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敛捏了捏伤痕累累的指骨, 倒吸一口气,咧了咧嘴角。
疼得他一个激灵。
卧室里工具有限,他先徒手撬下了床腿才撬开的门, 现在双臂上的肌肉还一跳一跳的, 酸痛感太过明显, 估计还有拉伤。
盛敛也不是傻子, 他试过叫开锁的, 可这小区审核很严格,盛敛证明不了自己是业主——伴侣也不行,那开锁的进不来,盛敛有认真考虑过能不能现场买一栋,加几倍钱都没关系, 但当事人出不去签不了字, 有钱也花不了。
无奈之下, 盛敛便只能用蛮力了。
好在他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就是把自己弄得手上全是伤。
但是他顾不上这些伤口,看着手机里孙祀发来的照片,一键转发给助理。
“这家店在哪里?”
助理:?
最近老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从以前恨不得住在公司的劳模到现在一周都不出现几次, 每次还来去匆匆——底下的人倒是在欢呼了, 但作为助理他很头疼, 有什么紧急的事情都要经过他,还得跑腿送重要文件,比起以前反倒更忙了, 车技都进步不少。
好在现在公司运营已经平稳了,老板只需要把握大方向就行,不然辛辛苦苦创立起来的产业就要这么散了, 作为拿着一点分红的初创人员之一,助理偷偷担心过公司会不会倒闭。
不说上不上班的问题了,现在还经常给他发奇奇怪怪的问题,找菜谱啦,找按摩教学啦,甚至还有孕期注意事项!这会儿还要他做侦探察蔺总的行程!
他现在还得兼职生活助理了,天天在奇怪的时间加班应付老板奇怪的问题,劳动法何在!
哦,老板打钱啊,那没事了。
收了老板发过来大额红包,助理点开照片,先是被老板娘的颜值硬控了几分钟,直到老板发来催促的消息才放大图片看细节。
见过好几次还是每次都会被蔺总的美貌震慑,助理咋舌,老板简直是人生赢家,创业成功,还能和这么完美的伴侣结婚——哪怕是协议结婚,天天看这么一张脸都能多活两年。
助理收回思绪,很快在一张照片的背景中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店铺logo,搜到了店铺名称。
盛敛收到助理发来的定位,急匆匆往外走,只是路过门口的全身镜时脚步忽然顿住。
狼狈,太狼狈了。
一身汗不说,头发都一绺绺的,衣服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被扯得不成样子,要不是那张英俊的脸,说是街上的无业游民也有人信。
盛敛反身折回卧室,既然准备把他关着,蔺青时肯定做好了万全准备。
果然,盛敛在衣橱里翻出了一些衣服,明显是他的尺寸,还一套一套的都收纳好了,他随意抓了一套穿上,意外的合身,活动起来也没有丝毫束缚感。
里面还有些吃的——泡面,饼干,薯片,辣条……饮用水放了几提,连烧水壶也都备好了,甚至还有些饮料。
这些“垃圾食品”都是蔺青时平时碰都不会碰的东西,他却爱吃,连味道都是他最爱的,还准备了一大堆——要是真丧尸爆发,丧尸可破不开这个门,说不准他被困在这里一个月也饿不死。
这让他更加确定,蔺青时心里肯定是有他的!
刚才在撬门的时候,盛敛也反思了自己最近的行为,虽然确实是出于担心蔺青时才看得这么严,但他最近确实有点应激了,把蔺青时圈得太紧,没顾及蔺青时的意愿,明明蔺青时都好几次提出想要出去走走了,他却只是打马虎眼,转移话题,实在是不该。
大不了他让医生准备准备,买辆房车布置成简单的医务室跟着,多花点钱就能解决的问题,怎么还影响到蔺青时的心情了呢?
结果逼得蔺青时只能出此下策,这全都是他自己的问题。
现在蔺青时生气了,还不愿意和他有任何接触——出了门之后,蔺青时甚至把监控的对话功能也彻底关了!
得赶紧去道歉。
匆匆洗了个澡,确认身上没有汗味不会近不了蔺青时的身,再看一下衣服也穿得规矩,没有一条褶皱会碍到蔺青时的眼,盛敛这才下了楼,脚步匆匆跑到小区门口,坐上了早早等在那里的车。
拿出车上的医药箱,盛敛犹豫一瞬,没处理伤口。
*
蔺青时看着手里不成型的一小团陶泥,抿了抿唇,停下了动作,苦大仇深盯着比最初体型小了好几圈的泥巴,有些费解。
他明明是按照店主教程做的,连店主也肯定了他的手法和姿势,怎么会做成这样呢?
一旁的孙祀已经做好了,瞧着蔺青时和一团泥怄气的模样笑得前仰后合。
“青时你也有不擅长的东西啊哈哈哈哈哈哈!”
被她这样笑着,蔺青时耳尖悄悄爬上粉色,面上却若无其事:“谁都会有不擅长的事。”
回去就让盛敛买设备,他一定能做出个像样的杯子。
深知蔺青时要强的性子,孙祀很快止住笑,准备帮蔺青时一起做。
看到顾客做得太艰难,一般店主都是会出手帮忙的,只是蔺青时不喜欢陌生人离自己太近,拒绝了他的帮助。
孙祀就没有这个问题,大大方方靠过去,让店主重新取了一块泥来让蔺青时重新开始。
这总算是发现问题了。
大致起型没问题,修饰的时候,蔺青时不允许自己的作品有一丝瑕疵,可偏偏他第一次做,缺陷在所难免,常常需要调整细节,精益求精之下,就把土求没了。
孙祀哭笑不得。
这就没法子了,不是技术问题,是蔺大师无法和瑕疵和解。
蔺青时继续低头,神色凝重地一点点调整。
因此,当门外出现一个黑影的时候,蔺青时没有半点察觉。
是店长先察觉到了,他有些疑惑今天明明清了场怎么还会有新客人——瞧着还来势汹汹,因此没敢直接去开门,俯身到孙祀耳边:“您好,外面有个人一直在看里面,是您的……呃,朋友吗?”
店长说话还是太委婉了,其实更像是来寻仇的。
孙祀被贴在玻璃上往里瞧的盛敛吓了一跳。
她只以为是盛敛忙完了来找蔺青时了,翻了个白眼拍拍心口:“来就来了怎么不进来?在那儿cos门神贴呢,怪吓人的……青时,你家盛总还真是一刻都离不得你啊。”
孙祀笑着调侃,示意店长去开门。
蔺青时正全神贯注,听到孙祀的话有一瞬间茫然。
谁?
盛敛?
盛敛不是被他关在家里了吗?怎么会……
蔺青时看到走过来的盛敛怔了怔。
视线移到盛敛裸露在外的手背上,他悚然一惊——盛敛这个疯子!
孙祀也注意到了,实在是那伤口太显眼,有的还在渗血,她低低惊呼一声:“这是怎么了?打架了?!”
对此心知肚明的两人齐齐沉默——说出来总有种羞耻感。
最后还是盛敛清咳一声:“没,那什么,今天去上拳击体验课,不小心把手□□破了。”
听起来合情合理,孙祀也没多怀疑,闻言只是关心了一嘴:“那快点包扎一下吧。”
反正也让蔺青时看到了,那自然要包扎了,盛敛是有点小心思想小小卖个惨,但又不是喜欢疼痛,店长拿出医药箱,他便从善如流地开始给自己上药。
再不上都要结痂了。
盛敛身强体壮的,在路上的时候那血就不流了,这还是他进门前狠了狠心一握拳重新抻裂的。
好在这一招卖惨似乎有效。
一直注意着蔺青时反应的盛敛见他脸上浮上一丝担忧,朝他走近了一步,又被膏药的味道刺激地咳了咳。
盛敛连忙往后撤了撤:“我自己来就行,你别闻这味道,冲得很。”
蔺青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不自觉动了,半垂下眼掩住眼底掀起的浪涛,平淡地“嗯”了一声,坐会了椅子上,低头不再看盛敛,似乎漠不关心。
孙祀两边看看,偷笑一阵,然后撕破隐形人结界,用力清了清嗓子:“咳嗯!”
把两人的注意力从彼此扯到自己身上后,她迅速说道:“既然小盛你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这快一天没见元元,我还有点不放心,你俩玩儿吧啊!”
假的,元元身边好几个保姆围着,今天杜方彬也在家,她能有什么不放心。
只是看两人似乎感情好了不少,她也为自己这个有时候过于冷清的朋友感到高兴,乐意提前撤离。
说完也不给两人反应时间,提着包就走了。
留下蔺青时和盛敛面面相觑。
盛敛张了张嘴,想先解释一下自己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又想应该先道歉,纠结之下就被蔺青时抢了话。
“先处理好,有什么回去说。”
这店就这么大,虽然店长已经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了,但还没来得及躲出去。
这会儿盛敛只能把自己一腔衷肠都憋回肚子里——蔺青时面皮薄,家丑不可外扬,还是回去关起门说好了。
蔺青时见盛敛闭上了嘴,松了口气,继续低头摆弄那块陶土。
盛敛包扎好了便凑到蔺青时身边,安静乖巧地看着他,那双莹白如玉的手在陶土上细细雕琢……雕琢……
陶土在蔺青时手下回归了最原始的形态。
蔺青时:“……”
盛敛:“咳,咳嗯……”
蔺青时恼怒地瞪了一眼明显在憋笑的盛敛,顶着泛红的耳朵把手里的泥一甩,语气不满:“笑什么?”
“没,没什么。”盛敛缩了缩脑袋,讨饶。
轻哼一声,蔺青时起身:“你来做。”
手上沾泥太久有些不舒服,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既然盛敛笑了,那他倒要看看,这笨手笨脚的家伙能做出个什么来。
蔺青时洗干净手,让店长端了杯水来,捧着水暖手,看着盛敛在他的指使下坐好,高大的身躯缩在小小的椅子上显得有些滑稽,在蔺青时手里显得分量十足的陶土到了盛敛手上只剩下小小一团,仿佛粗糙的手指一抹就能抹掉大半。
但蔺青时逐渐睁大了眼睛。
那团泥竟然在盛敛手底下逐渐成型,他熟练的一举一动之间,一盏茶杯就这么做了出来,杯口还有花样!
店长都忍不住叫好:“这位客人之前学过吧?做得很好呀!胚拉得很匀称!”
盛敛下意识回道:“之前学过一段时间,做茶杯比较有经验……”
他忽然想到什么,话头顿住,看了一眼蔺青时,没再继续说下去。
蔺青时眯了眯眼。
茶杯?
他莫名想起两人为了盛敛打碎他的茶杯冷战的那次。
盛敛确实消失了好一段时间。
但……蔺青时回想了一圈,无比确定。
他从来没收到什么手工做的茶杯。
第32章 第 32 章 盛敛……是什么时候起会……
莫名其妙的联想后, 蔺青时暗笑一声,盛敛只是说了茶杯,没头没尾的, 怎么还想到自己身上来了。
盛敛止住话头后随意再调整了一下细节处就洗干净手, 店长自然会拿去晾干, 蔺青时瞥了他的作品一眼, 想到自己怎么也做不好的陶土, 抿了抿唇,扭头走出店门,没管身后急匆匆跟上来的盛敛。
走了两步,他脚步忽然顿住,蔺青时想起什么, 猛地转过身, 皱起眉, 视线落在盛敛的手上。
明明已经受伤了, 刚包扎好,竟然还做陶土,虽然受伤的是手背, 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些陶泥, 干干净净的纱布脏得没眼看。
蔺青时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你疯了吗?竟然撬门……受伤了还来做这个, 感染了有你好受的。”
刚才盛敛的态度太过自然, 蔺青时思绪也有些跑偏,一时没注意到盛敛竟然就顶着这样的手玩泥巴。
他冷着脸,打断盛敛的欲言又止:“先上车。”
车里自然备着医药箱, 换了纱布之后,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蔺青时不是不想质问盛敛。
到底对自己的行为反思没有?脑子怎么想的竟然撬门出来?是铁打的吗竟然真的能破开他的卧室门?做茶杯的手艺……和他到底有没有关系?
但他实在有些精力不济。
从手工店里全神贯注的状态里抽离出来后,倦意很快席卷而来, 他今天一天的活动量实在超标了,原本只是在闭目养神,不知不觉,竟然带着满脑子乱七八糟的疑问慢慢睡了过去。
盛敛注意到蔺青时平缓下来的呼吸,原本一肚子话只好再忍一忍,小心地往蔺青时身边挪了挪,让人枕在自己肩膀上,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一路回到医院。
蔺青时睁开眼,坐直身体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他现在嗜睡越发明显,白天也常常觉得困倦,一不小心便合上眼睡过去,对时间流逝的感知都弱了不少。
每次醒来的时候都有巨大的空茫感。
盛敛轻柔的声音打破了蔺青时在黑暗中低沉下去的情绪:“醒了?饿不饿?先下车,我马上就去做饭……先把衣服穿上,外面冷。”
说着便直接动手帮蔺青时穿,他下意识顺着盛敛的话抬手,稀里糊涂便套上了厚实的外套。
其实医院的地下车库也有暖气,根本不冷,只是蔺青时刚睡醒,身子睡得发热,盛敛怕他着凉,还是多穿一件保险。
蔺青时还迷迷糊糊的,顶着捂得发红的脸颊被盛敛小心地扶下车护着往病房走。
直到盛敛端着新鲜出炉的晚饭回来,蔺青时才清醒过来,沉默着吃了饭,盛敛收拾完,在床边正襟危坐。
他收起所有嬉笑,严肃真诚地:“对不起。”
蔺青时看着盛敛的眼睛。
除了结婚前评估盛敛这个人的时候,他很少这么认真地看着盛敛,这双平时总是笑吟吟的眼睛沉静下来,撕破了这一年来总是惹恼他的轻浮和不着调,这一刻,蔺青时恍然间好似触到了盛敛真正的内在。
他怔了怔,掩住自己这片刻的走神,不自在地偏开视线:“……想通了?”
“是,我知道自己错了,我不该限制你的行动的,真的很抱歉,我就是害怕,前几天你躺在床上……我担心再来一次就……对不起,是我过激了,我现在已经意识到错误了,无论如何限制你的人身自由都是不对的,青时,别气了,我保证再也不会了。”
盛敛急忙点头,忏悔得情真意切,言语间很是急切——他可再也受不了被关着了,保持距离就保持距离,反正他想见蔺青时的时候,不管当下在干什么,赶过去见就好了,还能上科技,什么心跳检测仪,什么手表都用上,更别说,今天蔺青时还给了他一个新灵感。
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定位器和监控都能让他随时掌握蔺青时的动向,还有设想里的移动病房,回头和医生开个会,让他们评估一下做个方案出来……
不就是砸钱么,他有的是钱。
知道错了是真的,忏悔自己限制蔺青时不该也是真的,既然不能限制,办法总比困难多,为了给蔺青时身体和心情双重保障,费劲和花钱都不是问题,盛敛只要蔺青时好好的,不能再出一点事了。
蔺青时还不知道盛敛底下这点小九九。
盛敛语气里的担忧和重视太过直白,他被烫得不着痕迹往后退了退,低头喝了口温水,避开盛敛直直看过来的目光。
听盛敛言辞恳切,只当他是被自己治好了,蔺青时微微颔首,语气不容置疑:“从明天开始,也别总跟着我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有事我自然会找你。”
盛敛乖乖点头。
见他现在倒是乖巧起来,蔺青时忍不住瞥了他手上的伤口一眼:“……怎么会想到徒手破门的,发个消息给我说想通了,我难道还能继续关着你,我可不是你。”
现在搞成这样……照顾他都不方便了。
蔺青时可没有关心他,只是嫌他这样干活儿不方便而已。
“正好,这两天除了做饭也别干别的了,我也不是废了,你快点把手养好,看着闹心。”
听了蔺青时这话,盛敛又是甜滋滋的又有点忧伤。
蔺青时关心他是很好——少爷的刀子嘴他早就免疫了,这就是关心,可一想到这段时间不能再围着蔺青时转悠了,盛敛还有点依依不舍。
不舍也没法,他不想再惹得蔺青时不高兴了,只能应承下来。
这个问题就此揭过。
外面天已经黑了,蔺青时才在车上睡了,现下精神头不错,也不准备立刻睡觉,总是睡着会让他觉得自己连时间都掌控不了,那种失控的感觉蔺青时不喜欢,若不是困得身体撑不住,他更愿意醒着看看书。
手里翻着上此看到一半的书,蔺青时似是不经意地回忆起手工店里的事情,随口问道:“对了,你什么时候学了陶艺?”
盛敛深知蔺青时的性子,他是不服输的,坚信没有学不会的东西——当然,蔺青时也一直都做得很好,这回栽在了手工上必然不可能轻轻揭过。
心思一转,盛敛笑道:“你还记得吧?之前有一回我不小心打碎了你几套茶具……”
他刚才在店里止住话头就是因为这件事。
那会儿蔺青时看起来心情不太妙,他不敢提起这件事,怕蔺青时气着对身体不好。
现在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盛敛准备旧事重提。
蔺青时睨他一眼,示意自己还记得并且不是很愉快。
实际上,他内心并不如表现得这样冷静——竟然真的和他有关,那莫名其妙的联想成了真,蔺青时觉得荒谬,又有些恐慌。
有什么不对劲。
盛敛竟然会这么用心?
没察觉蔺青时心里的纷乱,盛敛讪笑一声,凑上去帮蔺青时倒水:“我赔你好几套你都不喜欢,你那些又都绝版了,我就寻思定制……后来一想,这不是我自己做的话更有诚意嘛!就去学了一手,那师傅说我还挺有天赋的,学得差不离了,我照着你那些做了。”
蔺青时皱眉:“那我怎么没见到。”
挠挠头,盛敛嘴唇嗫嚅两下:“……没,没敢给。”
送出去之前,他自己看这些茶具,原本还算满意的作品这会儿怎么看怎么拙劣,比不上原版,更配不上蔺青时。
那个时候他想,送了这么多东西过去都被蔺青时扔了,自己做的送过去哪能入得了大少爷的眼啊?反正也是个被当成垃圾扔掉的命,又何必自讨没趣,他盛敛也是有脾气的,只是不小心,他也这么诚恳地弥补了,少爷还这么甩脸子软硬不吃的,那他也没必要一直这么热脸贴冷屁股!
——当初找了这么多借口说服自己,其实只不过是觉得这样粗糙的仿制品送去,只会玷污了蔺青时罢了。
这会儿盛敛也不要什么面子了,在他意识里,左右他和蔺青时结婚了,也认清了自己内心对蔺青时的感情,和爱人剖心,算什么丢脸?
当下便直白地说了。
“做得不好,哪儿配得上你。”
蔺青时被他的直接弄得一愣,随即轻叱:“你说什么呢。”
他脸颊莫名有些发烫,看盛敛的神色不似作伪,心里那点怪异感不断放大。
盛敛的变化好像太大了。
若不是他从来不信什么鬼神之说,简直就要怀疑盛敛是不是被夺舍了。
一个月前,他还总被盛敛气得头疼,现在盛敛对他几乎可以说是百依百顺,蔺青时知道自己的身体需要付出更多精力和心血照顾,他有时也会刻意刁难盛敛,但盛敛从来不见恼火,细细想来,那张脸上甚至连一点不情愿都没出现过!
若不是发自内心愿意照顾他……只是为了孩子的话,真的能做到这一步吗?
想到盛敛手上的伤口,蔺青时不确定起来。
*
蔺青时忽然说困了,合上书把盛敛打发走。
忽略盛敛一步三回头的磨蹭样,蔺青时自顾自躺下,送客的意思很明显。
可他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脑海里,盛敛那双眼睛总是挥之不去。
蔺青时自认不算蠢笨,却从来没有发现过。
盛敛……是什么时候起会用那样炽热的眼神看他的?
那样明亮,那样让他心惊。
虽然这盛敛行动的转变是怀孕后才出现的,一瞬间,那个幼稚的总是和他作对的盛敛变得可靠起来,但这样的眼神……
蔺青时总觉得熟悉。
似乎,第一次见面,盛敛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他的。
那个时候,他只觉得冒犯——第一次见面就这么盯着人看还不说话,这不是没礼貌是什么?
现在想来,盛敛那个时候……
第33章 第 33 章 好像开始依赖
第二天一早, 果然没看到盛敛的身影,只有热腾腾的早饭放在他手边,还有好几条消息静静躺在和盛敛的聊天框里。
盛敛:【早饭要记得吃, 三个保温杯都有水, 医生说要多喝水, 身体里的药物残留代谢出去会快一点】
盛敛:【出门的话要带上人, 我已经安排好了, 你和李叔说一声就行】
盛敛:【中午我回来给你做饭,到时候我让王妈也做一份,医生说孕吐随时可能会好转,我做的那些不好吃,你先试试, 吃不下去也不要强撑, 吐了就吐了】
盛敛:【……】
事无巨细, 看样子是想到什么就发什么, 却一点也没有遗漏。
啰嗦。
这么想着,蔺青时眼底却泄出一丝笑意。
他收起手机,慢条斯理打开了盛敛留下的保温饭盒。
似乎黑糊糊的一团不明物体也变得可爱了一点, 蔺青时心情不错, 难得有了胃口, 比平时多吃了两口。
一旁的李叔欣慰地和盛敛分享这个好消息。
蔺青时没注意低着头发消息的李叔, 吃完早饭后半躺在床上歇了会儿,出神地揉了揉还没有半点痕迹的小腹,随后准备下楼散散步。
下床的时候, 余光扫过床边的小几,蔺青时的目光倏然停滞。
那里摆了几只精致的茶盏,很是眼熟。
想到盛敛昨天说的那些, 蔺青时向来冷然的表情柔和了不少,慢慢踱步过去,捏起一只——果然是他曾经最喜欢的那套的模样。
盛敛仿得差强人意,不够薄,花纹不够细致,颜色也深了些失了意境。
他挑了几个刺,指腹却流连在杯身上,垂眸凝视了许久,随后才淡淡嘱咐李叔:“把这些收起来吧,现在喝不了茶,放在这儿别又不小心摔了。”
顿了顿,蔺青时补充:“就放到家里的茶室去。”
李叔不明白两个人在搞什么——一个大清早从家里把这套送来,另一个又说要送回去。
但李叔尊重两位雇主给的钱,没有多问,只点头说好。
处理好这份迟到了许久的赔罪礼,蔺青时这才噙着浅笑出了房门:“走吧,出去转转。”
他有些期待中午的时候和盛敛见面了。
*
这边医院里蔺青时悠闲地散着步,那头,盛敛在公司里支着下巴,愁眉苦脸地给乔云平发消息。
盛敛:【怎么还不下班】
盛敛:【想回去,想回去,已经两个小时没看到青时了】
盛敛:【那个金泽会不会趁我不在给青时献殷勤啊,我和丁老说过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帮我拦着点】
乔云平忙完工作还要被盛敛消息轰炸,两眼一黑:【别秀了我求你,你想回去就回去啊,你是老板旷班又不扣工资】
当时真不该劝盛敛回去——谁知道还在吵着架呢,回去之后不知道怎么回事,盛敛这家伙忽然就变成恋爱脑了,一天不在他跟前秀就浑身痒痒似的。
平时和蔺青时腻着的时候还好,自然有蔺青时吸引他的注意力,这会儿被蔺青时赶回去上班了,就跑来和他发神经。
还不如被甩了呢这家伙。
乔云平阴暗地想。
但看在好几年的友情上,他还是深吸了口气:【你有这个功夫给我发消息不如给你家蔺总发点,既然你现在也不死鸭子嘴硬了,那就好好对人家,别老惹人生气了。】
说到这个,乔云平试探着问道:【你之前那么欠,现在悔改来得及不?蔺总给不给你好脸色啊?】
不是他唱衰朋友,只是就从他一个外人来看,之前盛敛的种种行为也太欠了点,像对人家有好感的小学生,非得扯人家小辫,惹人烦了还笑嘻嘻的,得意人家把注意力放自己身上了。
旁观者清,乔云平早觉得盛敛在嘴硬,明明对蔺青时比什么都关注——连人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摸得一清二楚,还说自己是为了恶心人家呢,现在好了,一朝醒悟,后悔也没用了。
那叫什么来着,宿敌就是妻子?
乔云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出脑子,看了眼盛敛发来的消息。
盛敛被问得一下就泄了气。
盛敛:【你以为我怎么有空和你发消息的,他嫌我烦把我赶到公司上班,我再发消息他不得烦死我】
至于好脸色……盛敛回忆了一下,还真没有。
自从一个月前蔺青时刚得知怀孕情绪崩溃了一次后,他才知道蔺青时对他原来有这么多不满。
现在盛敛是不敢作妖了,痛改前非,尽量在蔺青时面前表现出自己成熟可靠的一面,尽心尽力照顾他,好让怀孕后一直有些不安的蔺青时安心些。
大多数时候,蔺青时都是三言两语指使他做点什么,提要求是提了,猜也不用他猜了,可向来是没个笑模样的——曾经在外人面前装还会装一下,现在对他连个正眼都少。
盛敛自然是愿意这么鞍前马后伺候蔺青时的,只是……多少也会有点泄气。
要是蔺青时一直不愿意接受他怎么办?难道两年之后真的要离婚吗?
乔云平听了一耳朵盛敛的倾诉,憋了一肚子气。
随即又是感慨。
做什么都自信满满的盛敛竟然也有这样患得患失的时候,感情这玩意儿面前,真是人人平等。
他先是截屏,把盛敛难得败犬的一面记录下来。
然后才劝道:【别瞎想了,你就可劲儿往他旁边凑吧,告白这事儿确实是要从长计议,但是你现在可不能退缩。】
盛敛:【他都烦我把我赶走了,这会儿凑上去能行吗?你别框我啊】
乔云平:【你怕他烦你?不是我说你,你现在还能比之前更烦人?】
损了盛敛一句后,乔云平认真出谋划策:【你想啊,之前你那么找揍的时候,他都能接受和你的亲密接触,你俩晚上睡一张床吧?这说明什么?说明他起码没有生理上讨厌你,甚至可能还挺喜欢你的身子的,你就不是毫无希望】
【另外,他之前不给你好脸也情有可原,你想想他什么背景?从小见的都是什么人?他自己都那么板正一人呢!你平时流里流气那样儿,也就我和你关系铁我跟你说实话,是,你正式场合是看着人模狗样儿,私底下啥样你自己心里没数?要不是我和你认识那么久我在路上瞧见你我都得绕道走!】
【就这你还和人杠上了,我也理解,你喜欢人家嘛,被喜欢的人瞧不上难免心理扭曲,又是他主动找你商业联姻你觉得蔺总得了便宜还卖乖是吧?但你们是合作,你就说结婚后有没有得到好处吧?而且是你想和人家谈感情,你就不能计较谁得利多谁得利少】
【就这样蔺总不也只是偶尔把你踹出来嘛,还住一起没分居,朝夕相处,你就从方方面面证明你已经改好了,你现在不会那么小学鸡了,这不妥妥的?拿出你创业时候不怕苦不怕累的气势来!我看你有戏!】
乔云平苦口婆心,说的都是兄弟间的肺腑之言,换了别人他才懒得长篇大论,一个字就是分。
他在感情这方面也是个成功人士,和女友异地恋三年还感情甚笃,即将结婚了——乔云平还以为自己结婚会比盛敛早得多呢,没想到盛敛这小子闷不吭声搞了个大的,赶时髦商业联姻,还把自己栽进去了。
可惜,乔云平这一串话说了个寂寞。
盛敛:【我再观察一下,先听青时的,别那么粘着他了,刚才李叔说我今天不在,青时心情好得很,还多吃了两口饭呢】
盛敛:【点烟.jpg】
乔云平:……
行,不听他的,他等着盛敛扯离婚证的时候。
*
李叔的原话可没有把“盛敛不在”和“蔺总心情很不错,饭都多吃了两口”联系在一起。
蔺青时散了会儿步就回到了病房。
平时总有盛敛在旁边护着他,今天他孤身一人,李叔带着的几个人也不敢离他太近,来来往往人多了,蔺青时不大舒服,累了也没人扶着。
比起冷冰冰的轮椅,人肉拐杖显然舒适多了。
散步没滋没味,就连像往常一样的看书时间,蔺青时也有些心浮气躁。
病房里没了盛敛来来回回瞎忙活时不时督促他喝水休息,似乎安静过头了,翻书的沙沙声在耳膜边搅和,蔺青时心不在焉翻了几页才惊觉自己只是机械地翻页,却没读进心里,索性合上书,看着窗外的落叶出神。
他又想起昨晚。
后知后觉发现盛敛似乎从最开始就对他抱有好感,他心里很复杂。
诚然,这段时间的盛敛让他刮目相看,不可避免的,他察觉到,自己竟然开始依赖盛敛的照顾——否则怎么会一早上心神不宁呢?
离了盛敛的无微不至,这一早上大大小小的事儿总有些不顺心。
蔺青时想起婚前对盛敛的调查,盛敛无疑是个足够优秀的人,两厢结合,他对盛敛的改观和接纳也情有可原。
但……最初的误解让他对盛敛竖起了尖刺,盛敛的感情还是否会一如最初的时候呢?
他知道自己在感情这一方面或许有些迟钝,如果昨夜是误解呢?如果盛敛这段时间的照顾只是出于责任呢?
蔺青时不是自寻烦恼的性格。
除了刚怀孕时的方寸大乱,遇到任何问题他都是第一时间寻求解决办法。
想了想,蔺青时让李叔准备好车,他要出趟门。
左右也待不住,不如出去透透气,目的地么……就盛敛的公司吧。
他给盛敛发了个消息:【中午不用回来了,好好在公司。】
第34章 第 34 章 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打自……
李叔收起手机, 他刚刚给盛敛发了消息告诉他蔺青时正在去公司找他的路上。
那头一直没回,李叔没放在心上,这么长时间没去公司, 今天盛总忙点也正常。
蔺青时支着头斜倚在座位上, 闭着眼, 脸色有些苍白。
车里放了点橘子和柚子, 多少能够冲淡他因为晕车涌上的晕眩感和恶心感, 可惜收效甚微,蔺青时用手按住翻滚起来的胃——今天恰巧早餐多吃了两口,难得心情不错,现在却反倒因此难受起来了。
好在司机开车又稳又快,在蔺青时真的吐出来之前, 车缓缓停在公司门口。
他缓了缓, 等胃彻底平稳下来, 胸口不再堵得慌, 这才伸手去开车门,他眼前还有些发晕,细白的手指搭在按钮上, 按车门按了两三回, 还是李叔发现不对, 主动下了车帮蔺青时开了门, 小心地伸手扶着人下车。
好在李叔虽然年纪大了点,平时干体力活多,要扶住一个瘦条条的蔺青时还是绰绰有余的。
李叔感受着蔺青时有点硌手的背, 忍不住心疼:“少爷,您要多注意身体。”
蔺青时虚弱地扯扯嘴角,摇摇头:“没事, 只是晕车。”
他宽慰李叔:“歇一会儿就好了。”
蔺青时也没想到自己这怀孕后才有的晕车症状竟然还是随机的。
上回和孙祀出门的时候还没有这般严重——或者该问问上次孙祀开来的是家里那辆车,说不准是和车型有关呢。
他漫不经心想着,搭着李叔的手往里走。
这段时间,因为盛敛一直扶来扶去,甚至抱来抱去,蔺青时都有点习惯了被人扶着走,他现在常常觉得气短,有个外力撑着轻松许多。
只是旁人可不觉得。
一辆豪车停在门口,不多时还下来个人,竟然还要别人扶着走,身后跟着几个符合刻板印象的保镖,这是多大的排面!
不少人下意识看了看四周——这是在拍什么电视剧吗?
只是路人一见到蔺青时的模样瞬间便理解了。
这样一张脸,无一处不精致,还带着病气,唇色泛着不健康的白,眉间隐隐蹙着,看得人恨不得代替他身边那个人亲自去做美人的扶手。
有人原本急匆匆的脚步不自觉停滞下来,也有人情不自禁拐了个方向,可惜被几个彪形大汉拦住了,只来得及捕捉到一丝清苦的药味便依依不舍回到原本的轨迹上。
蔺青时走了一段才意识到自己被注视着。
他倒是习惯了,不管是容貌还是身份,他天生就是视线的中心,依然满脸从容,只是背脊隐隐直了直,淡淡扫视了一圈。
这下也不用保镖拦着了。
即便有着病容,蔺青时身上属于上位者的气势在他刻意的显露下也足够摄人。
眼看着蔺青时走进了,从蔺青时出现起就开始愣神的前台急急忙忙去帮他按电梯。
那些“门卫不认识老板娘”“前台不认识老板娘”等等原因触发的一系列狗血事件都没有发生。
他们当初结婚的时候,合约上既然写了要演一对大众视野里的爱侣,为了这一出戏自然要面面俱到,轰轰烈烈的“一见钟情”,两相情愿,颜值匹配,还门当户对,在这个时代,盛敛又原本就是个高调的人,他们强强结合的消息瞬间就铺天盖地散播开。
还有盛氏和蔺氏两方暗中的推波助澜,这要是盛氏的员工还不认识蔺青时,除非是刚从深山老林里跑出来的原始人。
更别说结婚那天,财大气粗的盛大暴发户给全公司上下都发了红包,一人9999!
整个公司都是真心祝散财童……啊不,老板百年好合的,绝对真心。
更别说两个人往那儿一杵,那脸,那身段,那cp感,光看着这画面都身心愉悦能多吃碗饭,当初两人的结婚照至今还在公司流传。
蔺青时在前台专业又甜蜜的笑容里被直接带上了老板专用的电梯,连按钮都不用自己按。
替老板娘按下直通顶楼盛总办公室的前台转身就不再压抑脸上的笑容,掏出手机开始在公司群里发消息。
她要让整个公司都笼罩在蔺总容貌的光辉下!
*
蔺青时还不知道今天盛敛会因为他工作量倍增——不少员工都揣着文件上来汇报,还有些级别不够的,硬是蹭自己领导的汇报来围观传说中比照片好看一万倍的蔺总。
他一路顺畅地走进盛敛的办公室,助理看到他正要起身倒水,蔺青时摆摆手让他别忙活了,视线绕了一圈没找到目标,顿了顿:“盛敛呢?”
助理:“盛总在打电话,您稍等,我去把他喊回来。”
盛总去打电话之前还嘱咐他这会儿别让任何人来打扰他,想来是为了蔺总吧,他们俩感情真好,就是这电话也打太久了,作为一名合格的助理,他立刻就再次起身。
蔺青时再次制止他的动作:“不用,你继续工作。”
他也不准备打扰盛敛,以己度人,若是他自己打电话的时候被人打扰,心情怎么也不会太愉快,左右他现在也没什么要事,要问的也只是……多等会儿不碍事。
“洗手间在哪儿?”蔺青时刚才出了些虚汗,手心湿黏着难受,盛敛暂时不在,便准备去洗个手。
“出门右转走几步左手边就是了。”
蔺青时点点头,拒绝了李叔的搀扶,他现在好多了,自然不好劳累李叔。
缓步走到洗手间,蔺青时耳尖一抖,捕捉到一旁的楼梯间似乎隐隐传来说话声——想来是盛敛在这里打电话。
他有些意外。
助理和盛敛并不是一间办公室,这种商厦虽然隔音不怎么样,但作为老板,要躲到楼梯间打电话……莫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想是这么想,但蔺青时还是会尊重别人的隐私,他若无其事地洗了手就准备回去。
他没有要偷听的意思,奈何……盛敛的声音不住往他耳朵里钻。
大约没想到这会儿会有人来卫生间,盛敛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说到情绪激动处,嗓门就忍不住大了起来。
“可是他怀孕了!我这会儿说,万一他……刺激到他怎么办?”
捕捉到关键词,蔺青时离开的脚步顿住。
他忍不住皱眉,盛敛这是在和谁打电话,怎么会提到他?还提到他怀孕这件事?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什么,盛敛短暂地安静了一会儿,继续说着,语气里很有咬牙切齿的味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打自己脸?还不是他怀孕之后我才……”
蔺青时的脸色瞬间白了下来。
他抿住唇,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强撑着往回走。
李叔看到他回来,被他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搀扶。
蔺青时这次没有拒绝。
张了张嘴,蔺青时只轻声挤出两个字。
“……回去。”
李叔虽然不解怎么去个厕所就变成这样了,但蔺青时状态明显不对,他也只好又急匆匆扶着人进了电梯。
电梯下降的功夫,蔺青时意识就不太清晰了,李叔急得满头大汗,连忙让司机直接把车开到地下车库去,等在电梯门口,他怕他一个老头子扶着意识模糊的人容易出意外。
等他扶着蔺青时上了车,这才有功夫想着赶紧和盛敛说一声。
*
盛敛挂了爸妈的电话,蔫蔫地回到办公室。
对上助理焦急的眼神他还有些奇怪:“这是怎么了?屁股被针扎了?”
助理欲言又止:“刚才蔺总来了……”
盛敛眼神一亮:“哪儿呢?!”
“……又走了。”
“走了?”盛敛挠挠头,掏出手机。
下一秒,他瞬间消失在助理的视野里。
只有一张被他带着从灼伤落下的白纸,在半空中飘忽了两下,轻飘飘落在地上。
第35章 第 35 章(一更) 这几日的那些微……
“……少爷?少爷?”
李叔的声音在耳边忽远忽近, 意识一点点回笼,蔺青时的睫毛颤了颤,薄到透着细小血管的眼皮下, 眼珠艰难地转动几下, 缓缓睁开了眼。
他声音有些干涩:“……到哪儿了?”
李叔看他终于醒了喜极而泣, 哽咽一声:“快、快到医院了, 少爷你可别吓我, 怎么、怎么忽然就晕过去了,现在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自从他怀孕后,平时贴身照顾蔺青时的,大多数时候还是盛敛,家里毕竟还要人打理, 再加上李叔年岁也大了, 蔺青时不想他太操心, 没想到这次出门, 还是吓着李叔了。
他撑起身子,捂着还有些发晕的额头,缓了缓才回答李叔的问题:“我没事, 可能就是低血糖, 现在好多了。”
情绪起伏之下竟然晕倒了, 蔺青时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他现在竟然会因为这点事就气急攻心,当初那群“亲人”想方设法整他他都没什么感觉,如今盛敛这么一句话却……
说到底, 还是他太想当然了,只觉得盛敛在他怀孕后改过自新便理所当然认为是盛敛对自己有好感。
可盛敛这人,演技向来不错, 之前两人私底下再怎么吵怎么闹,出了门,盛敛俨然是一副完美伴侣的模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蔺青时偶尔被人问得卡壳,盛敛就及时补上,说瞎话和吃饭喝水一样。
更何况,在外人眼里,除了张狂些,盛敛不一直都是那副可靠样子吗?
不然他也做不到现在这个地位。
白手起家拉起这么大个摊子,即便是蔺青时常常和他吵架也不得不承认,盛敛想做好什么的时候向来都不能小觑,若两人是竞争关系,盛敛一定是个棘手的对手。
而且短短时间就改变得这么彻底,即便真的是对他有好感,这样的“好感”又能有多真,能持续多久?
蔺青时想,大抵是这些躺着的日子太过无所事事,以至于他胡思乱想到这种地步。
只是因为怀孕……
蔺青时垂下眼睫,面上没什么表情。
垂落在车座上的手却缓缓攥紧了。
*
“青时!”
“嘭”的一声,病房门被狠狠推开,气喘吁吁的盛敛出现在门口。
他现在看上去狼狈极了,天气已渐渐入了冬,气温一日比一日低,盛敛却跑得大汗淋漓,脸色黑着,嘴唇却是白的,那张英俊的脸因为剧烈运动有些狰狞,高高大大把病房的门赌了个严实。
看着不像病人家属,像催债的——门外路过的人警惕地看着盛敛,似乎在思考要不要报警。
好在盛敛很快闪身进了门,把一切视线隔绝在外。
进房间的第一时间,他的视线就锁定在了蔺青时身上,看到蔺青时还好好坐着,盛敛闭了闭眼,这才觉得自己的心跳不再那么凌乱。
“哈……”
见丁老在给蔺青时把脉,盛敛也没急着进门,靠在门边,长长出了口气,腿软地靠着墙蹲在地上。
丁老收回手,皱着眉教育蔺青时:“身体这个样子还跑出去瞎折腾!饭也不好好吃,一顿饭就吃那么点,怎么供得起你和你肚子里那个?”
“以后吃不下也尽量多吃点,我给你开点开胃和食补的方子……实在不行,让那帮西医给你开点营养针,现在不管什么方法,多吃点东西进去,你肚子里的孕囊和胚胎都在发育了,你吃进去的东西还是那么多,分给它你不就少了,身体撑不住的。”
丁老也没法子。
尽心尽力嘱咐完蔺青时,他便回去整理方子了,盛敛这才匆匆凑到蔺青时床边。
他满眼心疼,伸手去握蔺青时的手:“今天要还是吃不下王妈做的饭,我去把那些方子背下来,你多少多吃几口。”
蔺青时下意识挣了挣手,只是盛敛攥得很紧,滚烫的手心让他的心脏都跟着缩了缩,他避开盛敛炽热的眼神,抿着唇点了点头,随后闭上眼,往后一靠,语气冷淡:“我没事,你回公司吧,我要睡了。”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窗外那棵树已经开始落叶,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蔺青时依然没什么表情,微凉的手被裹在他手心里,像一块上好的良玉,那张盛敛总也看不够的脸上确实写满了疲惫,双眼合着,透出一股脆弱的病气。
但盛敛敏锐地察觉到了蔺青时对他竖起的透明墙。
28度的室温下,他后背一凉。
蔺青时有个小习惯,和人说话的时候总会尽量看着对方的眼睛,眼神能传达很多信息,也显得尊重对方,哪怕是两人吵架的时候,蔺青时不想看到他,他犯贱去逗蔺青时说话,那双琉璃般的眸子也会下意识转过来,再迅速挪走。
这回却是闭着眼,脸都往另一边撇开,似乎极不愿意见到他。
看蔺青时轻颤的睫毛,盛敛知道他并不是真的困了。
蔺青时没听到门开关的声音。
但他实在不想见到盛敛。
这会让他想起自己刚才尴尬到窒息的自作多情,好在真正对盛敛问出口之前,他听到了那通电话,否则……蔺青时眉心皱了皱,他不再去想刚才,转而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工作上。
虽然一个月没去公司,蔺青清也让他好好养着别操心,但那帮亲戚刚送进去,现在上上下下都盯着空出来的位置,他多少得把把关,帮蔺青清把路铺好……还有那个熏香,背后的人盛敛还没……
“青时,你心情不好吗?”
刚想到盛敛,蔺青时正断了思绪,耳边就想起了当事人的声音。
有些不耐地睁开眼,蔺青时生硬地提高了音量:“我没事!”
语气里的冰冷,连蔺青时自己都吓了一跳。
在盛敛面前,他似乎越来越难掩饰住自己的情绪了……他以为他不会在意。
明明只是想要差遣盛敛而已,明明只是为了折腾盛敛……心里有了新的答案,可蔺青时打住了混乱的大脑不再深思。
他怎么会……怎么可能会对盛敛这个处处不如他意的人……
蔺青时心乱如麻,狠狠闭上眼,不愿面对自己此刻的失态,只是重复了一遍:“……出去。”
盛敛却没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蔺青时忽然生他的气了,可蔺青时从来不是无理取闹的人,盛敛自己也不得不承认,结婚一年来,每次争执都是他起的头,现在这次,大概也不例外。
昨天晚上还好好的……那问题就出在今天,蔺青时去了他公司……
他忽然灵光乍现:“……青时,你听到我打电话了对不对?”
看蔺青时的反应,盛敛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厚着脸皮,又往前凑了凑:“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听到“电话”的时候,蔺青时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别过脸。
——盛敛会猜到吗?他不该因为这通电话生气的,除非他心里对盛敛也……蔺青时忍受不了那种难堪,刚要再次开口赶他出去,却听到了盛敛的道歉,低头低得干脆利落,语气十分诚恳。
道歉?
蔺青时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
按盛敛的性子,若是这事儿搬到明面上,必然不会继续演。
难道盛敛还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儿?
盛敛偷瞄一眼蔺青时,确认蔺青时的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精神头还好,才继续说道:“抱歉,青时,我不该擅自和我爸妈说你怀孕这事儿的。”
作为男性怀孕,这事儿实在稀罕,不希望别人知道也正常,医生不会用奇怪的眼神看他,蔺青清和杜家人自然也只会心疼他,但旁人就不一定了,关系再怎么好,这种
盛敛一直没和自己身边的亲朋好友说这事儿。
乔云平也不知道,这是他和蔺青时之间最大的变数,咨询感情烦恼的时候缺了这块,乔云平的分析就不够准确了。
盛敛就想到了他爸妈。
他爸妈恩爱了三十年,应该对夫妻相处之道很有感悟,再加上那是他父母,盛敛潜意识放松很多,爸妈质问他为什么不和蔺青时表明心迹的时候……
“可是他怀孕了!我这会儿说,万一他……刺激到他怎么办?”
“怀孕?”盛父盛母一愣,“小蔺?怀孕?盛敛你发烧烧傻了?”
“真的!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打自己脸?还不是他怀孕之后逮着我一顿骂给我骂醒了,我才反应过来我其实一直……这一下倒正好,态度变了也正常,我赶紧趁这个机会天天照顾他,他还嫌我呢,所以我才不敢说我喜欢他,不然你儿子什么时候怂过!”
“他……他现在好像还是很讨厌我,万一我说了他连见都不愿意见我了呢?万一他吓到了,身体出问题了呢?”
当时确实是着急了,一秃噜嘴就说出去了,都没来得及征求一下蔺青时的意见,盛敛深刻反省自己,也不怪蔺青时生气,这都是他的错。
蔺青时:“……”
这事儿,要不是盛敛提起,他还真没想起来盛敛在电话里和别人说他怀孕这茬。
他心中松了口气,忽略掉隐隐的失落,深吸口气,收敛起所有的情绪。
就这样吧,就让盛敛以为他是因为这件事生气吧,这几日的那些微不足道的心动,就当不存在吧。
那套茶具……回去就扔了吧。
反正,他也不一定能挺过孩子这道坎,就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盛敛也会一如既往对他无微不至,如果不幸……就当他难得体验一回温情,若是好运平安生产,或许提前违约离婚……
蔺青时的心平静下来,睨了眼巴巴瞧着自己的盛敛。
“……算了,怎么说也是孩子祖父母,说就说了。”他抽出自己被盛敛攥着的手,在盛敛的手追上来之前说,“我渴了。”
“好,我去倒水。”盛敛看着空落落的手,心底的不安依然没有消散。
可蔺青时的态度分明已经消了气,没有任何不对。
盛敛相信自己的直觉。
可蔺青时不想提,他也只好暂时按下,起身去倒水。
接下来得多注意着点了,他想。
第36章 第 36 章(二更) 胎心
但将近一个月了。
蔺青时的态度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那日之后依然和往常一样对盛敛,该驱使就驱使,也并不避着他, 偶尔还骂他两句, 骂得盛敛安心不少。
盛敛想破头也想不出来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只能暂时搁置这事儿。
要说唯一不一样的, 就是蔺青时的孕吐某一日忽然就消失了。
王妈大喜过望, 收了丁老的菜谱,再结合自己的经验,每天都变着花样给蔺青时做营养餐,她手艺比只会做黑糊糊的盛敛好多了,而没了孕吐, 蔺青时终于能吃下东西, 撤掉营养针了。
挂了几天营养针的蔺青时手背上全是青色的针眼, 好在现在胃口好了, 原本发育过慢的胚胎终于勉强赶上了正常发育速度。
蔺青时听到医生这么说的时候松了口气。
孕八周,平常的一天,金泽正在给蔺青时做例行检查的时候, 忽然问道:“阿棠, 你下一项是做B超吧?”
这一个月, 金泽虽然还是看盛敛不顺眼, 心态却已经平和不少。
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盛敛对蔺青时确实十分上心,金泽毕竟和蔺青时分离太久, 留存着的幼时的喜欢并不浓厚,但作为发小,他习惯了喊蔺青时的小名——很难说没有暗戳戳膈应盛敛的成分, 也是在提醒盛敛要一直对蔺青时好,可还有人在旁边虎视眈眈呢。
蔺青时还没回答,盛敛就插话道:“对,下一个是B超。”
这还是蔺青时被安排第一次做B超,和女性不同,无法做阴超的情况下,在胚胎太小的时候做B超没有什么意义。
尤其蔺青时是男性,孕囊发育也差一些,之前的体检主要聚焦在蔺青时本人身上,确保他的生命安全,这次确定胚胎正常发育后,才会加上孩子相关的检查。
金泽想了想:“那我估计你们一会儿做的时候能看到清晰一点的影像了,这段时间发育得不错,应该能听到胎心了,到时候影像科的会喊你们听的。”
他笑着:“恭喜啊阿棠,你现在状态不错,保持住。”
盛敛难得对金泽有笑模样,呲着大牙笑,连声道谢,看得金泽眼神复杂。
回国之后也看到过不少盛敛的报道,那上面的盛敛和现在眼前这个,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难道是因为阿棠太聪明了所以喜欢傻一点的比较省心?
一想到竟然就是因为这么个糟心玩意儿初恋还没开始就结束了,金泽挥挥手,赶他们赶紧去做B超:“快去快去,做完赶紧让阿棠吃早饭,一会儿又该低血糖了。”
蔺青时有些心神不宁,他的小腹还很平坦,但这里面竟然在孕育着新的生命!
这是个意料之外来到的孩子,没有带着任何人的期许,就这么突如其来的擅自扎根在他体内,可两个多月过去了,他每每想到肚子里竟然有一个生命——流着他一半的血,会成为他新的亲人,多多少少,心里会滋生出期待。
这个孩子会是他血缘上最亲近的存在。
期待日益增长,随之而来的就是忐忑。
孩子会健康吗?他是男性,会让孩子有什么畸形吗?还有他的身体……能活着见到这个孩子吗?或者,这个孩子真的能降生吗?
这段时间蔺青时格外遵医嘱,每一天的行程都严格执行,吃什么做什么都要医生先过目,偶尔看看书过问一下蔺青清公司怎么样保持心情愉悦,困了就睡,充足的休息和睡眠让他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
蔺青时怕自己出事,也担忧这个孩子能不能真的来到他的身边。
而现在,他即将得到答案。
盛敛察觉到蔺青时的紧张——搭在他胳膊上的手收紧了,攥得他有些疼,于是盛敛伸手安抚地盖住蔺青时的手。
他也紧张,这些日子蔺青时的状态他看在眼里,无论是作为蔺青时的丈夫还是孩子的另一个父亲,他当然都希望这个孩子能好好的——蔺青时的身体经不起一点意外和打击。
两人在一路无言中进了B超室。
做B超的感觉不太舒服。
即使耦合剂加热过,探头在肚子上滑溜溜地动来动去还是让蔺青时一缩,强忍住逃跑的冲动,僵着身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盛敛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如果可以他恨不得代替蔺青时怀孕,而不是坐在这里只能提供一点精神上的“支持”。
病房里很安静。
随着探头一点点移动,医生面前的屏幕上出现了黑白影像。
这个胚胎已经可以被称为“孩子”了,有了人的模样,乖乖蜷缩在孕囊里,看起来住得很舒服,也很健康。
盛敛愣住。
这就是……他和蔺青时的孩子。
小小的,他们迫不得已留下的,以后会被他抱在手里,是他和蔺青时生命的延续。
看到这个画面,盛敛才终于有了自己会成为一名父亲的实感。
他眼眶有些发热,约摸是红了,好在房间里暗,没人发现,他快速抹了把脸,把百感交集都咽回去,继续守在蔺青时身边。
蔺青时正要起身看,却被医生轻轻按了回去。
接着,比起那张黑白照片,更重要的是,房间里响起了心跳声。
不是很强健,但是稳稳当当的,规律地跳动着。
蔺青时扶在床沿的手猛地攥紧,屏着呼吸微微睁大了眼睛。
耳膜跟着这道心跳声一同鼓动,传到他的心脏,渐渐和这个孩子同频,随后又错开——察觉到主人的心情波动,蔺青时的心跳逐渐加快,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最终还是只是安静地听着。
蔺青时听过很多次音乐会,中西皆有,却没有一次比得上这单调的旋律来的震撼。
他紧绷的身体舒展开,心脏被一股暖流包裹,焦躁不安的情绪被抚平——肚子里的新生命,此刻第一次和他们有了交流。
像在和两个父亲打招呼说我来了。
两人都没舍得喊停。
盛敛手忙脚乱掏出手机开了录音,记下这段心跳声。
最后还是医生含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恭喜二位,孩子很健康。”
这段时间蔺青时熬得有多辛苦医生都是看在眼里的,以这样的身体条件怀孕,两个月熬下来,孩子健康是最好的结果,不然引产有生命危险不说,这些日子的煎熬就都白费了。
做完全部检查,蔺青时和盛敛拿到了打印出来的B超影像。
看着盛敛小心翼翼地把这张纸塞进相册里,然后笑得见牙不见眼地和别人打电话——虽然不能说蔺青时怀孕的事儿,但喜悦的情绪显而易见,盛总一高兴就撒钱,这下开心变成了好几份。
蔺青时忽然就明白了他对盛敛心动的理由。
第37章 第 37 章 他要提前拟好遗书和离婚……
盛敛总是朝气蓬勃的。
人大概就是会向往自己没有的东西。
蔺青时常常会羡慕盛敛充足的精力, 怀孕后,他怎么折腾盛敛,盛敛总是第一时间想办法解决他的需求, 褪去曾经刻意的针锋相对, 盛敛是他最欣赏的那一类人。
执行力强, 头脑灵活, 浑身散发着高能量, 大多数时候都很可靠。
怀孕这两个月以来,盛敛总围着他转圈圈,不得不承认,从身体到心情,蔺青时在盛敛的照顾下都舒服不少。
哪怕这只是为了孩子又有什么关系?装也得装上他一整个孕期, 心里再有意见, 盛敛也得给他鞍前马后地伺候着。
蔺青时看着不远处还在傻乐的盛敛——好像和他刚才在心里形容的不像一个人, 可就是这样的盛敛, 反倒能让他心里泛起涟漪。
——更何况,为了这个孩子高兴的心情是真的,若是他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只留下这个孩子, 也不必太过忧心了。
窗外阳光正好, 冬日里的暖阳难得, 洒进房间里照得人暖融融的, 盛敛毛毛躁躁到处炫耀的样子让一向冷清清的病房多了一分热闹。
蔺青时眼底染上点笑意。
那天听到盛敛打电话后,他有意无意避着盛敛的肢体接触,向来杀伐果断的蔺总头一回遇上感情问题, 面上风轻云淡,心里却不免有些郁结。
现在想来倒是没什么必要。
这么多年了,从幼时起, 蔺青时做什么都要权衡利弊,付出有多少,又能得到多少回报。
心动怎么可能当作不存在?
他只是怕,盛敛只是因为他怀孕才对他好,那他的感情就注定是个得不到回报的笑话,蔺青时从十几岁时就掌控着蔺氏,他怎么能容许注定亏得血本无归的生意出现在自己手上。
可现在,或许是因为孩子的心跳太触动他,也或许是因为这一刻盛敛的喜悦太感染人。
蔺青时想,为什么不接受呢?
已经两个月了,满打满算,和盛敛相处的时间还剩下五个月。
那之后,不管是离婚还是……死亡,他终归是要离开的,有没有回报又如何?为什么还要弄得自己郁郁寡欢?
不管盛敛愿不愿意,这段时间都要配合他的一切。
这么一想,既能让自己开心,又能“折磨”盛敛,何乐而不为呢?
蔺青时心情忽然明媚起来。
那头,盛敛喜滋滋把B超图片看了又看,忽然手机响了起来——盛父盛母收到了他发过去的B超图和那一小段录音,虽然当时听儿子说了蔺青时怀孕了,但这回亲眼见到“照片”,两位老人家还是激动得不行,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接受儿子是同性恋的时候,他们调理了很久,才能接受儿子这辈子不会有后代的事儿。
毕竟是老一辈,他们因为爱孩子而接受了他的性取向,但却始终觉得这件事是个天大的遗憾,事业再怎么成功有什么用,他们老盛家都要绝后了。
一个月前,盛家父母再三确认不是儿子在发癔症,而是蔺青时真的怀孕的时候,当下就要赶过来看看蔺青时,盛母很清楚怀孕是件多遭罪的事情,一方面高兴,另一方面也心疼。
盛敛制止了他们,蔺青时身体不好,那时遇到的事情太多,他知道他爸妈很好,但对于蔺青时来说毕竟是不熟悉的人,来了就要社交,终归对蔺青时来说是一种负担。
现在蔺青时身体养好了些……
盛敛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蔺青时,直接开了免提。
“喂,爸妈?”
“欸欸,儿子啊,那个什么,小时身体没事吧?”
“暂时好着呢。”
“嗳,那就好,小时现在在你旁边吧?”
蔺青时温和开口:“在的,伯父伯母。”
他们结婚后没有改口这一说,蔺青时一直这么称呼盛敛的父母。
那头,盛父盛母笑得咧着大白牙,盛父试探着问道:“小时啊,辛苦你了,我们俩寻思着过几天去看看你去,你看行不?会不会打扰你养身体?”
盛母连忙补充:“不用和我们客气,你不想我们去就直说就行!怀孩子累人,一切以你高兴为准啊!”
这是孩子的亲人。
蔺青时自己亲缘浅,一大家子人找不出一点真心,现在肚子里这个孩子,还没出生就收获了亲人们沉甸甸的爱意,蔺青时眉眼柔和些许,欣然应下。
一旁的盛敛这才开口:“欸爸妈,家里那些土鸡还有山货什么的都带点来,要么寄过来也成,现在青时能吃下东西了得好好补补,”
盛父盛母一迭声应下,这才挂了电话。
*
盛家父母安置好家里的牲畜和地里的菜后,隔了三天才赶到A市。
他们虽然坚持住在乡下,可也是见过世面的,又外向,在人来人往的大医院里也不露怯,一路逮着人打听着,自己摸到了蔺青时的病房。
礼貌地敲了敲门,里面响起蔺青时的“请进”,盛家父母才推开门,大包小包往里走。
蔺青时几乎没有和盛敛的父母接触过。
早晨得知盛家父母已经下了火车即将到达的时候,他有些紧张。
先是指挥盛敛把病床摇起来,然后思考要不要换掉病号服,细白的手指无意识地穿梭在长长了不少的黑发间,思考现在剪头发还来不来得及。
这段时间总在医院里,竟然忘记理发了,蔺青时有些懊恼。
盛敛安抚他:“别紧张,我爸妈很好相处的,小心别难受着了,深呼吸,呼——吸——”
蔺青时只是没有和长辈正常社交的经验。
杜庚是亦师亦友的角色,至于蔺家那帮……他就从来没给过好脸色,因此这会儿有些不知所措。
和盛敛父母的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婚礼上,也并没有什么交流,只是走完了婚礼的流程就各自散开了。
这回看着略显陌生的两张和蔼的脸,蔺青时微微坐直身子——又被盛敛按回去半躺着靠在病床上,僵硬地牵了牵嘴角,试图对孩子的祖父母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盛敛有点想笑,清咳两声憋了回去,这两天不知道为什么,蔺青时忽然对他亲近了很多——比响起警报前使唤他更自然了,一些小的肢体接触也愈发频繁。
盛敛天天偷着乐,也更殷勤了,希望一下就燃起来,说不准过段日子就能和蔺青时互诉衷肠彻底把过去那些吵吵闹闹清零,甜甜蜜蜜过日子了。
好不容易暂时解除警报,形势一片大好,他可不想因为这会儿笑出声再被蔺青时拉入黑名单。
盛敛收起脸上的笑意:“爸妈,你们先坐下。”
几人围着床边坐着,独独蔺青时躺在床上,这和他从小接受的待客礼仪大相径庭,蔺青时浑身不自在。
好在盛父盛母笑得很爽朗,一点不见尴尬,态度十分自然:“好久不见啊小时,哎哟看看你这孩子,怎么又瘦了!”
这就是睁眼说瞎话了,和盛敛结婚的时候,蔺青时正为蔺家忙得焦头烂额,一副憔悴的模样,状态并不好,现在怎么也比那会儿养起来些肉了。
可盛家父母看着蔺青时清瘦的模样,眉毛立刻就跟着皱起来了。
“造孽哦,这、这还要怀孩子,身体怎么遭得住哟!”盛母坐在床边满心忧虑,“医生说不能打的吗?”
儿子好不容易开窍了,结果蔺青时又要走一遭鬼门关,又是这样的身子,想不担心都不行。
他们是盛敛的父母,可总归也只能陪盛敛几十年,孩子又能陪在身边多久?大了在父母身边留不住。
这一辈子老了老了,身边没个伴怎么熬得住啊!
是为盛敛着想,也确实是担心蔺青时。
谁的命都是命,有了下一代固然是件开心的事儿,但要真是得害了蔺青时的命,盛家父母也不愿看到。
蔺青时一愣。
他感受到了盛母真切的担忧,紧绷着的身子放松下来,嘴角的弧度自然不少:“现在已经好多了。”
盛敛接话:“是啊,刚开始饭也吃不下,我都急死了,瘦了好多,还晕倒几次,吓死我了,好在现在医生说青时身体状况挺稳定的,打是打不了,只能小心着,尽量早点剖腹产把孩子取出来……对了妈,你都带了啥?一会儿该做饭了,要不炖个鸡汤吃?”
随后也不用蔺青时费神说什么,盛家一家三口自己就聊开了。
但并没有忽略蔺青时,时不时带他搭两句话,既不冷落人,也不让他累着。
聊了一会儿,问了几句两人的近况,一直观察着的盛母稍稍安下心。
盛家父母一直是知道盛敛和蔺青时结婚后私底下感情并不好的,当初蔺青时的父亲找上门说要撮合两家孩子他们欣然接受,只以为是普通的相亲,盛敛也很少和他们说生意上的事儿,他们只知道儿子见了人之后很快就定下来结婚的事儿。
起初老两口笑得合不拢嘴,他们一直发愁儿子没长恋爱这根筋,不知道找个对象——就算是同性恋,那也得恋不是?好在蔺青时出现了,他们一打眼就觉得这孩子好,优秀,长得又好看,瞧着也不是个脾气差的,一见面缘分就来了,两人迅速就扯了证。
没多久,他们就发现了不对劲。
追问之下,盛敛才说他们其实是合约结婚的,私底下他俩谁也瞧不上谁。
可盛母看着不是那么回事。
她儿子她还能不知道?要真像盛敛说的那样,瞧蔺青时不顺眼,那就是给他砸多少好处他都不会结婚的,她这个儿子随她,骨子里有点傲气。
她瞧着,再怎么说蔺青时死装的大少爷做派,还不是天天下了班就往家跑去看少爷脸色?
可儿子不开窍,咬死了是为了和蔺青时吵架才回家。
盛家父母对儿子没什么掌控欲,这相亲也只是介绍,是盛敛自己说要去的,可不是他们逼着去,那自然,儿子乐意和“看不顺眼”的人这么过日子,他们也不会干涉。
这点儿子就不随他俩,一点不长恋爱脑。
没想到一个月前,儿子给他俩打电话,说是他现在知道错了。
可现在蔺青时怀了孩子,他不敢说,又想和蔺青时坦白,又怕他更嫌自己。
盛母还真担心了好几天。
现在看……她儿子这是当局者迷啊!
盛母笑得脸上皱纹更深了些,也不点破,这种事儿外人来点破就没那效果了,得两人慢慢磨呢。
场面其乐融融。
盛家人喜不自胜,盛敛总算有自己的小家庭了,感情上看着也就最后一哆嗦的事儿了,前途一片光明。
而蔺青时也想通了这段时间的心结,心情愉快地准备找律师。
他要提前拟好遗书和离婚协议书。
第38章 第 38 章 盛敛高中的时候不是还追……
盛家父母原本的计划是来看一眼就回去。
他们好不容易退休, 夫妻两人是一个村子出来的,在外边漂泊这么多年,儿子也不用操心了, 开开心心回老家给自己搞农家乐去了——也不靠种地吃饭, 种着玩儿的。
请了附近的邻居帮着照看老家一段时间, 盛家父母就这么在这儿住下来了。
一方面是不放心自家傻儿子, 另一方面也可以陪陪蔺青时。
作为公司一把手, 盛敛一两个月不去公司还行,时间久了还真顶不住,很多次,盛敛在陪着蔺青时散步或者吃饭的时候接到紧急工作电话不得不离开,王妈和李叔终归也还会有其他工作要做, 这个时候, 已经退休时间大把的盛家父母就能顶上来。
盛父和盛母的性格也截然不同——盛父是很沉默寡言的, 大多数时候沉默着听别人说话, 布满皱纹的黝黑的脸上表情木讷,但眼里很有活儿,时不时就会默默给盛母递上帕子或者水;而盛母则是个嗓门有些大, 总是精力满满的女人, 很健壮, 比盛父还要高一些, 已经苍老的眉眼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采,总是眉飞色舞的。
盛母在的时候总是不会冷场,虽然和蔺青时并没有太多共同话题, 但她言语间真切的关心,让蔺青时无所适从的同时也会心里柔软起来,更何况, 他们唯一一个链接——盛敛,身上可是有不少话可说。
“这小子小时候可皮了,喏,你看,这是他爸揍他时我录下的,嗷嗷哭,那时候我们还住单位的筒子楼,隔音差,邻居都听着呢,可还是要三天两头揍他,不揍不行啊,要么上房揭瓦要么偷摸往河里跑,一天天没个消停。”
盛母找出一段模糊的视频,只能看到一个黑瘦的猴儿龇牙咧嘴地上蹿下跳,年轻许多的盛父闷头把他捉回来就开始揍,一下一下和着盛敛的哭号,很有节奏感。
这还是他们在盛敛出生后花大钱买下的一台相机,为了记录这个老来子的长大,盛敛刚出生的时候,盛家父母可是一腔柔情,他们结婚多年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儿子,预想里应该是捧在手心里养大——在手心是没错,可惜是用手心痛吻盛敛,还用过藤条、衣架、鸡毛掸子……擀面杖都打断过,没招。
说着说着还握着蔺青时的手祈愿,千万别生出个像盛敛这样的皮猴子,真是操心,蔺青时可不像他们俩夫妻,气归气却也还扛得住,蔺青时这样的小身板,别被气坏了。
盛母翻看当时导出来之后一直存着的视频和照片,也是一阵唏嘘。
他们是普通的家庭,盛父盛母从村里走出来,赶上好时候了,在政府单位上班,大富大贵是没有,但把盛敛养大是绰绰有余,没想到盛敛小时候脑子就活,上房是摘槐花桂花,下河捞点鱼虾,被盛父揍了还一瘸一拐带着自己的货去摆摊,赚不了多少点,给自己换点冰棍是有的。
他们那会儿都笑说盛敛是从小就知道“下海”了,以后迟早成大老板。
没想到说中了。
盛父盛母不懂盛敛上了大学之后到底在捣鼓什么,只知道他竟然还去贷款,那个时候他们吓坏了,要是那什么创业失败了,他们大半辈子积蓄砸进去都填不上那个窟窿!
可盛敛说他要干,看着儿子还青涩的面庞上写满坚定,那双眼睛熠熠闪光,就和小屁孩那会儿说自己要去卖鱼挣零花钱一样。
夫妻俩合计到半夜,把房本都掏出来了,一咬牙,全掏给了借了不少钱的儿子,不知道能帮上多少,总归是一点,万一儿子就差这点呢?
大不了、大不了把工作也卖了!就回去种地也饿不死!
盛母现在和蔺青时感慨起这个还是唏嘘,她知道蔺青时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他们给盛敛的起点没有蔺青时高,说这些也是希望蔺青时对盛敛的好感能再高些。
他们是没那么大能耐,但他们儿子靠着自己也起来了,是很有能耐的。
蔺青时和盛家父母相处的这些日子,渐渐拼凑出现如今的盛敛是从何成长到这个模样的。
盛家父母是很好的父母,给了盛敛足够的爱和支持,养成了盛敛自信又意气风发的性子,对比自己家里那两个糟心的……蔺青时有些羡慕盛敛。
盛敛原本还在担心蔺青时和父母会相处不好。
倒不是他觉得双方会有矛盾,只是蔺青时金贵,想得多说得少,他父母并不是细心的性格,生活习惯不同很容易有矛……
“小时啊,这个好吃不?”盛母笑吟吟地用公筷给蔺青时夹了一大块鸡腿肉,“这可是现宰的,我们养在山上的走地鸡,口感好吧?”
说着,盛母放下公筷,自己也大口吃起来,一边吃还一边和蔺青时聊天,小饭桌上热热闹闹,香气在病房里蒸腾出温馨的氛围,刚裹着寒气进门的盛敛在门口眨眨眼,确认自己没有眼瞎。
盛敛:“?”
这不对吧?
当初他刚和蔺青时搬到一起,吃饭的时候刚想开口,蔺青时就甩来一句“食不言”,盛敛话都涌到嗓子眼了又憋回去,差点把自己呛死,随后给蔺青时夹了菜——是公筷,可蔺青时还是皱了皱眉,把菜倒了,连碗筷都重新让王妈拿了新的一副。
盛敛委屈。
他知道蔺青时对长辈态度会缓和很多,他也知道那个时候蔺青时对自己第一印象不太好,讨厌的人自然做什么都是错的。
但是这差别也太大了吧!?
他那会儿吃饭时碗筷碰撞的声音都会让蔺青时皱眉。
后来两人同时出现在饭桌上的次数就越来越少。
盛敛深吸口气——真该穿越回去把那会儿心高气傲的自己揍一顿。
傲什么,要不是一开始就这么没礼貌盯着人看,能被讨厌吗?后面还轴上了,和人对着干,这下好了,连吃饭都让人看不顺眼了。
不然哪能折腾出这么多事来!
蔺青时是第一个注意到傻站在门口的盛敛的。
他斜了盛敛一眼,慢条斯理咽下嘴里的菜才开口,清冽的声音似乎都沾上暖意,变得柔和起来。
“愣着做什么?吃过饭了?”
很家常的问候,却问得盛敛一愣,随后咧开一个灿烂的笑,从公司带回来的冷肃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凑到蔺青时身边——还把盛母往旁边挤了挤,得了盛母一个嫌弃的白眼。
盛母一巴掌拍在盛敛背上:“少吃点,回家吃也不说一声,你吃完了我们吃什么?”
盛家三人,就算是最瘦的盛父也是个大胃口,吃饭如出一辙的香——所以盛敛才那么不可置信,他爸妈和他吃饭一个样,用蔺青时的话来说就是粗鲁,毫无用餐礼仪可言,蔺青时自己向来是吃饭的时候不发出一点声音的,格外文雅,一举一动间像画一样,好看极了。
他被嫌弃也不冤,但双标就冤了!
偏偏盛敛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努力维持住自己向蔺青时学来的“用餐礼仪”,搞得盛父盛母频频向他投去奇怪的眼神,寻思这孩子别是中邪了。
这同样的动作,放蔺青时身上是赏心悦目,放盛敛身上,那就别扭极了。
连蔺青时都侧目。
不过他大概知道盛敛搞这一出的原因,忍俊不禁,抿起唇角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来。
蔺青时很快收起笑意,若无其事地开口:“伯父伯母怎么不吃了?刚刚还吃得很香……别担心,我够吃的。”
“哦哦没事。”盛家父母从儿子身上收回视线,继续干饭,免得蔺青时不好意思吃,这会儿可正是该多吃的时候。
“咔哒”。
盛敛手里握着断成两截的筷子,挤出一个笑:“一不小心使大劲了。”
“吃得很香”……双标!太双标了!他当时也这么吃饭,蔺青时说的可是“太粗鲁了看着没胃口”!
盛敛一撇嘴,却也不敢发表意见,愣大一个人缩在椅子上埋头扒饭。
因此没注意到蔺青时含着笑意的眼神落在他头上。
吃完饭,盛敛自然而然收拾了饭桌上的残局交给王妈,又帮蔺青时揉了揉有些发撑的肚子——蔺青时说是盛家父母吃饭的样子让人看着很有食欲,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盛敛:“……”
他这会儿再怎么迟钝也听得出来蔺青时是故意的了。
故意的他也没招,毕竟蔺青时看起来心情很不错,他难道还要不识时务地搅合了?
面上假模假样摆着委委屈屈的样,盛敛心底里却高兴起来。
这样的小玩笑让他觉得和蔺青时更亲近了。
蔺青时当下心情确实不错。
盛敛热乎乎的大掌在肚子上轻柔地打圈,揉得他有些昏昏欲睡,可饭后还有一次散步,盛敛在这方面很严格,医生安排的行程表一向都是精确到秒执行的。
等他微微鼓起的肚子舒服一些,那只手离开了蔺青时的胃部,停在床边。
蔺青时眨了眨困乏的眼,不情不愿地把手搭上去,冷着脸撑着盛敛下了床。
这会儿太阳即将落山,外头有不少散步的人,不过那些都和两人无关,盛敛小心翼翼扶着蔺青时走在廊道里,他在医院旁扩建了个公园,批地的时候废了不少功夫,最后还是建起来了,就为了蔺青时散步的时候旁边没人。
盛敛絮絮叨叨说着话,乱七八糟什么都说,有些吵,但向来喜欢安静的蔺青时却只是听着,没有打断。
“今天项目部经理请假了,说他老婆生二胎,我还特地关照了,他说很顺利,我给他报了个红包,希望你到时候也很顺利。”
“你今天有没有不舒服?我不在还习惯吧……也没有每天问……好吧,下次不问就是了。”
“今天高中时候的班长找我来着,说有各同学聚会,明天晚上,据说他们都要带家属去呢,也好多年了,好久没见过,不过我拒了,晚上还得陪你散步呢……”
蔺青时今天刚听了盛母说的关于盛敛的事,闻言便道:“你去吧。”
“可是你……”
蔺青时:“我和你一起。”
他高中时候和同学没什么接触,每天都忙着家里的事儿,因此对“同学聚会”也有些好奇。
想想自己或许时日不多,多接触一些从前没接触过的事物也好。
他自然的态度让盛敛一愣。
蔺青时向来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连那些晚宴都不怎么参加,结婚后一起出席也多数时候是盛敛在交际,这回竟然主动开口要去一个聚会。
想到“家属”两个字,盛敛心里美得冒泡泡。
但他还有理智:“不行,人多了,你不舒服,那些饭菜也没有王妈做的有保障,到时候吃坏了怎么办?”
蔺青时在“不行”两个字出来的时候就松开了盛敛的手。
他睨了盛敛一眼:“我说了,我和你一起去。”
盛敛头疼:“但是……”
蔺青时打断他:“没有但是。”
现在盛敛是越来越没法拒绝蔺青时的要求了,想来蔺青时也很久没出门了,刚做完体检也没什么大问题,顺带出去散散心也行,只要不吃东西……直接和班长说场地他定吧,食材他也提前敲一下别有蔺青时不能碰的,离医院也别太远,包厢多包几个,到时候什么保镖医生多带几个,应该不会出问题。
蔺总发了话,小盛子自然而然开始想解决方案,很快雷厉风行安排好了一切。
*
到了第二天,两人先是四处逛了逛,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到达盛敛安排的聚会地点。
门开着,里面传出来盛敛的高中同学们聊天的声音。
“这次敛哥竟然说来,真是好久没见到了,之前都说忙。”
“可不是,这地方还是盛敛定的……咱们也是蹭到了,不然哪吃得起,人均几千上万的地儿,嘶,看着菜单我都想晕,盛敛说他请客我看着也打怵。”
“不止,他还瞧不上这里的菜,据说食材和厨师都是另找的,就勉强借这儿的场地用一下而已。”
“……太夸张了,我可得好好享受一把。”
不出意外,盛敛果然是话题中心。
两人正准备进去,却忽然听到了里面的人神神秘秘挑起了另一个话题。
“欸,你们知道为啥盛敛之前几次都不来,这次却来了吗?”
“还能为啥?他现在不忙了吧,之前公司还在上升期呢。”
“错!”这个声音激动起来,“你们想想,这次还有谁来——就那谁!她不是最近也回来了吗,说起来盛敛和男的结婚了,可他以前不是直男吗?还追过那谁呢!这次说不定……”
“不能吧?你别瞎说,盛敛现在和对象好着呢,造谣犯法啊!”
“不信算了,反正当年盛敛追那谁的事儿可是大伙儿有目共睹的啊,不然他怎么偏偏这次来?肯定有猫腻!”
“这……”听前一个人说得信誓旦旦,原本坚定的人也犹疑起来。
门外的盛敛“唰”得一下冷了脸,狠狠咬牙。
比他脸色更冷的,是蔺青时飕飕冒冷气的眼神。
第39章 第 39 章 又心动一点点
盛敛第一时间就去看蔺青时的表情, 背后一凉,立刻举起双手以示清白。
“我可没有,结婚之前都不知道恋爱是个什么玩意儿, 而且青时, 你看看我这脸, 有我追别人的份吗?”盛敛眨眨眼, 从前那股不正经的劲儿又冒了点头, 不过说得倒是没什么错,更重要的是,“我老早就知道自己性取向了,怎么可能是直男?那人就是瞎说的!”
蔺青时就这么似笑非笑看着他,轻呵一声, 也不说信, 也不说不信。
看得盛敛心里发毛, 都顾不上高兴蔺青时吃醋了, 一咬牙,回头就想踹门把那个坏他名节的人揪出来——虽然门开着但是踹一脚比较有气势。
却被蔺青时拉住了。
蔺青时没怎么用力,盛敛却顺着他的力道当真不动了。
盛敛:“?”
蔺青时还没听到盛敛是怎么“追人”的呢, 饶有兴致地继续听。
站得有点累了, 还把八卦当事人当拐杖, 轻喘着气倚在盛敛身上借力, 凝神听着。
果然,八卦是不可能就这么停下的。
“我怎么没印象……人家现在结了婚好好的,你可不能瞎说。”
“谁瞎说了?当时我可看到了, 盛敛送人家自己做的手串项链之类的,每天帮着买饭,高中时候盛敛不是做着点小生意吗?还攒钱送了死贵的护肤品化妆品什么的, 没想到吧,可惜那女的那会儿家里条件还行,瞧不上咱们盛总,觉得盛总家境一般呐,可惜了,不然现在咱们班里就是一个盛总一个盛太太喽~”
高中毕竟过去快十年了,别看现在大家叫盛敛叫得亲热,当初除了乔云平,忙着琢磨自己小生意的盛敛和班上的人都不太熟,这人说得有鼻子有眼,连什么送礼物的细节都说出来了,其余人也犹豫起来。
“真的?”
“可不是!欸,而且盛总现在可不一般了,那么大的家产,你就说,他和个男人结婚,连个后都没,能甘心?那么多钱呢!全白赚了?”
“这倒是哈,要换了我我也得要个小孩,这可是家里真有皇位要继承了。”
“是吧。”这人声音笃定,看周围人都看着自己,不免带上点洋洋得意,“尤其是,盛总他对象,那男的,家里势力也不小看着还病殃殃的,啧啧……我看这把是要吃了绝户之后再……嘿嘿,人生赢家啊。”
“而且现在那女的家境不行了吧?要是盛总真有那意思还不得巴巴贴上去?我看呐,就是借着这次机会,郎情妾意,这是要死灰复燃了!咱们盛总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享齐人之福,到时候搞个私生子,美啊!”
这话听着,今晚这顿饭都不用醋了,酸得要命。
盛敛怒极反笑,背后编排人也就算了,他和蔺青时结婚后,两人演得再好,这类言论都不可能杜绝的,有些人就是见不得人家过得好,非得臆想一些不如意出来给给自己失败的人生垫一脚好显得“人人平等”一些。
若是平时,盛敛只会觉得酸鸡不必理会。
可千不该万不该,这人竟然咒蔺青时!
而且这话还传到了蔺青时耳朵里,真是脏了少爷的耳朵。
盛敛可听不得这个。
这下他的脸彻底阴沉下来了,大手捏成拳,青筋暴起,瞧着凶神恶煞,里面那几个绝对讨不了好。
蔺青时没再拉着他。
他还以为能听到什么有意思的八卦呢,相信盛敛是一回事,想看他的热闹是另一回事——可就这点事儿?比起蔺家内部的腌臜事儿,这点造谣力度都是小儿科。
蔺青时兴致缺缺。
在盛敛狞笑着进去砸场子之前,身后却响起了一阵高亢的女声。
“芸芸,他们怎么这么说!”
蔺青时下意识皱眉,耳膜一阵嗡鸣,心脏跟着重重一跳,盛敛立刻转了个方向,扶住蔺青时的肩把人整个圈在怀里,轻轻顺着蔺青时的背。
好在蔺青时只是忽然被尖利的声音吓了一跳,很快缓了过来,因着手脚有些发软,倚在盛敛怀里没动。
附近的侍应生也上前提醒那位女士音量降低些。
回过头,两个年轻女人站在不远处,显然其中一个是这次谣言的另一个当事人,红着眼眶咬着下唇,脸通红。
另一个挽着她的手,一脸愤怒,虽然降低了声音,但嘴里还是咒骂着,扯着当事人的手就要往里冲,看起来确实气得狠了,连盛敛和蔺青时两个人站在一旁都没看见,直冲着包间里去了。
门开着,里面自然也听得见外面的动静,女人喊的这一嗓子让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
直到两人进去,很快又响起了女人怒骂造谣者的声音。
盛敛这才扶着蔺青时慢慢进去。
他也没想到这次同学聚会会变成这样,高中的时候接触不多,大家似乎都是有分寸的正常人,既然蔺青时感兴趣,他出点钱请大家聚一聚也没什么,现在么……盛敛不准备吃这顿饭了,多大脸啊,造他谣还想吃他的?他是有钱又不是傻。
一团乱的包间里,盛敛也没多大动作,轻轻敲了敲门,笃笃两声不算重。
按照他平常的作风,怎么不得摔一把椅子,反正他也赔得起,可蔺青时刚刚受了惊吓,再有噪音怕蔺青时心脏不舒服。
依然有效。
盛敛板着脸的时候很有压迫感。
所有人视线聚焦到盛敛身上,看到他出现,连骂声也停了,包间里鸦雀无声,只有女人微弱的啜泣声,那个被称为芸芸的女生抹着眼泪,看着性格有些懦弱,只是哭,全程都是她朋友在为她出头。
盛敛没管某些人骤然变青的脸色,搂着蔺青时的手紧了紧,若无其事地打招呼:“好久不见了。”
零零散散响起几声讷讷的“好久不见”,名人的八卦谁不爱听啊,刚才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谁也没跳出来说点好话,这会儿一个个心虚的模样,滑稽得像在演喜剧。
“这是蔺总吧?哎呀久仰大名,两位看起来感情很好啊,哈哈……”
“看着都般配,有些人真是乱说。”
“来,盛总坐主座,咱们今天可得好好谢谢盛总,大气!”
干巴巴的几声吹捧没得到两人的回应,于是场面再次沉寂,盛敛低着头,理了理蔺青时的衣摆,仿佛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如蔺青时衣服上的一点褶皱重要,态度轻慢到了极点,却也没人敢说什么。
“王武?”盛敛回想了一下,对这个满脸平庸的男人没什么印象,“还是李武……算了,你叫什么随便吧,到时候法院会告诉我的律师——哦对了。”
他随手点了下手机。
候在隔壁的保镖适时出现,咔擦一声拍了张照,然后又沉默着退下。
盛敛满意地点点头,大大方方给男人判了死刑:“你这脸也太普通了,我怕搞错人,拍个照,你不介意吧?”
还怪礼貌的。
可惜询问对象答不出话来。
刚才还得意着的男人此时白着脸,盛敛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冷得像浑身上下的血液都被冻结,嘴唇哆嗦几下想辩解也想求饶,却在说出话之前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蔺青时原本已经拿出手机翻看着消息,这下嫌恶地皱着眉头躲开了这份大礼。
看了一出没什么意思的戏,但盛敛这模样倒挺稀奇的。
蔺青时看着盛敛漫不经心又极具压迫感的眉眼,被迷惑了似的抬抬手,在碰到盛敛之前清醒过来,耳尖染上一点粉色,若是没人摸也就摸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呢,他也是鬼迷心窍了……
盛敛注意到他的动作,但没多想,蔺青时收敛情绪太快,他只以为是蔺青时累了,那手和沾了502似的没放开,凑到蔺青时耳边:“累了?那我们去吃东西。”
还是这家酒店,食材和厨师都到位了,再开个包间的事儿。
现在快到蔺青时吃饭的时间了,这是头等大事,马虎不得,这酒店虽然有点晦气,但也只能暂时忍耐一下了。
蔺青时低低嗯了一声。
耳尖却被盛敛的温热气息弄得更红了——大概只是因为看到了盛敛陌生的一面有些不习惯。
他们旁若无人地紧挨着,转身就走。
“那个……盛敛!”
细弱的女声喊住了盛敛。
“对、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他高中的时候纠缠我,我拒绝了,我说我喜欢你,所以他才会……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那个时候太慌了才会说你的名字的,真的很对不起,你们、你们两个很般配。”
芸芸慌乱地解释,苍白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珠,不敢看盛敛,一直低垂着眼睫。
一旁她的朋友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是你的错,都是那个恶心人的东西,你俩都是受害者。”
盛敛还不至于和另一个被造谣的受害者计较,摆摆手懒得说话,急着带蔺青时去吃饭呢。
没想到芸芸小跑着追上来:“那个,我请你们吃饭吧?确实是因为我当初随口一说才……幸好你们没因为他乱说吵架……还是让我赔罪吧,不然我、我不安心。”
她的朋友也帮腔:“那也是,这点确实是因为芸芸引起的,咱们一起吃个饭,把这事儿揭过去吧。”
芸芸从出现起就是这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此刻拿她水润润的眼睛一下一下看盛敛。
捏着裙摆的手心出了汗,她看着盛敛无动于衷的模样,回想起昨天晚上的谋算,难免有些焦急。
在芸芸还要继续游说的时候,盛敛却忽然无所谓地点点头。
“不用你请,外面的东西青时吃不惯。”
“你们俩跟上来吧。”
这是答应了。
芸芸眼前一亮,把手伸进包里攥了攥那个管子,眼底闪了闪。
第40章 第 40 章 “我是不是……肚子,好……
“青时多吃点。”
四人坐在包间的大圆桌边, 蔺青时垂眸一言不发安静地吃饭,盛敛挨他很近,自己没吃, 像是跟在皇帝身边的大太监, 专心给蔺青时布菜。
另外两人则坐在圆桌的另一边, 芸芸有些坐立难安, 她朋友只顾着埋头苦吃帮不上什么忙, 她心不在焉吃了几口,眼看着蔺青时慢条斯理放下筷子,盛敛眨眼间就塞下好几口,把蔺青时剩下的饭菜扫荡一空,这顿饭结束得出乎预料的快, 再不做点什么, 他们的算盘就要全部落空了。
本来是要单独和盛敛说的……芸芸咬了咬下唇, 霍得一下起身, 把她旁边专心吃饭的朋友吓了一跳,她却顾不上其余三人投来的怪异的目光了,鼓足勇气上前, 颤颤巍巍开口。
“盛……总, 能和你单独聊聊吗?”
虽然盛敛和蔺青时在外界向来是一对恩爱夫夫, 但有人信, 也有人不信。
刚才口出狂言的李涛就是不信的人之一。
芸芸说不上信不信,她只是有把柄在李涛手里,又确实有所图谋, 这才会按照他说的去做罢了。
而且若是她真的能生下盛敛的孩子……那她爸妈、她们家的公司,就都能起死回生了!
芸芸过惯了好日子,家里破产后, 虽然没有负债,但这样清贫的生活,从小娇惯长大的芸芸怎么受得了?李涛只是随便威胁了一下,她就犹犹豫豫地同意了。
在李涛和芸芸看来,盛敛怎么可能不需要一个继承人,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难道盛敛死了就直接上交了?
蠢人总爱自以为是。
盛敛只是看了她一眼,很快收回目光:“道歉就不必了,其他的……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好说的。”
芸芸有些着急,正要开口,蔺青时放下了擦嘴的手帕,冷然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那双琉璃一般的眸子好像看透了一切,惊得芸芸霎时僵住,想说的话卡在喉间不上不下,如鲠在喉。
“张小姐……对吧?”蔺青时随意搭在桌上的手一下一下敲着桌子,轻声开口。
他看着实在瘦弱,手腕似乎比张芸还要细,苍白的皮肤下透出血管的青紫色,像一尊脆弱的瓷器,可他就那么放松地坐着,也并不露出怒容,就让张芸怎么也忽视不了。
张芸意识到自己似乎太天真了。
明明想着都狠狠心说出来,对着那双眼睛,张芸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蔺青时见多了怀着心思接近自己的人,连表情都不变,掀了掀眼皮,盛敛认认真真吃饭,没有一点要搭理的意思,微微勾了勾唇角——倒不是满意于盛敛的识趣,只是觉得盛敛好歹没有蠢到看不出这人心怀不轨,看来也不用太过担心孩子的智商了。
“你想给盛敛做情人?”
怀了孩子之后不再那么高强度的工作,平日玩些修身养性的爱好,蔺青时的眉眼似乎都比从前柔和了,只是说出来的话却一个字一个字扎进张芸心里。
“和那个造谣的倒是演了一出好戏,红白脸唱得不错,可惜……”蔺青时叹息,仿佛真的对没看到完美的戏剧充满遗憾,“太蠢了,剧本都写不好。”
一下说了太多话,蔺青时微微蹙眉,斜了盛敛一眼,刚才还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盛总立刻识趣地递上温水,让他抿了一口润润喉。
两人的作态,分明就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眼里。
张芸瞪大眼——他们什么都知道!
知道她和李涛做局,知道他们的目的是盛敛,可却什么都不知道似的放任自己接近,这是把她当乐子看了?
巨大的打击让张芸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虽然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但张芸实际上已经把自己当作盛氏未来继承人的妈妈了——她长相出众,学历不错,又主动,哪个男人会拒绝主动凑上来的人?张芸认真地觉得,她离成功也就差和盛敛见面了。
现在却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她原本不把蔺青时放在眼里,坚定地认为蔺青时和盛敛不过是没有感情的商业联姻,要么想阻止有心无力,要么便是不会在乎她的出现。
她以为,她以为……
她以为什么都没用了——不!
张芸紧了紧手心里攥着发烫的药,她还有最后的筹码!
张芸的朋友满脸震惊,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意识到自己被张芸当枪使了,半晌才结结巴巴道别:“那个,我吃好了,多谢招待,那什么,我就先走了。”
说完溜得飞快。
盛敛也起身,居高临下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张芸,嗤笑一声:“把我当傻子呢?行了,过两天送你去和那个谁作伴,别太灰心,你手上拿的那个……应该滋味不错,吃国家饭吃个两年还是可以的。”
听了这话,张芸手一抖,一管药水骨碌碌在地上滚了几圈,她脸色彻底灰败下去,慌乱地起身夺门而出,踉踉跄跄跑了。
盛敛没理会。
自然会有人把她抓去警局。
他刚才不说话,纯粹是喜欢看蔺青时维护他的样子。
就这点小虾米,放在平时他都直接喊保镖扔出去了,可蔺青时刚才拍了拍他,他便同意了。
这是青时吃醋了呢!
既然青时想看戏,他当然要配合。
进了包间之后,盛敛一边规规矩矩眼观鼻鼻观心地伺候蔺青时吃饭以表忠心,另一方面,他心里止不住窃喜。
虽然他是绝对绝对不会和一个名字都没记住的高中同学有染的,但是看到蔺青时为了这子虚乌有的事儿冷脸……盛敛心里和吃了糖似的,甜滋滋的。
这说明什么?说明青时心里有他!
盛敛小心扶着蔺青时起身,在医院闷了太久,好不容易出趟门还看了出热闹,蔺青时此刻心情不错,把手搭在盛敛手心,悠悠然站起来,再也没分一点眼神给张芸。
剩下的事自然有他的律师和助理处理。
*
夜里,确认了蔺青时心里有自己,盛敛差点做梦都笑出来。
他稍稍放下心里的顾虑,每天认真上班,除了上班之外的时间都陪在蔺青时身边。
上班的时候也不消停,医院里他装了不少监控,就像上瘾似的,一会儿不看蔺青时他就难受,为此还另外买了台电脑,用大屏放着监控画面。
盛母也天天被盛敛骚扰,关于蔺青时的事情,盛敛哪怕嘱咐了无数遍,怕爸妈年纪大了健忘,还是一天说好几遍,什么吃饭的时间啦,散步的时间啦……生怕他不在蔺青时就过得不舒心了。
她是挺喜欢蔺青时这孩子的,陪着他也高兴,相处甚欢,但儿子这样实在是让人暴躁。
又过了一个多月,盛父盛母实在受不了糟心儿子,再加上盛敛忙完一阵又开始翘班天天在医院腻着蔺青时。
有时候盛家父母不小心撞见糟心儿子和人腻歪,真是老脸一红。
既然盛敛不那么忙了,夫妻两个赶忙借口家里有事,辞别了蔺青时,跑回村里去了。
这一个月蔺青时过得十分舒心。
盛家父母和盛敛一样,是精力十足的人,整日和这样的人待着,蔺青时都觉得自己有活力了不少。
现在也不再孕吐,能正常吃饭,盛母和王妈凑在一起天天给他琢磨吃食,脸上终于有了血色,向来浅淡的唇都红润了起来。
孩子稳当之后,蔺青清和杜家人来访也更频繁了些,此前蔺青清一直不让他沾手工作上的事儿,自己咬牙扛。
可蔺青时实在觉得无趣,再加上医生也说不必再那么小心翼翼,可以适当做点喜欢做的事情——蔺青时还挺喜欢工作的。
说要退休,真退休了却怀念起以前充实的日子。
蔺青清也只能妥协,时不时发两个文件给工作狂哥哥处理。
顺顺当当到现在,期间还过了元旦,来到了新的一年,天气也是一日冷过一日。
蔺青时便不再爱出门了,他畏冷得厉害,哪怕只是吹到一点冷风都要浑身一凉,盛敛专门给他扩建的小花园已经不再受主人的青睐。
可那一日下了雪。
A市难得落雪,即便有,大多数时候也只是零星飘点雪籽或者雨夹雪,这一日蔺青时醒来的时候,外面却已经是一片刺目的白了。
竟然下了一夜的雪!还积了起来!
蔺青时活了二十几年,印象里,A市这样的大雪也就一次罢了。
他站在窗边往外看的时候,盛敛端着早餐进门了,房间里暖和,他见蔺青时没在床上也没在意,只是喊他来吃饭。
“我要出去一趟。”
蔺青时吃完早饭,丢下一句话便起身去换衣服。
这个时候盛敛还没意识到蔺青时想干嘛,欣然答应:“好啊,去哪儿?我今天不上班,陪着你去。”
反正出门坐车,让蔺青时想去的地方提前开好空调,他多看顾着点,别叫蔺青时被冷风吹着了就行。
只是蔺青时在更衣室迟迟没有答话。
盛敛收拾饭桌的手一乱,心里一突,连忙扔下手里的活:“青时?青时你怎么了?”
他一边提高音量喊着蔺青时,一边迅速冲到更衣室门口撞开了门。
蔺青时背对着他好好站着。
盛敛按住乱跳的心脏:“青时?你没事吧?怎么不说话?”
蔺青时转过身,那张精致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竟然显得有些……呆滞?
盛敛怀疑自己看错了。
可蔺青时就这么呆呆看着他不说话。
“……青时?”盛敛压低了声音怕惊到蔺青时,凑近过去,一脸担忧。
蔺青时这会儿穿衣服穿到一半,他禁欲太久不敢看,看了怕自己把持不住,只能把视线落在蔺青时脸上,即便这里暖气足也不能不好好穿衣服,因此盛敛又一下一下拿余光往下瞥,伸手想帮蔺青时穿好衣服。
手伸到一半,就被蔺青时抓住了。
“盛敛。”蔺青时终于开口。
“怎么了?”
“我是不是……”蔺青时语带迟疑,“肚子,好像变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