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青时的脚步顿了顿, 凌厉的眼神不经意间扫过刚才还站着人的地方,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一个月前,他跑了好几家医院, 当时心绪混乱间消息封得不够及时, 后面就算补救了也多少泄了点出去, 紧接着飞去了H市找蔺青清, 随后就是整整一个月没动静, 除了在养病,没有半点消息——在某些人眼里,可不就是他蔺青时已经灯枯油尽,交代了后事就在家里等死么?
也难怪蠢蠢欲动,装都懒得装, 就差把那点小心思放明面上了。
蔺家是传承了几百上千年的大家族, 这点好也不好, 枝杈多了, 质量难免下降,这些亲戚有野心,偏偏又没有配得上野心的头脑, 只会给蔺青时增添烦恼。
安分守己的亲戚他养着也就养着了, 无非给点分红, 这样的亲戚……他爷爷年纪大了心就越发软, 临走前还嘱咐他照顾好家里,蔺青时向来不会忤逆爷爷,但死了的人料不到身后之事, 若是这些人不那么犯蠢,他也犯不着和人过不去。
一边听着属下的汇报,一边想着该怎么处理那些亲戚, 蔺青时费了神,有些头疼,眉头便皱起来,手指一下一下点在桌子上,闷闷的哒哒声敲得底下人心里跟着一阵阵发颤,生怕向来严格的蔺总有哪里不满意。
可再怎么心惊胆战,那一双双眼睛还是控制不住地往一旁沙发上瞄。
向来没人坐过的红木沙发此时坐了个高大帅气的男人,正是一年前和蔺总结婚的盛敛,他那张脸不知道上了多少次财经频道,尤其又和顶头上司结了婚,成了他们老板娘,据说感情甚笃,在座的各位哪有不认识的。
——但这还是第一次!蔺总竟然把人带来了公司!
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个商圈传奇大佬,忍不住有点好奇心也是正常的。
面对这么多人的视线,别说盛敛本来就敏锐,就是块木头也能被点着了。
他大大方方从手机上把视线挪开,抬起脸,露出一个笑来,还朝他们挥了挥手,好似这地方不是蔺青时的办公室,而是他的粉丝见面会。
还别说,底下真有几人面露激动,盛敛就是个人来疯,工作也不处理了,端正了坐姿,笑吟吟地看着蔺青时。
蔺青时本来想忽视底下这些人的走神,和盛敛眉来眼去也忍了,只要汇报的人专心就行了,他平日工作是严格了点,但也不是奴隶主,一有点什么就要罚人。
但是盛敛故态复萌,又没个正形,还要扰乱他属下们!
“啪嗒”!
蔺青时把笔不轻不重地放在桌上,视线逡巡一圈,脸色虽然平静,但属下们立刻收敛了视线,缩头鹌鹑似的不动了。
他们蔺总虽然渐渐在放权,但是这十年来,他们一点点看着蔺总越来越恐怖,这威慑力一时半会儿可散不掉,在小蔺总面前他们规规矩矩,可蔺总一出现,所有人都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半点错也不敢出。
这是一个月没见懈怠了。
所有人精神一振,盯着蔺青时的办公桌数上头的纹路数数,再不敢乱瞟。
盛敛也得了蔺青时一个警告的眼神,搁以前他不说在办公室高歌一曲,少说也得站起来转悠两圈,现在却立刻低下头,老老实实重新投入到工作里去。
积压了一个月的事情,再加上还要安排剩下几个月的工作,蔺青时一进入状态就想不起时间,期间连盛敛往外走都没注意到——只要盛敛不打扰他工作,在他眼里和一团有色空气也没什么区别。
“扣扣”。
空气敲了敲门。
下属们都吓了一跳,连忙去看蔺总的脸色,果然沉了沉,写满了不悦。
这……传言不实啊,不是说蔺总和盛总感情很好的吗?怎么带了人来就晾在一边,还要给人看脸色?难道闹矛盾了?
浑然不知下属脑子里正在八卦自己的婚姻生活,蔺青时面色不善地看向懒洋洋倚靠在门边的盛敛:“有事?”
颇有点要是不重要就要把盛敛发配边疆的意思。
盛敛用下巴遥遥点了点蔺青时摆在桌上的座钟,被冷言冷语也不恼,语气无奈又宠溺:“蔺总,这都几点了,该吃饭了。”
说着还扬了扬手里的饭盒。
蔺青时一怔,果然,指针已走过了12点,刚才沉浸在工作里还不觉得,现下盛敛一提醒,空荡荡的胃立刻开始抗议,微微抽搐起来,眉心也跟着蹙了起来。
见蔺总皱眉,下属们心里更紧张——对于蔺总来说,吃饭只是小事,完了完了,这下盛总估计要被骂了,他们是赶紧跑还是留下看热闹啊?跑又不敢跑,留下怕引火烧身,进退两难啊……
“……行了,你们先去吃饭,下午继续。”
所有人都一愣。
这就没了?没有训斥,没有让盛总滚出去,也没有大发雷霆?反而真的让他们去吃饭了?!
他们今天都没想过能按时吃上饭,在接到蔺总回来的消息时就匆匆吃了东西,反正蔺总会给丰厚的加班费,中午不休息也就不休息了。
结果盛总就这么一句话,就把他们解放了?
——他们的加班费啊!
没人敢有异议,交换了几个眼神,争先恐后退了出去。
公司各个群里,第一手消息开始满天飞。
看来传言不虚啊,蔺总和盛总果然十分恩爱!蔺总这样的工作狂,被打扰了没有骂人,只是瞪了盛总一眼,中午还直接放他们去吃饭了!
公司上下都大为吃惊!
连公司食堂的师傅也参与进了这场八卦。
今天中午盛总去找他们借了搁灶台,说要亲自给蔺总做饭——蔺总只喜欢吃他做的饭!平时在家也是盛总做!
一大把狗粮撒在员工头上,嗑得晕头转向。
早上盛敛跟着蔺青时来的时候走的专用通道,没几个人见到真人,但他的照片随便一搜就是,和他们蔺总也是相配得很。
在盛敛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蔺氏发展出一大批cp粉。
*
房间里,吃完饭后,蔺青时有些困倦,第一次在中午进了办公室里的休息室准备睡个午觉。
看盛敛还坐在沙发上,他抿抿唇,还是开口:“过来,和我一起睡。”
——有个人形热水袋睡得更好些。
盛敛从善如流,咧着嘴上了床,不仅乖乖暖好了床,还自发自觉地圈住蔺青时,尽职尽责当个自发热靠枕。
垂着眼看蔺青时在自己怀里迷迷糊糊闭上眼,盛敛脸上是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表情——从前的他自己看了大概还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这一刻却只觉得满足。
可惜,有不长眼的人,非得来打破这份温存。
敲门声乍然响起,盛敛要去捂蔺青时的耳朵,却没来得及。
半梦半醒间被惊醒,他刚捂出点的血色立刻散了个干净,蔺青时脸色一白,眉头下意识皱起来,手也捂上心口,急喘几声。
盛敛的脸色迅速沉了下来,一边安抚怀里的人,冰冷的视线射向门口,咬牙切齿,恨不得隔着门用眼神刀人。
外面这人死定了。
第26章 第 26 章 若一开始结婚的时候盛敛……
门口的蔺东峰探头探脑, 恨不得从门缝钻进去。
平时蔺青时这个好侄子来了公司是从不关门的,中午也都在工作,可这会儿敲了门了, 竟然还没动静, 这是干啥去了?
想到大哥交给自己的任务, 蔺东峰再一次抬起手, 指节刚要触碰到门板, “唰”一声,门骤然被打开。
蔺东峰眨眨眼。
平日里他这个身高只要微微仰头就能看到大侄子那张赏心悦目的脸,现在么……
距离太近,仰头仰得脖子都酸了才看清脸。
而且是一张无敌凶神恶煞的脸!
眼前人明明是笑着的,脸色却阴沉极了, 皮笑肉不笑的, 笑意不达眼底, 动作很强硬地用手抵住蔺东峰肩膀, 把人一推,自己也跟着出来,关门的动作却意外轻柔, 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
刚开始被吓到的蔺东峰回过神, 认出盛敛, 面上带上了不悦的神色。
“我说小盛啊, 你对长辈就这个态度?真该让小时看看他找了个什么样的对象,小时他向来最守礼了,当初我们就说不该找你这样的, 要是他爷爷活着也不会……别怪叔说话难听,既然进了蔺家的门,在外面行走总得照顾着蔺家的面子, 我也是为了你好,你要是失礼了,丢的可是小时的面子。”
看盛敛没说话,蔺东峰越说越来劲,摆足了长辈的架子,最后才拐回到最开始的目的上:“咳,我有事找小时,你喊他出来一下,现在真是越来越惫懒了,当初我就说不该把公司交到他一个小年轻手上……”
盛敛纵使拿出了难得的耐心,此刻也忍不住打断这人喋喋不休的屁话:“啧,说够了吧?”
“什、什么?”
“我说,你说够了吧?放屁也该差不多一点,要不是青时一直撑着,要不是我们结婚了,盛家拿了钱,你还能在这儿说话?”盛敛脸上的笑容不变,声音也压得很低,怕吵醒里面好不容易哄回去的蔺青时,但一字一句可尽往蔺东峰的心上扎,“就你这样的,没有青时,早被追债的沉海了吧?蔺老三?”
他对蔺家这帮废物亲戚也做过调查,蔺青时这些年没少收拾烂摊子,蔺老爷子年纪上来了之后对几个孩子都格外心软,他活着的时候都管不住,没出个好笋,还要护着,临死前托付给蔺青时——对蔺青时倒是硬的起心肠培养,那么一大家子压在身上,怪不得养病二十几年都不见好。
偏偏这帮人还是没有自知之明,非觉得是蔺老爷子偏心蔺青时才会把公司交给他,自以为是地觉得要是自己坐在蔺青时的位置上,蔺家还能更上一层楼。
是蔺青时太聪明、太要强了,所有蠢货都以为他坐在这个位置上轻松得要命,每天只要高高在上地签几个字就能把蔺家这些产业管理得井井有条了?
蔺青时整夜整夜熬他们是一点也看不着!
盛敛居高临下地乜着这个样貌还过得去却一股子虚浮样的中年男人,语带嘲讽:“废物就该有废物的觉悟,只会吸血的虱子就别跳脚了,省得动静太大被拍死。”
蔺东峰气得浑身打摆子:“你、你……有你这……唔唔?!唔唔唔?!”
“啧,吵死了。”
盛敛把蔺东峰的领带塞进那张只会喷粪的嘴里,现在他大小算个名人,不然以他上学那会儿的脾气,就该给这种人套个麻袋揍一顿好长长记性。
蔺东峰瞪圆了眼,盛敛看也懒得看他一眼,回头进了门,又探出个脑袋阴恻恻地警告:“青时在睡觉,要是再发出一点声音……不巧,我进门的时候蔺老爷子可没和我嘱咐过什么要看顾你们的话,你猜我敢不敢弄你?”
他进门的时候蔺老爷子也说不了什么了。
被他那一眼看得背后发毛,蔺东峰出了一身冷汗,僵硬地点点头,竟然真的不敢出声了——软着腿跑开的时候也小心着,脚步声都轻得可怕。
蔺老三和大哥告状去了。
这头,盛敛仔细掖好蔺青时的被子,看了眼温度,确认蔺青时依然睡得熟,心下松了口气。
怀孕之后,蔺青时连睡觉都没以前安稳了,很容易醒,自然醒还好,要是被什么声响或者做了噩梦惊醒的,醒了之后免不了要难受一阵。
他轻手轻脚退出去。
盛敛向来讲究跟人和气生财,在外都是一副笑模样,但骨子里还是那个坏脾气,当初孙祀看到的那些传闻不是编撰的,他贯会看人下菜碟,发迹前当孙子就当了,喝酒比谁都猛,在酒桌上赔笑一点也不含糊,现在起来了,谁敢惹他不高兴,他有的是钱,直接把人砸死完事儿,全看心情。
眼下,蔺家这些亲戚明显就是心怀不轨,他不信蔺青时不知道——不如说,这么久借着养病的名头没出现,又突然选了今天来公司,蔺青时绝对在偷偷谋划什么。
而他一无所知。
但是没关系。
盛敛拨通了一个电话。
他会用自己的方式解决掉这些碍眼的东西,免得耗了蔺青时的心神。
有这功夫多想想晚上吃点什么吧。
*
蔺青时睁开眼。
窗帘严丝合缝拉着,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身旁已经没了热源,不过暖气开得足,他慢条斯理换了套衣服,出现在办公室的时候又是那个冷淡强势的蔺总。
不过睡了一觉后,蔺青时气色好了不少,比起早上冰雕似的模样多了几分温度。
他一出现,整个公司都加速运转起来,忙着继续开会的蔺青时四下看了几眼,没找到盛敛的身影,手机也没收到什么消息,只是疑惑地皱了皱眉,随后继续投入到工作中。
眼看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得益于蔺总高效的工作效率,在下班前,总算处理了一大半积压的工作。
这次蔺青时记着时间,挥挥手让属下们都出去。
难得准时下班,下属们面面相觑,在心里对盛总肃然起敬。
没想到蔺总竟然是结婚之后顾家的那一类,怪不得结了婚之后就要小蔺总上台自己慢慢放权呢,原来是要回归家庭啊!
就是晚上没见到盛总人啊……
蔺青时准时放人走并不是为了吃晚饭。
盛敛大约是回公司去了,他也没多在意,稳稳坐在办公桌后,像是在等什么人。
门外,如他所料响起了一道脚步声。
意料之中的,没有敲门声,蔺老大直接推开门,笑眯眯地走进来:“小时啊,我们叔侄俩也很久没见了,这些日子你都不来公司,也不回家,我们都怪想你的,今晚给大伯个面子,聚聚去?”
蔺青时冷淡地颔首,示意他带路。
蔺东海暗中咬牙,蔺青时向来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他可是长辈!还是蔺老爷子的长子!于情于理,这蔺家的产业就都应该落在他手上——而不是这个病秧子!
而他,只能拿那点分红混日子!
蔺青时是厉害,这么多年,蔺东海明里暗里搞了不少小动作,竟然没一次成的,可他一直没认命,一个月前,蔺青时忽然闭门不出,也不见客,他还以为是不行了,又开始撒网,蔺青清那个小丫头可比蔺青时好对付,眼看着就要成了,结果蔺青时又冒出来!
这块绊脚石,他必须除了。
跟在蔺青时背后,看着蔺青时瘦削的背影,蔺东海眼底满是阴狠。
蔺青时叹了口气,暗暗摇头。
连算计人都算计不明白,他这些叔叔,实在是跳梁小丑。
不过这些老东西毕竟在蔺氏混了这么久,蔺青清对付起来多有阻碍,他这回就把这些人一网打尽,正好,蔺氏也该动个手术,去去这些腐肉了。
两人各有各的算盘。
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两人来到了蔺东海定的酒店。
“小时啊,你三叔他们都在等你了,来来来,咱们几个今晚……”
蔺东海笑着推开包厢的门,却像是被掐住嗓子的公鸡,惹人烦的声音戛然而止。
人很齐是没错。
——但是,但是怎么还多了点东西!
蔺家一大帮亲戚,都被绑在椅子上,其乐融融坐了三大桌,嘴里塞了东西,说不出话,只能惊恐地瞪着眼睛看向门口,朝着他们的好大哥拼命求救。
这场面,震撼极了。
饶是蔺青时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也忍不住略略流露出一点讶然神色。
这是唱什么戏?
“哟,来啦!”
盛敛笑呵呵地从蔺青时背后冒出来,搂住了蔺青时的肩膀,把人朝自己怀里带了带。
他对这能惊掉人眼珠子的场面视而不见,只用亲昵的语气埋怨蔺青时:“又加班了是吧?来来来快来吃饭,一会儿该胃疼了,还连累长辈们等这么久……先坐下吧?”
这反客为主的样子,要说这壮观的一幕和他没关系,有点脑子的都不会信。
蔺大伯哆嗦着手指他:“你、你做了什么?!”
盛敛懒懒分出一丝视线:“哦,这儿还有一个。”
说完,挥挥手,立刻有两个壮硕的黑衣人沉默着忽然出现,抓住蔺大伯的两只胳膊就把人“请”入了座。
蔺大伯哪里是黑衣人的对手?嘴里骂骂咧咧,扭动着肥胖的身体挣扎,可惜最后只是气喘吁吁地被绑好——由于挣扎还绑得格外紧,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蔺青时撇了盛敛一眼,对他这些行为不置可否,任由盛敛扶着自己坐到空置的主座上。
唯一一个没堵住嘴的蔺大伯被忽视,情绪更加激动,梗着脖子还在耍威风:“你们两个大逆不道的东西!还不快把我们松开!”
“蔺青时!别以为我们平时给你面子你就不知道好歹!不就是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我们好心要帮你分摊公司事务,你竟然死死攥在手里,啊?你就是想贪了蔺氏!你都要死了还想当土皇帝呢?!”
一口一个死的,咒得实在难听。
盛敛一个眼神,立刻有人塞住了蔺大伯的嘴。
他还是笑着,眼神却阴下来:“一会儿先割舌头——张着嘴摔在菜刀上,大伯,您运气也太差了。”
蔺大伯吓得直喘粗气。
蔺青时却眼皮都懒得抬,被骂也没什么反应,盛敛吓唬人也不表态,只是抿了口水润润唇。
做表情也是要力气的,他辛苦工作一下午,干嘛还要浪费力气在这些马上就要死在他前头的废物上。
蔺青时对这些亲戚没什么感情,得知他们竟然真的准备给自己用药的时候,心里只有不可置信——他爷爷,竟然真的会生出这样的蠢物。
还有一点欣慰——蔺老爷子说不准还没投胎,看着这几个提前下去的,应该也能高兴高兴,也算他尽孝了。
不过盛敛会掺一脚倒是他没想到的。
他还疑惑盛敛下午是去干嘛呢,原来是查出这些人要动手,截胡来了。
……盛敛能成功不是没有理由的,够敏锐。
若一开始结婚的时候盛敛就是这副靠谱的样子……蔺青时忽然走了会儿神,又抿着唇拉回思绪,没再继续往下想,把心思放回正事上。
既然如此,蔺青时纤长的手指在手机上随意轻点了两下,外面立刻有人涌进来,为首的是个方脸中年男人。
偌大的宴会厅差点被塞满了。
一众亲戚们瞪大眼睛。
——警察!
完了!这下全完了!
他们私下里偷偷做的、这次要拿来害蔺青时的,可是要吃枪子的玩意儿!
怎么就被蔺青时发现了呢!?
证据确凿,偷渡、贩卖、还企图害人——反倒是害人的罪名最轻了。
一众人立刻就灰头土脸被拷走了,连狡辩的余地都没有。
总算尘埃落定,虽然处理这事儿并不耗神,他们留下的马脚实在太多了,小辫子一抓一个准,不过以身入局处理起来更干脆利落,名头也好听些——蔺家可不能出那样的丑闻,内斗没关系,危害社会太影响风评和股票了。
有时候蔺青时也想不明白,自己好吃好喝地养着这帮人,他们怎么还要去做这些事儿,所幸他一直放着眼线,处理也及时,没酿成大祸。
蔺青时揉了揉太阳穴。
空荡荡的会客厅现在只剩下他和盛敛。
“回去吧,我饿了。”他自然而然地开口,却被按在了椅子上。
蔺青时:?
他皱眉:“你做什么……”
剩下的话被盛敛黑着脸打断:“你非要犯险?”
“什么?”
“明明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你非得跟着过来吃饭?万一真的不小心吃进去,或者吸进去了呢?你不要命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有多脆弱!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盛敛质问着,情绪越发激动,却还记得压着声音,憋得自己额角冒青筋。
自从蔺青时怀孕后,盛敛在他面前连脸色都没摆过,更别说和他大小声了。
骤然被盛敛用如此糟糕的语气诘问,蔺青时的脸也附上一层寒冰。
他怎么可能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他比谁都珍惜自己的命!说到底,要不是盛敛他又何至于陷入现在每日提心吊胆的境地?盛敛竟然还敢这样质疑他?
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他忽然皱起了眉头。
不太对。
他怎么,忽然眼前有些发晕?
第27章 第 27 章 脱层皮是少不了的
“把医生都喊来!”
盛敛脸色难看地搂住怀里蔺青时软趴趴的身子, 一边把人扶稳一边对着外头喊——他知道蔺青时带了医生来,现在这情形,片刻都离不得医生。
刚才正说着呢, 蔺青时忽然扶住额头, 他还以为又要进入以前那样拒绝交流的状态, 正要发火, 没想到, 下一秒,蔺青时就在他眼前一歪身子,就要从椅子上软倒下去!
盛敛吓得心脏狂跳,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先自发动了, 立刻冲到蔺青时身边把人揽进怀里, 腿撞上桌沿都一动没动。
“青时?青时?”
低声喊了两声, 没见有动静, 盛敛轻柔地捧起蔺青时尖细的下巴看他脸色,不是寻常的苍白,而是两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不止两颊, 甚至脖颈和余下唯一裸露在外的双手都泛起了淡淡的粉色, 蔺青时秀气的眉头狠狠皱着, 呼吸也不稳, 急促又发烫,看这样子,即便昏过去了也是难受得紧。
烧得殷红的唇微微开合, 盛敛弯着腰凑过去听。
“呃……热……”
说了什么听不大清,大多是一些难受的喃喃低吟,听得盛敛心里揪着, 方寸大乱却又要耐着性子把耳朵凑在蔺青时嘴边,尽力捕捉一点病人的感受,好交代给医生,能更快做出研判。
听了半天,盛敛只听清楚一个热字,疑惑地拧起眉头。
要说是发烧,也不该这么突然,刚才都还没有任何症状,而且即便是烧了,以蔺青时的体质来说,只会喊冷才是。
盛敛抱着蔺青时安抚,可昏迷中的蔺青时却挣扎起来——盛敛体温高,他不舒服了。
急得盛敛一脑门汗,看着蔺青时手上没劲,还硬要用软趴趴瘦伶伶的手腕子抵着自己,他是又不敢用力,又不能放开让人摔地上,只能小心抱着,挨了几下没力气的打反倒更心疼,蔺青时现在真是一点力气也没有,和初生的小猫崽子没区别,打在身上连挠痒痒都不如。
打就打了,怎么小心护住蔺青时让他别挣扎间弄伤自己才是让盛敛头疼。
好在医生很快脚步匆匆赶来,一进入这个大厅,整个医疗队迅速地分成两拨。
赶来的都是蔺青时怀孕初时自己找的医生,中医西医都有,一拨跟着盛敛和蔺青时上了车,在车上给蔺青时做简单的降温处理和初步检查,另一拨则留下检测饭菜茶水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可能对蔺青时造成影响的东西。
车上的医生们把蔺青时团团围住,个个面色凝重——雇主的伴侣就差拿个鞭子在他们身后赶着了,能不凝重嘛。
好在这辆车空间够大,否则还真塞不下这么老些人。
盛敛沉着声,快速讲了讲蔺青时晕倒前发生的事情:“他说热,会不会是发烧了?这几天降温,他进门之后没喝水也没吃东西,不过刚才我们……吵了两句,不会是情绪起伏太大……”
说着,盛敛就自责懊恼地锤了捶自个儿脑门,他明明知道蔺青时这个时候最要小心的。
他只是……只是气蔺青时把自己置于险地。
再周全的安排也可能出纰漏,就算他知道这些人要做什么,不吃也不喝经过他们手的东西,中间也有可能会有别的手段,他一个人,顶多算上些暗中跟着的医生和保镖,到时撕破了脸,混乱中也很容易被误伤,谁能保证任何事都百分百和自己安排的发展一样?
现在意外真的发生了,盛敛却没法责备蔺青时,满心焦急,刚才的火气也散不掉,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被架在火上烤,偏偏还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然谁还能照顾蔺青时?
医生皱着眉头,熟练地安抚家属情绪:“盛总,您冷静一点,经过初步检查,蔺总的症状应该是吸入了微量的催.情.药物,源头我们那边还在找,并不是普通的生病,也不是因为和您争吵,现在需要更专业的仪器检测药物成分,方便对症下药,我已经通知了家里,您别急,蔺总症状并不严重,也很快就离开了,不会有事的。”
果然是那些该死的!
盛敛一手捋着蔺青时的背,一手掏出手机。
“喂,问一下那帮渣滓,他们给蔺青时用的什么脏东西,让他们完完全全吐出来。”盛敛的手捏紧了手机,手背上狰狞的血管叫嚣着他不太妙的心情,落在蔺青时背上的力道却轻得可怕,“顺便,别让他们在那里过得太轻松了,好好照顾一下。”
得了电话那头的承诺,盛敛在医生们战战兢兢的注视中收起凶恶的神色,车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蔺青时急促的喘息声和盛敛不厌其烦小声安抚的絮叨声。
终于,在医生紧绷的神经断掉之前,他们回到了别墅。
比起去医院,在蔺青时搬回家之后,陆陆续续添置了不少高端设备的小别墅显然是个更好的选择,虽然盛敛买下了医院,但也不好把正在治疗的病人拽出来把仪器挪给蔺青时用。
反正和蔺青时身体相关的一切盛敛都格外好说话,批设备和材料都利落得可怕,简直不把钱当钱的花法让医生心里更有底气。
——这可是他们从实验室到医院都没用上过的好东西!
刚开始蔺青时要搬回家还遭到了一致反对,现在,比起医院,还是养了一大堆医生和昂贵仪器的家里更靠谱。
一下车,立刻就有人上前接应。
酒店那边,检测结果也已经出来了,是放在大堂里的香薰,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偷偷换了,酒店方那边正在配合调查,还打电话想要和盛敛道歉,但蔺青时现在情况还没稳定下来,盛敛也没心思听酒店的人打官腔,直接给人拉黑了。
“怎么样,解药好配吗?”
他握住蔺青时发烫的手,心疼地碰了碰蔺青时烧得发干的嘴唇,紧张地看向医生。
医生迟疑地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面色越发凝重,他们一进门就颤颤巍巍跑来给蔺青时把脉的丁老更是直接一拍桌子,拍完又颓丧地坐下。
看医生们欲言又止的模样,盛敛彻底沉下了脸,质问道:“你们刚才在车上不是说会没事的吗?!”
语气凶极了,像是下一秒就要把这些庸医生吞活剥,但细细听了,他的声音竟然在发抖。
医生硬着头皮迎上盛敛的视线——刚才在车上当然要安抚家属情绪了,要是一激动把整车人葬送了怎么办?
更何况,他也不算是说谎……
最后还是丁老打破了凝重的氛围。
对于一个成年男性来说,那点剂量确实算不上什么,有功能障碍的话这点用量都不一定能起效。
坏就坏在蔺青时体质不好,他对这种药物的反应比一般人剧烈很多,所以才会陷入昏迷,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点药物可能稍微运动一下排点汗就没事了,可偏偏蔺青时不行,他很难靠自己排解这种药物,也因此,即便真的顺着药性做了,也不一定能解掉药性。
不然病人家属就在旁边,他们费这么大劲过家家吗?
盛敛听得心急,忍不住打断:“那怎么办?不是说是常见的药吗?解药配起来很简单的吧?”
丁老沉沉叹了口气。
“药,有。”
“但是小时怀孕了。”丁老仿佛愁得满头白发都稀疏了,耷拉着眉毛,“这不是简单的保大保小的问题,他和孩子的连结太紧密了。”
“现在这个催.情.药对孩子的影响还未可知,但目前的情况来看,胚胎还算稳定,如果贸然用药,孩子出事了,小时他……”
“左右脱层皮是少不了的。”
盛敛心里一凉。
第28章 第 28 章 这回之后,蔺青时能明显……
该说怪不得能在蔺青时贫瘠的孕囊中完全不合理地扎根下来吗?
这个孩子格外顽强, 用了药也不连累蔺青时。
看着烧了一天半,期间只迷迷糊糊半醒着喝下一点流食的蔺青时,最后盛敛还是咬着牙拍板用药。
口服药物比静脉注射刺激小些, 偏偏蔺青时现在意识昏沉, 偶尔清醒的时候也不配合, 理智烧尽了后, 蔺青时的本能小孩儿似的抗拒吃药, 用手推开都是轻的,哪怕他身上没力气,这两天也打破了三个杯子。
昏迷的时候无法自主吞咽药丸,磨成粉泡水怕刺激消化道,喂水的时候还怕呛到气管里, 吃个药艰难得很, 只能盛敛半扶半搂着人, 软绵绵地坐在他怀里, 在耳边一点点哄,吃了两回药,盛敛磨得嘴皮子都要破了。
偏偏本人不觉得麻烦, 满心满眼都是对蔺青时的心疼, 有时医生看了他那个小心劲儿都想劝劝, 患者家属的神经和患者一样脆弱可不是什么好事。
可没人敢触霉头, 谁都看得出来现在盛敛就是个一点就能炸的炮仗,不说公司不去了,工作都不处理了, 他还算有自知之明,现在状态不对,容易做出错误决策, 或者迁怒到下属头上,索性专心致志先守在蔺青时身边。
但药喂进去还只是个开始。
好不容易喂下药丸后,所有人都严阵以待,大大小小的管子从蔺青时身上延伸出来,药物开始见效,蔺青时紧锁的眉头有了松动的迹象,裸露在外的皮肤褪去粉色后惨白得吓人。
只是人的意识依然不清醒。
用药之后又过了两天。
短短三四天的功夫,蔺青时本就消瘦,现在更是单薄得吓人,躺在病床白色的床单上,简直要融为一体,连起伏也看不太出来。
——胸口呼吸的起伏也微不可察,盛敛这三天寸步不离,眼珠子都恨不得锁在蔺青时身上,时不时就要伸手去探蔺青时的呼吸,感受到清浅的呼气才能放松一点紧绷的神经。
有时候盛敛还会疑心蔺青时的心脏是否在好好工作,比起自己强壮的脉搏,蔺青时的心脏跳动慢了些,每一下都要蓄上一会儿力,才能艰难地维持着这具身体活动,明明仪器上的线规律地变化着,但盛敛在没什么事要做的时候还是习惯性把手搭在蔺青时的手腕上。
这还是找丁老学来的,学会之后,蔺青时手腕上几乎就要烙下指印了。
盛敛真的怕,怕一个眨眼没注意到蔺青时的异样就要酿成大祸——哪怕这里有满屋子的医生,没人会怠慢蔺青时,他也时常在熬不住眯上眼的时候忽然惊醒。
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当初身上背了巨额债务也从来没食不下咽过的盛敛这几日都瘦了不少。
得知蔺青时怀孕之后,盛敛神经就越来越紧张,这几天又水逆似的,快把医生变成跟宠了,已经快要到了受不了蔺青时离开视线的地步,哪怕他自己现在背上还有伤,一举一动都牵扯着隐隐作痛,伺候蔺青时也必须亲力亲为。
就这么熬到了第四天的夜晚。
医院的灯光冷得瘆人,拥挤的病房里,蔺青时费力地睁开眼,一只手立刻挡在他眼前,下一刻,主灯被关掉,只留下床头一盏昏暗的夜灯。
“醒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这都两天多了……仪器没报警吧?”
“目前看,除了虚弱一点没什么问题,之后可能激素水平会有点波动,好在没伤到根本。”
“还得再抽个血化验一下,免得有什么药物残留……哪种都不行。”
……
原本被按下静音键的病房在蔺青时睁开眼的那一刹那瞬间热闹起来,医生们紧绷的神色非但没有放松,反而还个个皱着眉头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各种听不懂的术语和数据从蔺青时耳边划过,即使所有人都刻意压低了声音,他还是有些头疼地皱起眉。
察觉到他的不适,大致确定了蔺青时身体暂时没什么问题的医生们抽好血退了出去,也不嘱咐什么——一有问题盛敛绝对会立刻把他们抓进来,不用叮嘱什么。
房间里只剩下盛敛和蔺青时。
眼前还被遮着,蔺青时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他这几日也不是全然昏迷着的,有一半时间醒着,只是意识不大清醒罢了,盛敛做了什么,他现在醒过来,也都能一清二楚回忆起来。
有时候他想开口让盛敛把手拿开——蔺青时这样体寒的人,手腕上都差点被盛敛捂出了汗,也许是苦于身上没力气张不开嘴,又也许……看盛敛担惊受怕的模样终归于心不忍,就这么让他搭了好几天。
现在这热源从手腕上挪到了脸上,差点灼伤他薄薄的眼皮。
“放、咳咳……嗬……”
刚挤出一个字,他喉头就一阵发疼,明明这几日盛敛也千方百计喂他喝了水润喉,一开口又咳了起来。
一咳还停不住,肩膀一耸一耸,咳得差点上不来气,蔺青时侧过身蜷着,免得平躺着咳着咳着呛到。
盛敛也顾不上遮光了,干脆半跪在床边,手一下一下顺着蔺青时瘦得有些硌手的背。
这几天守着蔺青时的时候,他还想过等蔺青时醒了要继续吵他昏迷前没吵完的架,摆事实讲道理教训蔺青时以后别那么倔,以为自己算无遗策就以身犯险,这下着了道,哭都没地方哭,又受一遭罪。
人真醒了之后又是护着眼睛别被忽然的强光刺激,又是见人咳嗽忙不迭安抚,那点念头早想不起来了。
好在一会儿后慢慢止住了咳嗽,喝过盛敛及时递过来的温水,蔺青时总算能说话了,只是声音还发虚。
第一句话就是问候那些好亲戚们。
“现在,那些人,处理好了?”
“处理好了处理好了,你别想着了,先躺好,饿吗?我这就去做饭。”
盛敛说着就要起身,却被蔺青时拽住了袖口。
“怎么了?是有什么想吃的吗?”
蔺青时摇摇头:“这个药……不是蔺家、那帮废物干的。”
“他们估计,连渠道都找不着……让青清来一趟。”
蔺青时这么放心亲自出场也是认定他那些亲戚干不成什么大事,背后的人他也查出一点眉目,和蔺家人联系并不深,主动找上他们也就是单纯拿他们当猪宰的。
他中的这药,蔺家人从来没碰过,背后的人也不干这种小买卖,说白了,以蔺家人的智商,连买药的门路都找不着。
是第四方。
蔺青时这才没防备。
盛敛脸色也严肃起来:“我知道了,行了你别操心了,这事儿我会联系你妹处理的。”
既然盛敛这么说了,蔺青时也就真的撒手不管了……
才怪。
蔺青时有点掌控欲的小毛病,这事儿他当然想亲自查个水落石出。
但这回之后蔺青时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比之前更差了。
一句话要喘三次气才能说完,气短,走三步得停下来歇歇,盛敛还得在旁边扶着防止他忽然手脚发软跌倒。
肚子里的孩子倒是没什么事儿,蔺青时说ta是随了盛敛,壮得像头牛,结婚这一年,别说生什么大病了,小感冒也不见盛敛得。
他现在大多数时候都在卧床休息,偶尔想出去散散心,盛敛就会如临大敌,身边至少要跟两个医生,轮椅也随时备着,一双眼睛就和开了自动扫描似的,捕捉到一点蔺青时累的迹象就要劝着他上轮椅坐着。
若蔺青时不愿,他就絮絮叨叨一直劝,直到蔺青时冷下脸给他一下才罢休——这还是因为他怕蔺青时气坏身子才住嘴,住嘴了还得委委屈屈看蔺青时,期望他回心转意。
粘人到了蔺青时忍无可忍的地步——上厕所都要跟着!简直恨不得把两个人粘在一起!
与其说粘人,不如说是监视。
盛敛看着对蔺青时百依百顺,实际上却把蔺青时的活动范围不着痕迹圈得死死的。
蔺青时散步时多走了两步就要把人扶着往回走了,嘴里扯来扯去转意蔺青时的注意力。
可蔺青时又不是傻子,来上这么两回就觉出不对劲了。
蔺青时知道自己现在得修养,可这和不想被剥夺自由不冲突。
他可以自己一整天都躺在床上,但不能一起身就有双眼睛盯着他,时时刻刻想把他按回去。
看着笑呵呵端着饭走过来的盛敛,蔺青时冷声道:“你明天,就去上班。”
盛敛又拿出一贯的语气哄道:“说什么呢青时,我还得照顾你……”
“行。”
蔺青时定定看了会儿盛敛,忽然松了口,盛敛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他紧接着说道:“不去上班,那就和我去一个地方。”
去治治盛敛脑子里的毛病。
没意识到蔺青时正想招治他的盛敛犹豫一番,觉得不能做得太明显,勉强点头答应了。
第29章 第 29 章 囚.禁
对于蔺青时想要出去这件事, 盛敛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蔺青时并不喜欢医院,他的抗拒很明显,散步的时候下意识就朝着医院大门走。
这几天盛敛千方百计阻挠蔺青时离病房太远, 他怕走得远了要是蔺青时忽然出点意外……近点安心些。
不过修养几天后, 现在医生也说情况很稳定, 蔺青时化验的结果已经出来了, 还有点轻微的炎症, 激素水平不太稳定,胎儿没影响,药物还在缓慢代谢,其余也就是老生常谈的那些,除了平时多注意着小心养着, 也没什么好法子。
连着躺了这么些天, 适当运动对蔺青时也有好处。
再拦着蔺青时出去, 影响他心情了反倒对身体不好, 反正他寸步不离跟着就行。
于是第二天,蔺青时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忙忙碌碌的背影。
盛敛很高,一身壮硕的肌肉, 格外高大, 这病房塞满了大大小小的仪器, 因此他在其中穿梭就显得格外费力。
这一幕让蔺青时想起刚结婚不久的时候。
*
那时候他们刚搬到一起, 这虽然是蔺青时名下的房子,但他大多数时候都住在蔺家的老宅里,既然要换地方生活, 自然要准备得细致些,因此陆陆续续搬了些日常用具过去。
婚后不久,蔺青时虽然对盛敛轻浮的性格不喜, 但想的更多的是相敬如宾,和平共处,谁能想到仅仅两三个月的功夫两人就势同水火了呢?
蔺青时还记得那天他正在收拾从老宅带去的茶具,他的东西不喜别人沾手,茶室也是他自己慢悠悠花了两三天功夫一点点收拾出来的,反正准备着退休了,不找点事做他也怕自己动不动就要跑去公司,这样对蔺青清不好,乘着窗外吹进来的春风,蔺青时仔仔细细擦拭着手中的茶盏。
茶室里还摞了好几个箱子,都是他这些年陆陆续续收集来的,蔺青时的身体不允许他喝太多茶水,可茶具全是他精心挑选的,不为别的,看着也赏心悦目。
这时盛敛便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
蔺青时抬头,看见盛敛抬手三两下扯开领带又解开最上面几颗扣子,一晃眼,正装变得乱七八糟,本人却丝毫不觉得有问题,随手搓了搓一头刺棱棱的短发,盛敛快步走进来,室内温度高,他扫视一圈,端起蔺青时刚泡好的茶,直接对着壶嘴灌了下去。
蔺青时张张嘴,没来得及阻止——那是泡了洗茶具的。
算了,反正盛敛这嘴也尝不出区别,蔺青时若无其事收回目光。
盛敛确实半点没察觉出味道有什么不对,放下茶壶,歇了两口气,开口说明来意:“今晚一起出去吃个饭?”
蔺青时这才施舍般看了他一眼,又嫌他衣衫不整的模样碍眼,别开脸冷淡地点点头:“资料发我一份。”
他们结婚后一起出席过不少饭局,蔺青时便以为这和往常的饭局没什么区别,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准备去换身衣服。
可盛敛半天没回话,他疑惑地瞥了眼站在原地没动的盛敛,瞧他刚才急吼吼冲进来的模样还以为这事儿很紧急呢,怎么现在还站在这儿发起呆了。
“资料。”蔺青时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这才把盛敛的思绪拉回来。
“哦……哦,资料……没资料,晚上就咱俩,出去简单吃个饭而已。”
蔺青时出门的脚步顿住,回头,一双墨玉似的眸子上下打量盛敛:“有事?”
盛敛刚才的怔愣消失不见,挑了挑眉,又是蔺青时熟悉的风流样子。
“没事也得在外头合体几回吧?不然只出席那种饭局,人家一打眼就知道咱俩是……演戏得演全套啊蔺总。”
蔺青时皱皱眉,盛敛说得也有道理,但看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怎么也不顺眼,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点了头,去换外出的衣服了。
盛敛在他背后贴心道:“你去换吧,我在这儿等着你,顺便帮你拾掇一下,东西也太乱了,走路都差点走不动。”
那是盛敛体格太大,蔺青时忍耐地闭了闭眼,就盛敛平时衣服乱扔的样儿还嫌弃他茶室乱?
明明就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从小吃的什么,能长成这副模样。
“不……”
蔺青时转身,拒绝的话只开了个头,便猛地瞪大了眼睛。
盛敛正弯着腰从箱子里拿出一套套茶具,动作迅速——太迅速了,动作可以说是非常粗鲁。
然后一举一动间,他的肩膀撞到了一旁的箱子。
“轰——”
摞在一起的箱子摔在地上。
里面的茶具结局实在不怎么样,拆开箱子检查的时候现场简直可以用惨烈来形容。
蔺青时特地收来的那套茶盏碎了个干净,看到这一幕,他深深吸了口气,捂住胸口的手都在发抖。
盛敛手足无措地想上前拍拍他的背,被他躲开,声音彻底冷了下去:“出去。”
“对不起啊,这些我会赔的,再重新给你买……你……”
蔺青时打断他:“不用你赔,滚出去,不要让我重复第三遍。”
“……好,你先冷静一下。”盛敛不敢再刺激蔺青时,只好先退出去。
那天的晚饭,别说出去吃了,蔺青时甚至都没有出现在家里的饭桌上。
几天后,有一批茶具被静悄悄放在门口,蔺青时直接喊了李叔来拿走扔掉,连着几天都如此,直到再也不会出现。
连买东西的人也不想见,那段时间,盛敛在蔺青时眼里和影子没两样,擦肩而过的时候连个眼神都欠奉,久而久之,盛敛自觉地消失了几天,蔺青时也懒得过问他去做什么了。
后来盛敛再出现,两人似乎都把这件事忘记了,只是关系似乎无形中冷淡了不少。
*
……眼前这一幕,就和当年差不多。
这些重得要死的仪器可不是他那些茶具,砸在身上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可盛敛这回很是谨慎,连那些仪器的边都没擦着,像一头庞大又灵活的熊,在树林里穿梭来回好几趟片叶不沾身,哪有半点当初笨手笨脚的模样?
说到底,还是当初不上心罢了。
蔺青时抿抿唇,对上盛敛的视线,轻哼一声,斜了他一眼,把盛敛弄得摸不着头脑,自顾自下了床去洗漱。
盛敛忙不迭去扶他,蔺青时步子还虚软着,却还是挥开了盛敛递过来的手臂——想起那事儿,他按在心底的气就翻上来了,更别说,现在能做好,当初怎么就不晓得小心点?
……这副作态,也就是为了孩子吧。
蔺青时冷着脸甩上门,差点砸上盛敛的鼻子,拒绝他一起进去的姿态很明显。
盛敛被关在门外,讪讪止住脚步,不放心地提高声音:“青时,有什么事就喊我,我就在外面。”
想来是这几天跟太紧让蔺青时烦了,盛敛守在门口,给自己点了个赞——蔺青时不舒服他就乖乖等在外面,给他独处的空间,实在贴心。
蔺青时就当没听到,仔细洗漱完收拾整齐,也不管盛敛眼巴巴跟在后面,慢慢下了楼,司机早就等着了,殷勤地开门请蔺青时上车,蔺青时上车坐着歇了会儿才喘匀气。
这一路下来虽然有电梯,走廊和大堂还是要靠双腿走的,期间盛敛一直亦步亦趋跟在蔺青时身侧,半护着他,蔺青时几次见他伸手,便加快脚步避开。
到底病了一遭,这么走下来背后出了些虚汗,脸色也白了些,上车的时候双腿都有些发软了。
蔺青时忽然觉得好笑,他和盛敛赌什么气,反倒把自己累着了。
当初那事儿也过了那么久了,还有什么好气的,现在……盛敛这态度是得知他怀了孩子之后突然一百八十度转弯的,他不是一直都知道吗?以他们之前称得上恶劣的关系,现下盛敛这样任劳任怨,即便是为了孩子,他还有什么好不满的呢?
想通了之后,蔺青时对着缩在一旁想靠近又怕他生气的盛敛招了招手。
虽然不知道蔺青时刚才是因为什么发脾气,现在又为什么好了——想来是怀着孕受激素影响吧,盛敛记得他爸也说过他妈怀他的时候脾气总阴晴不定的,总之,不论什么原因,顺着就是了。
盛敛立刻凑了过去,见蔺青时精力不济,自觉地献出肩膀,把人圈进怀里,低声关切地问:“怎么了?累到了?要不要吃点东西?水呢?要不要喝?”
他早上收拾的包里杂七杂八塞满了可能要用到的东西,生怕没照顾好蔺青时。
蔺青时早上刚醒的时候总没胃口,早饭和药盛敛都带着了,备着等想吃了就能吃上,就是不知道蔺青时要去哪里,司机早得了嘱咐,雇主一上车就稳稳开了出去。
盛敛说着,却不见蔺青时有回应,动作轻柔地低头瞧了一眼——靠在他怀里睡着了。
他也就不再说话。
半个小时后,他们就到了目的地。
是蔺青时婚前住的房子。
这房子为了方便上班买在了市中心,高层小区,盛敛来过一次,还有点印象。
难道是蔺青时有什么东西要来拿?那和他说一声就行了,怎么还要亲自跑一趟……哦,盛敛想起来,是蔺青时想出门散心。
这里也倒合适,路很平坦宽阔,走累了能推轮椅也不会颠簸。
盛敛下意识评估。
不过也没有什么轮椅发挥的余地,车子直接开进了车库,走几步就能上电梯,电梯门一开就是入户门,蔺青时率先迈步走了进去。
他睡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睁眼,盛敛还保持着他睡着前的姿势,小心翼翼地把他圈在怀里,看他睁眼就立刻递上了温水,蔺青时下意识吸了一口凑到嘴边的吸管,清醒一些后抻了抻睡松了的筋骨,推开车门下了车。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客厅。
盛敛问道:“是要拿什么吗?我帮你拿。”
蔺青时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也行,卧室里,最左边的衣柜,顶上那一格,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吧。”
盛敛自然听话地去拿。
只是手往里面一探,他疑惑地看向站在门口的蔺青时……
“嘭!”
“咔哒。”
门口哪儿还有蔺青时?!
盛敛瞳孔一缩,立刻下了踩脚的椅子冲到门边,按了两下把手——他被反锁在卧室了。
蔺青时消失在视野里,盛敛立刻不安起来,像一头困兽,明明知道笼子的锁打不开,却还是反复地试图开门。
隔着一道门的蔺青时看不见,盛敛的脸色难看得吓人。
他知道盛敛的性子,倔得像头驴,心理医生那玩意儿根本没用——在医院这几天,多少波医生和他谈过了,精神科的也请来了,劝他要适当让患者有私人空间,可这人听进去了吗?
嘴里笑呵呵的答应的好好的,该干嘛还是干嘛。
蔺青时要给他下一剂猛药。
第30章 第 30 章 他总不自觉地想起盛敛……
进展比蔺青时想的还要顺利一些。
他要强制隔离盛敛一段时间——长短不好说, 看盛敛什么时候脱敏吧。
使唤盛敛的感觉是不错,但被监视的感觉就不太妙了,蔺青时要把盛敛过于旺盛的保护欲压回正常值内。
他要的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而不是想方设法剥夺他自由的粘人精。
蔺青时甩了甩手里的钥匙, 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隔音太好听不见。
他转而打开手机, 接通了卧室里提前找人装上去的监控。
“盛敛。”
有些失真的声音从头顶上传过来, 守在门边研究怎么开门的盛敛猛地抬头, 急得冒火的喉头滚了滚。
盛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内心的暴躁和焦急被勉强压下去,他尽量缓和着语气不让自己听起来太凶吓到蔺青时,哑着嗓子哄劝:“青时?放我出去,你还没吃饭吧?今天一整天不吃饭怎么行?”
蔺青时还是只能吃他做的饭, 医院里那两个灶台都被他包圆了。
最近盛敛还琢磨着在医院里新装修一个小厨房, 大厨房的气味太杂了, 每回做好饭回去之前, 他都得在外面散散味才行,耽误蔺青时吃饭。
“再说了,前几天刚遇上那种事儿, 我不在你身边我也不放心, 外面太危险了, 我保证不拦着你了, 你想去哪儿都没事,嗯?”
盛敛苦口婆心地劝。
蔺青时一点没听。
门铃响起,他把注意力从盛敛身上扯开, 去开了门。
门外露出孙祀的笑脸。
“你终于出院了!”孙祀递上庆祝蔺青时出院的礼物,“今天怎么想起回这边住了?盛敛呢?他现在看你看得可紧,每次去看你都在旁边, 还顿顿给你下厨?”
孙祀也对盛敛的转变感到惊奇。
虽然盛敛和蔺青时两人在外一直营造恩爱夫夫的假象,但她早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自从蔺青时怀了孕,回回见面都是和盛敛绑定,两人像是中了什么“离开彼此五米就会死翘翘”的诅咒。
更别说盛敛那态度了,此前他们之间只是有一种诡异的亲昵感——即便氛围怪怪的,但肢体接触间的自然是做不了假的,孙祀自己和杜方彬感情不错,那也是从认识到能自然肢体接触过了两三年吧,谁家好人相亲火速对眼立马扯证然后就能自然而然贴贴了?偏偏又古怪的有些生疏,倒有点像心和面不和。
现在么,盛敛简直是把蔺青时当眼珠子!
时刻注意着蔺青时的动作,蔺青时一个眼神就能意会,然后及时作出反应,任劳任怨……换了个人似的,调成啥样了都,让孙祀叹为观止。
蔺青时无奈地摇摇头:“就是盯得太紧了……”
孙祀恍然大悟:“怪不得你搬回这边了,那今天和我出去松快松快,就咱俩。”
他们的对话一字不差地传进了盛敛的耳朵。
被关在屋子里只能听着门一开一关两人出去的动静,盛敛脸色黑得像锅底,死死盯着头顶的监控,几乎把后槽牙咬碎,下巴绷得死紧。
等着,他今天一定把这破门拆了!
*
说是说“就咱俩”,其实两人还带了司机、生活助理、保镖若干、蔺青时的医生两名,可以说是准备万全,蔺青时现在的身体确实要小心,他自己就安排得明明白白。
孙祀更是一点险也不敢冒,只把蔺青时带去了自家的商场,还提前清了场,造成的损失也不算很大——这家商场走的高端线,平时人就不算多,只是偶尔满足一下富豪们突然想体验逛商场的感觉,大多数时候,这些店铺都是□□。
两人惬意地随意逛了逛,察觉蔺青时脸色有些发白了,时间也差不多能吃午饭了,孙祀不清楚他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便让蔺青时自己选了家店。
他们进了一家甜品店。
店员立刻端来了热水,留下菜单就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今天出门走的急,平时外出带的水杯还在盛敛准备的包里,蔺青时走了没多久就有些口渴了,端起水杯轻轻抿了一口。
嘴唇触碰到水的那一刻蔺青时就皱起了眉头,随即展开,不动声色把水放回桌面,再没碰一下。
烫了。
这个时候若是盛敛在旁边大约会……
蔺青时回过神,收回下意识摩挲着水杯的手指。
怎么想到盛敛了?
把这个名字甩出脑海,蔺青时凝神看菜单。
他今天忽然想吃点甜的。
怀孕之后他几乎什么也吃不下,只能吃下盛敛做的“营养餐”满足基本生理需求,刚才路过这家甜品店的时候,蔺青时被里面传来的甜丝丝的味道吸引,那会儿也累了,就近便拐了进来。
在怀孕之前,他也几乎不吃甜食——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他的饮食被框在了医生限定的范围里,不健康的甜品显然不在此列。
但现在难得有引起他食欲的东西,尝一下也没什么大碍。
蔺青时很快选定了一款,小蛋糕的色泽很漂亮,看不出是什么做的,不过他的医生自然会去和甜品店确认有没有他不能食用的食材。
孙祀就随意得多,哐哐哐点了好几样才心满意足地停下,等待上菜的间隙,两人聊起怀孕的事儿。
知道蔺青时怀孕后,作为前不久刚生产过的人,孙祀心里别提有多担心了。
尤其是蔺青时的身体状况,很难不让人忧心。
对他们,蔺青时向来是报喜不报忧,他没和孙祀他们说这次怀孕到底有多么凶险,但自从知道这个消息后,杜家人回回看望蔺青时都得去医院,这简直是把医院当家住,就算详细情况不清楚,多少也能猜到个七七八八。
这么想着,孙祀事无巨细地盘问起来。
体重有没有掉?蔺青时这么瘦可得多吃点,不然怕上了手术台撑不住,不过也不能吃太多,要是孩子太大一样遭罪——这就不仅是生产的时候了,到孕晚期,胎儿长大了压迫内脏,难熬得很。
还有什么水肿、按摩、胎教……
孙祀细细回忆着自己整个孕期,把能想起来的注意事项一股脑告诉蔺青时。
她知道以盛敛的财力要请个经验十足的阿姨轻而易举,可作为朋友,她怎么也放不下心。
说着说着,孙祀自己都有些懊恼怎么就这么被蔺青时蛊惑把人带出来了。
这小身板,确实就应该在家躺着啊!
但蔺青时的心情也很重要,在家闷着容易胡思乱想,抑郁了更棘手。
看蔺青时就坐在自己对面,专注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一副认真听讲的乖巧模样,甜品店的灯光昏黄,可蔺青时的皮肤还是白得可怕,孙祀觉得自己像在看一副没上色的画,每一根线条都那么精致。
现在孙祀有些理解为什么盛敛对蔺青时是那副态度了,身边真是离不得人,一错眼都怕琉璃一样脆弱的人就摔碎了。
“吃完这个我送你回去?”
孙祀话题一拐,询问地看着蔺青时。
蔺青时原本正认真上着课,准备把笔记带回去给同桌盛敛好好学习一下,老师却忽然要下课,他疑惑地歪了歪头:“嗯?下午临时有事吗?”
“那倒没有,就是看你累了。”
“我没事,暂时还不想回去。”蔺青时摇摇头,远离医院和难缠的盛敛是一方面,想出门走走也是真的。
等肚子渐渐大起来,想出门是怎么也不行了,不说身体,蔺青时绝对接受不了自己以一个如此怪异的模样出现在大众视野里。
孙祀怎么也无法拒绝蔺青时,只能点点头:“那你下午想去哪儿?我记得这里好像有家手工店不错,要不要去做陶瓷之类的?”
蔺青时没什么时间玩乐,自然是跟着孙祀的安排。
甜品恰好这时端了上来,敲定下午行程的两人顺势截住话头。
蔺青时端详着这块蛋糕。
他从小长在蔺家老宅,别说因为身体原因没吃过蛋糕了,就是身体健康的同辈,即便是过生日,也就是一碗长寿面。
出现得最多的甜食是又油又腻的糖糕,蔺老爷子独爱这些,蔺青时却不喜欢。
蔺爷爷不喜欢的玩意儿,那蔺家老宅里就不许出现,蔺青时的记忆里,大宅是潮湿的木香味、油墨的气味和青草气组成的,属于他的小院子里还有药草的苦味,直到蔺老爷子离世,他搬离那里,身上的这些味道也已经被种在他骨子里。
现在在这家店短短几十分钟,衣服上似乎已经沾上了店里甜腻的气味。
他不讨厌。
拿起小勺小心地往嘴里送了一口,清凉的甜味在嘴里化开,蔺青时的舌头并不能敏感到分辨出具体的食材,他只是为骤然冲击到味蕾的甜味小小地顿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是是好吃的。
而且也没有想吐。
蔺青时的食谱上终于点亮了新的食物。
不过还有些瑕疵。
作为内陷的水果还有些酸涩,并没有用口感和风味最佳的部位,作为出现在这里的甜品店有些不合格了,似乎果皮也没有完全去除,还有另一种叫不上来的内陷,颗粒感有些明显,蔺青时吃得并不太舒心,
蔺青时喜欢这种甜味,但对这个甜品的制作并不太满意,因此只吃了几口就克制地放下了小勺。
回去让盛敛做的话……不知道会不会变成一团黑炭,但总归食材会用最好的,处理也会更仔细,才不会出现这种破坏口感的存在。
蔺青时不自觉又想到了盛敛,意识到后抿了抿唇,思绪拐了个弯。
……得等盛敛适应了和他保持距离之后,再让他去试试看做蛋糕。
对面的孙祀显然很久没吃过甜品了,蔺青时慢吞吞抿那小几口的时候迅速扫荡完一桌甜品,优雅地擦了擦嘴。
“我还以为你吃这个也会吐呢,幸好没有,不然我真不知道该带你吃什么了,说不定只能回去找盛敛让他做饭了。”
孙祀让人把这块蛋糕打包,午饭也不准备吃了,两人直奔手作店。
这对于蔺青时来说也是新奇的体验。
即便退休,他的生活和以往好像也没什么差别,反倒是这回怀了孩子后,没法再像以前一样工作,才有心思体验这些没接触过的东西。
偌大的店里只有他们两个客人。
穿戴好围裙,蔺青时选了块陶泥,准备做个杯子。
手沾到湿润的陶泥时他皱了皱眉——触感很怪,加了点水后泥还会黏在手上,像在玩泥巴,有点洁癖的蔺青时盯着自己脏兮兮的手,抿着唇,最后还是忍着
做着做着,也顾不上管什么手上沾泥了。
第一次做这个,他完全控制不好这块滑溜溜软趴趴的东西,低着头面色凝重,费力地摆弄陶土,苦大仇深的样子,好像这不是一块泥巴,而是一份决定蔺氏生死存亡的合同。
看得孙祀暗暗发笑,偷偷拍了不少照片,顺势发给了盛敛。
——她还不知道蔺青时是把盛敛锁在房间里才跑出来的,只以为是蔺青时突发奇想想要出门而盛敛要工作没时间陪着而已。
沉浸在和陶土斗争中的蔺青时没精力去查看监控——他也特意不去看,不去和盛敛对话。
要戒断就彻底戒断,还能说话就不够彻底。
而且今天不知怎么了,总想到盛敛……蔺青时刻意不去思考这处怪异之处,下意识地选择和盛敛彻底隔绝。
专心做手工大概就不会再想到那个家伙了。
蔺青时把注意力劝放在手下这块小小的陶土上。
因此他也没看到,原本低着头抵在门边一动不动的盛敛已经没了踪影。
房间里空荡荡,只剩下门锁那处扭曲变形了的门弱小无助地敞开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