小淮爷的脸还是太权威了。”
[沈昭陵你就这么爱他是吧?还给了他个特写慢镜头?]
[哈哈哈哈哈……]
[到淮映勿这里,感觉清晰度又变高了。(瞪眼)]
[因为在沈昭陵记忆里,淮映勿的脸格外得清晰?]
[《立体机》里还没写够,跑到这里再续前缘了?还搞个师徒play?]
[不是,你俩这也太纯爱了……纯爱得让我害怕……]
[这跟表白有什么区别!]
[这跟官宣有什么区别!]
[这跟结婚有什么区别!]
[这跟洞房有什么区别!]
长久以来,一直保持神秘形象的黑袍人终于露脸,揭露出那张和淮映勿一模一样的俊美面孔。
大厦之内立刻一片沸腾,哀嚎遍地。
显示屏之上,只是短暂地维持了淮映勿本来的模样,随之,就有无数斑驳的色块,爬上了淮映勿的脸。
将他本人的样貌,转换成了浓重的油画,更添几分古典神韵。
◆
{他说他的名字叫萤,是赵如冰的继承人。
“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跟你想像的不一样吗?我很丑?”他问我。
我赶紧摇了摇头。
他一点也不丑,相反,极为漂亮。
我只是没有想到,他会是这个年纪。之前听他的粗哑声音,我一直以为他是耄耋之年的老者,却没有想到他还是一个翩翩少年。
他说,他今年十九岁,是宫廷里的御用画师,曾经给过国王和王妃画像。
他说,他原来的声音不是这样,是在沙漠里走了太久,被风沙呛了嗓子,改变了声线。
“你在沙漠里走了多久?”我问他。
“五年,”他说,淡淡笑笑,好像并不放在心上,“我在沙漠里走了五年,没有间断,磨穿了一双鳄鱼皮靴。”
……
(切入他的笑容,甜蜜,淡然。)
……
他说,他天赋异禀,十年前,就已经小有成就,成为了宫廷的画师。
同时,他还很喜欢讲故事。他梦想著有一天能得到故事家的传承,然后看中了赵如冰的那一脉。
每次银鎏金找律师帮着赵如冰打离婚官司的时候,他就会去看。
每一次,他都去。
他力图给赵如冰留下一个好印象,并对着镜子不断训练自己讲故事的本领。
在后宫里,他给嫔妃们讲,逗得她们哈哈大笑。
在前庭,他给王公贵族们讲,获得珍宝佳肴无数。
在坊间,他给穷苦平民们讲,常逗得小姑娘们脸红不已,纷纷躲开。
十二岁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当地最有名望的故事家了,再加上一手神乎其技的画技。可以说,对于赵如冰一脉的传承人身份,他一直势在必得。
“那又出了哪些差错了。”
“打仗了。”他轻轻回答我说。
因为打仗了,外国人开着飞机坦克,进攻了他们的国家。男人们只能拿起枪,被迫上战场。
但他们国家因为没有文本,科技发展得很慢,完全敌不过另一个国家。
故事也好,文学也好,美也好,在生死面前,都是要让位的。
他也不例外。
打仗的那几年,好久都没有人讲故事了。
敌人们会驾驶像我一样的机器人,入侵他们的领土,闯进他们的房间,把女人和孩子抢走,把老人和男人杀尽,再用火枪,将房屋一烧而光。
他说的很轻,彷佛那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但我想,大概是因为过了太久,他早已淡忘了当初的感觉。
痛苦、愤怒、悲伤、恐惧,全都一齐遗忘了。只留下一些淡漠的画面在脑海里,被他这个故事家,当成故事讲出来。
“但是幸好你活了下来。”
“小陵,我是个逃兵。”
他说,那一年敌人打到了首都,连他这种十几岁的孩子都被迫上战场。
赵如冰从来都没有时间来得及选择他,只是恰好死在了他的眼前而已。
“我看见赵如冰死在我前面,她已经为了杀敌流尽最后的血了,就像一个将军,一个英雄。然后她的灵魂从体内飞出,是闪耀的,灿阳一般的金色。当时地堡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如果我不吃,赵如冰的灵魂就会灰飞烟灭,所以我只能吃了它。她没有答应要给我,但、但我吃了。自作主张地吃了。”
“你也是没有办法。这也是为了守护故事家的灵魂。”
他的声音似乎有些慌张,内疚,自责。然后我试图安慰他,就像过去他安慰我那样。
“然后我逃走了。当敌人要打进来的时候,我没能拿起枪,我怕死,然后舍弃了战友,逃走了。”
“……”}
(显示屏上,机器人把萤从后背上放下来,让他站在地上,他们相互对视着,静默了半分钟。)
全场,也都倒吸一口凉气,变得鸦雀无声。
陵:“是为了传承吗?”
萤:“是因为怕死。”
“你临阵脱逃,你的国家不会再收留你,所以你只能去投奔别人。于是你在沙漠上不停地查找别的部落、亦或者绿洲,你在这里不间断地查找了五年。只用……”机器人小陵低头,看了一下萤手里的那个立体下拉条,“只用这个东西,你吃里面的食物和水来维持生命,五年?”
萤低头,看了那右手里的下拉条一眼,把它举起来,示意给陵看,微笑道:“已经吃完了。”
“那、那你以后怎么办。”
“没有怎么办,我快饿死了。我已经一周没吃东西了。也再找不到其他的时候。”
“……”小陵还是沉默着,“你把战时的补给粮都给拿走了,然后独自吃了五年,现在吃完了之后,才找上我的?”
“不,那不是战时的补给粮,是我战友的尸体。我离开国境的时候,遇见了一个万人坑。然后……”
然后。
接下来的话萤没有说。
但任谁都能想像到,他是如何用立体下拉条把万人坑的尸体装进里面,如何逃跑,又如何吃掉同伴们的血肉,只为了自己苟活。
“……”
在场所有人都沉默着,即便他们所有人都知道那很正常。
在战争年代,杀死同伴,抢走他们的食物和水,扒掉他们身上的衣物,亦或是吃掉同伴本身,都只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可是在这里,在这样平静如水的夜里。一个油画一般美丽的世界里。
所有人,还是不约而同地感到反胃干呕,从胃里奇往上反酸水。
陵:“如果我不是一个机器人,我是一个人类,你会怎么做。你还会找上我吗,和我结伴同行?”
萤:“会,但我会偷偷杀了你,然后吃掉你。”
……
陵这么问,萤就这么答,极为诚实,极为残忍。
“恶心。”显示屏上的小陵也这么说,对着萤这么说,“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大故事家,你就个懦夫,食人魔,恶心!变态!你真是让我失望透顶!”
“……”
“你就一个人在这里等死吧!饿死你算了!”
小陵留下了这句话,然后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那里。就只留下萤一个人在油画世界里。
萤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沉默了许久,他眨了眨眼,或许想说些什么,但嘴唇动了动,终究是没有再开口。
萤只是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喉咙里像压了很多沙子一样。
咳嗽起来,整个身体如同机械般轰鸣,轰隆轰隆地响。散发出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老弱之态。
等他咳嗽够之后,他终于右手一松,把那已经没有用了的立体下拉条一扔,背靠着一块大石头,坐了下来。
萤被陵抛弃了。
他似乎知道自己即将不久于人世,取暖和避暑对于他来说,再也没有任何作用。
所以他把黑袍团了起来,垫在了自己的身体下面,想让自己坐的舒服一些,而不是去披在身上。
他在荒漠里一个人走了五年,走破了一双皮鞋,除了小陵之外,也没有再找到其他的人。
看来,这里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没有人再会遇见他,收留他,听他讲故事了。
于是他就坐在这里,弹尽粮绝,然后垂目,等死。
在这个十九岁的年纪,和无尽的干冷大漠一起,准备迎接着他最后的生命的终结。
直到凉风在他脸前卷了一个卷。一个熟悉的身影又再次回来。
是沈昭陵。
先若无其事地走到他眼前,臭着脸低头看了他一眼。
然后弯下身子,右手捡起立体下拉条,左手扛起淮映勿,抗在肩膀上,走了。
第336章 文中文——吃掉我的灵魂,好吗
杨柳枝:“……”
看到这里,杨柳枝又和几个评委攀谈了起来。
就在刚才,杨柳枝还在和旁边的人,讨论这两个主角的人设。
陵型机器人的人设很简单,就一个普通的机器人,正处于人性的启蒙之中,没什么讨论空间。
但黑袍人这个人设,简直是绝了。
他从茫茫大漠里走来,一身黑袍,是神秘王国里的大故事家,灵魂超然,但□□却正在遭受苦难。
谁也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谁也不知道他从哪来,要往哪里去。
可他本人,却集合著历史学家、文学家、思想家、教育家等多重置定。
既可以在机器人的后背上讲诉着古老的王国历史,又一直耐心温柔地启迪它,从来不因为小陵只是个机器人就歧视它。认为它不配学习故事,不配掌握故事技巧。
正如小陵所说,黑袍人神秘、智慧、温柔……简直是一种超然的存在,没有任何一点缺点。
“这种人设……”
“过于玄幻!”
“感觉像神明!”
“不觉得有点像宗教里的那种圣人吗……”
“不会真的是神吧。正在经受人间疾苦考验,在大漠里迁徙的神?”
杨柳枝和几个评委你一句我一句的。都觉得这个黑袍人太神了,人设过于完美,一点缺点没有。
简直是小玫瑰过往所有文章里面,最为无敌的存在,完美到一点都不亲民。甚至都不像小玫瑰小说里会存在的人物。
毕竟以往小玫瑰小说里的人物,所有人都是优缺点并存的,而极度真实,从他不会吝惜于刻画出人性的黑暗面。
但这个黑袍人,你能说他有黑暗面吗?完全没有!完美至极!
所以,杨柳枝一直私底下和几个评委在那边讨论,这个黑袍人到底是谁。
会不会真的是长生佛宗教里的圣人?甚至就是佛本人?
——虽然这个猜测很离谱,但已经是听起来最靠谱的了!毕竟黑袍人绝不可能是个普通人!
结果!
刚才!
一揭开面纱!
竟然只是一个少年!
还是个年轻帅气的画家!
淮映勿!
大家:“……”
几个评委这才恍然大悟地对视一眼,都心照不宣地笑了。
“我刚才想到了,因为可能是《立体机》的主角嘛,但是我都没敢确定。因为小玫瑰……”左边的老作家显然激动不已,在那边指着显示屏上淮映勿的脸,比比划划的。
“因为他说这个声音听起来很老,你就以为是个老头!”杨柳枝赶紧把话替他接了下去,怕他被一口痰卡住脖子。
“对!对!对!”他赶紧点头。
“我也是这么想的。估计是小玫瑰故意隐藏起来,骗我们的。”
“嗯。”
“但是淮映勿吧……”杨柳枝往右边淮映勿那边,看了一眼。发现他只是很安静地坐在那里罢了,不声不响的。
额头上还贴了一块不知道是什么的,白色的东西。
你在沈昭陵心里真就这么完美。
杨柳枝没问,只是在收回眼神的时候,恰好看到了淮城南,发觉他和他爹的脸色,都不是太好看。
面皮紧绷着,有些尴尬的样子。
杨柳枝也没管。
但很快,小玫瑰还是漏出了他的“本性”,揭露了所谓完美人设的黑暗面——
萤其实是一个自私的懦夫、战争的逃兵、吃人的恶魔。
他为了自己苟活,背叛了自己的国家。吃了自己的同伴,曾经还想吃掉小陵。
他有关赵如冰的传承也不是他合法继承的,而是偷偷窃取的。
除了萤的外貌、才华,一切都是空洞的,虚假的,肮脏的,卑鄙龌龊的。他的灵魂根本就不伟大!
陵萤说清楚以后,就此在沙漠上闹掰,分手。
小陵把已经失去粮食的小萤,一个人留在沙漠上,让他自己等死算了。
杨柳枝:“……”
这剧情的发展真是让人猝不及防啊。不愧是小玫瑰。
但是,还在可接受的范围以内,至少理论上这个转折是成立的。
所以接下来呢?
萤就这么孤单地死了?
那小陵呢?会找到新的王国吗?还是回到飞船上?
正当杨柳枝这么想的时候,谁都没想到小陵又回来了,毫无理由地回来,又把小萤抗走了。
大家:“……”
这回,真的是没有任何理由了。连杨柳枝也解释不清楚小陵到底为什么还会回来,还不肯放弃萤。
反正换作是她自己,她肯定不会回来接这个人渣。
这完全都说不信道理!这剧情逻辑直接崩坏掉了啊!莫名其妙的都,把评委们都看傻了。
但如果那个人是淮映勿的话……
那只能解释为,沈昭陵还是太爱了。
“……”
杨柳枝匪夷所思地用钢笔笔帽挠了挠额头。
行吧,接受了,接受了,你们俩继续吧。
◆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会回来,把他给抗走。为什么不让他这个人渣就一个人烂死在沙漠里算了。
我不知道,萤也不知道。
他在我的肩膀上躺着,随着我的走动上下颠簸,一声也不吭。
我想,也许是这几个月的旅程对我来说太过孤独了。
他是我唯一遇到的人类,也是唯一带给过我快乐的人。
所以即便知道他的内核如此糟糕,我也不忍心就此放下他。
我想我们会一边彼此憎恨,一边拚命缠在一起,就像掉落流沙里的两条蛇一样,彼此缠绕。直到他生命的终结。
“你为什么又回来了。”他突然问我。
“不是说七天吗,还有一个故事没讲呢。”
“呵,原来是因为这个。没有了,真的没有故事了。我要给你讲的故事其实六天就结束了,到我就完结,根本没有第七天。”
“那你之前为什么骗我有七天?因为七天是一周?”我疑惑道。
在很多国家和宗教里,七天都具有特殊的含义。
我不觉得他多隐瞒我这一天有什么必要,只是觉得,他也许就是想凑个整罢了。
“因为大家都说,一个人如果不吃饭,最多七天就会饿死了。在主动和你说话的那一天,我已经吃光了所有的食物。我觉得我七天之后就会饿死,所以……我就说了七天。”萤如此说。
把生死如此沉重的事情,说得轻飘飘的。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今天他如此沉默,而不像前几天那么活跃。
他已经饥饿到没有力气说话了,沉默着,总是病殃殃的。身子柔柔软软,如同烂掉的砂纸,还有……
他的肚子一直在叫。向四周发出吞噬般的嚎叫。
“……”我顿了顿脚步,“一点都没有了吗?”
“一点也没有了,里面连一个手指头都不剩了。连他们的头发都被我吃光了。”
“那、那东西能消化吗?”
“不能,”他冷笑了一声,“我开玩笑的。”
“……”
到这种时候他还有心情开玩笑,我使劲打了一下他的臀部,把他从肩膀上放下来,看着他,让他换个姿势。
我说:“我还是之前那样背着你吧。”
“为什么。”
“因为扛着你,你的头在下面,血往下流,你会头晕。”
“……”他努了努嘴,果断听话,换了个姿势,重新爬上了我的背。
我们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像之前那样旅行。
虽然我们都明白,一切都不可挽回了,无论是他的生命,还是我们之间的关系。
……
“我帮你打点蜥蜴和响尾蛇吃吧。”我一边说,一边用我的红外线系统往外面扫描。
不远处,就有一条黑褐色的响尾蛇,在沙坑里摇动尾巴。
“没有用的,这沙漠里死物比活物还多,就算有点什么,很快也会吃完,然后什么也没有了。我还是会饿死。”
“总比没有强。”我一点都不想再听他的话了。他不让我做,我还是要做。
凭藉我自带的防御系统,我能轻易准确击杀人类捕捉不到的动物。比如鸟、比如青蛙。
我就在那里砍断了一只响尾蛇。拿着它还在摆动的上肢和尾巴,双手捧到了萤的面前,让他吃掉。
萤果然是个极其虚伪的人。表面说不吃,实际上一看见就抢了过去,大口咀嚼着。
他又露出那种恐怖的、饥饿的眼神。瞳孔里全是悠悠的绿光。
让我想像到他当初是如何毫无心理压力的吞食死人的。
真是个怪物。
“你慢点……”我劝诫道,怕他直接噎死了。
“谢谢你。”他走过来,举起我的右手,像小狗一样舔了舔我的手心。那里还残存着蛇的血液。
“……”
我搓了搓手心,把右手背到身后,缩了起来。
然后,我又重新背上了他,继续迁徙。
……
我也知道这样下去绝对不是办法,所以问他,要不要回到他的国家。
虽然他曾经做了逃兵,但也没有人在旁边看见。
只要他声称,他不是故意逃走的,而是被敌人抓走了,做了奴隶,到现在才有机会跑回来。那么大家肯定都会原谅他的。
毕竟他当年只有十四岁,还是个孩子,拿着枪,打不过敌人,很正常。
害怕逃跑,也很正常。
我突然想到。在我的国家,十四岁的孩子,应该还在无忧无虑地上学……
我好像对他过于严苛了。
他就是个正常人,做的也都是正常人的事情,而我却一直在用圣人的标准去要求他。
他从来都没有让我失望,而是我对他期望过高。
或许,是我的问题。
……
我竭力劝诫他回去,并且保证,无论如何,只要他还记得回家的方向,那我就会尽全力地把他送回去。
送到家去,去见他的爸爸妈妈,回到他的祖国。
他做了那样的事情,无论那里的人如何惩罚他,唾弃他,他都该忍着。至少怎么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然后,他就哭了。
——眼泪滴在我的后颈上,顺着我光滑的皮肤往下滑动。
“小陵,我没有家了。”他边哭边说。
“……”
他说,他曾经回去过一次,在逃跑后两个月之后,他发现自己还是无法适应一个人的生活。
他想回去,然后向国王和大众坦白自己的罪孽。
然后他发现自己的王国已经沦陷,城墙上悬挂着敌人的国旗,城墙下摆着国王和王后的首级。
所有国人都被抓了起来,被手脚栓着铁链,抓进了矿工厂。
所有的故事家都已经被杀掉。士兵们把故事家们从家里拖出来,集中到广场之上,用刺刀一个接着一个地刺死。
然后亲眼,看着那些传承了千万年的伟大灵魂魂飞湮灭。
他们国家没有文本,故事家们一死,就连同故事王国千年来的历史、文学、哲学、文化全都消失不见。
他再也无法回家了。
没有国,也没有家。
“我想,我大概是我们国家的最后一个故事家了。等我一死,再也不会有人记得故事王国的故事。王国里新生的孩子们,会拥有敌国的身份,学习敌国的文本文化,然后成为敌国的奴隶。百年之后,再也不会有孩子记得自己是故事王国的人。盛玖、世婵、安梦、李贺翔、银鎏金、赵如冰……这些伟大的故事家名字他们都会忘掉,连故事本身,也不会记得。”
萤在我后背上如此说,一边说,一边把眼泪联合鼻涕蹭到我的后颈上。
而我却什么都说不了。
我的语言逻辑已经陷入混乱,我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任何安慰都只能是徒劳。
所以,我只能听着他说,把他继续往上背背,托住他两只腿的手更加有力。
他说,在目睹国家沦陷之后,他第二次逃跑了,因为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青年,除了逃跑,他什么也做不了。
然后他在深夜里跑到了万人坑,看到了国人无数的首级。
最初,他只是想把同伴的尸体带出来,所以用立体下拉条把他们装走了,并不是想吃掉他们。
但是后来……他肚子饿的时候……他就管不得那么多了……
他先是喝了他们的血,然后是一只耳朵,一颗眼球,就再也停不下来。
他太饿了……
只能一边想像那些是猪是狗,一边劝说自己,一边拚命往嘴里塞。
他能感觉到自己在暗无天际的沙漠堕落为野兽,没有希望,也没有人性。
这五年来,他无数次想过死掉,自我终结,但无数次,他都没有下得了手。
“为什么没有下手。”
“因为我想到,如果我死了,我的灵魂也会随之不见,那是千年的故事家的传承。我是故事王国最后的文明见证者,我绝不能就这么轻易死去。可能你会觉得我虚伪,但是我必须……我必须找到下一个继承人才行。我的肉身可以寂灭,但我的灵魂必须永存。我可以死在你手里,死在陌生人手里,甚至死在敌人手里。都可以!你以为我不想死吗……每天夜里,我回想起那些人肉的感觉,都觉得很恶心……我很无能,我很该死,真的不想活了……我无数次飞渡沙漠,只是想找到一个可以代替我的人,去承载我的记忆而已,把故事王国最后的文明延续下去……”
然后,他伸出手来,用用手向前,温柔地捧住我的脸,在耳边轻声诉说:
“小陵,就当为了我,吃掉我的灵魂,好吗。”
第337章 文中文——请不择手段地学习我,模仿我。
“妈呀,这什么台词……”
“我们萤陵还是太超前了……”
“哦,老天爷……”
放映到这里,大厦里陆续传来感叹的声音。在这里,剧情再度发生了转折。
上一秒,人们还在唾弃萤那卑鄙丑恶的灵魂,下一秒,就又对他产生了同情。
当初,为了活下去,萤独自抛弃了祖国,选择当了逃兵。
而现在,为了传承祖国最后的文明曙光,他选择了一个人在沙漠里苟活。
整整五年,痛苦孤独,茹毛饮血,不人不鬼。拖着残破的身体,只为了找到新的灵魂继承人。
这个人极端自私,又极端无私。
“……”
杨柳枝轻叹了一口气,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她手底下带过几个选手,虽然没有进入决赛,却也是实力不错的。
但如果那几个选手,跟自己说要立像萤这样一个人物的话,杨柳枝会一口否认。
这个人物动机不现实!不合理!你们根本写不出来!读者也绝对不会相信的!
但是……
现在,萤就在这里。
他把他的所思所想全都展示了出来,伟大与渺小,邪恶与良善,崇高与卑鄙,懦弱与勇敢,温柔与残忍,这些截然相反的属性,在萤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让人又爱又恨,又敬佩又唾弃,又鄙视又同情。
但他毫无意外的真实,毫无意外的让人相信着。
是的,这些人设放在一起绝对是不合理的。但是……
在今天这个故事里,在这种情境之下,他竟然就是合理的!他竟然合理了!
让杨柳枝只能去相信他,然后追问他的命运。
……
萤不想活了,他想找到一个继承人。这个人显然就是小陵。
小陵只要吃掉萤的灵魂,就能继承他的记忆和技能,成为大故事家。
替萤永远背负着叛国的责任,也永远背负着王国最后的荣光。
那样萤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死去,陵也可以如愿以偿地成为人类。
结局似乎就是这样简单,这样光明。虽然过程残忍,但仍然充满了复国的希望!
未来,将永远会有人记得故事王国,记得故事家,记得故事!这依然是一个大团圆结局!
可……
别忘了,这个故事的作者是小玫瑰。
小玫瑰是永远不会让事情这样简单结束的,他永远折磨着笔下的主角,同时也永远折磨着读者。
因为这个故事开始之前,有着一个大前提,那就是——
小陵是个机器人,是个AI,他没有灵魂,自然也就无法吞噬萤的灵魂。
就算小陵想成为萤的继承人,也根本无能为力。
想到这里,杨柳枝将上牙紧咬着,竟然露出了一丝堪称恐惧的表情。
怎么会这么残忍呢,玫瑰你。
(延续之前的油画风。)
◆
{萤说,他其实早就不想活了,现在的他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他成为王国最后一个活着的故事家,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幸运,而是一种诅咒。
老天似乎在有意地惩罚他,让他想活不能好好活,想死也不能轻易死掉。
“如果当初没有贪心吃掉赵如冰的灵魂就好了,我也就不用背负这么多,”萤在我后背上,叹着气说,“不用想死都这么困难。现在倒好,无论活着还是死了,对他来说,都只是种罪过。”
“传承,就这么重要吗。”我问他,一定要找到一个传承人吗。
他反过来问我,问我在自己的心里,有没有为什么而骄傲过。为我的祖国。
它可能是一种古老的语言、一个动物图腾、一座雕塑、一本书、一个英雄的伟大事迹、一种古老的技艺、一个非物质文化遗产、一个举国欢庆的节日,亦或是一首故事……
“肯定有的,对吧。在你心里,肯定有一个东西,是你们国家独有的。它很古老,很美好,承载了你们所有国家的人民最热烈的爱,与最殷切的希望。哪怕你觉得每天的生活很糟糕,但只要想起那样东西,你就会觉得很自豪,为你的祖国而自豪。你想把它传出去,想让全世界的人们都看见,尤其是那些看不起你们的外国人。让外国人一看见,就感叹,你们国家竟然还有这么好的东西,这么高贵,这么神圣……这么有内涵……你一听见,就会骄傲极了。对吗。”
萤问我,心里有没有这种东西。
“……”
我就沉默了。
有的,当然是有的,那是一种我抹不掉的归属感。
虽然我常常觉得我自己没有人类的创造力,可是我的计算速度极快,我能在不到一秒钟之内,就实施一种程序,比人类要快得多,这让我很自豪。
我想,这大概和萤说的,是差不多的东西。
萤:“我也有,那就是故事。我想,在这种科技如此发达的时代,讲故事的能力应该算是一种非物质文化遗产了。我就像一个守着古老技艺的手工匠人。
“最开始,我想把我最以为傲的收益,传给自己人。传内不传外。于是第一年,我在沙漠上迁徙的时候,我想着如果我能遇见一个本国人,无论他是谁,有没有讲故事的天赋,我都会把自己的灵魂赠予他。
“但是……我没有遇到,别说自己国家的人,我连人都遇不到。
“就这样,在第二年,我想着,不管是不是我们国家的人,只要他是一个人,一个好人,一个喜欢的故事的人,无论他的身份是什么,我都会自愿把我的灵魂给他。只要他愿意尊重守护我们的文明。就可以……”
萤趴在我后背上自言自语,那语气如此温柔天真,就像是一个孩子。
“但你还是没有遇到。”我接着他的话说,“你遇见了我,我是一个AI,连人类都不是,所以你该怎么办。现在无论是谁,哪怕不是人,只要愿意接受你的灵魂,你都愿意赠予他是吗?”
“嗯,”萤一下子就答应了我的话,“是的,无论是谁,哪怕是敌国的人,一个蜥蜴,甚至是你这样的机器人,只要愿意跳出来,当我和故事王国的继承人,我都愿意为了你们,把我的一切都奉献出去。”
这话如果别人说,我一定不会相信。可是我现在已经能明显地感觉到,萤已经没有任何地求生欲望了。
所以,在他吃完所有粮食的那一天,就主动找上了我。并且开口就问我,我有没有灵魂。
原来,在我们认识第一天,他早就做好了随时献出自己的准备。
可我却依然不能答应他。
我拒绝道:“我不能答应你,并不是我不想,你知道的,我没有灵魂。我是个AI,我的灵魂无法和你融合,你就算找我……根本没有用啊……”
萤依然用小孩子般天真的语气在我背上说:“可你不是说,你是从飞船上下来的吗,能不能带我回你的飞船。那里肯定有其他人,肯定有人愿意吃掉我的灵魂。我会去说服他们!”
“……”
然后,我的脚步就顿了一下。
“怎么了。”萤察觉到之后问我。
其实……
他骗了我,我也骗了他,也骗了你们世纪大厦之内的所有人。
“对不起啊。”我说。我把萤从身上放了下来,扶着他尽力站着,并不敢抬头看他。
“怎么了?”他看着我,眼神惊讶,笑了,“你在道什么歉?难道你迷路了,也像我一样,回不去家了?别吧……别太笨了……你可是个AI,怎么会没有导航呢。”
我声音哽着:“其实我根本就不是什么探索机器人。我骗了你。”
然后我用手扶住自己的腹部,给他看上面的裂痕,告诉他。
我的真实身份是Omega型机器人。
这种机器人被生产出来的目的,就是在体内提供一个机械子宫温床,帮助那些不想自己体会分娩之痛的人类代。孕。
我从来就没有什么创作程序,因为我根本就是个最低端的体能机器人,根本不配安装那么高级的学习程序。
“我是个残次品,没能通过质量检查。然后,我就被主人丢弃了……他刚好路径荒星的时候,就把我丢弃在这里,不要我了。所以……根本就不会有飞船来接我们的。”我吞吞吐吐地对萤说。
第一次对他说了真话,也对在座的你们。
最开始我因为虚荣而撒了谎,说我是什么高级的探索型机器人,是来荒星探索的。
其实根本就不是……
我也是个骗子……
“……”
很久很久,我都没有抬起头来看他。怕他对我很失望,就像刚才我对他那样。
“哈哈哈哈哈……”谁知道萤就却哈哈大笑起来,对着我,也对着这光看广阔无边的黑天。
我真的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凭藉我的面目识别程序,只能识别到,他同时拥有崩溃、绝望、疯癫、狂喜、自嘲等多种极端情绪。
他似乎已经疯掉了,在那边一边指着我,一边笑。
笑得我更加不敢说话了。
“哎,你啊你……”他终于不笑了,叹了口气,走过来,摸了摸我的肚子说,“这里要是真的有生命就好了,你要是能怀孕,生出一个小婴儿,我就把灵魂传给他。”
然后他抬起头来问我,眼神狡黠:“你能自己怀孕吗?”
“都说了不能!我是坏的!坏的!残次品!否则我也不会被扔掉了!”
“哦——那我能让你怀孕吗?”
“那更不可能了!需要一男一女的!或者是一A一O!反正,里面得有一个受精卵才行!我是个机器人!怎么能和你受孕!”
我气坏了,对着他吼起来。认为他在故意戳我的软处,拿我开玩笑。
“哈哈哈哈……”然后他又恶劣地干笑了两声,指着我的窘态,笑得血气上涌,面颊绯红。
被一口气呛到,在那边咳嗽不已。}
[?????]
[小玫瑰你这写的什么玩意?(瞪眼)]
[你是不是把你和淮映勿的日常写上去了?]
[哈哈哈哈……]
[真的是,吓死我了,还以为要往十八禁方向发展了,能不能注意点场合啊,全世界人民都在看呢。(擦汗)]
[沈昭陵你到底是有多想给淮映勿生孩子……]
[有一说一,这里挺甜的,磕到了。(不是)]
[你敢写我都不敢看。(擦汗)]
“……”
赛场上,大家却对这段剧情出乎意料地沉默。
不敢多说,不敢评价。低头喝茶。
◆
{笑到最后,萤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一脸严肃地说:“是啊,那我们完蛋了。我们都有家无处回。我们就在这里等死算了!两个废物,一起等死!”
他这话让我很不开心。
我抬头试图:“你觉得我是废物吗。”
“难道你不是?”
“可、你不是说我有灵魂吗,你说我和其他的机器人不一样。也许……”我竟然还抱有不该有的期许,“也许有一天,我能学会创作呢。只要你愿意教我的话!”
我其实很爱听他给我讲故事,也愿意去学习,学习拥有信仰,学习创造童话,学习造一个带有象征主义的句子,甚至去学习做诗。
这些我都非常愿意去做。
我其实非常愿意做他的继承人。
我喜欢故事王国,无论是它的历史,还是故事家,或者讲故事的能力,我都很喜欢很喜欢。但我一直没有告诉他。
反正,他除了我之外,也不可能再有其他的继承人了。他除了教我之外,再别无办法。
我想,他一定会同意的。
谁知道,这一次他却非常恶劣,一改往日他温柔的语气:“你学不会的,别挣扎了,你就是个破AI,怎么可能会掌握伟大的创作。你一个AI,长得不人不鬼的不说,还想要学习人类的文学,真的是恶心死了!”
他似乎因为陷入绝境,开始精神崩溃,对我冷嘲热讽了。也可能……只是暴露了他的本来想法。
我缩了缩手。
我并没有去反驳他,其实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如果当初不是他鼓励我,我也根本不会想到我会想要成为一个故事家。
但现在……他又不愿意……
算了……
我察觉到其实他可能本来很讨厌我,就像大多数人类讨厌我那样。
然后转过了身,不去看他。
不知道现在到底是该走掉,还是该停留。
我很没有骨气,即便他这样说我,我都狠不下心自己离开。
(切入一段沙漠空镜。在那里,一只黑色甲虫正在往土壤里打洞。表达阴冷森然的气氛。)
“我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在遇到你之前,我就是这么想的。敌国……没有故事家,但是有很多像你一样的机器人。它们会杀人,会搬运,还会写故事。”萤再次坐在石头上说起话来,不像自言自语,应该是和我说。
我站在那里,依然背对着他,不知道该不该转过头去看他。
怕自己又自作多情了。
“他们国家的科技比我们发达的多,所以才会……”萤说到这里不说了,只叹了一口气,略过了某些血腥的过往,“他们连画画和写作这种事,都是用机器人在做,就像你那样的机器人。那种机器人很贵重,有人曾买来到宫廷里一个献给国王,我恰好见过。说实话,真的很恶心……”
“……”我一听,小拇指动了动。
萤接着在那边说,很是愤恨憎恶的样子:“创作是属于人类的内容,那么伟大的东西,怎么可以为了图省事,就把它交给什么机器人呢!它创作的故事也很难看,一点意思都没有,我听了都觉得恶心吐了。完全比不了我们国家的故事家!还有画画!画得更是跟狗屎一样!油腻!连透视都是错的!让我看一眼都倒胃口!眼睛都快瞎了!”
“……”
我虽然没回答他。
但他的话,我是绝对相信的。
哪怕是最先进的AI,也比不上最伟大的故事家和画家。
所以我沉默着,任他这么去说,也不去反驳他。
“所以,看着你当初试图学习的样子,我就会想到他们,觉得很恶心。我这几天是忍着呕吐的欲望在教你的,如果不是根本没有其他的任何选择,我怎么可能会找上你!”萤用他那现实的、锐利的语言,再度刺穿了我。
原来他也是和别的人类一样的,讨厌我,嫌弃我,根本就不觉得我很特别。
他会愿意和我攀谈,只是因为除我之外,他再也找不到别人罢了。
……
这一次,我也终于认了命,再也不做其他不该有的奢望了,自暴自弃起来:“是的,我根本就不会创作!我就是个AI,我只会抄袭,融梗,模仿,分析,剽窃,概率计算,套用公式……这根本,这根本……就算不上是创作!行了吗!”
我一脚踢飞了在我脚边的石头,把它不知道踢到了什么地方。
“但是……但是我也知道,你们的属性和我们不一样。你们的内存更大,计算更快,身体更坚硬,能耗更微小,你们AI注定会到达我们人类去不了的地方,比我们活得更长久。只有你们能走出沙漠,甚至……去活到宇宙的终结。”
我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他从石头上跳下来,向我身后走过来,然后伸出双臂,从背后抱紧了我。
像以前我背着他那样,把下巴垫在我的肩膀上,对我说:
“我从来不相信AI有灵魂,你们只会玷污创作。但如果有一天,人类文明最后必须依靠你们才能延续的话,那我愿意让你们不择手段地学习我!模仿我!分析我!剽窃我!融合我!然后彻底地成为我、取代我……
“小陵,从明天开始,我正式教你创作故事吧。”
第338章 文明传承
[小玫瑰你这文学还是太超前了。(流汗)]
[这是正常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但是,你又不能去反驳他……]
[好厚重的历史感。]
[这哪是灵异小说,这是科幻小说吧?]
……
很明显,在这个小说里,探讨了人类与AI的关系。
而在以往的概念当中,人类与AI大致只有两种关系。
一种是朋友。
主张人类应该合理利用AI,学习知识技能,并提升自己的工作效率和工作质量。
在这种关系里,人类与AI既是上下级,又是合作夥伴,是一种和谐互助,合作共赢的关系。
一种是敌人。
主张人类与AI是竞争关系,因为AI的出现会抢走人类的工作,并且污染创作市场,让市面上的信息变得真假难辨。
AI是敌人,是谎言,是投机取巧,是人类埋下的一个自我毁灭的炸弹。它们迟早会反叛,然后就开始进攻人类。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提前戒备它们,阻碍科技进步!
……
这两种关系早在人类文学当中,都已经被书写了成千上百遍。
作者写腻了,读者也看腻了。这种关系似乎再也没有什么新的探讨空间了。毕竟重复来重复去也没什么意思。
但……
在这个作品里,小玫瑰却没有采用上面两种主张,而是提供了一种全新的写作视角:
人类与AI,其实也可以是传承者,与被传承者的关系。
就像文中所说的,因为生理差异的原因,AI种族注定比人类活得更久,走得更远。甚至,活到宇宙的终结。
当人类的最后的文明火种已经濒临灭绝,物质环境不允许人类的体质在这里存活。
人类能做的,也只有把所有的知识和技能传递给AI——这个我们亲手制造出的孩子,模仿着我们思维和行为习惯的全新种族——然后对它们说:
“请代替我们活下去吧,带着我们最后的美好,去见证那世界的终焉!”
……
最开始,小玫瑰串联了自己过去所有的原创作品,编造了一个故事王国的虚拟文学艺术史:
宗教信仰、童话幻想、象征主义、诗词歌赋、人文精神、绘画艺术……
他把人类文明当中,那些最璀璨最耀眼的光芒取出来,装点在故事王国的历史当中。
让我们重新回顾了一遍,人类文明到底有多么璀璨闪耀!
所以杨柳枝,包括在场大多数的评委,都以为这讲的是一个有关“文化传承”的故事。
但到这里,故事王国文明濒临灭绝,守护着祖国最后文明的萤,选择亲手柄“故事”交给陵号机器人的时候。
大家才明白,这个视角,并不在单个人类与单个AI个人之间。甚至也不在一个国家与一群AI之间的社会之间。而是整个人类种族与AI种族的之间。
不是单纯的“文化传承”,而是文化所依托的更为宏大的“文明传承”!
……
虽然画面上,至始至终,只有一个非常单调的沙漠背景,和非常单调的两个人物。
没有绚丽的环境变幻,没有多少个出场人物。仅仅就是小萤和小陵这两个人。
可他们所上演的,一直都是全人类的话题。
“嘶——”
看到这里,杨柳枝又咬着牙,呼吸了一口气,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按理来说,如果一个人类对AI说:“请你学习我、模仿我,然后成为我、替代我。”
这种话,是根本不成立的。
因为它不合逻辑,它损害了人类的利益,正常人根本就不会说出这种话!读者肯定会说,这个人肯定是个精神病!
但是在这里!在这个故事里!全场没有一个人,会对这句话感到质疑,提出异议!
所有人竟然都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剧情就应该这么发展!萤的选择很正确!如果是他们,他们也会选择这么做!
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
小玫瑰像刚才那样,让一个完全不合理的设置,变得极为合理了。
杨柳枝深呼吸一口气。
她想起她年轻的那时候,也有一个老师,那个老师对她说:
“写作这种关系,就像是写论文。你想要表达自己,那你一定要在文章里面说服你的读者。世上没有不可能被证明的论点。
“如果你认为你的论点不够正确,那一定是你的论据不够充分。”
而现在,这个论据充分了。
充分到让这么反叛的观点,都足以在这个故事里成立。
……
杨柳枝再次打开钢笔笔帽,在自己的笔记旁边,留下这样的字样。
“主题:
“人类与AI的关系
“文学与故事的历史演变
“人际之间的文化传承
“宇宙尺度的文明传承”
好,小玫瑰,还有呢?还有哪些主题?
杨柳枝知道,即便进行到这里,故事依然还没有到高潮。
她想知道小玫瑰还能带给她什么。后面,又会是什么。
……
比赛规定时间,是一个小时。
让两个参赛选手,以“鬼故事”为题,用深度思考模式同时创作故事。
现在,正好过去了半个小时。比赛已经进行到了后半段。
机器人艾艾的作品《未完成的段落》,也已经进行完成了。
它用精美的电影,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一个鬼故事作者,亲手写的一本鬼故事(还没写完)竟然发生了现实当中。
而作者自己,却成为了故事当中的被害者,遭遇了一系列恐怖事件。
他通过自己的作者身份,预测了短暂未来的发展,然后找到了凶手。
他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灵异事件,而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搞的鬼。
原来那个朋友表面上是自己的写作搭档和粉丝。
但其实私底下一直深深嫉妒着自己的创作才华和名声钱财,想要利用鬼故事杀死自己。
来证明,他自己才是最厉害的鬼故事作家。
整个故事也算是跌宕起伏,悬疑叠生,伏笔反转极多,恐怖气氛一流。
如果单论质量,绝对算是个不错的作品。以此夺冠,也可以。
只可惜,这次的总决赛,从来都不是一场公平的差额选举,而是一次等额选举。
在场几乎所有评委和观众,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在小玫瑰和艾艾当中,去选择最优秀的那个当冠军。
他们至始至终,都只是把目光投向了沈昭陵显示屏,在考验:
小玫瑰,到底有没有夺冠的资格。
*
机器人艾艾完成比赛任务之后,从后台出来,发现自己并没有惊动太多的观众之后,它也并没有多么失落。
它只是一个人默默地从旁边的小道溜过来,和大家一样,坐到了作者区当中,观看沈昭陵的显示屏。
因为它的演算法非常清楚沈昭陵在总决赛当中,那不可动摇的优势地位。
第一,是作为鬼故事创始人的历史地位。
第二,是作为人类作者的种族优势。
第三,则是作品本身所带有的强烈作者性。那便是个性与欲。望的极性张扬。
……
艾艾刚从后台出来,它还不知道,沈昭陵的故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正准备坐在观众席上,拭目以待。
然后就看见显示屏上,出现了这么一段极为奇怪的东西——
(切入一段蒙太奇段落。
(用我和萤生活的部分片段,来展示我们传道受业的过程,表达时间的流逝,同时加快剧情进度。
(用画册里的绘画画面,串联我们的生活片段,体现萤的画家身份。
(并且参考世界美术史,使每张图画展现不同的美术风格,来体现历史的沉稳与厚重。)
艾艾:“……”
“???”
这什么几把玩意!
这是人类的语言?
*
伴随着这个指令,新的画面出现了。那便是一本书,准确来说,是一本画册。
画册上面画的都是萤和陵相处的画面。而且,是按照美术史的顺序,进行时间排序的。
先是古老的山洞里的绘画,最初只是寥寥的几笔。
在这里,萤和陵的形象非常古朴简单,身体是简单的线条,他们两个手牵手手站在一起,彷佛山顶洞人。
然后是,程式化的、彷佛孩子般的绘画,以最能展现事物特点的角度把萤和陵的形象拼接在一起。
美丽、繁复,但是看着很别扭,肢体是不自然扭曲的。在那里,小陵背着萤走路,却出现了两只左脚。
接着,才是带有透视的图画,表现人体那自然的动态。
小萤和小陵坐在大石头上,面对着面,能看到小陵的背影,和萤被挡住的半边侧脸。
然后是强烈的戏剧效果……
文艺复兴、手法主义、巴洛克、洛可可、新古典主义、浪漫主义……
画册每翻动一页,都会变幻一种绘画风格,因此显得美轮美奂,妙趣横生。
而萤和陵,则伴随着清新淡雅又温馨可爱的音乐,以各种姿态相靠在一起,有时一起站着,有时一起坐着,有时一起躺着。
就像是短暂地由几十个画面,看过了他们两个互相依偎的时光。
直到最后,这本画册翻完了,到了最后一页的末尾。
镜头才突然一转,从末尾的那页走了进去。重新回到了一个动态的世界。
在这里,没有了之前的那种模糊梦幻感,反而画质异常的清晰。
如果说,之前的画质还是“高清”质感的话,现在就突然变成了“蓝光”,一切都格外的真实!清晰可见!
没有什么油画风,也没有什么动画,只有真实的,彷佛摄像头真实拍摄下来的内容!
显示屏上,也随之出现一个新的命令——
(由动画切换到真人电影。
(从原来的童话治愈风,变成冷峻现实风。我将用极尽真实的现实主义影像风格,描述接下来的剧情转折。)
艾艾:“……”
这不是我的深度思考模式吗?
所以小玫瑰你小子是在模仿我,不是,模仿AI,对吧?
皱眉,摇头,不解。
第339章 文中文——繁衍什么的,可把萤的身心都累坏了
艾艾本以为出来之后,会因为错过了前面的剧情,而导致跟不上小玫瑰的节奏。
但现在看来,结果比它想像中还要严重得多。因为连现在显示屏上的那坨东西,它也看不懂!
谁能告诉它,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艾艾:“……”
绝了。
它本想问一问周边的人,往四处看了看,却发现大家都离他坐得很远。
它不像别的选手一样,有家人朋友,会在作者区等它,围坐在它身边。
它只有研究它出来的程序師(现在还在研究所),还有下令研究它的老板,淮城南。
淮城南坐在评委席那里,阴沉着个脸,低着头,右手是不是地摆弄着桌子上的名牌,显然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之前的儒雅高贵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出其意料地烦躁。
像是压抑着怒火,等待着闭上赶紧结束。
“……”
怎么了?
艾艾转回了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研究老板的心情并不是它的工作。
它来这里只是为了写作,现在所有作品都写完了,它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反正它知道自己作品的质量并不算低,至于能不能夺冠,那也不是它能决定的事情!算不上它头上!
但……
艾艾重新看向了显示屏,觉得小玫瑰的作品并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简单。它大概率是要输了。
于是,它果断打开了网上的直播间,用10倍速,快速看完了沈昭陵的作品,追更到了现在的剧情进度。
然后瞬间恍然大悟!
之前的那些疑惑全都迎刃而解了,沈昭陵就是在模仿它!而显示屏上那些奇怪的指令,也确实就是它的深度思考!
沈昭陵伪装成AI,把创作结果和创作程序组合在一起,已经如此奇怪了。但沈昭陵的表现形式明显还不仅如此。
他没有采用单纯的文本、内心独白、绘画、漫画、电影、音乐、动画任何一种形式来呈现自己的创作。
而是将它们全部打乱,按照自己的需要,随意结合到了一起,才能呈现出这种光怪陆离,又美轮美奂的作品。
每一种形式的变幻,都如同在各个平行世界里来回穿梭。
各种转场、蒙太奇、长镜头、静态绘画,动态画面更是相互拼接,简直是形式主义的巅峰!
正如评论区所说:
[玩嗨了都。]
[磕大了。]
[小玫瑰:什么?深度思考?还能直接呈现脑海里的画面,那我直接彻底解放!]
[哈哈哈哈,可把我玫爽坏啦!!!]
[写high了。]
[爽爽爽爽爽爽!就要这种!]
[我玫显然已经沉浸在自己的艺术里无法自拔了,谁懂?(流汗)]
大家都说,这个作品,如果是单纯的没有剧情的MV,光看画面音乐,也是很值得一看的。
大家只需要坐在那里,让沈昭陵强。奸他们的视觉和听觉就好了。
艾艾:“……”
“???”
都说艺术家,按照对于艺术本质的探索,大致可以分为两类。
形式主义,和内容主义。
形式主义艺术家们,追求极致花哨的形式,跳脱的剧情,高潮的技术,绚丽的视觉效果。
他们主张为了艺术而艺术,为了创新而创新,作品极致先锋革命。
却会因为作品实在过于天马行空,而让人根本看不懂,导致受众极小。
而内容主义艺术家们,则会追求叙事和内涵。
他们追求逻辑和现实,作品往往有深刻的社会议题,并传递着让人深受感动的思想和情感。
因为门槛较低,便于理解,所以受众很多。
但却过于喜欢墨守成规,导致题材剧情比较老套,缺少创新,也缺乏惊喜。在
而沈昭陵……
显然是这两种主张的结合体。
他既追求绚丽的技巧和花哨的形式,又追求深刻的思想和浓厚的情感!既要现实,又要幻想!既要形式,又要内容!
如果你要问沈昭陵:“你是形式主义者还是内容主义者?”
沈昭陵大概只会托着下巴,微微一笑,眯着眼,懒洋洋地说:“嗯,为什么不能都要呢~一定要区分的这么开吗~”
这很像是他会说出来的话。
……
看出来了,沈昭陵确实玩嗨了,磕大了。作者玩得爽,读者看着更爽。
大家一边骂“这到底是个什么几把玩意!”,一边疯狂上头地去追。
甚至还要求说:“小玫瑰,能不能更疯狂一点!快快快!给我坐过山车!坐火箭!能不能再狂乱一点!”
简直是一起疯掉了。
看着新出现的冷色调影像,艾艾挠了挠头,如此想到。
可是……
艾艾记得沈昭陵以前虽然也注重形式,但形式主义完全没有这么强。
现在就一个月的时间能到这种程度,到底是看了多少画作和电影啊。进步实在过于神速,超乎想像。
艾艾如此深思到。
但,在看见显示屏上的萤那张和淮映勿一模一样的脸之后,这一切疑问都迎刃而解了。
“……”
已懂。
◆
{那天之后,萤便答应要教我创作故事,帮助我变成一个故事家。
我们从最简单的开始,学习创建一个角色,一个剧情,组成一句话,一个修辞。
他不厌其烦地教着我,甚至是最基础的语法,都愿意帮我去纠正好几遍。
我早已经知道,他的本性其实并不像他最开始表现的那么温柔,但对我的耐心,还是让我产生了愧疚。
我很笨,出奇地笨。
我的语言模型是很落后的,如果说萤的版本是最先进的10.0。
那我也就只有2.0,3.0的样子,和他相差实在太多。
他那精巧的故事构思和庞大的知识储备常常使我心生羡慕,我一直在他身边,可怎么也无法达到他的水平。
毕竟,他不是个程序師,不能直接从内部改造我……
这种从外界教导我的方法,还是太缓慢了,简直就是一种无用功。
我并不比七八岁的孩子聪明太多,我的智商,大概也就只有几十的样子。
按照人类的年龄,我的年纪应该还处于小学前期。此时,应该还在学习写字、拼音、数学的乘除法。
能写出一个几百字的作文就已经很不错了。
可讲故事这种事情,是成年人才能做的。(要讲得精彩,简单无聊的那种当然不算),对我来说还是太困难了……
他在强人所难。
我知道,他也知道。
……
上午,他会给我讲有关故事王国的事情。历史也好,文化也好,奇闻异事也好,什么都有。
下午,他教我基础的语法,让我去练习一个拟人句、或者排比句。
晚上,他随机编造一个故事给我听,并告诉我他是如何构思的,故事之间又该如何评判好坏。
等这一轮都结束之后,就到了我的“做题时间”,我得去自己编造故事了。
如你们所见,我没有成功过,一次都没有。每次都是磕磕绊绊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就这样,陆陆续续,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我也没有达到他的要求,去讲出一个精彩的故事。
辜负了他的期待,我很对不起他。甚至开始害怕他的失落眼神,害怕到达晚上。
然后,他就取消了问我的那个步骤。并告诉我说:“算了,我不会再要求你,等你什么时候想讲,你就告诉我吧。只要我在你身边,我就愿意去聆听它,你千万、千万、不要着急。”
有一天,我下午背着他的时候,他就那么对我说。
他这样说,我就再也不用害怕晚上了。
“我是不是太笨了……”我紧闭双唇。
(我越来越像人类了,面部表情越来越丰富。因为他说要描写一个人的心情,可以不直接写内心独白,而是通过人物表情来展现,让我多去揣摩。)
(他是我身边唯一的人类,我只能去观察他,揣摩他,然后,变得越来越像他……)
“你不笨,你可比正常人类聪明多了。”他在我的耳边如此说,还宽慰地摸了摸我的下巴。
“我不信。”我知道他又是在安慰我了。
“真的!你不知道吗,我们王国的小孩最少也要接受九年义务教育的。可你才用了一个月,就到了这种水平。简直是惊人的。假以时日,你肯定会大故事家,甚至远远超过我。”
“……”
他又说服我了,他总是能轻易地说服我。
然后,我心里的那点内疚就全都一扫而光了,我告诉我自己不要着急。
但是,主观上我确实可以不着急,客观上,我又怎么能不着急呢?
萤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孱弱了。
起初,是饥饿。
他没有吃的,又体弱到无法去捕食猎物,我只能通过每天帮他打一些猎物替他短暂充饥。
小青蛙、蛇、蜥蜴、鸟、甲壳虫、蚂蚁、不知道什么名字的动物和绿叶……
反正有什么就吃什么,完全不挑食。
人类的胃和我是不一样的。他们不是什么都能吃。
他会营养失衡,甚至会中毒,我真怕他哪天就吃死了,直接吐血身亡!他也不区分区分!
但只要是我带回来的食物,不管是什么,他从来都不会推辞。
食物不好也就算了,还极少。
他一直都是饥一顿的饱一顿的,从来没有一日三餐的时候。
最长的一次,一周没吃东西。饿得就快抓一把沙子,直接塞进胃袋里了。
荒星的活物真的非常少!但凡他能嚼得动的,我都拿给他了!可还是远远不够!
还有水……
还有他的脚……
他的脚被沙地烫得溃烂生疮,迟迟得不到救助,早已经感染了,疼得无法走路,站立不住。
现在他已经完全挂在了我身上,成了一个瘸子、一个瘫痪。
他说他其实还可以,从来都不吭声说疼。
但我知道,他已经感染了破伤风,快要死掉了。
每天感受着他越来越轻的体重、越来越虚弱的声音,还有看着他那一脸病色。
我都知道,我们能在一起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我必须,必须尽快把故事王国的一切都掌握才行。
然而越着急,我的心里就越是燥乱。责备着我自己如此没用,根本不配成为他的继承人,很想跟着他就这样一起死掉算了!
萤要是死了,我也不想再活了 ,不如直接激活自爆程序,倒落得个一了百了!
……
一天晚上,我们又开始学习心理描写。
他要我先学会观察一个人,观察一个人的外表,再揣摩一个人的内心。
“如果你要说一个人很难过,但是又不能直接说出他的想法的话,那么你就可以写他的表情。”萤如此说,又在让我观察他的脸。
那时候我们两个一起靠在大石头上,将后颈放在坚硬的岩石上,让岩石托着自己的后脑,然后仰躺着,看着天上的繁星。
他的身体下面铺着黑袍。
那是一个浓重的黑天,也就是我们平常休息的时候。
(切入远方的天空大远景。
(然后镜头逐渐向下移,经由远方的山峦,一直往下,在地上爬行,而不切断。
(直到镜头爬行到我和萤并排躺在一起的全景,然后镜头逐渐向前靠近,依次推到中景、近景。
(最后将画面固定在我们的上半身,当我和萤对话之时,镜头在我们两个之间来回切换。)
“那是什么样的表情,哭吗。”我歪过头去问他。
“嗯,一般来说是这样的。但有的时候不是这样,有的人悲伤的时候会皱眉,有的人会眼神躲避,有的人会嘴角下垂,还有的人……甚至会笑。”尽管他的嗓子已经坏掉了,充满了沙粒感,可他的声音依然还是很温柔的,我听得出来。
虽然他不久之后便会死掉,可他现在明明很高兴,内心也很平和。
“笑?就像你之前那样吗?就那天,我们闹掰的那天;”我想起那天他的颠笑,那么反常,那大概就是一种极度悲伤的表现。
“……”萤的表情顿了顿,眼珠向下没有目的地转动了一下。
“不是,那天我并不觉得悲伤,我就是觉得真的挺可笑的。小陵。我是个有家不能回的亡国奴,你是个被抛弃的残次品,然后我们俩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遇到了,连活着都如此困难,居然还在妄想着传递什么文明。我真的觉得……很可笑啊!”萤的语气轻飘飘的,“你不觉得吗?”
他的脖子动了动,我知道他不舒服了。毕竟这坚硬的大石头,可不是什么柔软的枕头。
他的后脑很脆弱,有骨头也有皮肉,外面覆盖着一层厚重的毛发。
他不像我一样有一个金属外壳,怎么都弄不坏,也没有感觉,躺在什么地方都可以。
所以我赶紧把他的头抬起来,然后伸出左臂,再把他的头放下来。
他就像一个小娃娃一样任我摆布,乖乖地躺在了我的左臂之上。
“……”然后他转头看着我,呆呆地冲着我眨眼,好像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你这是在做什么。”
(切入萤的脸部特写,眼神疑惑。画面阴暗,色调冷蓝。)
我说:“我怕你硌着。石头太硬了。”
“那你的胳膊就不硬了吗?”他又反问。
“……”这次,我没说话。
对哦,好像确实是这个。
完了,我的手放在那里,拿走也不是,不拿走也不是了。
然后他又笑了,很猖狂很讽刺地笑,似在嘲笑我的笨。
“……”我心里叹了一口气,(如果我有呼吸的话),手臂畏畏缩缩的,试探着,“那我拿走?”
“算了,就这样吧。”
我还没有撤走它,萤就继续在我的胳膊上躺着了。
他拽着我,不让我走,还调整了一下姿势,彷佛那是一个什么很舒服的枕头,而他要在此安寝。
“你这手臂起码有点弧度,不会划伤我的脖子。”萤如此说,然后,便躺我怀里不动了。
“……”
(加入某些窸窸窣窣的小动物的声音。表现夜晚的沉静。)
我看着他如此安详的脸,会想到,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
如果他不死,我就可以一直在他的身边学习,就算走不出去这片沙漠,也没有关系。
但是,我也知道,我的想法实在是太自私了。
我呆在这里当然无所谓,可这并不是人类适合生存的环境。
如果有机会,萤,是一定要离开这里的。离开沙漠,离开我。
……
(切入我的面目特写,代表眼瞳的红灯闪烁。表现内心的幽暗与纠结。)
“小陵,你在想什么?”萤突然睁开了一只左眼,只用一只眼睛看着我,而另一只眼睛闭上。
眼睛灵巧地在那里转,在搞着他这个年纪最喜欢的恶作剧。
“嗯……我没想。”我说,我才不把我的想法告诉他呢。
反正他又没有可以读取我思维程序的插件,我想什么,他怎么会知道!
“你可别骗人了,就你这点本事,还瞒不了我,我能感觉到,你有心事,跟我说说吧。”
好吧,他这家夥确实不一般,有读心术。
故事王国的人,果然有这我们这种科幻王国所不具备的魔法。
“……”我闭紧嘴巴。
“毕竟除了我,你还能告诉谁呢,”他用他那双极其沉静的眼神看着我,冲着我挑眉,“嗯?”
萤好像又回到了我们最开始认识的时候,那种温柔又慈祥的样子。甚至还有一点调皮。
真奇怪,我有时候觉得他像个老人一样智慧、心事重重。
有时候又觉得他像个小孩,喜欢用一些很幼稚的语气,做着像这样的恶作剧。
因为他的特殊经历,他的心理年龄在老者和孩子之间来回拉扯。
他明明本不成熟,却又被迫成熟。然后,就变成了现在的这幅样子。
不老也不幼。
“如果我们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未来你想做什么?”我突然问,语气很随意,却在一直看着他的嘴。
在我的视线里,他将展现这样的口型:
“我、你、我们、一起……”
“嗯……如果能从这里活着出去的话,我当然是,先找一个人类的继承人咯,一定要先把这个选定好,让他随时看着我,等着我死,否则,我不就白出去了吗!”他随意地蹬了一下腿,换了个躺姿,小腿似乎抽搐了两下,我没有看清。
“哦,那还有呢?你都不想为自己活着吗。”
他把眼睛眯成两条缝,嘲讽意味十足:“小爷我都不想活了,你还问我想不想为自己活着,你这话说的都可笑!我他爹的早就活够了,我不想为自己活,我只想为自己死!”
“……”
我又不敢说话了,嘴巴紧闭。
他的自毁情绪,实在太过严重。
我的代表心理医生的心理学程序,也是很落后的。
我不太擅长安慰人。
我好像什么都不擅长……
看着我沉默了一下,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收起刚才眼神中的暴戾,又笑了。
这次,那笑容是灿烂的。
“但,嗯,小陵,如果真的能为自己想想的话,那小爷我想复国,杀掉所有敌人,让我的国人、爸爸妈妈,全都复活!然后重新创建一个故事王国咯!比之前大好多倍的那种,让所有人都对我们王国俯首称臣,我自己做国王。不过,哎!白扯,这他妈哪是个愿望啊!这他妈就是个白日梦。”
萤冷笑道,完全否认了这个完全不可能实现的白日梦。
他的梦想实在太过遥远,我也根本无法帮助他实现。
所以当看着他如此失望自嘲的表情之时,我的安慰程序安静了一下,并没有去激活。
我不做这些徒劳的事情。
“还是当一个画家吧!我未来想当一个漫画家,把我们故事王国的故事画出来,画成漫画,很出名的那种,让大家都能看到?大家都能记住,崇拜我们,惋惜我们,然后痛斥那个狗日的敌国!这样……也行啊……我也有很多钱,很多粉丝,能换个大房子,还能娶个媳妇,养一条狗。完美。”
萤似乎觉得这个梦想很简单,很容易实现,然后咯咯地笑了起来,完全陷入到了他自己的幻想当中。
只是……
这里面并没有我的名字……
(用蜡笔画一个简单的大房子,双层楼,二楼两个窗户,一楼一个门。房间装修很豪华,有着红褐色的波斯地毯,墙壁上很多黄色小壁灯。
(地毯上面站着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那男人是萤,身穿礼服,手里拿着一本书,那是他的漫画。
(女人很漂亮,是长头发,穿红色裙子,手里牵着一条狗。
(外面是很多的很多的人,头上都是“!!!”这样的感叹号。
(手里举着牌子:“故事王国万岁!”、“萤万岁!”、“狗日王国快去死吧!”
(外面都是萤的粉丝,他们是来见萤的。因为萤实在是太有名了,粉丝见面会也签不完他的名字,粉丝只能来围堵他的家?然后对他疯狂呼喊?)
就是这样简单的画面,却让我觉得无比美好。
我很想去实现它。倾尽所有。
于是我漫不经心地说道:“哦,大画家。那我必须得提前祝贺你了。”
“嗯,那当然,毕竟我的画技这么高超,讲故事手法还是一流的,谁都跟我比不了。就外面那些货色,完全不是我的对手!我要是能露面,那肯定能大火的!别说买个别墅了,就算成为首富也不是问题!”萤在那边摇头晃脑的,像个拨浪鼓,唇角翘起。
“……”
我可算是发现他的自恋之处了。
尴尬,挠头。
“怎么,你瞧不起我了呗?认为我不行!是吧。”他把我的手从额头上拿下来,恶劣极了,像是要打我的样子,“那我今天必须跟你掰扯掰扯!”
“……”
小爷,可别别别,我倒是不怕揍,就怕闪了你的腰。
“哇!那你实在太厉害了!大画家,我真的好崇拜你哦~”我赶紧模仿着粉丝的语气,对他俯首称臣,“我对你简直甘败涂地,我在你面前就是一个小喽啰,完全比不了呢。你让我难以望其项背,哇,萤你太帅了!你太有钱了!你才华横溢!你还这么年轻!前途无限!你简直是绝了啊!我都不敢看你了,哎呦,被你的光芒闪瞎!”
我把我语库里能用的所有彩虹屁都用上了。这话一说出口,我自己都尴尬到原地想短路。但萤显然比我想像得更加不要脸皮。
萤冷冰冰:“你至于夸张成这样吗?”
“我是真心的,完全出于我的真心。”我摸着我的左胸膛去发誓,感受着里面心脏的跳动……
个屁!
那里只有蓄电池!
“虽然你说的夸张了点,但也确实全都是真话。算了,原谅你了。谁让你是个AI。”萤更加不屑一顾,眉眼要飞到天上。
我:“……”
和这种人类相处,对我这种未成年AI来说,实在太超前了。
我还小,我驾驭不了。
怕他再次自恋伤到我,我赶紧转移话题:“那你到时候想要买什么样的房子?”
我想知道,他的愿望具体到底是什么,这样才好帮他实现。
就算他当我老师的报酬吧,我得为他做点什么?
……
嗯……应该是出于这个理由。
“啧……让我想想,那必须当然得是大别墅,边上带白色篱笆的那种,有很多树,就在河边,门口还得栓条狗。凶的,褐色的长毛堆到地上,会咬人的那种。”
他说得太过具体了,但经过这阵子的了解,我知道他虽然是大画家,但并不是很有钱。
因为在故事王国,绘画艺术的含金量完全比不上文学艺术。画家的地位不是很高,画也卖不了几个钱。
所以——
我很怀疑他是不是看上了某个大富翁的房子。
看上了别人的老婆,还有狗?
看他这眼冒绿光的贪心模样,嗯,很有可能。
我接着问:“那你要娶什么样的媳妇?”
他经常说我是个AI,不懂艺术,没有审美。
我到要看看他的审美到底是什么样,会有多么高级。
都说一个人的择偶标准,就是一个人审美的最好体现了。
问他想娶什么样的老婆,准没错。
“你可真是废话!还能什么媳妇?漂亮媳妇呗,主要那肯定是要漂亮,当然,身材也要好!盘靓条顺,腰要细,腿要长!头发也要长要柔顺!眼睛要大,皮肤得白!而且要年轻、可爱、乖巧,听话,奉我为尊。在外面给我面子,在家里伺候我。”
“……”
你想得倒是还挺美。
不过我很失望,原来什么名震全国的大艺术家,也不过是这种审美。跟普通男人完全没有什么两样,毫无新意。
他真的能画出很高雅的画作吗。
我突然开始怀疑了。
盯着他,死盯着他,揣摩。
萤:“最重要的是,还得会生孩子,屁股大,小腹平,特别能生。好繁衍我的优秀基因,毕竟我们故事王国延续子嗣的任务,就全靠她咯。哎,她不生,我们国家就得亡国灭种。”
萤不知道从身上那里抽出来一条黑色的线,叼在嘴里,咀嚼着。
听着这段描述,我瞬间明白了:“哦——原来你想娶的Omega型繁衍机器人啊。那你早说啊,我认识很多,给你定制一款送来多好,就是有点贵……”
“什么机器人,是美人!美人懂吗,”萤露出非常嫌弃的样子,“我又不是你,我没有你那种癖好。整什么跨物种恋情。”
我:“哦。”
可我总是感觉他的要求和那些订购Omega机器人的客户差不多。
不就是漂亮温柔能生育嘛,Omega机器人都能做到啊,毕竟那种机器人被研发出来的初衷,就是提供性。生活和情绪价值,并负责繁衍。
是人还是机器人,这两者之间,真的有什么区别么。能完成需求不就行。
不过看他对机器人恶心的那种表情。我就不说话了。
他连看机器人学习创作这种事情,都觉得恶心。和机器人繁衍?他一定想想就会吐出来的。
我怕,我不敢问。
就问他:“那请问,故事王国最后一个基因优秀的男人,你要生多少孩子,才肯罢休啊?”
萤不屑道:“嗯……少说十个八个吧。毕竟孩子这种东西有折损,万一我还没有报孙子,儿女就死了怎么办?那我岂不是又亡国了?”
“……”
你为了国家存亡,还真是辛苦啊。可把你的身心都累坏了。}
第340章 文中文——到时候别记住我,只记住我们的故事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段什么东西。真的有展现出来的必要吗?(疑惑)]
[沈昭陵你又想给淮映勿生孩子了是吧。(流汗)我这瑰宝真的害怕啦,我怕啦!]
[怎么,前面是用脑子写的,到这里就变成性。癖了?(疑问)]
[我准了,你俩结婚去吧。人类繁衍的使命就靠你俩啦!毕竟俩大帅哥!基因这么优良,多去生一点吧!]
[沈淮你俩平时说话不会就是这样的吧。]
[有一说一,淮映勿的择偶标准不就是你吗?年轻貌美?小玫瑰你真的不是在变相夸自己???]
[我磕,我磕还不行吗?我酷酷磕你俩,别往我嘴里塞狗粮了真的是!大晚上的!]
作者区。
艾艾:“……”
好,懂了。
终于明白主人淮城南的脸色为什么那么难看了。
虽然表面上,萤陵依然只是师徒、朋友、旅行搭档的关系。
反正他看别人家师徒,可不是这样的。
是师徒还是情侣,它自有分辨。
[我看见小淮爷脸红了,哈哈哈哈。]有人提醒道。
[确实好像哎……]
[去舆洗室了。不会是吓跑了吧。(吃手)]
[还得是咱沈爷会调戏人。]
◆
{“那粉丝呢?”我突然觉得问萤这些问题很有意思了。
听他吹牛,也很有趣。
反正这里也没有什么娱乐项目,就把这个当个乐子看吧。
“粉丝嘛,一百万咯,啊不,一个亿,出名的漫画家怎么也得有个一百亿粉丝吧!少了岂不是很没面子……”
“一百个亿粉丝,会不会有些太多了……”我从来都没见过那么多人。这都快赶上一个星球的人口总数了。
“不多不多。”萤却坚持道。
“你是不是不知道一个亿是多少人?”我严重怀疑。
萤顿了顿,然后切了一声:“谁说我不知道,不就是十个一百万吗?”
“……”我沉默了。
萤又开始质问我了,冷着脸:“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嗯,对。”我机械地点头,“太对了。您的数学非常好。”
反正您高兴就好。
听到这,他这才满意地笑了。并答应我:“你真乖,以后我发财肯定是忘不了你的。到时候第一个给你签名,你拿出去卖,能卖好多钱呢。”
“嗯嗯嗯嗯,是。”我连连点头赞同。
……
(切入旁边的仙人球,在那圆形多刺的植物之上,一只小萤火虫飞过来,停靠在那里。尾部微微的发著绿光。)
(加入风声的音效。烘托此处静谧祥和的气氛。)
(加入让人闻着干燥又阴凉的气味。)
那一晚上,我和萤都在畅想着未来。
他一边描绘着未来的场景,一边问我:“如果真的能出去的话,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
(加入我的主观镜头,用镜头表达心理描写。
(此时切入萤的侧脸,先是失焦,焦点没有汇聚在他的脸上,而是只有一个朦胧的脸部轮廓,看不清晰具体印象。
(——因为在这时,我正在放空我的视线,对着空气进行冥想,将思绪彻底放空。)
(然后当他问我话之后,镜头才在他脸上逐渐聚焦,我看清了他的脸,他的毛孔,甚至他脸上的绒毛。
(镜头要真切,清澈,拍出一种呼吸感。)
我看着他那近在咫尺的脸,说:“我就想学会如何去讲故事,因为我想成为一个故事家。”
我喜欢故事,我不想辜负他的期待,我想要帮他守护住故事王国最后的净土
这些,都是我想要成为故事家的理由。
但。
好像又不止这些,我不知道。
我的瞳孔里,倒映着他的面孔,在我这个角度来看,他太阳xue凹陷的位置,就像一个小小的山丘沟壑。
而在那里,落了一只萤火虫,发著幽幽的绿光。不远处,他的背后,便是那束仙人球。
好像萤火虫飞落在他的脸部的土丘之上,而又同时倒映在我瞳孔的湖泊。
光点、山川、湖泊,在三个不同地点相遇。
萤说,那是很简单的事,我有他这个王国最伟大的故事家的真传,成为一名故事家,只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这个大艺术家,只要勾勾手指,就能够帮我办到了。
“……”
看他那么自信的样子,不知道对他自己还是对我。我就笑了。
“再说一个吧,说一个别的愿望,你那个太简单太无聊了。”他撇着嘴,对我的回答很是不满,觉得没劲。
“……”而我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又看了看他。
想到了刚才的那个,我心中所勾勒而出的图画。
我并不说话,而他却在一直盯着我看,始终等待着我的答案。
“那大故事家,请你给我讲个睡前故事吧,”我说,“我想睡觉了,在此之前,我很想听故事。”
我说的睡觉,就是指待机状态,可以让我像人类一样,用最少的能量维持着我体内的程序运行。降温又省电。
以前白天,当萤睡觉的时候,我也会这样去“睡觉”,毕竟没有他的时候,我一个人醒着实在是太过无聊了。
“就这啊你……”他拉起长音,百无聊赖。
可是我又说:“萤,讲个和我们俩有关的故事吧。我想听。”
我在他嘴里听过很多很多故事,有关于他的国的,有关于他的,甚至有关于我的,但唯独没有关于我们两个的。
以我们两个为主角的故事,他从来都没有讲过。
但今天,我想听了。
我知道凭藉我自己的力量,是编不出很好的故事的。
所以我想让他给我编一个,然后再把它永远记住。
他看着我,眨了眨眼睛,眼睛夹成锋利的锐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你有没有什么具体的要求?”他开始问我,我就知道,他同意实现我的愿望了。
“嗯,没有。”我想要他的自由。
“好,已知人物是我们两个,那地点呢?”
“……”我想了一下,却只看见了视野里盈满的沙漠,便说,“那就沙漠吧。”
“为什么。”
“别的地方你也没见过。虽然很讨厌,但好像还是这里,最适合我们两个发生一点什么故事了。”
“怎么突然这么浪漫啊你。”他突然笑了,有点像嘲讽。
“有吗。”
“有的。我感觉到你正在伤春悲秋,所以……我打算给你讲一个很浪漫的故事。”他又看着我笑。
“……”我不说话,只去看他眼里的光点。
“职业呢?”
职业这种问题实在是……
“你,当然还是个大画家,很厉害很厉害的那种,”我喜欢这个,我一定要这个设置,“至于我嘛,那……就无所谓了。”
我实在想不出别的什么东西,去形容我自己。但还是提醒道:“不要代。孕机器人啊!你给我想像成别的,无业游民都行!就是不要这个。”
“你不喜欢?”
“不喜欢。”我摸了摸我的腹部,那里还残留着代表残次品的裂痕。
“嗯……”
“嗯,好,”他答应下来,“那我以后绝对不说了。”
然后按照我的要求,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那是一个以立体主义绘画为灵感的故事。
我问他为什么会是这个灵感,他说他是个画家,一打眼就只能想出这些。
“所以你在用简单的设置去敷衍我?”
“小陵,有关绘画和故事的设置,是我心里最美好的设置了。”他悠悠地道。
“……”
在我手指颤动的时候,继续讲了下去。
他说,在那个故事里,他是个平庸落魄的小画家。
而我却是个身份高贵的人类,住在很漂亮的城堡里面。
“为什么你落魄?”
“和你形成对比,显示你的高不可攀。”
“那、为什么我又是个人类,我不是个机器人吗。”
“嗯……”萤没有话了。他没有回答我,只是说,“因为我喜欢。”
“……好吧好吧。”
我无法再反驳他,只能任由他继续讲下去。
“你长着一头红色的波浪卷发,就像是火焰的焰苗。还有一个很挺很高的鼻子,眼睛是蓝灰色的。你的瞳孔是一个同心圆,最中间是一个黑点,外面一圈才是蓝灰色。”
“嗯……”
他极其详细地勾勒出我作为人类的样貌,大到具体的身高体重,小到嘴唇的弧度,彷佛他在哪里真的见过我。
“为什么我长这样。”
“因为这样好看,我喜欢。”
“真的有这么个人吗。你是不是把我套在别人身上了。”
“没有,我想像的。”
……
他尽全力地想像着他脑海中最好看的样子,并觉得作为人类的我一定身份高不可攀,美丽异常,让人不敢亲近。
所以他只敢每天下午都来我的窗户下面,隔着窗户观察我的模样,给我画画。
那不是普通的画,而是把我想像成了一个立方体,以各种视点对我的形象进行分解,然后重新组接。来展示我的美丽。
“嗯……”我无语道,“那个画肯定很丑吧。”
光是想想,就觉得怪模怪样的。真的没有觉得美到哪里去了。
我这么一说,萤就气坏了:“我画的更是没有丑的。你压根就没有审美!你什么都不懂!你可别说话了你!你就是个小机器人!”
“……”
行吧,明明这个故事是讲给我的,可他不让我说。
我也不敢问,我也不敢说。
我就躺在那里,我把手放在肚子上,我老老实实。
然后,听着他给我,讲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故事。
在那个故事里,有什么天空之上的人体绘画,有什么给我制造了一个机器,还有说什么点火什么的,原不原谅的。
他讲得绘声绘色。
但说实话,我没有太听懂。
我完全没有理解他故事里那奇怪的艺术与想像。到底是怎么根据立体主义变成多视点叙事,这中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我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明白。
但我依然很喜欢它。
因为,我喜欢故事里的那句话。在那个故事里,他曾送了一朵钢铁的玫瑰花给我,并对我说:“希望我走出我心里的荒漠……”
但我不太喜欢他的结局。
那是个悲剧,在那个故事里,萤最后死了。他独自为我走进立体机里,然后再也没有出来过。
那份迟来的,他给我的立体主义的拥抱,我始终没有得到。
也没有机会,跟他说上一句:“我原谅你了。”
……
但我没有告诉他。
“怎么样?”萤讲完之后,很高兴地跟我炫耀着,眼中雀跃不已。
“好、真是个好故事,”我立马大声说,并问他,“那这个故事叫什么。它还没有名字。”
“切,没想好,那你取个名字呗。反正这个故事也有你的一份。”
“取——”
“给故事取名字的要义是,能够概括故事的内容,还得有内涵还得朗朗上口,不能太复杂,最好还够新奇,能引起听者的兴趣。当然,最重要的是,它在你心里是一个好名字。”萤又提醒我道。
他总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说法。
如果要按照他的说法来给故事取一个名字,那我觉得我这辈子都取不出来了。
毕竟大故事家的要求实在太多。哪能有一个名字涵盖这么多要求?
“想好没。”
“没。”
“笨,快点想。”
“……”
“那就叫《立体机》吧。”我说。
“为什么?”
“因为这个名字好,这个名字简单,这个名字在故事里有!”我大声说,彷佛越大声,理由就越充分。
“嗯,那就叫这个名字吧。你喜欢就好,反正它是一个送给你的故事。”
“嗯。”
“好了,故事讲完了,该睡觉了。”
“嗯。”
“睡吧。”
“嗯。”
“你怎么一直嗯。”
“嗯。”
“哼哼哼,你真傻。”
他一问我就一答,我“嗯”来“嗯”去的,不知道是在做什么。也没有看他,我一直仰躺着,在看蓝天。
想像着那个故事,想像着如果我要真是个人类,就像故事里的那个人一样,那该有多好。
这样,萤也就不需要再去找别人了。别的、传承人了……
我又想到了那幅画。
不是那副天空上人体立体主义的画,我不敢想像那个。
而是最初的那个,萤的梦想。
在那个画里,萤和他喜欢的人住在一个大别墅里,手里拿着漫画。
别墅门口拴着一条大狗,外面则有很多粉丝。
而我,则在他的院子里,替他把守着大门。(这个原来没有,但是我自己把自己画了上去。)
我的样子很是威严,不禁可以替他看守庭院,还能替他管理好粉丝,让他们有序进场。
我很厉害,萤很需要我。
我是他的家人,也是他的传承人。
……
萤在我的身边,裹紧了黑袍。
晚上太冷了,他必须裹住那个,才能睡觉。窸窸窣窣地响。
之前为了赶路,我们一直是白天睡觉,晚上走路。
但这一个月以来,萤一直在教我编故事,所以我们的时差就乱了,耽搁了很多时间,也就没有个固定的时间表。
我们什么时候累了,什么时候就休息。什么时候困了,什么时候就睡,反倒是简单了很多。
以前,他睡着的时候,我就可以四处乱走,以他为圆心,去不远的地方探索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喝的能带回来。
可他现在枕在我的胳膊上,我动不了,就只能侧头去看着他。
当然,他裹着黑袍,我根本就看不见他的脸。但我还是在看。
“小陵,等我走出去,我可以收你当徒弟,并雇佣你当我的看家管家。毕竟除了我之外,可没有别的人会要你了。反正那个国家,就是人手一个AI管家的。一个人,配一个AI,永远绑定着,我觉得我们也可以。”
萤突然开口说话了,他根本就没有睡觉。
我先是大吃一惊,然后赶紧闭上眼睛不动,假装自己进入了休眠状态。
“白天,我们就一起结伴,去四处讲故事,诉说故事王国的传奇。晚上,我们就回到别墅里休息。我在我的房间里睡觉,你去你的房间里充电,门口则有条狗看家护院……如果真的能那样,该有多好啊……可惜没有如果了……”
“……”我嘴唇逐渐闭紧,乱了信号。
“小陵,说实话,我的脚越来越痛了,疼到我睡不着,身体里面也好痛,全身都痛,像有火在烧一样。我感觉、我可能快要不行了。”
萤说到这里,身体再次忍不住地抽搐。像一个孩子一样,在我怀里蜷缩着,连呼吸里都像是塞满了刀片一样,艰难不已。
而我看着他的样子,却无能为力。我毕竟不是个医生。
我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说。
“我、我就快要死了,剩下的路……可能得你自己走了。就你一个人,你得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为了我们的故事王国,请你一个人在沙漠里走下去,直到遇到下一个传承人,把我传承给你的,传承给他,别让故事在我们手里断掉,那就罪过大了。”他强忍着病痛,在还活着的时候,诉说着他的遗嘱。
“嗯。”到了现在,无论他说什么,我也只能去答应他。
他似是笑了:“我就知道你在听着。”
“嗯。”
“你没睡着。”
“嗯。还有什么,你说,我都答应你。”我竭力地想透过那层黑纱看见他现在的样子。
可他依然死死遮着自己,不让我看见,他现在狼狈艰难的模样。
“没有什么了……没有……对了,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我以前是个罪人,现在是个累赘,无论是生是死,都没有什么活在世上的资格里,”萤最后说,
“我并不想活在你的记忆里。到时候别记住我,只记住我们的故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