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0

    第31章 ch31 “你真会因为我哭吗?”

    ch31

    楚晗一想也是这个道理。

    但人的习惯一时半会很难彻底改掉, 她对上宴嘉闵还是有点后遗症。

    小鱼安慰:“没办法啊,你们在一起太久了,有这种反应也很正常。”

    她说这话, 坐在楚晗膝盖上的小猫也喵呜的叫了起来,楚晗立马伸手挠着它的下巴, 小猫很娇的在楚晗怀里伸了个懒腰。

    “说不定时间久了你也习惯分手了。”小鱼咬着水果,认真的建议道。

    楚晗:“会吗?”

    “当然会啊, 你就是分手次数太少, 分手多了就习惯了。”小鱼没当回事,她表情一转,有些打趣的用手摸摸楚晗的膝盖, 笑眯眯道:“跟维青哥怎么样啊?”

    “挺好的,就是——”楚晗顿了下, 语速温吞道:“就是每次亲完他就走了。”

    “啊?”小鱼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像是没听清一样,一脸疑惑的侧耳又重复了遍:“啊?”

    楚晗低头摸猫,认真苦恼:“我如果想要跟他睡觉的话, 我该主动说吗?”

    过了会还没听到小鱼的回答, 楚晗才抬头,她怀里抱着猫,猫是布偶猫,漂亮得有些娇憨,刚刚被楚晗一顿乱摸, 舔干净的猫毛看起来乱七八糟, 瞳孔圆圆的,被楚晗这么抱起来,对上小鱼的视线呆呆的喵了一声, 小公猫叫声夹得娇滴滴的。

    一人一猫,表情出乎意料的想象。

    楚晗有些担忧看着小鱼:“小鱼你怎么了?”

    “小晗姐,你刚刚说什么?”小鱼死死盯着她的表情,下巴都要合不上。

    楚晗皱眉:“我说我要是想跟他睡觉的话,我要主动说吗?”

    以前楚晗没主动说过,反正宴嘉闵在哪,她只要过去亲亲宴嘉闵,之后的事情就顺其自然,楚晗也早就习惯这个模式了。

    一想到这个,楚晗捏捏猫爪,表情有些为难:“这个习惯我也要改一下对吧。”

    “嗯,道理是这样。”小鱼沉吟了下,说:“你主动说下试试看吧。”

    容维青是小鱼以前学校的校友,但两个人并不是同学院的,是容维青回校参加活动,而小鱼恰好负责那场活动才添加的联系方式。

    他个性温和,但实际上人不太好接触,小鱼为了活动跟容维青联系过几次,他这个人吧,说话办事都挺体面,但是就是容易给人距离感,也就是有点冷。

    还不是行为举动上有些冷,而是心里有点冷。

    说实话小鱼当时推了几个人给楚晗,最没抱有希望能成功的就是容维青。

    要不是楚晗今天这句话,小鱼都没敢把容维青往这方面想过,她十分困难的思考半天,反问楚晗:“小晗姐,你觉得维青哥需要这方面的吗?”

    楚晗一脸认真:“会吧,成年人都需要。”

    过了会,楚晗也觉得自己说的太肯定,她给自己找补道:“反正我比较需要。”

    坐在对面的小鱼看着一脸纯良说着自己需要的楚晗,很想要忍耐啊,但就像好像班上那个最呆的书呆子一翻书包结果里面全是自己画的十八加的漫画书一样,她还推推鼻梁上的眼镜跟你说她周末有约,因为要去参加线下的漫画签售。

    强行忍耐半天,实在忍不下,小鱼只能掐着自己完好无损的大腿,用疼痛让自己清醒。

    楚晗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话说的太奇怪,羞耻隔着时差包围住楚晗,她试图解释:“不是你想的那种啊!”

    楚晗一时握住小猫的爪子稍微用力,小猫惊得尾巴毛一瞬间全部炸了起来,摇来摇去扫过楚晗的鼻尖,弄得楚晗控制不住的连连打了个几个喷嚏,她松开手,小猫一下跳走了。

    跳到小鱼的脚边,绕着她骨折的那条腿绕来绕去,小鱼伸手挥了两下示意让猫赶快走开。

    楚晗抽了两张纸巾捂住鼻子,瓮声瓮气的解释,非常羞耻的开口道:“嗯,反正有时候亲一下弄得我很难受。”

    听到这句话,小鱼憋着笑:“你以前怎么办——”

    还没说完,小鱼自己反应过来,收了话音,她咬了咬唇角,其实挺不好意思的,但勉强给楚晗出招:“那你还是直说吧。”

    晚上两个人订了外卖,垃圾食物填补空虚人生,楚晗吃的满头的汗,小鱼在医院呆久了,嘴里淡出鸟来,也吃得斯哈斯哈停不下来。

    小鱼跟楚晗说:“小晗姐,我觉得时间久了你会适应的现在的生活的。”

    楚晗其实不太懂,她看着小鱼:“我觉得我适应的很好啊。”

    现在楚晗自己做家务,上下班,照顾自己,虽然那些家务事还是做的马马虎虎,但楚晗觉得自己适应的非常好啊。

    说着,爆辣炒年糕的辣味熏的她眼睛发烫,她抽了张纸巾吸干眼泪。

    小鱼也被辣的满脸通红,看着坐在旁边明明年长几岁却和自己毫无区别的楚晗,她说:“嗯,是别的事情,其实你跟宴嘉闵分手这么长时间了,你没必要怕他。”

    “我不怕他。”楚晗觉得被小看了,出声打断她的话。

    小鱼吸着鼻子,她说:“嗯,不是怕他,而是还把他当回事,他跟你没关系了,时间久了,小晗姐你会适应的。”

    “也许,他失忆对于你来说根本就一件好事。”小鱼说。

    闻言,楚晗跟着松开筷子,她怔了怔,片刻看向小鱼,极其严肃的问:“你也觉得我是个beta跟alpha不太配吗?”

    小鱼是个omega,楚晗比较想从身边的人知道这个答案。

    谁知道刚问出这句话,小鱼也跟着放下筷子,她被辣的眼泪鼻涕一大把,却伸出两只手捧住楚晗的头,四目相对,小鱼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肯定道:“不是性别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楚晗怔怔发问。

    下一秒,小鱼的气势软和下来,她松开手挠了下后脑勺:“那我也不知道,我只能说你分手次数多了就习惯了,真的。”

    怕楚晗不信,小鱼拿自己举例子:“我以前也有像你这种样子,分手以后还总是想着前男友,后来谈了好几个以后连他长什么都忘了。”

    楚晗被小鱼的话逗笑,她弯着眼尾乐道:“那我要谈十几个才会忘记宴嘉闵长什么样子。”

    “那就谈十几个嘛,我手机里人多得很。”小鱼以前参加学生会,每次举办学校的活动都会加不少人,对此她拍拍胸脯让楚晗放心的谈恋爱。

    吃过晚饭,楚晗提着小鱼家里寄过来的一包芒果干离开了,在小区外面等车的时候楚晗没忍住拽出来一根芒果干,她一边嚼着一边思考着小鱼晚上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其实楚晗以前从没认真想过这些。

    她从小自由自在,散漫惯了。对于人际关系也是这样,如果别人靠近,她就接受,别人疏远,楚晗也不会特地去挽留,尤其是大多时候楚晗的精力只分享给自己在乎的人和事上,对于别人的疏远总是后知后觉在离别后才清楚明白。

    上学的时候就是那样子,楚晗没有特别要好的同学,仔细想想记忆里她在学校的时候并不孤单,身边似乎也围绕过几个人,但毕业后就没有联系了。

    因为楚晗并没有主动联系别人的习惯,大多时候她并不感到孤单,即使总是在别人眼中孤零零一个人走在路上。

    网约车在楚晗等了十分钟之后才来,等在小区楼下下了车,楚晗背着包上楼,将已经吃了一半的芒果干塞回包里,准备开门。

    楼道的灯光随着她的脚步声熄灭又亮起来,楚晗总是习惯性低头上台阶,等她抬头时,头顶楼道灯光亮起来,照亮她家门口。

    容维青就那么抱着胳膊依靠着她家的门,他闭着双眼 ,似乎累的厉害,长款外套没有扣上扣子,露出里面柔软的毛衣,黑色裤子显得腿修长有力,楚晗停下脚步,仰头看了他好一会。

    片刻,眯着眼睛的容维青恍惚中觉得有人在注视着自己,他一下醒了过来,视线对上站在两个台阶下睁着圆圆眼睛的楚晗。她站在台阶下,灯光落在她的脸颊,眼睛里,显得比实际年纪小许多。

    也许是她的眼神透出一股干净来,或者说是对外物漠不关心的天真透明,让楚晗在别人眼中多了股捉摸不定的魅力。

    二月份的冬季夜晚,寒气来的缓慢而沉重,像是一条缓缓入侵的蛇,等人反应过来时身体早就冻僵了。

    容维青起身,身体有些许麻痹,他缓和了下,笑着看低几个台阶的楚晗:“楚晗,我等了你好久。”

    他动了下,楚晗才看清放在容维青腿边的几个牛皮纸袋,其中一个纸袋从纸袋边缘露出红酒的瓶口,里头还有别的东西,楚晗诧异:“你今天怎么来了?”

    “想找你吃饭,给你个惊喜来着,谁知道你不在家,电话也没接。”容维青笑着看她。

    楚晗迈了几节台阶,指纹解锁后打开门,她先进去甩掉鞋子换上拖鞋,回头有些惊讶道:“你给我打电话了?”

    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手机一解锁果然显示着几个未接来电,都写着容维青的名字。

    因此楚晗非常不好意思:“你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车上,我有点晕车,坐车一般都不看手机的。”

    容维青弯腰将门外的那个纸袋一同抱进来,他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进门先将纸袋放在玄关,从其中一个纸袋里拿出自己买来的新拖鞋,他换上拖鞋,顺手将楚晗脱的乱七八糟的鞋子摆好。

    “我以为你今天从外面回来就会在家里。”容维青说。

    楚晗走进家门先去洗手,容维青跟在她的身后,高大的身影站在楚晗的身后,楚晗洗完手从镜子里看到他表情无端有些落寞。

    她立马解释道:“啊,因为之前你说周末会忙,我以为你不会来找我了,小鱼喊我去吃饭我就去了。”

    容维青洗干净手,抽过两张纸巾擦手,丢掉手里的湿掉的纸团,才重新抽了两张纸递给楚晗,低眉看她擦干净手上的水珠,才开口:“嗯,是我应该先给你发个消息。”

    楚晗快速眨了下眼睛,小心翼翼的问:“你生气了嘛?”

    “没有。”容维青说。

    两个人一块站在洗手池前,容维青摸了下她的脸,两个人互相看着,一个懵懵懂懂,一个淡淡笑着。

    忽然间容维青有点绷不在了,他俯身靠着楚晗肩膀,还是很克制,下半身几乎没贴着,就只有额头抵着楚晗的肩膀,他略有些小抱怨道:“你这两天都没怎么理我,我还以为你收回那个章呢。”

    他依靠过来,楚晗立马挺直腰板站得直直的,想让容维青能靠的舒服点,耳边听见容维青小声的话,他语气发软,听得楚晗耳朵尖又开始发烫,她也极为小声的啊了一声,很抱歉的说了句:“我给忘了。”

    “忘了我吗?”明知道楚晗不是那个意识,容维青还要这么问。

    楚晗却误以为真他真这么想,立刻解释道:“没有,我忘记给你发消息了,我一直在兰花园里。”

    说到兰花,楚晗兴致一下高昂起来,控制不住的手舞足蹈起来:“原来去之前我老师早就跟兰花园的老板说过了,老板就给我留了一盆兰花,那兰花特别漂亮,像个跳舞的小人一样。”

    容维青抵着她的肩膀,鼻尖嗅闻到的全是楚晗身上的味道,她不用香水,大概是没这个习惯,身上的味道淡淡的,很奇妙,像是某种沐浴液的味道,却又不只是那个味道。

    闻着让人挺安心的,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下松懈下来,说:“是吗?”

    两个人明明就在楚晗自己的家里,不知为何说话声音却非常小声,这种氛围让容维青开始困倦,他甚至觉得自己下一秒站在这里就要睡着。

    聊到自己喜欢的东西,楚晗的话就变得躲起来,她和容维青聊那个兰花园的构造,聊张老爷子除了兰花意外的盆景,最重要的是那一盆盆完全不重样的兰花。

    就这么站着楚晗一个人说了得有十分钟的话,她才意识到容维青一直没开口,楚晗压低了声音:“你累了吗?”

    说实话就听楚晗自己碎碎念这会功夫,容维青已经浅浅的在睡着的边缘徘徊了,听到楚晗的问话,他才像是面前被一个气泡破裂惊醒过来,抬起头,困倦道:“这几天在实验室里忙,两天没睡。”

    “那你现在要不要去床上睡一会?”楚晗问。

    容维青对上她的眼神,忽而笑了,说:“算了,刚刚打了个盹,现在好多了。”

    他摸摸楚晗的脑袋,说:“我来是想找你吃饭的,既然你吃过了我就回去了。”

    “现在吗?”楚晗惊讶,因为容维青一脸倦意像是会在等红灯间隙就睡过去的样子,楚晗拦住他:“要不你今天在我这里睡?”

    楚晗:“就是我家没有客房。”

    容维青捏她脸颊:“下次吧。”

    他走出浴室,把自己带来的东西一一放好,新拖鞋和喝水的杯子,红酒和他打包回来的食物。

    楚晗跟在他身后看着容维青把东西放好,她在沙发上坐下,随手拉过抱枕去,中途容维青看了她好几眼。

    过了会容维青走过来,在沙发另一边坐下,他问:“还吃得下东西吗?”

    楚晗看着他没说话,那意思却很明显了。

    于是容维青笑了下,说:“那你陪我喝一点酒可以吗?我等会叫个代驾回去。”

    “还是要回去?”楚晗直接问出口了。

    容维青被逗笑,起身去开红酒,等他端着两杯红酒回来把其中一杯递给楚晗,站在楚晗面前看她发心,笑着说:“楚工,你稍微有点着急了。”

    楚晗舔舔嘴唇,说:“我是觉得疲劳驾驶不好。”

    “所以不是叫了代驾?”容维青在她身旁坐下,举起杯子碰了下楚晗的杯子发出清脆的声音,他说:“等你两天也没见到你主动发回来的消息,旅行青蛙都知道往家里给发张照片,你一走就没影了。”

    楚晗不好意思看他,被容维青伸手碰了下脸颊,楚晗低声道:“我忘了。”

    “忘了发消息还行,要是忘了我这个人我就该哭了。”容维青喝了口酒,逗她玩。

    听到这句话,楚晗好奇的看过去:“你真会因为我哭吗?”

    “你想看?”容维青轻轻挑了下眉毛,两个人坐在一块,楚晗一扭头看过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触手可及,楚晗都能闻到容维青喝下的酒里淡淡的樱桃味。

    她闭了下眼睛,眼睛很亮,一种透彻的亮,照见容维青淡淡倦容的脸。

    他笑了下,笑得很好看,就这么靠近很温柔的含住了楚晗的唇瓣,樱桃草莓的浆果香味在唇齿之间淡淡的弥散开。

    红酒入口有些酸涩,直到浆果的回甘从舌根上返上来,那种甜滋滋的味道在两人唇齿之间传递。

    楚晗差点握不住红酒杯,晃了下,被容维青伸手接了过去,随手放在茶几上,他空开的手一把捞过楚晗的腿让她跪坐在自己大腿上,吻仍旧不疾不徐的进行着,却格外强势的引导着楚晗一再沉沦。

    过了好久,楚晗软乎乎趴在容维青胸口,容维青拍了下她的后腰,说:“这下总该记得了?”

    楚晗没说话,她缓着气,耳边听见容维青频率规律的心跳声。

    容维青:“去了两天除了兰花还有没有别的事情跟我说?”

    刚亲近完,容维青语气听得让人心软,他本意是跟楚晗再聊点东西,最好楚晗说点什么我想你这种肉麻话,肉麻的话不就是这个时候说来听的,尽管容维青自己也知道楚晗说出来可能没多诚心。

    下一秒,谁知道怀中的楚晗还真的坐直了点,眼神似乎在说他怎么知道的,容维青的动作一顿,笑容没变等着楚晗主动开口。

    两三秒后,楚晗有点气虚道:“我回来碰见了宴嘉闵。”

    听到这句话容维青心里稍微有点不得劲,但还能控制,道:“没事碰见就碰见了。”

    见状,楚晗放心了,觉得自己新找了个大方的男朋友,她还在想确实小鱼说的对,她迟早会适应新的人和新的相处模式,于是放心大胆的开口,甚至还有点小困扰:“我回来坐他的车,他好像有点猜出来我们以前的事情,我也不太确定。”

    容维青微微扬眉,表情也看不出太多情绪,说:“怎么会坐他的车?”

    楚晗:“他弟弟也在兰花园,他应该是顺路去接他弟弟的。”

    听到这句话,容维青非常想叹声气,究竟谁会相信宴嘉闵有时间顺路到隔壁市专门去接弟弟,他弟弟又不是幼儿园的小孩需要家长接送放学。

    但等容维青对上楚晗的眼睛,那声原本想要叹出去的气一下梗住了,且有些哭笑不得。

    第32章 ch32 “晚上留下来。”

    ch32

    容维青看着楚晗, 良久,他笑了下。

    楚晗微微抿唇,她嘴唇上还有红酒残留的味道, 抿唇的动作将最后一点残留酒气添进舌尖里。

    下一秒容维青俯身亲她,这次的吻比刚刚来的要凶一些, 他的手掌掐着楚晗的大腿,能感觉到大腿肉陷入beta手掌心里的力度。

    楚晗有些受不了的哼了一声, 身体几乎是下意识的贴着容维青, 发软的手指尖沿着容维青的衣服下摆钻进去。

    她用自己的手指轻轻丈量容维青腹部肌肉的跨度。

    中途楚晗似乎听见容维青笑了一声,笑声搔动着楚晗的耳朵,连带整个耳朵都开始发烫。

    容维青夸她很可爱, 没有去捉住楚晗的手。

    “晚上留下来。”楚晗再一次说,她跨坐在容维青腿上, 视线高于容维青,泛红的脸颊和明亮的双眼都完全呈现在容维青的眼底,她像只猫一样轻轻舔了下唇角。

    容维青温柔的注视着她,用手指理了理她有些凌乱的碎发, 手指之间的力度极尽怜惜, 他问:“楚晗你爱我吗?”

    有一个瞬间,楚晗本来发烫的思维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为什么这群人都很爱问同样的问题。

    她不会说谎,也不愿意骗人,只能有些笨拙的沉默。

    楚晗的沉默没有伤害到容维青, 反而让他看见楚晗留给自己的坦诚, 他靠上前有一下没一下地用自己的嘴唇轻触楚晗的脖颈和锁骨,换了种说法:“那你有一点点喜欢我吗?”

    “喜欢。”这次楚晗回答的迅速而肯定,她用手摸着容维青有着良好锻炼痕迹的肌肉, 手心下的身体温暖而富有弹性,楚晗诚恳的看着容维青的双眼,用另一只手摸着容维青的侧脸。

    “好吧。”听到楚晗的回答,容维青妥协下来,他主动侧过脸贴着楚晗的手腕内侧,闭着眼睛说:“楚晗,记得你今天说的话。”

    “嗯,我说过的话都不会忘记了。”楚哈以同样的音量轻声回答。

    室内安静,两个人却还是保持一种枕边轻语的音量说话。

    灯光下,容维青脱掉毛衣,裸露的皮肤在这个时候呈现出一种水润润的,温驯的色感,像是油画中的人物。

    他对上楚晗几乎凝视的目光有些不大好意思的笑了下,长睫毛也随着他的笑而微微颤几下后,立刻停住了。

    容维青的肢体曲线非常漂亮,经过长时间锻炼的人拥有着灵巧听话的肌肉,丝毫不让人觉得僵硬。

    但容维青本人似乎有点很害羞,他问:“就在这里吗?要不要关灯?”

    楚晗:“你想要关灯?”

    “嗯。”容维青抬起胳膊挡在脸颊上,只隐约露出下颚线和忍耐着羞耻而微笑的唇角,他声音跟着有些低:“楚晗,你不要一直看着我。”

    “你没做过这个?”楚晗也才真是好奇,她微微起身,抬手关掉旁边的落地灯,她身上的衣服还全都整整齐齐。

    刚刚只是抬手帮忙容维青脱掉了上衣而已,因此整个场景让容维青更加羞耻,仿佛脱掉赤裸相对的只有自己。

    面对楚晗的视线,他更像是被凝视着,甚至无意识的在心里计较自己和楚晗的前任谁会更得她的喜好。

    容维青不知道说些什么,只低低的嗯了一声。

    大约是因为羞耻感,容维青脸上的神情少见的没有白日里那种气淡神闲,出乎意料的呈现出一种软绵绵的无抵抗的姿态,脸颊内生出一点薄红。

    楚晗跃跃欲试的用自己的唇瓣主动碰了下。

    她像是只在容维青脸上到处嗅闻以分辨容维青此刻内心想法的小猫,以一种呓语般的状态开口:“你脸上好烫,维青哥。”

    “楚晗。”容维青喊了一声她,楚晗的动作便停顿了下,刚好停顿在容维青脸颊上方。

    即使室内关了灯,窗外月光却从窗沿铺满整个室内,反而整个房子里有种披着纱般的朦胧感,几乎能看清彼此的动作。

    楚晗低头,轻轻的同他接吻,一时间,室内静谧,只剩下细细密密的接吻声。

    月光下,所有一切都显得那么模糊暧昧,包括一个绮梦的进行时,都是隐秘的,安静的。

    两个人回到了卧室,楚晗平躺在床上,她的喘息和热度一一在卧室里散开,就在有些晕头转向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

    手机铃声吵的惊人,容维青抱着她,问:“要不要去接?”

    楚晗用双手捧着他的脸,低头亲了亲他的唇瓣,甚至因为动作而亲歪在唇角,她说:“不用管,反正下班了。”

    过了好久,手机铃声还是不停歇,楚晗被吵的烦死了,她伸手接过,容维青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伸手将楚晗有些潮湿的额发拨到一边。

    手机没特地开大声,楚晗接通了一下,忍了下嗓音里的颤:“喂。什么事情?”

    电话那头一时间没说话,楚晗立马挂断电话。

    她挂断电话的时候听见容维青似乎笑了下。

    次日容维青少见的睡过头了,他醒来的时候身旁已经没人了。

    容维青伸手摸了摸枕头,上面早就没有主人留下的温度,楚晗早就走了,他懒懒的躺着,好半天才坐起来。

    从窗外阳光铺满整个卧室内,照出一种蜂蜜色的温馨感,他看见自己的衣服被放在床旁边的懒人沙发上,手机也被人贴心的插在充电器放在床头柜上。

    容维青俯身捞过手机,手机电量显示百分百,屏幕上跳动几个消息,最前面的是研究所的同事询问他怎么还没来,他一一看下去。

    最下面是楚晗的消息,早上八点多的时候她发过来的,说是去上班了。

    其余别的没说。

    容维青看到这里,他才给同事拨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同事诧异里带着打趣:“我还以为你因为连续加班直接愤怒离职了。”

    容维青心情还不错,和他来回打趣了两声,才说明自己的来意,他请同事帮自己请一天假。

    很少听见容维青这个工作狂请假,同事开玩笑:“请一天啊?你该不会结婚吧。”

    “去你的。”容维青笑了,他抬手遮挡了下眼睛,却借此从手腕上闻到属于楚晗的气味,他立马因为这气味而重新陷入昨晚旖旎缠绵的梦境里去,他心里一热,清了下嗓子,跟同事说:“再等等可能吧。”

    同事只以为他在开玩笑,于是说:“那行吧,等你结婚我可得坐最大的桌子。”

    挂断了电话,容维青重新躺下,他懒懒的又有点不一样的感觉,那种感觉很难奇妙,就像是平常试验成功后的心情,却又远比那个更软和,更甜蜜。

    他拿着手机,给楚晗回消息。

    容维青:就这么一大早走了?

    快到中午午休的时间,估计楚晗为没再忙,她秒回消息:你醒了?

    楚晗:上午上班快迟到了才走的,我给你买了早饭在客厅你看到了吗?

    容维青嘴角含着笑:没有,我还在床上

    对面的楚晗显示着正在输入中,好半天没有回复。

    见状,容维青心情更好的发消息过去:低头一看身上全是你咬的牙印,楚晗你是属小狗的吗?

    这会同样是正在输入中,容维青耐心的等,他起来带着手机去浴室洗澡,等匆匆洗好了头发,容维青手机叮的一声,他擦干净手上的水珠去解锁手机。

    楚晗发过来一条语音。

    他点开,楚晗那明显带着不好意思怕别人听见压低许多倍的声音一瞬间在浴室里清楚的响起来。

    “我不是故意的,维青哥原谅我吧,求求你了。”

    容维青几乎都能通过声音想象出楚晗说这句话的神情,他低声笑了一下,擦干净手,拿着手机给她回复:可以原谅你,下班早点回来。

    楚晗答应了。

    等容维青洗过澡才看见客厅里楚晗早上买给他的早饭,他热了下吃点,因为请了一整天的假,容维青不怎么着急,吃过饭顺手帮楚晗家里打扫了下卫生。

    实在是从客厅到卧室的路上弄得乱七八糟,沙发上全是被压出来的痕迹,楚晗早上估计走得急只是把脱下来的衣服随手塞到洗衣机里,容维青给一一分开洗干净。

    床上四件套也全都换了干净的,开衣柜的时候他看见衣柜里头放着的黑色塑料袋,有一瞬间容维青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挺好奇里面的东西,但出于尊重楚晗的隐私他根本没伸手去打开,只是拿出该换上的床单被罩后就关上衣柜门。

    床单更是一塌糊涂,一拽下来容维青自己耳根红了下,赶紧放到洗衣机里去搅弄,他则把楚晗换下来的贴身内衣给手洗了。

    一边洗,昨天晚上的回忆全都冒出来,他记得自己是怎么脱下来这巴掌大点的布料的,记得楚晗亲昵的用胳膊抱着他的后背,记得汗津津的肌肤贴在一起的温度——渐渐的容维青盯着手里的布料都有种踩在云上头晕目眩的感觉,仿佛还没从昨晚喝的酒里醒过来。

    容维青给楚晗家里做了个大扫除,他实在是有些兴奋,大脑和身体都是,极速跳跃着快乐因子,只有挥发体力才能让容维青不断想念楚晗的大脑稍微停一下。

    做到所有容维青能做的,他立刻开车回来一趟换掉了昨晚的衣服,等换好衣服重新上车去接楚晗的时候觉得自己还是该在楚晗那放两件替换衣服。

    他不能每次都这样请个假特地来回洗漱换衣服。

    第33章 ch33 “你能不能告诉……

    ch33

    楚晗切断了和容维青的聊天对话框, 她回到工作中,近期因为中环集团的项目,楚晗和张杰提着电脑都赶到中环集团去上班, 在中环集团工程部外开了张桌子专门给她们这些外包公司的人使用充当临时工位。

    和楚晗所在的小公司不同,这里的人非常忙碌, 氛围相对沉闷,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工作, 时不时到别人的工位上沟通, 讲话语速快而低沉,一整天下来楚晗被那种相较低沉的音调弄得耳鸣不止。

    她十分想要摸鱼,但每隔十分钟就有个人喊着楚工找上来, 工作一整天下来除了午休时间,楚晗居然没有找到合适时间去好好摸鱼, 这种工作效率让楚晗十分不适应,另一个不适应的人就是张杰。

    两个人局促到仿佛是小鼠误入斗兽场。

    临到下班时间,张杰木着一张脸,以无师自通学会和楚晗用眼神对话。

    ‘跑吗?’

    ‘跑。’

    两个在原本自己公司还算爱加班的人到这里就成为提前下班的不良个例, 但好在是外包公司的人, 中环集团的员工除了对他们两个略微实行注目礼外便再无别的表示。

    刚一乘坐电梯,张杰仿佛幽魂般依靠着电梯,他有气无力道:“现在我算知道没进中环工作是我命好。”

    楚晗也一脸麻木,耳边还回荡着无数男男女女声的楚工,仿佛3d环绕音效绝绝不止。她深深叹口气, 说:“我觉得还能再给我们公司干到老了。”

    两个人小鼠趁机交换今日疲惫心得, 才来上中环集团体验一天,却沉重的感知到度日如年真正用法。

    电梯在中环食堂层停留了下,张杰为了抚慰自己受伤心灵决定要利用自己临时工牌蹭一顿晚饭, 楚晗有约,想到这里心情稍微好点,跟张杰挥手算是道别。

    电梯再次关闭,楚晗的表情冷淡了些,半分钟后电梯门才再次打开,抵达一层,楚晗提着自己的电脑迈出脚步。

    就在她刚走出电梯的时候,旁边一座明显是专用电梯同时打开,一群人从里面走出来。

    容维青早早抵达,就在一楼连锁咖啡店前等待,他手里握着一杯热拿铁,他的目光在几座电梯前徘徊,心内却玩着猜楚晗会从哪一部电梯出来的幼稚游戏。

    他在心里猜想着,下一秒却看见楚晗果然从自己刚猜测的电梯里出来,心里添出无数的甜滋味来。

    即使知道这不过是个巧合,可作为一个刚和对方有了肌肤之亲的人,容维青不免俗的觉得那就是自己和楚晗多了一种无需言语表达的默契来。

    他手里握着热拿铁,纸杯的热度暖着手心,却仿佛连心脏也一同抚慰至了。容维青心情极好的提了提音量,喊道:“楚晗。”

    听到有人叫自己,楚晗寻着声音看过来,目光却隔着一楼大厅无数的人,先是撞上了容维青那双向来含笑的温柔眼,却又隔着人群衣角,被另一双眼睛给抓获。

    那双眼睛压抑着自己某一种汹涌的情绪,却越压抑越恐怖,好似要化作一双手准确无误的从人群里抓住楚晗。

    楚晗被吓了一跳,恍惚一瞬,再仔细看过去,对方却只是平静的转移视线,似乎在听身旁的人讲话。

    大约是错觉,楚晗这么认为,于是她面色如常的走到容维青面前,她脸上是刚结束工作的倦意,轻声喊了句:“维青哥。”

    容维青接过她手中的电脑包,将热拿铁交给楚晗,他说:“今天你下班很准时。”

    “不是你让我早点下班回去。”楚晗其实刚从办公室里出来并不冷,但她还是双手捧着热拿铁感受手心里的温度。

    她揭开盖子喝了一口,热拿铁的甜味涌上,让楚晗禁不住的眯了眯眼睛,她一边走一边打了个哈欠,说:“而且昨天没睡好,我好累。”

    听到这句话容维青很轻的看她一眼,那眼神和平常不太一样,有一些隐秘的暧昧,楚晗对上他的视线,冲着容维青眨了眨眼睛。

    两个人仿佛一对刚做完坏事的情侣,背负着只有对方才知道的秘密。那感觉立刻把两个人和周围其他的人隔开了,仿佛一个天然的透明气泡稳固的隔离住楚晗容维青和其他人。

    路过他们身旁的人好似都成了陌路人。

    宴嘉闵拧着眉,眼尾压抑着不少烦闷和不耐,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注意力去听眼前人讲话,余光却像是飞蛾扑火似的控制不住往楚晗的方向瞥。

    他瞥见楚晗脸上春光明媚的笑容,心里那种控制不住的不耐烦全都像个破洞的气球一样全都一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剩下的只有些许尴尬的不甘心和一丝若有似无的痛苦。

    他在痛苦什么?宴嘉闵其实心知肚明,以防自己在这人来人往的一楼大厅失掉体面随时给看着容光焕发的容维青一拳。

    他强行止住自己的目光,却在呼吸间的时间里想了无数个道德低下的挖墙脚可实现方案。

    两方人向着不同方向离开,彼此之间内心想法却只有自己知道。

    又一场雨后结束初春,三月五号惊蛰,是楚晗的生日。

    按照以往惯例,应该家里人给楚晗过生日,以前楚晗跟宴嘉闵过生日,要么找个地方吃一顿,要么找个植物园带楚晗逛一圈,她没什么喜欢的,给钱也是用来买树,今年换个新的交往对象,容维青意思要带楚晗出去玩一天。

    他知道楚晗怕生,于是没打算找其他人一块,就他们两个,在容维青家的一间度假别墅玩一天一夜。

    楚晗挺期待的。

    新的人,总希望发生点新的故事,楚晗也不例外。

    三月四号晚上的时候家里人就分别给楚晗打电话,自从出来上大学之后楚晗很少再跟家里人庆祝生日,于是养成来大家分别打电话跟楚晗联系顺便发红包的惯例,发红包里何文和方兰欣总是较着劲一样比着谁发的更大。

    楚晗先接了方兰欣的,她少见的没有喝酒,整个人清醒着笑的很灿烂,她长相优越,年轻时去参加过选美小姐,拿了第一名,就是在选美小姐的庆祝派对上认识的何文。

    两个人个性天差地别,方兰欣爱撒娇,粘人同时娇贵,楚晗外公外婆是当地有名的富商,养的方兰欣天真烂漫,而何文家境差一些,但没有差到哪里去,普通人家供出来的研究生,斯文温柔,同时心里很骄傲。

    两个表面上柔软,实际上心里很骄傲的人,在相遇的时候就爱的像是天雷撞地火,认识三天就领证,那是何文这辈子干过最荒唐的事情之一,后来何文搬到方兰欣家里住,时间久了矛盾就出来了,其实并没有特别狗血的矛盾,都是些生活上的琐事。

    口味不同导致每顿饭都吃不到一块去,家里地板和下水道方兰欣掉的头发,何文出去工作不能时时照顾孕期方兰欣的心情,何文讲究实际,方兰欣要浪漫——一点一点的摧毁了两个人的爱情,甚至到过也过不下去的程度。

    于是分手了,离婚了。

    就在方兰欣生下楚晗的几个月时间里,分开后两个人各自深陷情伤一度无法愈合,方兰欣出走国外,何文回到家乡。

    甚至发展到二十六年过去了,方兰欣和何文还是不能够见面,两个人也不能听到对方的消息,像个死敌一样,却又有个楚晗,两个人又对楚晗爱的深切,偏偏两个人都能从楚晗身上看到对方的影子。

    于是切不断,割不断。

    接到方兰欣电话的时候,楚晗还很高兴,她从电话里听出方兰欣的情绪转高,她用自己那向来甜津津的嗓音喊着楚晗宝宝。

    这时楚晗觉得自己就像是那只小鱼家里的猫,被方兰欣用手指轻轻的梳理自己背后的毛毛,舒服到想要摊在她腿上成一滩。

    “生日快乐,我们宝宝又健康平安的长大一岁,妈妈很高兴。”方兰欣说着就笑起来,她微微眯眼忍不住回忆:“你刚出生的时候小小一团在保温箱里感觉要活不下去了,小时候我们宝宝总是多灾多难——”她顿了一下,便若无其事的收回话语,手机通话里静了一下。

    楚晗说:“妈妈,都过去了。”

    方兰欣嗯了一声,说:“最近我去给你外公外婆扫墓,求他们保佑你健健康康的,虽然你外公外婆没有给我托梦,但我知道他们肯定答应了,因为大家从小到大最疼的就是你,你一个人在外面一定要注意安全。”

    楚晗:“我知道的。”

    她很轻的笑了一声:“妈妈,过了生日我都二十七岁了,放心吧,我可以把自己照顾好。”

    方兰欣像笑又像是抱怨,低声道:“你二十七岁在我面前也还是孩子,你不在我面前,我怎么放心。”

    说到这里,方兰欣忍不住旧事重提:“真的不考虑回来吗?家里也能给你找到好的工作,实在不行我帮你开个工作室,你那个工作总是在加班,我听着就担心。”

    楚晗安慰她,现在工作不都那样,但这次楚晗没有避而不谈,她说:“我会考虑的。”

    两个人又聊了些别的话题,大多时候是方兰欣在说,楚晗听,通话维持了一个多小时。

    等方兰欣挂断了电话,她才又找到未接来电给何文重播回去电话,其实和何文的电话与方兰欣的电话过程都相似,无非也是可怜楚晗一个人在在外面。

    何文更夸张些,似乎觉得楚晗新交往的男朋友也不怎么靠谱,他斯文一辈子的人突然低声下气问楚晗想不想多认识点朋友。

    他是做学问的,手中有不少和楚晗年纪相当的俊年英杰,楚晗都被逗笑,何文干脆坦白说:“再怎么样他们叫我一声老师,你在我面前总不会受委屈。”

    楚晗对此倒没有太大的激烈反应,只是平静的说:“我现在的男朋友也不错啊。”

    “不错在哪里?”何文问

    楚晗连思考都没有思考,说:“他会打扫卫生。”

    听到这句话,何文叹了声气,他说:“你上次对我说宴嘉闵好,也说他好在会做饭。做饭打扫卫生这些算什么优点,你找个小时工也不过一两百星币,最重要的优点呢?楚晗你都在想什么?”

    楚晗安静片刻,等何文的情绪平复下来,她冷静道:“可现在我只需要这些优点。”

    再多的优点,楚晗不需要也是没有用,何文一下平静下来,说:“好吧,我不催你,但你需要就跟爸爸说,爸爸把好的人都给你留着。”

    各自挂断电话,楚晗银行卡里进账有小十万块,其余亲戚没有打电话的,知道楚晗工作忙,也都发了消息,最主要是发了个生日红包,趁机询问楚晗什么时候回家。

    家里其实就楚晗一个孩子在京州,亲戚们也难免觉得楚晗在外地不会照顾自己,因为从小到大印象都是那样,楚晗没为钱操过心。

    亲戚的问候楚晗都给回复,她家亲戚不算多,但都是比较亲近的亲戚,什么表姑表婶堂舅伯妈,楚晗小时候都在她们家里吃过饭睡过觉,挨个回复完将近凌晨,楚晗打算洗个澡睡觉,明天一早容维青说好了要来接她去度假别墅里去玩。

    听说他的度假别墅在海岛里,那片岛是私人的,一般不对外开放,楚晗觉得自己连续在中环体验高压工作,也该出门放松下,就在要去洗澡的时候,刚停下的手哦又响起来。

    楚晗一怔,回头看了眼,看清楚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她才表情平静的走过去接通电话。

    来电是林宁,楚晗继母带来的儿子,喊她姐姐。

    “姐姐。”林宁笑盈盈的声音似乎能打破两人异地带来的距离感,他对楚晗总是很亲近,楚晗嗯了一声。听见电话那头林宁笑着说了声:“姐姐,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楚晗道谢。

    自从林宁来到楚晗家,其实他一向对楚晗非常亲近,楚晗觉得大概就像是找到同类,林宁才会对她有着天然的归属感,楚晗没有排斥过他的存在。

    “没想到电话刚打就被接通了,姐我可以觉得是你一直在等我电话吗?”林宁年纪小,说这样的话也不让人讨厌,反而有种很特殊的撒娇感,楚晗还挺喜欢这个弟弟的,于是她干脆认下,说:“是呀每一年你不都是赶在凌晨来跟我打电话吗?”

    林宁很会跟人聊天,就算面对楚晗这种不太爱说话的人,他也几乎没有让两个人的聊天空白过或尴尬过,不动声色从与楚晗的对话里推敲出眼下楚晗的生活,直到挂断电话,林宁陪楚晗度过二十六岁的最后一天,来到楚晗的二十七岁。

    楚晗二十七了,洗澡的时候楚晗站在洗手池前的镜子前认真的审视自己。

    也许是常常面对自己的脸,楚晗并没有发觉自己跟十年前有任何区别。因为生活的一成不变,楚晗的思想上似乎也没有根本的改变,时间只是让楚晗变得更放松宽容了。

    以前其实楚晗很讨厌内向腼腆的自己,在大概青春期的时候,症状最严重,后来时间一年又一年叠加,楚晗开始放弃那种非人的讨厌,她对情绪上的宽容直接体现在迟钝和后知后觉上。

    现在的生活让楚晗觉得很放松,即使她自己看上去表面上看上去和十年前并没有太大区别。

    凌晨过后林宁的电话挂断,楚晗其实还收到一个未接来电。

    上面没有显示任何人的名字,楚晗知道电话来自于谁,她看了两三秒,最后轻轻的用指腹将那通没有姓名的未接来电删掉,就像是之前楚晗删除对方的联系方式,删掉与对方有关的所有照片和记录。

    洗过澡楚晗舒服的一觉到天明,容维青来了就在厨房轻手轻脚的煮面,没有喊楚晗起床,他知道楚晗最近上班很辛苦。

    当楚晗睁开眼,看见床头洗干净的水果,洗干净的草莓连每一个草莓蒂都给摘掉了,切好的橙子用牙签扎着,心型的车厘子洗过之后沾着水珠在阳光下显得胖胖的。

    细心啊,楚晗想起来昨天晚上何文问自己的话,楚晗觉得她们都有点太把自己当个孩子,其实楚晗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她想要就像是现在,楚晗伸手捏了个车厘子咬进嘴里,睡了一整夜嘴里发干,新鲜的水果及时补充水分,整个口腔都像是干枯的土地遇上天降甘露。

    她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刚煮碗面的容维青摘掉身上围裙进来看她,发现楚晗醒了,他在床沿边蹲下,轻声问:“醒了吗?”

    一边说一边用手给楚晗头发梳了下,楚晗往后仰了下,闭着眼睛说:“没醒。”

    “没醒的话,那是谁家的小猪啊,闭着眼吃东西。”容维青伸手抱她,一只胳膊穿过她腿窝一只胳膊在揽着楚晗的后肩,顺势将人抱了起来。

    “不知道。”楚晗闭着眼睛,说:“是小猪梦游。”

    容维青抱着她去洗漱,亲了下她的脸颊,说:“是我家梦游的小猪。”

    楚晗总算装不了睡着,睁开眼睛笑着看他。

    等楚晗洗漱完,吃过早上的生日面,两个人才收拾了下东西准备出发。

    开门时楚晗先出去的,容维青在后面提着东西,收拾垃圾准备一起丢了,楚晗快了几步下楼,说是在下面等他。

    就那么会功夫,楚晗一下楼碰见宴嘉闵站在车旁边抽烟,他似乎正要点烟,见到楚晗从楼道里出来又熄灭了打火机,阳光下他站在那,显得挺拔而端正。

    有一瞬间楚晗想起来在上大学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在宿舍楼下等过自己,那会两个人闹别扭。

    其实两个人刚在一块的时候常常闹别扭吵架,楚晗不知道怎么处理,她通常选择冷处理,觉得彼此只要情绪冷静下来就能好好谈。

    只要冷两天,两个人中有一个人发出和好信号就好了。

    那时候都这样。

    那时候宴嘉闵就站在宿舍楼底下等她,他本来脸色不大好看,等楚晗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却忍不住笑了,见他笑了,楚晗也放下心快步走过去,走过去委屈的喊了声:“嘉闵哥。”

    吵多了,其实都忘记为什么最开始为什么吵架了,反而对和好的最初场景记得很牢固。

    那时候宴嘉闵对着她笑的很无奈,最后一把把她扛起来塞进车里,说:“楚晗,我他妈怎么对你就这么喜欢啊?你是不是给我下蛊了?”

    今天再碰见,楚晗知道他是特意来的,自从上次在车里说话后,他们又有一段时间没说过话,没站那么近了,虽然楚晗天天抱着电脑往中环集团里上班,但没怎么和宴嘉闵遇见过,就算遇见周围也一大堆人,他们从来没有再说过话了。

    这次楚晗没有走过去,两个人站的得有两米远,她下意识看了眼楼上才问宴嘉闵:“宴董您怎么来了?”

    宴嘉闵脸色不是很好看,眼眶红红的,好像没怎么睡好,隔得远仿佛也能看到他眼里的红血色,他收起烟,这次没跟楚晗讲别的,气势好像一下软下来,他打开后车门,从里头拎出个纸袋要递给她。

    楚晗没有接,她低着视线看着地:“你不该来的。”

    闻言,两个人安静了好一会,宴嘉闵才开口说:“是不该来,但是昨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想找你解下梦。”

    “什么梦?我不会解梦。”楚晗平静开口,抬头看过去。

    宴嘉闵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哑,仿佛一个在沙漠里流浪很久没有喝过水的旅人,每一个字都带着被沙粒磨碎过的质感,说:“我梦见有个人叫我嘉闵哥,她问这次我们有没有和好?”

    楚晗一时默然。

    “楚晗你能不能告诉我,梦里的人她是什么意思?”宴嘉闵极度痛苦,他捏紧纸袋,语气艰涩的开口,仿佛是再也无法支撑自己,挣扎着:“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忘记了!每一个人都是陌生的!甚至连每晚都梦见的人都不知道是谁!”

    “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人到底是谁?”宴嘉闵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张已经绷到极限的弓弦。

    第34章 ch34 “我今天过来只是想亲口跟你……

    ch34

    听到这句话, 迎着宴嘉闵的目光,楚晗只觉得太阳穴一阵跳动的疼痛,像是无数个不安分的小仙子在她头上开派对, 她嗓子发干,下意识舔了下嘴唇。

    两人之间距离不远不近, 却仿佛隔着一道遥不可及的天堑。

    沉默片刻,楚晗有些僵硬的低下头, 避开宴嘉闵的目光, 她才平静道:“抱歉。”

    这样一句抱歉让宴嘉闵跟着沉默下来。

    就在楚晗以为两个人要沉默到底,直到容维青来时,她忽然听见宴嘉闵再次开口。

    “除了道歉, 楚晗你有别的话想要跟我说吗?”宴嘉闵问,痛苦十分明显直接染上他说话的语调。

    在这一瞬间, 楚晗想了很多,过往所有的画面仿佛环绕着全部而来,阳光铺陈在她面前的地上,好像一道切割线将现在和过往完全分裂开, 而宴嘉闵站在那一小块地方是暗的, 阳光在他脚尖前的位置停下。

    短短时间里,楚晗的回忆停歇到宴嘉闵躺在医院的那天,她思考良久,才认真道:“也许想不起来对你是一件好事。”

    她笑笑,目光中也有些许思索:“既然忘记, 可能就是不重要, 不重要的人和事情都不该重提了。”

    宴嘉闵明显还要说些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容维青已经下楼,一眼撞见呈对峙局面的两个人,容维青没觉得太意外, 自然也没有生气的意思,他解锁自己的车,温声道:“小晗你先去车上。”

    “我在跟她说话,你没看见吗?”宴嘉闵骤然打断容维青,他拧着眉。

    楚晗有些累,她没再看向宴嘉闵,而是顺势对容维青说:“我等你。”

    她上了车,关上车门,车外的对话声便听得不甚清楚,楚晗有些疲惫的用胳膊挡在脸上,不再关注外面的两个人。

    见楚晗真的上了车,宴嘉闵那原本异常明显的痛苦神色瞬间消隐下去,他抱着双臂,气定神闲的上下打量着容维青,片刻才开口:“我还以为你能一直忍着不出来。”

    容维青先去丢了垃圾,垃圾落地的声音清晰可闻,他平静的用纸巾擦拭手指,对宴嘉闵说:“我现在在和她交往,你这个行为算是什么?”

    宴嘉闵知道自己的礼物这时大概是送不出去,他打开车门将纸袋小心放回副驾,听到容维青的话,他轻轻关上车门,丝毫不在意容维青的意有所指,直白道:“算你做人男朋友差劲。”

    他视线往楚晗的位置看了眼,宴嘉闵微微扬眉:“真以为你们感情有多好呢。”

    容维青:“你现在这个行为真让人恶心,故意在楚晗面前装可怜,宴嘉闵我怎么不知道你戏这么多?”

    这句话听得宴嘉闵只想发笑,他耸肩,目光对上容维青,声音轻却饱含着挑衅意味:“那怎么呢,谁让我们楚工就吃这一套。”

    他看向楚晗,声音软下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容维青一拳已经要打上来,宴嘉闵虽然失去所有记忆,身体却保留着下意识的反应,他一把握住容维青的拳头,弓起腿要顶上容维青的腹部。

    忽而间宴嘉闵改变了主意,松开容维青的手,仍他那一拳砸在自己唇角边。

    从在楼上就一直忍耐着的容维青此刻突然爆发,他从不曾与人发出这种肢体冲突,因为这种打架的行为在容维青看来一向是不体面的,可是今天却怎么都忍不下去这口气。

    尤其在看到楚晗被对方蒙骗之后,本来在楼道里等待的容维青在看见楚晗低头的瞬间,真的害怕了楚晗会就此心软。

    在听楚晗和宴嘉闵说话的时候,容维青想起来却是楚晗和宴嘉闵的那八年,八年啊,时间太久,久到就像是现在失去记忆的宴嘉闵站在他面前,容维青仍旧会有种后来者的心虚感。

    他这口气太虚了。

    更恐怖的是眼前的宴嘉闵哪怕失去所有记忆,却依旧像一只嗅觉灵敏的食人鲨,他潜藏在海底闻到一点血腥味便赶立刻出击撕咬猎物。

    他的拳头分明落在宴嘉闵的脸上,容维青却大脑空白反而有种被宴嘉闵狠狠撕咬下一口血肉的感觉。

    他下意识的看向车里的楚晗。

    车里的楚晗还保持着刚刚的动作,她用胳膊挡着脸,仿佛对车外的事情毫不关心。

    挨了一拳的宴嘉闵保持着被打偏头的动作,他慢慢回过头,唇边已经有了伤痕,他吐出一口血沫,语气越发和缓,像是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你怕我?”

    容维青脸色有些苍白:“你胡说什么?”

    宴嘉闵笑了,感觉心情非常畅快,他看着容维青:“你怕我抢走她。”

    “你不觉得自己说这个特别可笑吗?你以为用这种装可怜的手段能骗取楚晗的同情心,可是同情不是爱。”容维青极快的反击,几秒后,他深吸一口气,彻底平静下来,仿佛刚刚情绪上爆发的那个人不是他,动手打人的也不是他。

    容维青轻轻扯着身上衣服的褶皱,对上宴嘉闵的目光,果不其然在他刚说完这句话后,宴嘉闵脸上那种原先稍稍得意的笑容停滞了下,虽然很快他又恢复了气定神闲的笑。

    但中间停滞的几秒确实让容维青抓到把柄,他再一次强调道:“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你难道能次次玩?可我却不需要。”

    “因为现在我才是楚晗的男朋友。”容维青整理了下袖子,总算恢复了平日的温和状态,他说:“嘉闵,有些人出局了却不自知,继续耍赖留在场上最后也不过闹个死皮赖脸而已,只会让人觉得厌烦。”

    宴嘉闵毫不在意,他说:“人生这场游戏,不到最后一刻,谁能知道最后结果?也许某人根本没来得及入场呢?”

    忽而车里的人有了动作,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两个人一齐朝楚晗看了过去,却发现楚晗放下手,隔着车窗平静的看向两个人。

    容维青其实心里有点虚,他还是下意识的往后藏了下自己打人的那只手,而宴嘉闵脸上没了笑容,他低垂着眼睫,散发出一种阴郁来,站在阴影里显得有几分可怜。

    容维青十分不屑鄙夷,却身不由己的挡了挡楚晗的视线,他大步走过去,上了车,砰的关上车门。

    车内一片安静,车外宴嘉闵突然抬头,隔着距离,他的视线仍旧直勾勾的盯着楚晗,好半天才抬手挥了下示意告别,随着宴嘉闵往前迈出的步伐,唇边伤口一同暴露在阳光下,十分明显。

    “你为什么要打他?”楚晗语气平静,不是质问,单纯是疑问,甚至觉得有些许麻烦。

    容维青沉默许久,他尝试为自己辩解:“是他先开口挑衅我——”

    楚晗:“他失忆了,什么都想不起来。”

    楚晗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覆盖在容维青紧紧握起来的拳头上,她叹了声气,说:“我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

    忽然间楚晗笑了下,她凑近点:“维青哥,我意思是这里有监控。”

    原本一直僵持着的容维青在听清楚楚晗的话那一刻,他猛地抬头看向楚晗,只看见楚晗一定不定的看着自己,她很无奈道:“你先动手打人,不管怎么说,如果他要告你人身伤害的话,你会惹上一个大麻烦的。”

    下一秒,楚晗的话还没说话被容维青直接伸手抱紧了怀里,他拥抱的手臂有几分颤抖,他轻吸一口气:“所以你不是怪我打他。”

    容维青说:“你在担心我对吗?”

    楚晗嗯了一声,不明所以的抬手环上他的后背,安慰道:“因为你才是我男朋友啊。”

    话音刚落,驾驶座的车窗被人敲响,隔着一道车窗,楚晗和车外站着的宴嘉闵对上视线,他眉眼间有些许落寞,阳光落在他的英俊的眉眼,因为少见外露的脆弱感让他整个人的侵略性减少几分。

    他像一个受了伤还想要讨好主人的狗。

    在不抬头时确实有这样的假象,可楚晗知道宴嘉闵不是会当狗的个性。

    这个场景让楚晗觉得很荒唐,她还是先拍了拍容维青的肩膀示意他先松开手,过了几秒,容维青才松开手,他撇开视线已经准备启动汽车,对车窗外的人熟视无睹仿佛空气。

    见状楚晗只好又拍了下他的手背,意思先降下车窗。

    车窗降下,隔着容维青,宴嘉闵将纸袋递进来,语气堪称有几分低声下气:“楚晗,祝你生日快乐,收下它不要再拒绝我。”

    容维青忍耐着他,原本平息下的火气再次因宴嘉闵这句话而涌上来,他用自己的修养克制着。

    楚晗没接:“谢谢,你该回去了。”

    宴嘉闵坚持看着他,良久他嘴唇动了下,定定地望着楚晗,原本伪装出来的那些痛苦伤心在此刻真心地出现在他的眼底。

    他张了张口,视线注意到容维青悄然上扬的唇角。

    心中却有个疯狂的念头,哪怕现在弄死容维青呢?就现在。

    容维青讲了那么多不好听的话,其中有一句话最刺耳也是事实。

    现在楚晗的男朋友是容维青。

    不管他怎么做,眼下宴嘉闵是没有任何身份可以去参与到楚晗的生活里。

    即使他真的只是想来送一份生日礼物。

    宴嘉闵张了张嘴,他说:“我——”

    刚说完一个字,宴嘉闵便无法再说下去,真的想要扮可怜时,他能说出那么多早就预定好的台词,可当下这个场景却让宴嘉闵再也无法开口吐露任何一个人。

    他有一句话是认真的。

    那个反反复复梦见的背影到底为什么离开,在午夜梦回惊醒时,宴嘉闵视线所及都是陌生的。

    在那种陌生无法认同的世界里,身体却只对眼前的楚晗爆发出一阵酸涩的欣喜。

    像是在无声的催促宴嘉闵靠近。

    所以即使这样不堪,即使知道楚晗已经有了男朋友,宴嘉闵还是这样过来了。

    他垂下睫毛,眼尾有一些不由自主浮上来的红,配合上嘴角的伤痕看上去如同被抛弃的小狗,连站在车窗外往里的动作都像是小狗扒车窗,看上去格外的可怜。

    宴嘉闵停顿了下,喉结上下滑动下,收回手,有些自嘲的笑了下,再抬头对上楚晗的视线,说:“我今天过来只是想亲口跟你说句生日快乐。”

    车上安静许久,只剩下汽车平稳驶过地面的动静,红灯亮起来,容维青缓慢暂停下汽车,他的视线从后视镜里轻轻划过楚晗的身上,以及放在她腿边的纸袋。

    容维青微微抿唇。

    刚刚被拒绝的宴嘉闵和他们僵持不下,坐在驾驶座的容维青感受到了被楚晗选择和偏爱,他的心情反而不降反升,明显愉悦了起来。

    为了快速结束眼下这个场面,反而是容维青主动开口说:“那谢谢你的生日礼物了。”

    楚晗像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了他一眼,容维青大方的朝她点点头,伸手要接过那个纸袋。

    宴嘉闵没动。楚晗只好伸过手接下,再一次道谢。

    看到楚晗真的收下,宴嘉闵才松了口气,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容维青,身为同类,他比任何人都能懂容维青为何主动开口。

    无非是显示出自己的大度,展示自己身为楚晗男朋友的气场。

    有病。宴嘉闵心中讥嘲一番,只感觉一股又酸又涩的心情涌上来,嫉妒两只字仿佛两只膨胀的气球渐渐在胸口涨大,渐渐扭曲成一种恐怖的形状。

    在楚晗的眼中,阳光像是温柔透明的水从宴嘉闵的头发上洒落下来,他像是被阳光包裹着,一瞬间和往常的形象完全剥离开来,渐渐回到最初的样子。

    她略微走神一瞬间,接着被容维青握住了手心了。

    宴嘉闵这次真的离开了。

    两个人重新启动车子,朝原来的计划继续进发,一路上那个纸袋放在楚晗的腿边,她没有要打开的意思。

    直到此刻,接着等红灯的时间,容维青主动打破车内的安静,语气温柔道:“不打开看看吗?”

    楚晗看过去:“你不介意吗?”

    容维青抬手揉了下她的脑袋,说:“本来有点,但是我们不是已经交往了吗?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而且就像是你说的,他不记得了。”

    楚晗嗯了一声,还是没有去打开纸袋,平淡道:“是啊,都过去了。”

    抵达别墅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楚晗肚子早就饿了,容维青让她先去休息,自己则去做饭。

    楚晗在别墅的阳台上往远处眺望,这座小岛上分别竖立着几栋风格不同的别墅,在远处的大海闪着波光粼粼的光芒,风景好得不得了。

    忙碌许久遇见这样好风景的地方,楚晗瞬间把所有困扰愁绪全都丢在脑后,她只想要享受这一刻就好。

    这样的好风景维持到晚上,原本楚晗和容维青打算在外面吃晚餐,但渐渐的居然下起雨来。

    见状,容维青感觉不大好,两个人重新回到别墅里,坐在落地窗前,忽而外面亮起一道游龙般迅捷的闪电,下一秒别墅的灯突然灭了。

    容维青担心楚晗被吓到,立刻安抚道:“大概是线路的问题,别怕,我来点蜡烛。”

    楚晗:“我不怕黑。”

    这场雨持续到午夜,别墅内的线路一时半会修不好,两个人就点了蜡烛早早躺在床上,什么都没干,容维青抱着她,像哄孩子似的晃了晃楚晗。

    楚晗被晃着晃着笑了,重复道:“我真不怕黑。”

    为了佐证自己所说的话,她一时间没意识到,说:“以前我也总碰见下雨停电的事情,我不怕,是——”

    她停顿了下。

    容维青也意识到楚晗没说完那句话的人代表着谁,两个人安静了一小会,楚晗伸手拽了下他的袖子,容维青说:“没生气。”

    他笑的无奈:“毕竟那么长时间呢。”

    过了会,容维青还是主动直接的问出来了:“你们在一块八年为什么分手?”

    怀里的楚晗安静片刻,最后说:“是我的问题。”

    容维青:“什么问题?”

    楚晗闭着眼睛,说:“我是个beta,他家里看不上。”顿了一顿,她才继续说道:“我也看不上他家里人。”

    容维青一怔,下意识的追问:“为什么?”

    因为在这段时间相处里,容维青很少从楚晗嘴里听到看不上这三个字,大多时候楚晗直接说的不喜欢已经是最高程度的词语。

    楚晗说:“没有为什么。”

    她换了个姿势,往下滑了滑,枕在容维青的胸口,没有再说话。

    过了生日,两个人离开别墅,重返工作中,持续一周工作,到周末时容维青带楚晗参加自己的朋友聚会。

    聚会地点定在柯斐然的店,他们这些京州本地的人,朋友圈多有交集,楚晗从容维青的车上下来,远远看见柯斐然在店门口笑着迎接众人的样子,他也觉察到自己身上的目光,遥遥看过来,对上楚晗的视线。

    楚晗面不改色的转移视线,走在容维青身旁,其他人见到楚晗目光都多少有些古怪。

    毕竟大多数人都是认识楚晗的,甚至还有之前和楚晗打过麻将的人也在。

    当时口口声声对楚晗喊着嫂子,这会嫂子没换人,嫂子旁边的大哥换人了。

    有稍微机灵点对楚晗叫了声:“姐,好久没见啊,最近怎么样?”

    楚晗平淡的点点头,说:“还好,你呢?”

    见状容维青笑着插话道:“你叫她姐,那怎么叫我呢?”

    以前大家都按年纪称兄道弟的。

    那人眼咕噜一转,笑眯眯道:“叫你姐夫呗!”

    正巧柯斐然领着人过来,凑趣问了一嘴:“谁是谁姐夫呢?”

    他身后领着的正是宴嘉闵,身影高大挺拔,嘴角含着点笑,一进来包间,撞见坐在容维青旁边的楚晗。

    宴嘉闵脚步顿了顿,复又平静的迈了进去。

    包间里有一大半人因为宴嘉闵进来没敢说话,面色复杂心思各异的互相看着,就是不敢直接看三个当事人。

    柯斐然暗自讥讽,他回头笑着跟宴嘉闵打招呼,故意说:“嘉闵哥,来怕你不认识呢,喏这位是楚晗,旁边是咱们新晋姐夫容维青。”

    见此场景,柯斐然的好友小柳几乎要崩溃,却只能笑着和其他人打打招呼,努力把已然冷下去的场子给热起来。

    宴嘉闵哦了一声,慢条斯理道:“新晋姐夫?”

    他似乎觉得很有趣,笑了下,其他人不知道该不该笑,都觉得尴尬,唯独楚晗平静的坐在那里。

    第35章 ch35 “不懂就下桌,别在这里耗时……

    ch35

    气氛到底没有沉到底, 包间里有一大半的人对楚晗跟宴嘉闵的事情心知肚明,但没人主动去挑明,毕竟没必要去为了楚晗一个beta而得罪人。

    这里的人彼此之间交情在, 生意也在,何必多此一举, 于是都当做不知道的样子,首先其冲的几个人嘻嘻哈哈的打趣着, 很快融合了气氛。

    一堆人像是彼此早就有了默契, 有些拉着容维青和说话,有些拉着宴嘉闵说话,坚决不让两个人靠的太久。

    主动跟楚晗打招呼的那个小哥一笑露出两个俏皮的虎牙, 外号就叫小牙,他问楚晗想不想打扑克。

    听到这句话, 容维青先看过来,先看了眼楚晗,看她脸上表情没有什么抗拒的意思,大致猜到这些人都是已经见过楚晗, 不属于陌生人的范围, 他揽着楚晗的肩膀,低声问:“你想玩吗?”

    小牙笑的眯眯眼,跟容维青说:“维青哥,你不知道小晗姐多厉害,上次推牌九赢了我们二十万。”

    他本意是想说这个话哄楚晗高兴, 小柳脸都麻了, 顺嘴接下来:“这小子输了之后回去闹着去进修,在家跟老太太打了半个月的牌,楚晗你跟他玩一下吧, 满足下这倒霉孩子的生日愿望。”

    “今天是你生日呀?”楚晗有些诧异。

    小牙有些许羞涩的摸摸后脑勺,说:“嗯嗯,不过不是整生日,没事。”

    楚晗:“那走吧,我陪你玩。”

    她站起来看了眼容维青,似乎在征求容维青的意见,原本身侧容维青在听到小牙那句话的时候稍微陷入沉思里去,这会对上楚晗的目光,他很不能遮挡的高兴起来。

    才交往的人都那样,他也不免俗的粘的厉害,握住楚晗的手勾了勾她的手心:“我不会玩,我坐你旁边行不行?”

    “可以,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楚晗说,两个人站起来跟小牙和小柳往旁边桌子走去。

    正被人围在中心里浅笑着听旁边人聊天的宴嘉闵稍微看过来一眼,他看见容维青勾着楚晗腰的手,目光沉了一下,不等旁人看出他的心思便立刻收回自己的目光。

    忽然,不知道宴嘉闵想到了些什么,他嘴角微扬,看似专心致志的在听身旁的人说话。

    一直放在他手中的手机叮咚一声,屏幕亮起,宴嘉闵垂眸解锁手机,看到手机屏幕上被弹送过来的邮件信息,他停顿许久,最后还是熄灭了手机屏幕。

    心脏骤然急促的跳动起来,那种即将靠近真想的急迫和畏惧同时袭来。

    让宴嘉闵此刻突然之间处于一种紧急的压迫之中。

    就好像是他想要真相是自己猜测的那样,又害怕真的是自己猜测的那样。

    内心像一片泛着汹涌波涛的海洋,别人却看不出宴嘉闵此刻所有的想法,他仍旧是那种漫不经心听人说话的懒洋洋状态。

    有时周围人甚至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伴随着半年之前车祸而失忆的宴嘉闵只不过是他和大家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楚晗坐下,她伸手拿过尚未拆开的扑克牌,低声和容维青讲着规则。

    其实容维青并不在意扑克的玩法,他坐在楚晗身侧,只是觉得楚晗这样低声和自己讲话的样子让他心里非常慰贴。

    扑克在楚晗手中像是纷飞的蝴蝶,她的手指十分灵巧,只是洗牌的动作就让人觉得像是在看一场表演。

    本来小牙和小柳只是想把楚晗拉出刚刚那个交谈的环境,这会真被楚晗的洗牌动作折服,小牙非常想学,这一招用来逗逗心上人估计效果拉满了。

    他一边看一边问楚晗洗牌的技巧。

    楚晗并不藏私,告诉他:“唯一的技巧就是要手速快。”

    她说得认真,看不出小牙和小柳都有点被震慑到了,容维青轻笑,捏了捏她的耳垂,含笑问:“你从哪学的这些?”

    楚晗低头发牌,很自然的接受来自容维青的亲近举动,那种距离让周围的人一眼就看出来了,有过亲密举动的人和其他人是完全不同的,他们像是很自然而然的接受对方的肢体靠近。

    牌桌上小牙和小柳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一个怪小柳他们今天把宴嘉闵带过来了。

    一个怪今天容维青带楚晗过来彼此却没有早点通气。

    互相都不想得罪,结果造成眼下这个尴尬又莫名和谐的状况。

    楚晗没察觉到那么多空气中的暗流涌动,她不擅长读空气也不喜欢察言观色。

    她声音清楚:“我姑妈教的,小时候她打牌很喜欢抱着我上牌桌,说是会运气好。”

    “真的假的?”容维青碰了碰她的脸颊。

    发完牌,楚晗扭头看他一眼,眼中含着笑,说:“我也不知道她说得是真的假的。”

    “可是我在牌桌上没怎么输过。”楚晗说,她再次转回来,对上小牙和小柳的目光、

    因为容维青不参与,就三个人玩,他们还是决定玩最常见的扑克玩法方便容维青在旁边学习玩法。

    容维青本以为楚晗说那句话只是跟恋人面前的撒娇,没想到楚晗只是实话实说,打扑克玩得不大,但一场场下来楚晗稳坐赢家,玩着玩着小牙和小柳完全集中精神在扑克上,顾不上想其他的,两个人竭力想赢楚晗一局。

    三个人玩了得有半小时,慢慢的身旁也围了过来,尝试观战,人一多小牙和小柳更上头了,这下不在乎输钱,完全是脸面的问题。

    小牙输的着急上火,其实他心上人就在围观的人里头,他不用抬头就知道自己喜欢的那个omega站在边上捧着奶茶言笑晏晏的看着。

    他尴尬的抓耳挠腮,在瞄一眼小柳,小柳面无表情抓着牌,见状他心里幽幽的叹声气,抬头瞄一眼楚晗,楚晗还是一开始坐下来的样子。

    不管赢多久,她都是一副很认真平静的状态,她完全没有沉浸到这场游戏里一样,心态被影响的只有小牙和小柳。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小牙已经有些畏惧,他不怕输,却怕赢的人毫无波澜的赢着,弄得像是只有输的人在意这场游戏。

    于是小牙飞快的用眼神瞄着,不管不顾随手拉住一个离得最近的人,小声哀求着:“好哥哥,我肚子疼要去洗手间,你帮我打一会啊。”

    说完这句话,他逃一样挤进人群里,空出来的位置让给他抓住的人。

    小牙怕别人还抓他玩,真的装模作样的去了洗手间一次,等回来的时候看见自己心上人捧着奶茶跟人聊天,他屁颠屁颠挤过去:“文文——”

    被叫做文文的omega笑嗔他一眼,说:“你刚刚跑的倒是挺快的,也没仔细看看自己拉的是谁。”

    小牙有些委屈,他说:“你不知道那个beta多厉害,我再坐下去还是输。”

    文文不搭理他,点点下巴示意小牙自己去看。

    见状,小牙往前一凑,看见所有人几乎都围在刚刚他们打扑克的那张桌子上。

    突然间他心里咕咚了一下,往前一凑,在看清楚桌上坐的人的时候,表情彻底迷茫了。

    原先桌上坐的是楚晗和容维青,她对面和左手边坐的小牙和小柳。

    这会成了楚晗左手坐着容维青,右手边是宴嘉闵,对面坐着柯斐然。

    小牙茫然道:“柯斐然上去凑什么热闹。”

    听到他的自语,文文离近了一点,用手指戳了下他的脑门,恨铁不成钢道:“你忘了嘉闵哥是谁带来的,我早就说让你离他们远点。”

    又持续了将近十分钟,楚晗觉得没意思了,她坦然的放水,自己泄露自己的马脚,想自己当输家快点结束牌局。

    但对面三个人打的倒是畅快,没人接她的牌。

    周围人渐渐也看出来,有人忍不住偷笑了一声。

    楚晗等着他们出牌,慢慢的忍不住走神,她有些不耐的抿了下唇,往左边催促:“宴董你能快一点吗?”

    听到她的话,宴嘉闵乐了,抬眼看过来,他的眼睛黑漆漆的藏着点笑,三月份还不到暖和的季节,他却穿了件单薄的黑衬衫,原本外面还有件大衣,一进包间没多久他就把大衣给脱了。

    身上这件黑衬衫袖口随意挽了几道,露出线条流畅干净的小臂和手腕间的腕表,大约是最近在坚持锻炼,饱满胸肌在黑色衬衫下半遮半掩,肩线宽而平直。

    他闲散的坐在那,身后灯光一照,甚至还能照出点黑衬衫下身体轮廓。

    头发被随意的抓了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挺拔的鼻梁,英俊得毫不遮掩,甚至像个刚拍完电影的大明星直接坐在那。

    宴嘉闵嘴角含了点笑,语气很轻挑的跟楚晗说话:“还怪我慢,也不看看楚小姐出的都是什么牌。”

    楚晗:……

    他一边笑着说话一边直勾勾的盯着楚晗的眼睛,勾引人的姿态像极了刚下山的狐狸精化作人形竭力魅惑着老实书生。

    坐在宴嘉闵对面的容维青也开了口,他有些困扰,微微皱眉的靠近楚晗:“我这么打是不是又要输了?”

    楚晗只好靠近过去,指点他出牌。

    见证一切的柯斐然啧了一声,他半真半假的点点桌子,对容维青说:“牌场如战场,你们这算什么?”

    容维青皱眉,不回答他的话,反问楚晗:“真的吗?小晗我没玩过,我不懂嗳。”

    “不懂就下桌,别在这里耗时间。”宴嘉闵慢悠悠开口,他一手撑着下巴,懒懒散散的看着他,忽而挑唇笑了下:“毕竟浪费的也是我们的时间。”

    柯斐然也笑了一声,说:“别这么说嘛,嘉闵哥。谁让人家是楚晗的男朋友,让一让吧。”

    围观里的人听到他们的对话,已经有忍不住笑的,拼命憋着还是暴露一两声,实在不行决定还是躲出去吧,因此围观的人少了一小半。

    楚晗替容维青出了牌,她看向宴嘉闵和柯斐然,平静道:“维青哥第一次玩,别这么说可以吗?”

    她的话态度偏向太过明显,因此宴嘉闵哼笑了一声,没再开口。

    柯斐然轻轻啧了一声,见宴嘉闵也不再说话,他撇了下嘴角,有些郁闷的丢下一张牌。

    楚晗放水太过明显,容维青不知道是否真没看出来,但宴嘉闵却早早发现,他像是逗弄一样偏偏每次抬着楚晗,硬是让楚晗拖着结束不了。

    没多久,楚晗心烦意乱的又丢去一张牌,私下里瞪了一眼宴嘉闵,却自己也知道不妙,但太烦了,她夹在容维青和宴嘉闵中间,一时间情绪翻滚着。

    眼看着牌局胡乱的就要结束了,楚晗对容维青说:“不打了吧。”

    容维青含笑点点头。

    就在两个人眼神交换的时候,楚晗感觉自己的膝盖被人碰了一下,很轻的一下,她下意识的往桌子底下看去,只能隐约的从桌子边沿看见一点。

    桌子下宴嘉闵长腿大喇喇的敞开着,似乎无意间用自己的膝盖碰了下楚晗。

    注意到楚晗的视线,宴嘉闵也低头看了下,问:“怎么了?”

    楚晗没搭话,等着其他人出牌,下一秒,楚晗的膝盖又被碰了一下,这次她没再看过去,而是往容维青的方向收了收腿,立刻耳边听见宴嘉闵很轻的哼笑声。

    笑声短促而闷闷的,楚晗有些敏感的动了下耳朵。

    幸好随着楚晗丢下最后一张牌,牌局立刻结束了,也许是后半程的心不在焉,这次楚晗输了,见楚晗盯着桌上的扑克一时没有挪开视线,容维青还以为她在因为自己输了一局而失落。

    他主动伸手握住楚晗的手,捏了下她的手心。

    楚晗迅速回神,朝容维青笑了下。

    结束牌局,周围有人立刻招呼着要让服侍应生上菜了,几人在原先圆桌坐下,包间里一时间又恢复笑谈的状态。

    大多时间大家聊天都是些无足挂齿的趣事,哪家的八卦闲谈,哪个明星艺人的恨海情天,又或者公司上一些能拿出来吐槽却不关紧要的事。

    在这种时候楚晗多少显得有些过于安静,她吃着菜,对于其他人说的那些事情毫不关心,甚至连彼此之间说的谁和谁也分不清。

    身旁坐着的容维青也被拉着聊天,偶尔侧身给楚晗夹菜或盛汤。

    楚晗吃了个半饱,正慢慢的喝汤。

    咬着汤里的花生,她忽然一顿,问身侧的人说:“这是什么汤?”

    容维青一时没听清,又靠近了点,示意楚晗再说一遍。

    但楚晗已经放下勺子,抬头看向隔着个女性omega坐着的宴嘉闵,他不知为何也情绪不大高,周围人说的热闹,他垂着眼睫,手里捏着勺子,像是在走神。

    楚晗知道自己不该多开口。

    有时候说的越多,事情越糟糕,维持现状也许才是最聪明最恰当的做法。

    但真亲眼看着宴嘉闵手持勺子将汤往嘴里送时,她的动作快到不像是平常慢悠悠的样子,隔着那个omega,站起来一把抓住宴嘉闵的袖子。

    期间甚至因为动作太大,碰了桌子上的碗筷,一碗汤沿着桌子倒下来差点流到omega的裙子上,她惊呼一声,小牙立刻赶过来一把把她捞起来,难得冷着脸问:“文文,你没事吧?”

    话音落,他拧着眉,脸色非常难看的看向楚晗,眼中没了对楚晗的亲热。

    说到底楚晗到底不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随口叫声姐,不代表他们真把楚晗一个beta当成自己人。

    楚晗没有辩解,宴嘉闵维持着那个被她抓住手腕的动作,脸上丝毫没有惊讶之意,只有缓缓的,上扬着的笑容。

    那种势在必得和原来如此两种情绪像是交织在一起的藤蔓,慢慢的爬上来,引起他一阵止不住的战栗。

    对视上视线,楚晗立刻一阵头皮发麻,她嘴唇动了几下,还是没说话。

    僵持着,整个包间都静了下来。

    很快容维青反应过来,伸手笼着楚晗的胳膊将她带回来,低声安抚着:“怎么了,小晗?”

    楚晗摇了摇头,脸色有些苍白。

    文文到底没事,呼噜一把小牙的脸,打圆场道:“就你反应快,没事昂。”

    她扭头冲包间门口站着的服务员叫了一声:“小姐姐麻烦你帮忙收拾下这里。”

    小牙还是不放心:“你没烫着吧。”

    文文:“没有,我换个位置好啦。”

    她冲容维青和楚晗安抚的点点头,提高点音量:“没事啊,大家继续吃饭,真是的。”

    说着文文忍不住笑了,换了个位置坐到小牙身边去了。

    楚晗安静着,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突然拉住宴嘉闵,容维青也没直接问,只是拉住她的手握在手心里,问她:“要不要去个洗手间?”

    楚晗还是摇头。

    等服务员收拾干净,楚晗跟宴嘉闵的位置中间被空下来。

    而宴嘉闵总算开了口:“都吃饭啊,不是说都饿了?”

    这事随着宴嘉闵一句话不明不白的掀过去,宴嘉闵放下那碗自始至终没动过的汤,有人来向他敬酒,他坐在那里,眉眼挑着笑,抬起杯子示意了下,意思的喝了一口。

    饭后,侍应生们安静而流畅的换下桌上的菜品,楚晗和容维青趁机出去了一趟,容维青陪着楚晗去了趟盥洗室。

    这里的盥洗室比其他地方的要大得多,几乎算是个连带着洗手间的小休息室。

    楚晗去里面洗了个把脸,没多久门口有人敲门,楚晗一怔,她回头问:“谁?”

    文文的声音响起,她说:“是我。”

    楚晗才说了句进来。

    文文一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个纸袋,她笑着提起来:“刚刚的事情不好意思啊,小牙太着急了,他人不坏。”

    楚晗摇头:“我应该跟你道歉的,是我动作太突然,刚刚没烫到你吧。”

    “没事,都没碰到我。”文文一笑露出个酒窝,她体贴道:“我看你的衣服也脏了,让他们顺便多拿了一套衣服,你换上吧。”

    “谢谢。”楚晗没拒绝,毕竟那碗汤也流到了她的身上,现在浑身上下都冒着股鸡爪汤的味道。

    等文文走了,楚晗飞快把身上的衣服换了下来,衣服风格不大像文文身上穿着的甜妹风格,反而相当简约,楚晗心里也明白对方说的顺便有多特意。

    等楚晗换好衣服出来,容维青站在盥洗室的窗前,身侧的百合花半遮半掩的即将开放,听到门开的动静,他才回头看了过来,没笑,脸上有些担忧的神情。

    楚晗对他解释道:“汤里有花生,宴嘉闵对花生过敏。”

    听到这句话,容维青皱起来的眉头骤然一松,但也没轻松到哪里,他笑容有些许生硬,说:“你做得对,过敏这种事情和别的事情不一样。”

    楚晗微微吞咽了下,抬头认真的对容维青说:“你不要伤心。”

    “不,我没有伤心。”容维青大步走过来,一把抱住她,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有点害怕。”

    “那咱们走吧。”楚晗说,抬手安抚住他的后背,轻轻的将脸靠在他肩膀上,楚晗自己也有些紧张,那种被提起来的感觉直到这会才好受一点。

    两个人安静的抱了会,容维青才抬头:“不,我们再留一会。”

    楚晗不解的看着他,容维青却心知肚明此刻走,真落实宴嘉闵口中怕他两个字,宴嘉闵步步紧逼,容维青却不能真落入下风,他抬手抚摸上楚晗的脸颊,温和的亲了下她的脸颊。

    “没事的,楚晗。”这句没事的到底听上去像是跟他自己说的。

    他个性不如宴嘉闵强势,做事少了个死缠烂打的劲头,再出去包间的席面已经换成茶水,

    谁知道等再出去的时候宴嘉闵已经先行离去,容维青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更松一口气还是被捏住前方不知道该往哪里的迷茫。

    小牙又过来对楚晗道了声歉,他们毕竟还是不想为一顿饭得罪人。

    楚晗摇头,根本没把小牙那个眼神放在心上。

    有人对容维青解释:“嘉闵哥好像有事要忙就先走了。”

    另一个人接话:“也是,人家跟咱们这种小打小闹的又不一样。”

    宴嘉闵和这群人有着非常明显的区别就是宴嘉闵是跨越自己父亲直接接手公司的,对中环集团有着说一不二的权利,和这群还要在自己家公司里只能做个做事人的完全不同。

    他说忙,没人会怀疑。

    容维青点点头,说:“那就算了。”

    喝过茶之后,容维青和楚晗也随着一部分人离开了。

    一路上楚晗看向车窗外,喝汤时咬到的花生味似乎还在嘴里,此刻竟然有些泛苦。

    理智上楚晗知道自己在包间里做了个最坏的举动,但情感上她却没那么后悔。

    宴嘉闵对花生过敏,过敏很严重,严重到会致命。

    楚晗见过一次。

    片刻,她扭头看向正在开车的容维青,轻声说:“下次有宴嘉闵,我就不去了。”

    容维青沉默好久,才说了声:“你避不开他的。”

    遇到红灯,车慢慢停下来,容维青抬起眼皮,视线从后视镜里与楚晗对上,他说:“楚晗,这件事不在于他,在你,你心里有我,我就不担心。”

    第36章 ch36 “楚晗,跟他分手。”……

    ch36

    面对他的眼神, 楚晗第一时间竟然没有回答,而是再一次的选择逃避,她先瞥开了视线, 有些心烦意乱的看向车窗外迅疾的车流。

    红灯跳转绿灯,容维青轻吸一口气, 手指下意识的抓了抓方向盘,慢了一两秒, 直到身后的鸣笛声响起他才想起来自己该启动汽车。

    两个人因此陷入一种较为尴尬的安静里。

    临到傍晚的时间点, 路上堵的厉害,再一次被迫停下,两个人都直直的看向前方, 迎面晚霞大片大片的舒卷着,染着玫瑰色的云朵懒洋洋胖乎乎的停留在前方的天空, 漂亮到有些像是一场幻觉。

    楚晗徒自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呆呆睁大的眼眸流露出一种倦意来。

    驾驶座上的容维青似乎觉得有些忍耐不了这种安静,他抬手拧开电台, 电台却应景的放着一首悲伤情歌。

    男声有气无力的唱着太阳落山后最寂寞的时间, 实际在唱分手的另一方如何牵着别人的手。

    直到听完最后一句,堵着的路才总算流动起来,他表情冷淡了下来。

    一路无言,直到车开进楚晗所在的小区,他找好停车位停下, 将车熄火。

    伴随着汽车熄火的声音, 楚晗也慢慢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她抬手解开安全带,扭过头问容维青:“今天留下来吗?”

    容维青:“不了吧。”

    楚晗嗯了一声, 不知道该挽留还是就此下车,她摇摆了下,安静了会,抬手去抓容维青的手,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容维青还是不肯看她,但被楚晗抓住的手没甩开,脸上也没有和平常一样温和的笑。

    楚晗低头想了好一会才说:“对不起,刚刚我心里太乱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

    车里安静的过分,只剩下两人呼吸的声音,察觉到楚晗有些退缩的要把手缩回去,容维青立刻抓住,他低声问:“给我句准话很难吗?”

    楚晗摇摇头。

    这话卑微到像是不该从容维青说出口的,他自己也说不准心里到底什么想法。

    他对楚晗的喜欢,在这一会渐渐发展成一种自己也分辨不清复杂的感情。明明刚在一块,这应该是两个人感情最热烈的时候,起码就在这个时候容维青还在觉得楚晗起码是有点在乎自己。

    更主要的时候容维青觉得楚晗是选了自己的,起码在宴嘉闵和自己之间,她是选了自己的。

    想到这里容维青的视线落在自己抓住的楚晗的手指上。

    他的思维跳跃,想起来楚晗吻自己时嘴唇的温度,和夜深时她搂住自己脖颈的那双纤细胳膊,一时半会本来又气又心灰意冷的容维青自己又心软了。

    对上楚晗就像是对上一块热乎乎的年糕,软的烫的,在手心里就这么还是舍不得丢下。

    本觉得有些失落的容维青忽而又跃跃欲试起来,他看着眼前的楚晗,伸手将她耳边的发勾向耳后:“没关系,小晗,我们时间还多,是我太着急了。”

    时间是追不上的,但此刻却掌握在他的手里。

    在容维青心里,那八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的,像是一座怎么都攀不过去的高山,挡在自己和楚晗面前,他无法不去比较。

    在拥抱的时候,在牵手的时候,甚至在接吻的时候。

    楚晗在他面前的时候,当楚晗展示出某个让他欣喜无比又心动的细节时,容维青也会控制不住的去想象,在那八年里楚晗是如何和宴嘉闵在一起。

    是否在他们在一起的时间里,宴嘉闵已经将每一句情话都说给过她,所有惊喜而浪漫的事情宴嘉闵是否又已经完全展示给她看过,甚至那些恋人之间的事情他们两个人都已经做过一遍。

    这些是无可避免的。

    容维青刚刚的失落在于这里,在于他无法避免自己开始感到嫉妒。

    妒忌两个字仿佛毒药开始侵蚀他的刚品尝一口的苹果。

    也许正是自己的这种情绪间接影响到了楚晗,他从自己的心情里稍稍脱身出来,便立刻关注到楚晗脸上不大舒服的表情。

    同样的楚晗握紧他的手,说:“维青哥,过去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否认过,可是既然我们交往了,我会很认真的。”

    听到这句话,容维青轻轻的吐出一口气,说:“我知道了。”

    这天晚上容维青还是没留下,哪怕两个人说破这点,气氛仍旧稍显有些尴尬凝滞,楚晗一个人回到家,开了灯,她先去洗了手换掉外面的衣服。

    站在浴室的镜子前,楚晗看见自己脖颈和后背都被新衣服磨出红点来,她对新的衣服稍微有些不适,立刻洗了个澡。

    楚晗站在热水下冲洗很久,思绪也像是棉花在水下冲洗着,半个小时后,楚晗才从浴室里出来。

    三月份的夜仍旧带着寒气,楚晗打了个颤,换上睡衣,她一把拉开衣柜,里头放置着的黑色塑料袋许久没有被人打开过了,此刻旁边又多了个纸袋。

    是上次宴嘉闵送来的生日礼物。

    楚晗从拿回来之后就没有打开过。

    她看了好一会,最后无奈的叹声气,蹲在衣柜前把纸袋打开。

    被丝带扎住的纸袋解开蝴蝶结后露出里面的盒子。

    她抽出盒子,放在地板上,轻轻的掀开盒盖,映入眼帘的是一整套祖母绿宝石珠宝。

    整套以树枝缠绕式为设计理念的珠宝,项链一圈以十二个不同大小透彻而闪耀克拉的祖母绿镶嵌,周围配以钻石作为衬托,整条项链约108克拉。

    同套戒指,同样一枚21克拉祖母绿占据中心位置,四周以金丝缠绕钻石作树枝形状,仿佛一条条彼此舒展缠绕的树枝子,在戒指内侧被雕刻CH两个字母作为私人拥有的证明。

    两只耳环中祖母绿为水滴形,静静躺在盒子中,仿佛两颗从树叶上摇摇欲坠的林间露水。

    楚晗静静的凝视着这一整套珠宝,即使未曾言明价格,可只是如此被她随意放在地上,珠光宝气便呼之欲出,这种样子即使不用去查看也大约猜测到价格不菲。

    这样的东西是不可能一时之间随便就能买得到的,要等,等一个时机。而宴嘉闵等了多久,也许用了好几年。

    这绝不会是车祸后的宴嘉闵几个月之内就会愿意买且买得到的生日礼物。

    楚晗抱着膝盖看着眼前躺在自己家地板上的整套珠宝,凝视半天叹了口气。

    以及最近宴嘉闵做的这些事情,即使没说,这套珠宝也几乎是明示告诉楚晗——宴嘉闵早就知道两个人从前交往过的事情,只是他失去的记忆确实没能在这一时半会里找回来。

    但他用属于宴嘉闵的方式嚣张跋扈又得意的一次又一次的确认了这个事实。

    真是个疯子。

    这个念头默默浮现在楚晗的脑中,她再一次回忆到的却是今天中午他在桌上对自己露出的那个缓缓上扬的笑容。

    他早就猜到,用自己的手段去一次次确认,又一次次的出现在楚晗的生活中。

    回想过去的一切,楚晗慢慢站起来,她起身重新换了衣服,一把将珠宝盒子重新盖上放回纸袋中,一手提着纸袋,一手提着黑色塑料袋。

    楚晗将手机塞进口袋,提起两手的东西,起身下楼。

    分手半年以上了,楚晗想自己其实做的还不够,还不够完全抛弃宴嘉闵过自己的生活,所有一切都是。

    以前不管好的坏的生活一瞬间都在她的脑中打转,楚晗堵着这一口气,想凭什么自己不可以过新生活。

    她绷着脸,速度极快的,带有一点能够报复宴嘉闵的心情,下午容维青的意思楚晗不是不明白,她也知道自己其实内心一直不够坚定,在摇摆。

    是那种摇摆让容维青觉得失落,也是那种摇摆让宴嘉闵一次次的上门确认。

    她心想凭什么。

    在医院里宴嘉闵的父母说话的语气和神情在楚晗脑中定格,再一次的,凭什么三个字在她心目中被放大放大再放大,直至几百倍后像个无法再被藏起来的气球,砰的爆炸了。

    随之而来的是,楚晗重重的将手中的黑色塑料袋丢进垃圾桶。

    垃圾桶盖掀起又砸下去发出沉闷的一声重响,在安静而漆黑的小区中,仿佛一滴雨落在平静的湖面上从中心开始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真正丢下去后,楚晗大脑一片空白,并没有想象中的平静,她呆立了许久,垂下眼睫,仿佛一个刻意报复家人,真正报复成功反而心生迷茫的孩子。

    也许是做的还不够,楚晗心想。

    她拿出手机给宴嘉闵的助理打电话。

    电话响了两三声后被接通,电话那头很安静,响起助理平静的声音,他询问:“楚小姐,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楚晗深吸一口气,说:“他在哪?”

    助理安静了下,回复:“老板现在还在公司。”

    “我来找你,你不用告诉他。”楚晗冷静开口,她看着垃圾桶里的所有东西用审视一般的目光盯着,两三秒后抬起脚步离去。

    楚晗从自己家打车过到中环集团用了快四十分钟,在这四十分钟里,楚晗的心情奇异般的冷静下来,没有刚刚因为看见宴嘉闵送来的珠宝而引起重度愤怒。

    坐在车上,楚晗面对着迎面灌进来的冷风,甚至有时间考虑,自己刚刚丢的那袋东西到底需不需要分类,小区有大爷大妈检查垃圾分类工作,有时做不好会被上门劝导。

    楚晗想万一这次被抓到了,她该怎么一个人去面对大爷大妈的循循善诱,而且那些东西要是分类的话算什么垃圾?

    她总不能和别人解释,自己交往了新的男朋友没办法用这些旧东西了吧,容维青大概不会肯穿宴嘉闵留下来的东西吧。

    早知道当初就买一点便宜货给宴嘉闵好了。

    她后悔的叹声气,刚刚那股怒火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

    等到了中环集团门口,她仰面看着亮着灯光而显得大楼更高仿佛要连接到天际一般的中环集团,楚晗也有点心酸的想,其实也怪不得别人说他们两个不相配。

    楚晗再次给助理打电话。

    这次电话迟迟没有被接通,楚晗站在大楼门口被风吹得好冷。她犹豫了好一会,最终还是决定走进去。

    前台似乎还没下班,楚晗走过去小声说:“您好,那个我来给人送东西的,但是他电话打不通,我可以先把东西放在前台让他自己来拿吗?”

    前台礼仪小姐笑容十分到位,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显得她十分漂亮,她问:“请问是什么东西呢?”

    楚晗被问得一顿,音量又降低了点:“是一些珠宝。”

    礼仪小姐笑容都没有任何变化,她理解的点点头,在楚晗的期待下,礼仪小姐说:“嗯,很贵重的东西我们这边是无法进行托管的,如果您很着急的话,您可以登记会客来访,然后自己亲自上去交给她呢。”

    她的话有理有据,楚晗面对这种陌生人总有些内向腼腆,于是迷迷糊糊的填写了登记,带着纸袋往顶楼宴嘉闵的办公室去了。

    乘坐电梯,楚晗再次尝试给助理打电话,她在心中祈祷助理感觉接电话,楚晗刚才那点因为愤怒而产生勇气全消失,完全无法面对知道过往的宴嘉闵。

    结果电梯楼层数字一层一层跳动,助理始终不接电话,等到电梯门开的时候,楚晗早早也猜到助理是故意不接电话的。

    能让他这样行事的,只有他的老板宴嘉闵。

    电梯门打开,楚晗脸色有些苍白的抬起头,看见助理就在电梯门口等待着,他嘴角抿了下,很无奈的说:“抱歉楚小姐。”

    楚晗不想出去,抬手要把纸袋递给他,哀求道:“你去帮我还给他。”

    助理提醒道:“老板等你很久了。”

    “那有怎么了,我们早就分手了。”楚晗还是看着他,拎着纸袋的胳膊没放下来,她企图耍无赖将纸袋往外轻轻一放,瞬间按住电梯想要下去。

    助理没有动,看着她按,只是再次道歉:“抱歉,楚小姐,我也只是听从老板的命令。”

    耗了十分钟后,楚晗还是走出了电梯。

    那个纸袋放在地上楚晗看不过去一把拎起来。

    这里整层楼只有宴嘉闵和总裁办的几个助理,几个助理都认识楚晗,朝她点头致意,四周十分安静,安静到能听见鞋跟踩在地毯上的脚步声。

    楚晗越走越慌,觉得自己今晚来还宴嘉闵珠宝并不是一个好决定。

    也许找容维青还给他才是。

    楚晗又想逃了,身后助理提醒道:“到了,楚小姐,您自己进去吧。”

    迎面是一扇磨砂透明玻璃门,楚晗知道这种门是从外面看不见里面的,但坐在里面的人却能够清清楚楚的看见外面的人。

    她思考了下,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和楚晗想象的完全不同,宴嘉闵正在忙,他在和人开着跨国会议,抬眼看见楚晗进来,抬手点点桌面示意楚晗先去里面的休息室。

    楚晗抿唇,不想停留,她把纸袋轻轻放在宴嘉闵的桌子上。

    不发一言的转身就要离开,就那么一会功夫,楚晗听见他跟电脑屏幕对面的人轻轻交代了几句便中止了会议。

    宴嘉闵闷笑了下:“就走了吗?”

    闻言楚晗回头,她看着宴嘉闵:“不然呢。”

    宴嘉闵有些疲倦的摘下脸上的眼镜放在桌上,他按了按眉心,长时间工作即使是宴嘉闵这种alpha也会感觉到疲惫。

    几秒后他收了手,仰头靠在黑色软椅中,看着被风吹得鼻尖红红的楚晗,他问:“外面很冷吗?”

    楚晗没回答,反而说:“东西还给你,你以后也别再找我。”

    听到这句孩子气的话,宴嘉闵笑了下,起身给楚晗倒了杯热茶,他端起到楚晗面前将杯子塞进楚晗手中,站在她面前温声问:“跟他吵架了?”

    楚晗不语,握住手心里的杯子,被冻僵的手总算慢慢恢复温度。

    “送人的礼物我从来没有要回来的道理,给你的生日礼物你就拿着,傻不傻啊,给你的东西你不想要不会卖掉吗?”宴嘉闵用一种毫不在意的语气说着那份生日礼物。

    话音刚落,就对上楚晗抬起的眼眸,她有一双非常清澈的眼睛,像是月光注入其中,又像是琉璃,宴嘉闵回忆起自己在医院里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就是看见了这双眼睛。

    那双眼睛让当时一无所知的宴嘉闵产生一种想要得到的冲动。

    那种想要让宴嘉闵第一时间里重新与这个陌生的世界产生了链接。

    楚晗瞪着他:“我不想要。”

    “可是我想给你怎么办?”宴嘉闵返身打开纸袋掏出盒子,随手打开拿出里头的戒指,他的指腹在戒指内侧摸了一圈,摸到那两个CH的字母。

    他侧脸看向楚晗,长睫在眼尾拓出一点淡灰色阴影,眉心有刚刚皱起而留下的痕迹,眼睛里却藏着一点笑,和之前步步紧逼或扮可怜的样子都不同。

    宴嘉闵此刻非常平静,他安静的看着眼前的楚晗,说:“这个戒指是在我出院后一周里送到我手中的,当时所有人都告诉我,我只是失忆并没有失去任何人或事情,包括我血缘上最亲近的家人。

    可当我在收到这套珠宝的时候,这个被雕刻在戒指内侧的字母让我觉得很奇怪,我想我就算失去掉所有的记忆,从前的我也不该是个胡乱挥霍的蠢货。

    我不会使用大笔钱买一套我自己用不上的结婚珠宝。

    我想它大概属于某个人,属于我梦中那个次次离去却又让我魂牵梦绕的人。”

    伴随着他说的每一句话,楚晗的面色都苍白一分,直到宴嘉闵逼近她,将楚晗抵在桌边,他用膝盖轻轻抵着楚晗两腿之间,让楚晗毫无退让之路。

    抽出楚晗手中的杯子放在一侧,宴嘉闵握住她已经恢复温热的手,他尝试将手中的戒指套入楚晗的无名指。

    缓缓地,宴嘉闵将戒指推入楚晗的无名指指根,完美符合的尺寸让宴嘉闵微微扬起眉头,眼中露出果然如此的喜悦。

    他说:“我想戒指替我找到了它的主人。”

    宴嘉闵嗓音含笑,轻轻挑起楚晗鬓边一抹碎发,他亲了下那抹头发,低声道:“楚晗,跟他分手。”

    这一刻他仿佛危险深海中企图用自己的声音诱惑船上人的海妖塞壬。

    第37章 ch37 因为我烦了!【新增2133……

    ch37

    宴嘉闵的目光紧紧锁在楚晗的脸上, 对于她脸上的神色一丁点也不错过。

    他握住她的手,指腹轻轻在戒指周身摩挲,祖母绿边缘略锋利在他的指腹处压出一道白痕。

    就在这个时候, 楚晗忽而抬起头,同他眼神对峙着, 同样丝毫不退让,那双眼睛在灯下亮如灿星。

    “凭什么?”那来时三个字忽而死灰复燃般重新在楚晗的心中亮了起来。

    这三个字一出口, 让宴嘉闵也有些无言, 也许是基于楚晗脸上那种隐着委屈和倔强的神情,她眼睛亮亮的,和平日任何时候都不同。

    和宴嘉闵今天收到的复原手机信息的邮件里见到的楚晗也完全不同。

    她像一只幼鸟拼命的挣脱, 带有一种决然之意。

    这样的神情反而让宴嘉闵那种笃定悄然溃散,表面上却还竭力维持着云淡风轻之意。

    两个人维持着过度暧昧的距离, 身体却毫无察觉到抗拒,哪怕一个人什么都不记得,一个人决然要朝前走,身体却还是熟悉拥抱的温度。

    楚晗眼睑生泪, 她不是很爱哭的人, 此刻却被逼出眼泪,不是怕的,不是急的,是气,气自己, 1气失忆什么都记不得的宴嘉闵。

    她的凭什么是用来质问那个都记得的宴嘉闵。

    而不是眼前这个失忆的alpha。

    楚晗深吸一口气, 想要压下眼眶里热热的感觉,却不知道这样的动作只会让泛红的眼皮更加明显,像是在委屈。

    楚晗任由宴嘉闵这样抱着自己, 她进一步追问:“凭什么?凭什么你说让我分手我就要分手?你算我什么?”

    宴嘉闵很快回神,他心中生出无限怅然之意,看着楚晗的脸,尤其是她含着泪的眼睛,他默然许久。

    等到宴嘉闵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忽而多了几分哑意,他问:“是啊,我凭什么?”

    他自嘲的笑了下:“到现在我也没想起来以前的事情,所有的人和事情都随着一场车祸成了空白,连你我也忘了。确实我没有资格对你说这句话了。”

    随着他说出的每一句话,宴嘉闵也松开手,他退让几步,垂着眼皮看着楚晗手上的戒指,表情全失,冷漠道:“但是楚晗你对我就公平吗?”

    楚晗不语。

    宴嘉闵嘲讽的笑了下:“我找到所有证据都在证明在我车祸之前我们有多相爱,甚至决定结婚了,在这种情况下你不该在我身边吗?你不该亲口告诉我你是谁吗?

    但是你没有,你像个陌生人一样,我在医院三个月里你有来过一次吗?”

    “你是在怪我吗?”楚晗立刻被激怒,她狠狠拽下无名指的戒指丢在宴嘉闵的桌子上,像是克制不住浑身都颤抖起来。

    楚晗扭头想走,太生气了,没有宴嘉闵这么欺负人的,她走了两步再次回头,对上宴嘉闵的视线。

    下一秒,楚晗抬手一巴掌朝他脸上扇了过去,这次记住宴嘉闵自己告诉她的技巧,她没再用手指主动去扇巴掌,而是用手掌带动整个手的动作。

    响亮的巴掌声似乎在整层过于安静的楼都响了起来。

    楚晗此刻丝毫不畏惧,她完全被愤怒点燃了,平日身上那种温吞迟钝被愤怒灼烧着,反而显得相当有生机。

    她学着宴嘉闵嘲讽的语气:“你有资格怪我吗?好好去问问你的家里人,我到底有没有去过,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你出车祸我们就分手了,我告诉你——”

    挨了一巴掌的宴嘉闵反应没那么大,反而比刚刚更冷静下来。

    楚晗骤然被点燃的情绪像是一柄锋利的匕首,划破了两个人貌似相安无事的空气,也一同划破那些失忆的宴嘉闵只能找到的佐证两人交往过的物证,却找不到佐证两人真正相爱过的人证的事情。

    见证过两人交往的助理说了很多事情,被找来的朋友也证明曾经他对楚晗有多好,复原手机的邮件里有更多两人交往的细节。

    可那些都只能证明曾经的自己爱着楚晗,非常疯狂的,像是一个坠入悬崖后不着急找出路反而一心在悬崖下生存的疯子那样爱着楚晗。

    那楚晗呢?

    分手的原因没人能告诉失忆的宴嘉闵。

    包括他自己。

    复原的手机信息显示着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楚晗的,他们说了些什么,是否因为那通电话才导致两个人分手。

    又或者他们真的分手了吗?

    失忆的宴嘉闵毕竟偏向后者,因为如果让此刻对两个人过往仍旧回忆不起来的自己重新做决定,也一定是后者。

    面前的楚晗瞪着他,盛怒之下,过于激烈的情绪烧红了她的眼睛,使得那张脸要比宴嘉闵保留的照片或影像里都更加生机勃勃。

    她音量控制不住的提高,是一个最生气的人基本有的反应,是用高声提起自己的底气,楚晗几乎是喊的:“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怪我?凭什么把这个戒指送给我?凭什么让我和容维青分手?你凭什么一次又一次的介入我现在的新生活!

    你不是想知道吗?我告诉你!因为我烦了!烦了!我不想跟你谈了,更不想跟你结婚,你以为只有你看不上我?我也一样看不上你!”

    楚晗越说语速越快,眼睛阴沉着,她胸口不断起伏,仿佛随时会再次上前用自己的力气反击眼前的宴嘉闵。

    落地窗外的北风更加呼啸刮了过来拍打在窗户玻璃上,为两个人的争吵添加一份凄厉的呼喊声。

    楚晗眼中的眼泪还是没忍住,随着她停下的低喊声而砸了下来,楚晗浑身瑟瑟,仿佛给逼到绝路一样。

    而宴嘉闵看着她掉下来的眼泪,下意识的伸手过去,在靠近的瞬间他停了下来。

    两人再次陷入停滞的安静中,而宴嘉闵脸上所有表情都退去了,好似一点点的退后退后,最后歘的一声退去成最原始的空白。

    他看着眼前的楚晗,说:“凭我也想知道。”

    宴嘉闵感觉自己的心跳再不断的重重撞击着胸口,宴嘉闵声音平静脱口而出道:“不然我该怎么办呢?所有人都不对我讲真话,楚晗你也不在,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但是你有给我好好讲话的机会吗?”

    “这些话你以前对我讲过吗?”宴嘉闵最后问。

    这句话让楚晗像一下被熄灭的烛火,她又恢复成平日略显木讷的表情,表情像是被秋风缓缓吹落的枯叶。

    她不再开口。

    宴嘉闵嘴唇动了下,眼睛也蒙上一层如窗外风雨欲来的云雾般,他说:“那容维青呢?”

    闻言楚晗立刻抬头,她几乎没有思考,语速很快道:“我喜欢他,我爱他,我跟他在一起不行吗?”

    谁知道听到这句话宴嘉闵没有被激怒,他一把将楚晗拽了过去,死死的搂住她。

    透过那个过于强硬的拥抱,他能感受到楚晗的心跳,她的心脏像一只小鸟不安的急促跳动着。

    三两秒后,宴嘉闵说:“你又在骗人。”

    楚晗抬手在同样的位置又扇了他一下,她退后几步,黑白分明的双眼中眼泪没干,喉咙凝滞仿佛堵着一大块棉花,舌头也几乎像是打结的海带,非常干涩的停在口腔里。

    落地窗的窗户是被风刮烂了吗?为何这里比在外面更加寒冷,楚晗发着抖,没再对宴嘉闵说话。

    她逃一般走了。

    唯独剩下宴嘉闵还在她的身后看着楚晗落荒而逃的背影。

    楚晗心里很乱,她在坐上车后眼泪就像是控制不住的水龙头。

    助理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打量着她,看着楚晗哭的凄惨,他面色平静将纸巾递给楚晗,什么话都没有说。

    楚晗拼命的擦,却还是觉得难过。

    天气的寒冷好似穿透楚晗的外衣,侵入她的心里,撕咬着楚晗的心脏,她从来没觉得那么难过过,哪怕宴嘉闵躺在医院里醒不过来的时候。

    她甚至开始有些怨恨醒过来的宴嘉闵,他失去了记忆,两人的争吵仿佛占据天然不公的公平上,楚晗的愤怒都因无力而失去几分重量。

    直到下车,楚晗的眼泪才勉强停住,助理目送她走上楼,才给宴嘉闵拨去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助理说:“老板,楚小姐上楼了。”

    宴嘉闵嗯了一声。

    随即助理有些犹豫,也有些不忍,说:“楚小姐路上一直在哭。”

    这下电话那头停顿了好久,直到助理以为电话已经被挂断的时候,才从听筒听见宴嘉闵也有些凝滞的我知道了四个字。

    挂断电话,助理重新开车原路返回。

    楚晗回到家,甚至没力气去重新洗个澡去睡觉,她躺在沙发上,哭太久眼睛不舒服,隐隐作痛,她只能那么闭着眼睛,沉浸在半梦半醒之间。

    突然之间一声敲门声响起打断楚晗的思绪,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已经在沙发上躺了快有一个小时,门口敲门声仍旧在响,楚晗有些疲倦的站起身走去开门。

    打开门,楚晗诧异看着外面的外卖员。

    小姐姐一身黑色套装,胸口佩戴标有门店名称的标牌,她笑容亲切的问:“您好,请问是楚晗小姐吗?”

    楚晗点了下头。

    小姐姐立刻微笑,说:“您好,这边是天字号京州店,请您拿好。”她将手中的一个大外卖保温袋递给楚晗。

    楚晗接过,小姐姐微笑致意便迅速离开。

    只剩下楚晗提着外卖保温袋走回客厅。她拉开保温袋的拉链,将里头的餐盒一一取出。

    天字号是楚晗以前跟宴嘉闵常去的餐馆。

    餐盒一一摆开,便利贴贴在保温袋内侧,上面龙飞凤舞三个字:对不起

    定定地看着那三个字,楚晗又揉了下不太舒服的眼睛。

    一份话梅小排,一份人参鸡汤泡饭,一份酿茄子,加上一碗雪梨炖燕窝。楚晗看着这些惯常点过的饭菜摆在餐桌上,她坐下拆开,吃进嘴里没什么滋味。

    逝去的岁月仿佛一条隔着雾气已经无法再返回的小道,楚晗站在路口回头看,却发觉什么都看不清。

    ——

    在助理返回后便载着彻底结束会议的宴嘉闵离开公司,上车后助理原本以为宴嘉闵还是要回自己居住的地方。

    没想到宴嘉闵在后座安静了一两秒,说道:“去紫檀行宫。”

    助理没开口,跟着改变了方向。

    一路上宴嘉闵轻轻闭着眼未曾说话,仿佛睡着了,脸上却有着相当明显的红痕,助理看见也当没看见。

    直到车彻底停下,助理轻声提醒道:“老板,我们到了。”

    宴嘉闵嗯了一声,过了会才睁开眼,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里冷清清的,即使宴嘉闵没失去记忆的那会,他每一次回家都是如此情绪不高的样子。

    他和家里人关系并不亲近,甚至很生疏。

    助理打开车门要提前下车帮他开车门,宴嘉闵突然开口道:“你在这里等着。”

    闻言,助理心里略有惊讶,表情相当顺从回答了句:“好的。”

    宴嘉闵一个人下了车,他的车刚开进紫檀时,家里人便知道宴嘉闵回来了,此刻主人住的那栋别墅灯全都亮了起来。

    自从成年后宴嘉闵便很少回这边,他事情很多,上学的时候忙着飞各地玩旅游冲浪爬雪山徒步越野,就是没时间回家,上班就算长期呆在京州也常常和自己女朋友呆在一块。

    从宴嘉闵失忆出院后,彭雪筠和宴玉平自然而然觉得他该回家住,但他还是不怎么回来,仿佛这里的房子天生和宴嘉闵脾性不和。

    此刻他回来,彭雪筠和宴玉平都一齐下楼来坐在大厅里。见人还没进来,彭雪筠不免有些小抱怨:“这孩子太不知道体贴人,要回来也该提前打个电话才对。”

    坐在她身旁的宴玉平不语,抱着胳膊假寐。

    话音刚落没多久,只看见宴嘉闵独自一个人走了进来,身旁张妈亲热的靠上前问:“少爷这么晚回来要不要吃点东西再睡?”

    又看见宴嘉闵脸上的红痕,她眼睛一点点瞪大,集中在他脸上那块地方,心疼的格外明显,问:“这是怎么弄得?”

    被她围在身边像个老母鸡关怀小鸡仔似的,宴嘉闵不动声色的退让了点,问:“我爸妈呢?”

    “都在大厅等你呢,一听说你回来,两个人都高兴呢。好不容易回家来,我怎么觉得少爷你又瘦了。”张妈说个没完,宴嘉闵只好随口说:“口渴张妈你去倒点水给我。”

    说罢抬脚大步走过去,一眼看见彭雪筠和宴玉平都坐在那,唯独少了他弟弟,彭雪筠立刻解释:“小恒身体不好,睡下我就没让他起来。”

    宴嘉闵嗯了一声,他开门见山道:“我回来是为了问您们一句话。”

    彭雪筠走过来,笑嗔他一眼,说:“你这孩子,一句话而已在电话里问不就好了,大半夜专门开车回来。”

    她一走过来就看见宴嘉闵脸上的红痕,一眼就看出来是被人打出来的,她下意识的惊呼一声,扑上去小心的想用手去碰:“嘉闵,你这是怎么了?”

    宴嘉闵一把握住她的手,将彭雪筠的手腕拉下来,他仔仔细细的看着彭雪筠,对上这样的目光,彭雪筠心中的不喜再次冒出来。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宴嘉闵问:“楚晗这个人你们认识吗?”

    听到这个名字,彭雪筠忍不住微微扬眉,身后一直抱着胳膊作假寐状态的宴玉平也睁开眼,他冷笑一声,说:“你不是问过了?这是回来专门质问你爸妈的吗?谁教你的规矩。”

    宴嘉闵松开手,他一个人站的挺拔,嘴角微弯,态度平和道:“我从小有没有人教,现在您应该比我更清楚。”

    宴嘉闵在说完那句话后,迎面又来一巴掌,并非来自讥讽抱着双臂的父亲宴玉平,而是来自自从他出院以后就对宴嘉闵态度格外亲切和善的母亲彭雪筠。

    此刻她脸上仍旧是挂着笑的,扬起的胳膊慢慢的收起,动作非常优美像是某一节舞蹈动作,她靠近说:“嘉闵,你如今多大了?还要为一个beta来怨恨父母吗?”

    彭雪筠的声音像是落在地上的珍珠,清脆而冷凝,在她的身后坐着的宴玉平同样的两只眼睛张开,从中射出冷漠而审视的目光。

    “不,不是为了一个beta,是为了我自己选的家人。”宴嘉闵成年太久,久到彭雪筠都忘记自己上一次打他大概是在什么时候,她不喜欢宴嘉闵看自己的目光,却在这一刻宴嘉闵用陌生的视线凝视自己的时候,忍不住往后退了退。

    宴嘉闵冷静的站在那里,他再一次询问:“认识吗?”

    过了许久,端着水上来张妈犹豫着不知道是否该上前,而面前的彭雪筠忍耐着心中那一刹如闪电般的畏惧和更多涌上来的羞辱感,她说:“认不认识又如何?”

    她的嘴角抽搐几下,灯光照在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扑到宴嘉闵身前,哭诉道:“儿啊,你想让妈妈怎么办啊?要不是因为她你怎么会出车祸,现在一切回到正轨不好吗?你就听一次我和你爸爸的话吧。”

    “够了。”宴嘉闵对她的哭喊和身后宴玉平的壁上观都无动于衷,他轻轻推开彭雪筠的肩膀,看了她许久。

    “别再演这种戏码,我这些日子看的还不够多吗?我是没想起来,可我身边的人不是死完了,以前的事情我多少也有听说。”宴嘉闵手插口袋大步走到沙发前坐下。

    他微微抬起下巴,露出和从前毫无区别的傲慢骄矜:“我们关系不太好吧。所以你怕我真跟别人结婚再也不管这个家,毕竟这个家除了我,父亲您对于生意上毫无天赋,而弟弟作为一个omega天生体弱,也无法支撑这个家。只有我,是作为这个家里最好用的工具。”

    “住嘴!”宴玉平总算忍不住开口,他怒斥着眼前的宴嘉闵:“你什么都不记得,是谁跟你说这种话?那个beta是不是?”

    彭雪筠满眼含泪看着宴嘉闵,同样失望道:“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来伤我的心,你和小恒同时间生下来,都是我手心手背的肉啊。”

    宴嘉闵笑了下,他说:“那为什么我一个人八岁就突然自己一个人出国读书?而宴嘉恒留在你们身边这么多年?你们又是为什么指定让我和一个你们看好的omega结婚?”

    谈论这些事,失去记忆的宴嘉闵仿佛再谈论别人的事情,对此毫无情绪也不再在乎,他看向张妈:“你们都以为我忘了就可以控制我了。”

    他起身:“现在我再问一次,认识楚晗吗?”

    “哥。”突然楼上一道声音轻轻打断他,楼下三人一齐抬头看了上去,宴嘉闵看着站在台阶上那个和自己长相七八分想象却面容苍白的omega。

    “你这是要干什么?和家里决裂吗?”宴嘉恒脸色不太好看,他捂住自己的胸口,在刚出生时便检查出先天性心脏病,成年时分化又分化成为一个omega,因此体质一向差劲。

    前不久他一个人单独去邻市,被彭雪筠知道后连续给宴嘉闵打电话一定要把宴嘉恒带回来,只那之后他生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病,一直在家卧病修养,听说学校那边也一直在请假。

    听到宴嘉恒的话,宴玉平和彭雪筠的神情各异,而彭雪筠上前几步担忧的说:“小恒这里不关你的事情,你回房间去,不然又会着凉的。”

    而宴嘉恒一步步走下来,握住彭雪筠的手,他温和的笑笑:“妈妈,就告诉哥吧。”

    彭雪筠嘴唇动了动,没再开口,宴嘉恒则抬头看向宴嘉闵:“因为那个时候你把我推到游泳池里,我心脏病复发,你自己离家出走不肯回来,家里只好让你一个人独自在外求学。”

    “哥,你不要对爸妈那样讲话,就算现在不记得,但是你总有一天会恢复记忆的,如果到那天再后悔就来不及了。”宴嘉恒温柔的说。

    宴嘉闵轻笑说:“说的真好,要是我不知道真相的话,还真以为就这样呢。”

    他站起来,几乎是下意识彭雪筠立刻挡在宴嘉恒的身前,宴玉平也站了起来瞪着他:“你还要做什么?这一晚上还嫌扰得家里不够乱?”

    “还能干什么?”他微微侧目,与宴嘉恒直视着:“似乎每一次跟你对上情形都不太妙,我想这不是天意,是你父母太爱你。偏心太过,我现在说什么都是错,既然如此不如就此断掉。”

    “你为了个beta要跟家里断掉?”宴玉平神色骤然沉下来,心头却滋生几分不妙来。

    眼前的宴嘉闵虽然是他的儿子,却从来没有服从管教过,从小就自己的主意大过天,这个家无法掌控他,也无法挽留他。

    当初家里掌权的老爷子早早看出宴玉平于公司毫无才能,于是一心培养宴嘉闵,以防后继无人至其他宴家不算直系的亲戚登堂入室。

    也许是从那个时候,宴嘉闵和家人关系便生疏起来,或者更早,早到刚出生他便有个先天性心脏病的弟弟获取家人大部分的关心和爱护。

    但这些宴嘉闵都是从旁人口中听说的,此刻他什么都记不得,眼前的三人和陌生人一般,他笑了下,无所谓道:“我早就说了不只是为了她。”

    宴嘉闵平静道:“只要你们别再多管我的事情,以后养老我自然会负责,包括你们心疼的小儿子。”

    说罢,转身便要走。

    “嘉闵,你一定要跟她在一起?”彭雪筠在他身后叫住他。

    宴嘉闵脚步停下,说:“这些都不用你们关心了。”

    宴嘉闵独自一人重新返回车上,他安静取过平板,平板上是所有从前有关宴嘉闵的记录。

    那些他不记得时间,他看着脑中印象却很模糊,看着那个自己从小到大的影像记录,像是再看一个陌生人的纪录片。

    也许是因为不记得,自觉占据陌生人的旁观视角才对很多事情看的更清楚。

    ——

    翌日楚晗又迟到了,失去了全勤,她情绪不高,但好在小鱼返工了,下班时两个人约好去大学城吃脏摊,楚晗吃着爆辣鱿鱼串,期间有过几次无意识揉眼睛的动作。

    小鱼看见了,问:“眼睛不舒服?”

    楚晗眯着一只眼睛:“嗯,从昨天晚上开始眼睛有点痛。”

    小鱼:“我工位上有眼药水,回头带给你吧,小晗姐。”

    “好哦,谢谢。”楚晗笑了下。

    两人一边吃一边逛,小鱼像是想起来什么,问:“对了,小晗姐你有驾照吗?”

    楚晗摇摇头,说:“我晕车很厉害,所以一直没有去考。”

    小鱼:“听说开车不会晕车,我也没有驾照,最近我爸催我去考一个,说是考完给我买辆二手车方便上下班。我在公司问了一嘴,看看有没有人跟我一块去。”

    楚晗思考片刻:“考驾照应该不难吧?”

    小鱼说:“我爸说现在全是自动挡不难的,你要跟我一起吗?自己考个驾照也可以买个车,去哪里都方便一点。”

    即使这么说,楚晗还是犹豫,她实在晕车很厉害,只能跟小鱼说:“那我考虑下,明天跟你说。”

    很早之前楚晗家里人就问过她要不要考个驾照,但那时候楚晗一方面晕车,觉得去哪里直接乘坐高铁或者飞机也很方便,另一方面宴嘉闵会开车还有司机,即使去哪里她也总是被车接车送。

    因此楚晗也没有非要考驾照自己开车的想法。

    小鱼说:“行,你想好跟我说,咱们一起去考驾照的话互相作伴也方便嘛。”

    晚上容维青还是没来,楚晗自己坐地铁回去的,她坐在地铁上发着呆,直到到站她下车,走出地铁迎面下了雨,楚晗稍稍停了下,仰头看了下天空,趁着雨还不大,飞快的跑了起来。

    她一口气跑回家,身上还是被淋的半湿,走到家门口就看见静静挂在门把手的外卖保温袋。

    楚晗取下,回到家洗干净手从保温袋里取出,只有一份党参鸽子汤。像是知道楚晗早就吃过晚饭,同样的在保温袋内侧一个和昨天一模一样的便利贴。

    同样三个字落在纸上,楚晗静静看着,没有动。

    第38章 ch38 他有一双非常温柔的眼睛,楚……

    ch38

    三月底连下三场雨, 楚晗又感冒了,下头一场雨的时候只是轻度感冒,后面两场雨加重到实在严重, 她请了假,鼻子塞了一整夜没睡着, 楚晗给自己点了感冒药外卖。

    勉强睡到中午,十一点多准时门被敲响, 她裹着厚睡衣去开门, 一开门看见容维青手里提着外卖袋子正在按密码。

    “你怎么来了?”楚晗因为鼻子堵塞而说话瓮声瓮气,鼻子被擦红了,容维青还没有回答, 她鼻子一酸想要打喷嚏,下一秒立马捂住自己的鼻子, 一手挡住要进来的容维青。

    “阿嚏。”楚晗控制不住的连打三个喷嚏,整个人都有些晕头转向。

    而容维青已经进来了,他将外卖袋子放在鞋柜玄关上,抽过纸巾给楚晗:“我去你公司才听说你生病请假了。”

    在车里聊完那天俩人有段时间没见面, 但也有联络, 只不过聊两句就结束话题,容维青会问她吃饭了吗?下班了吗之类的话,楚晗也照常回答。

    进来的时候容维青还看见门口挂着天字号的外卖,连带药一块给她带进来,他说:“你先去躺回, 我给你煮点饭, 想吃点什么?”

    楚晗用纸巾捂着鼻子,纳闷的看着他,一时间没说话, 而容维青已经脱了外套在穿围裙了,他回头看她一眼,笑着问了句:“不想吃饭?要不我给你煮点面条?”

    又是一会安静,楚晗擦擦鼻子,鼻尖通红,说:‘我以为我们两个分手了。”

    容维青动作一顿,走进厨房:“那等你感冒好了,咱们好好谈一下。”

    楚晗嗯了一声,她看了眼天字号的外卖,只拿了药,感冒堵着鼻子,她拆开感冒药,找了水要直接喝下去。

    才倒好水,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截住玻璃杯,一摸是凉的,他皱眉:“空腹喝药会胃痛,还用凉水喝,楚晗你是小孩吗?”

    楚晗:“我头晕。”

    似乎怕容维青不信,她主动用脸颊碰了下容维青的手腕,脸颊温度有些烫,大约是在发烧。

    容维青怔了一下,他握住玻璃水杯的手指止不住的蜷缩了下,后退一步:“等会你先吃点东西再吃药,我给你重新烧点水。”

    他走到玄关把那份外卖拎过来,拆开里头是一份鸡蛋羹和煮的软烂的米饭。

    这份不像是容维青以为的外卖,他抿着唇角还是把东西在餐桌上摆好。

    大概是因为发烧,楚晗嘴里发苦,什么都吃不下,她把蛋羹倒在米饭上搅拌两下,连吃了两口。

    身后容维青去厨房给她重新烧水,等楚晗吃了一小半吃不下后,容维青端着已经重新倒好的温水过来,楚晗没有表情的吞下药,一口喝完杯子里水。

    她吃过药后,表情还是恹恹的,容维青摸她额头,温度一时半会降不下去,他说:“你去睡一会。”

    楚晗的眼睛都有些红,她站起来顿了下,握住容维青的手,轻声跟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容维青过了很久才开口,嗓子也有些哑。

    楚晗:“所有一切的事情。”

    听到这句话,容维青的肩膀忽然泄气般坍塌下去,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让楚晗去睡一觉。

    楚晗迷迷糊糊睡了一觉,外面正在下雨,她听见雨水落在窗外挡雨棚上的声音,听见外面的脚步,在睡眼迷蒙之际,楚晗梦见了很久之前的事情。

    不知道睡了多久,有人轻轻叫她的名字。

    楚晗过了好久才挣扎着醒过来,容维青摸摸她被汗湿的的额头,轻声道:“你做噩梦了是吗?”

    楚晗一时没有回神,片刻才认真道:“没有。”

    已经过了午夜,将近黎明,容维青洗了毛巾坐在床沿给楚晗擦脸,他低垂着眼睛时睫毛被床头的灯照的毛茸茸的。

    他有一双非常温柔的眼睛,楚晗最初是看见这双眼睛才对容维青这个人开始感兴趣。

    容维青和宴嘉闵是完全不同的人。

    于是楚晗想要尝试下这种人,她想要交往新的人,开始一种新的生活,看看是否与从前有所不同。

    她思考许久,才开口,嗓子被发烧弄的哑哑的:“那天之后我去找他说清楚了。”

    “然后呢?”容维青问。

    “对不起。”楚晗也不知道然后呢后面该接那一种情绪上的话,是否该辩解,又或者该声明自己对宴嘉闵完全没有感情了。

    楚晗表情有些木讷又像是在迟钝的分辨。

    容维青看着她脸上闪现过的表情,自己叹了声气,收起手里面的毛巾,却像是控制不住一般不停反复折叠着。

    过了会,容维青说:“我明白,所有的问题在我们在一起之前就存在的,我早就知道,还是这样逼迫着你,这不是你的问题。”

    “我比不上他,因为他确确实实在前头,没关系楚晗,这样也可以。”容维青冷静几天,其实什么都没想明白,就在下午楚晗发着烧坐在那里轻轻用自己的额头贴着他的手腕,他就知道完了,他确实来是为了跟楚晗说分手的。

    在来之前容维青确认自己无法接受楚晗在两个男人之间摇摆不定,犹豫不决,她的徘徊,她的沉默,她的走神这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一种羞辱。

    她不应该在感情里如此徘徊迟疑。可是所有一切接受不了在刚刚那一刻全都被抛弃,然后容维青再次确认一个客观事实,无论如何楚晗此刻是跟自己在一起的。

    她名义上的男朋友是自己。

    他继续这样气势汹汹的逼迫只会让楚晗离自己越来越远。

    想明白这一句话,容维青深吸一口气,看向楚晗,轻声道:“这样就可以了、”

    他的手掌落在脸上有种淡淡苦涩药片味道,楚晗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四月初中环集团公寓项目结束,楚晗再见到宴嘉闵是在团建上,他端着酒杯似乎在听人说话,神色很认真,忽而看了过来。

    楚晗被身旁的中环同事带过来,她们低声道:“咱们现在一块去给宴董敬酒,就不用单独过去了。”

    楚晗嗯了一声,混在人群里,她站在最后,这些同事有些想要混个面熟,有些知道楚晗性格内向把她往后挡了挡。

    几乎她们没有对视上,只听见宴嘉闵带着笑玩笑道:“挨个喝的话,今天我大概回不了家了。”

    有机灵的同事搭话道:“老板你意思一下就好,我们干了!”

    宴嘉闵笑着说:“不用,你们也意思下吧,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敬酒回来,楚晗一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吃东西,她也不怎么参与八卦,但听得很起劲,听到谁和谁在一块,谁又和谁出轨被抓,她眯着眼睛笑了下。

    忽而听见身旁的人郑重其事的说:“嗳,上个月月底我去天马寺去出外勤,看见我们老板了。”

    一桌人瞬间来了精神,问:“去干吗?天马寺去求财?”

    另外有人笑着说:“他还求财,太贪心了吧?”

    说八卦的人摇摇头,说:“不是的,我看见他跪在地藏菩萨前。”

    楚晗没当回事,她又喝了一碗桌上的银耳汤。

    晚上回家,容维青已经在家了,他煮好夜宵,楚晗在公司团建上都已经完全吃饱,她实在吃不下,只好坐在桌前陪容维青待一会。

    两个人说着话,约着周末去哪里玩。

    又过了几周,楚晗的弟弟林宁抵达京州,今年他考了京州大学的研究生,提前来说是要适应下京州的生活。

    林宁母亲被楚晗叫做林阿姨,她拜托楚晗在京州提林宁找个房子,最好是离楚晗稍微近一点,两个人能够稍微互相照顾一下。

    其实这句话意思应该是叫林宁多照顾一点楚晗,因为林阿姨和林宁对楚晗向来包涵多度,楚晗一口答应这件事。

    她推了和容维青的周末约会,在附近找起房子,京州房子挺多,但想找个适合的好住处却很难,索性楚晗最近手里也攒下不少钱。

    楚晗抛弃这个月本想购入的几棵树苗,替林宁找了个附近环境还算安静的房子。

    林宁来那天提着大包小包,大部分是家里给楚晗和林宁两个人拿的特产,南虞特产年糕腊肠,楚晗爱吃但不会做,以前都懒得从家里拿。

    这次林宁来了,楚晗和容维青去接他。

    一到高铁站就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alpha戴着黑色口罩,他拖着箱子,目光相当专注,一下就在人群里认出楚晗的脸,微笑时候卧蚕隆起露出一双弯弯的笑眼。

    楚晗走过去,和林宁说话很大人,这种区别让容维青一下就捕捉到,他像是觉得挺有意思看着楚晗。

    楚晗说:“怎么一个人拿这么多东西,重不重?”

    她伸手要接过林宁肩上的包,林宁笑着晃了一下,说:“姐,重呢,全怪叔叔和我妈,非要往里塞,我说寄过来就可以嘛。”

    楚晗:“带了香肠吗?”

    林宁拍拍箱子,说:“我办事你放心嘛。”

    因为这人多不方便说话,三人匆匆赶往停车场的车,路上林宁问:“姐,你的驾照考下来了吗?”

    楚晗稍微有些尴尬,她扣扣林宁的书包肩带,小声说:“科目三挂了好几次。”

    林宁丝毫不意外,他笑了下,露出洁白的牙齿,说:“那和我一样啊。”

    “真的!”楚晗像是找到同类,她本来有些不高兴的撇撇嘴,她本来前几科都非常顺利,唯独科目三路考时候,楚晗总容易觉得紧张。

    教练和楚晗说也许是因为她晕车的缘故,她对着车太认真就容易太紧张,总在担心自己犯错。

    练车的时候教练跟楚晗说:“你比任何人都学的认真,但放松,越轻松却简单。”

    楚晗不明白自己哪里不放松,再放松就松开方向盘,一整个车的人都要陪她紧张了。

    上了车楚晗介绍容维青给林宁认识,林宁笑的灿烂,说:“你好,我叫林宁。”

    两个人气氛还算不错。楚晗问林宁要先去自己哪,还是先回他自己的公寓,那个公寓先前楚晗雇工给打扫了下。

    林宁:“去你那吧,我还没有去过,认认路。”

    他扒着车座探头,像只小狗,楚晗下意识摸摸他的脑袋,容维青从后视镜看了一眼。

    作为姐姐样子的楚晗是容维青没见过的,他颇感兴趣的看了好几眼。

    中午吃饭林宁说自己要露一手,自己一个人占用楚晗家的厨房,容维青有些不安,他几次探头看向厨房里的林宁,说:“这样让他一个人不太好吧。”

    楚晗很坦然:“没事,他从小就喜欢弄这些,你坐吧,而且家里带来的东西你大概不会处理的,放心吧。”

    说罢,但似乎觉得容维青说的也对,楚晗意思意思的走向厨房,问林宁:“要不要帮忙?”

    林宁毫不客气:“姐你给我洗年糕,还有你家的刀好难用。”

    楚晗看过去,听见林宁说:“早知道该把家里的刀一块寄过来。”

    听到这句话,楚晗被逗笑:“林宁你是来读书的还是当厨子的?”

    林宁侧头看向她,笑的丝毫不羞涩,说:“主业读书,副业厨子啊。”

    第39章 ch39 照片里楚晗很少见的笑得很得……

    ch39

    年糕和香肠的做法都不是京州流行的做法, 容维青吃不太习惯,楚晗也没勉强,她替容维青夹了普通的家常小炒。

    对面的林宁注视着她的动作, 目光非常安静专注,夹着米饭咀嚼了一会。

    饭后容维青留下洗碗, 他笑着让楚晗和林宁多待一会,说是姐弟见面大概会有很多话要说。

    他猜错了, 楚晗不是话多的人, 她跟林宁去往离自己小区并不算远的公寓,一到地方林宁非常给面子的哇了一声,楚晗被逗笑, 她去拍林宁的后背:“你别装了。”

    “没有装,这房子真好, 很干净啊,姐你还记得提前找人打扫过。”林宁眼睛亮亮的看着楚晗。

    楚晗有些无奈:“你在乱夸什么啊。”

    她带着林宁转了下,因为林宁一个人住,这间小公寓面积不算太大, 好在很新很干净, 他一个年轻alpha住完全够了。

    找房子时容维青也给了建议,说还是要不远不近才好,万一林宁有对象要带回来住也不怕撞见楚晗会很尴尬。

    楚晗心想也是。

    林宁表现的非常喜欢这让楚晗也很高兴,他们没说多少话,楚晗觉得林宁坐车很久过来大概累了, 她看着林宁收拾好床铺就准备离开了。

    回到家的时候, 容维青大概没意识到楚晗会这么快回来,楚晗凑过去抱在他身后,用手指轻轻划过他的手肘, 说:“谢谢。”

    “谢什么?”容维青觉得身后靠近一只小猫。

    楚晗悄悄用手指在他后背上划着一颗小爱心:“林宁说他很喜欢那个房子。”

    那个房子是容维青陪着楚晗一块看的,他们花了一个周末最后定下的房子,两个人连续走了两天累的不行。

    “那是你弟弟嘛。”容维青温柔道,玩笑着:“说不定以后也是我弟弟。”

    楚晗很轻的笑了一声,她摸摸容维青的肚子:“刚刚没吃饱吧,我给你点个外卖。”

    楚晗渐渐从容维青身上学会体贴,她像一颗蘑菇悄悄用自己根系向外面的土壤试探着。

    第二天上午楚晗约好去学车,容维青似乎还在睡,楚晗轻手轻脚的出去了,她坐车到驾校,今天练车的只有她和小鱼。

    教练非常无奈:“就剩你们两个了,给我加加油啊。”

    小鱼一脸认真:“教练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忘了加油的。”

    楚晗无言,她踢了下地上的石头。

    一人上路模拟考两圈,小鱼先来,不知道她在家给自己如何加油的,两圈上来非常顺畅,楚晗上来起步颠了两下,身后的小鱼有些不行,差点晕车。教练无奈道:“你在怕什么?”

    楚晗看着远方一辆辆的车,认真思考许久:“怕那些车。”

    “怕它们干嘛?”教练见过许多的学生,知道像楚晗这种并不是不会开车,开车的技术已经学会,只是心里怕,教练叹声气,说:“再来,我在旁边呢。”

    这句话安慰不了楚晗,楚晗握住方向盘的手指还是非常用力,教练于是给她下达指令:“再快。”

    楚晗加快速度,皱起眉毛。

    一路畅通,前方无车,教练的声音再度响起:“再快。”楚晗手指握的更紧,小心翼翼提了点速度,身旁教练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只是一味地说:“再快。”

    她坐在驾驶座,手心里满是冷汗,驾驶的汽车仿佛在不断的加快速度里也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不远往后驶过的汽车、景色、标识牌越来越多,最后只剩下眼前的道路。

    整条路开回最后的原点,汽车速度慢慢降下来,最终停下,教练让楚晗缓了口气,说:“重新再来一遍吧,记住刚刚你握住方向盘开车的感觉。”

    听到这句话,楚晗才转头看向教练,教练是个被太阳晒得皮肤黝黑的beta,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非常爱跟人开玩笑,他跟楚晗还不算熟,跟小鱼却能一来一往的接着聊天。

    直到这个时候楚晗看着他,教练那双小眼睛微微一笑眯起来说:“开车最重要的不是眼前的路,是前面的路,你的眼睛要放远,心态要放平,没什么好紧张的,大胆往前开,楚晗一定要记住刚刚你握住方向盘的感觉。”

    “只要方向盘在你手中,路的方向也就在你的手中。”教练说。

    楚晗顿了一顿,说:“路的方向应该是看指示牌吧。”

    教练:……

    “再来一遍。”教练宣布。

    不知是不是教练刚刚的话发挥作用,还是楚晗开快一点速度后就没有那么怕,第二圈模拟路考时楚晗顺利的一把过。

    她不由得得意起来,等到第二次模拟路考时已经有些想要第一个来。

    楚晗练车大概有个一周,教练通知楚晗可以再次申请科目三考试了。

    那天容维青得去研究所,是林宁送她去的,临出门前楚晗怕自己晕车剪了一根薄荷在兜里,路上开玩笑的给大拇指楚晗盖了个幸运章在额头上,楚晗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那天是个阴天,楚晗跟小鱼同一个时间考试,林宁替两个人背着包,说好在原地等两个人考试结束完一块吃饭。

    不管过不过楚晗都请两个人一块吃烤肉。

    闻着路上的汽油味,楚晗已经开始不舒服,她从兜里摸出薄荷在鼻子前嗅闻着,小鱼看见好奇的问:“这是什么?”

    楚晗:“薄荷,我怕晕车临时在家里摘得。”

    她给小鱼看,问要不要分她一点,小鱼由于不晕车的缘故婉拒了:“薄荷气味太浓了,我有点适应不了。”

    楚晗苦着脸说:“我还挺喜欢的,我受不了汽油和皮革味,闻着好晕。”

    说罢又轻轻洗了一下手里的薄荷。

    大概在开车上楚晗向来运气不怎么好,考试排队到很后面,她得站着等好久,眼看小鱼已经去了,楚晗给自己鼓鼓劲,努力在脑中回忆这几天模拟路考的步骤。

    等轮到她的时候,手里的薄荷已经有些蔫吧了,她随手塞进口袋,去考试了。

    上了车楚晗竭力把陪考官当成教练的脸,想着两个人略微相似的黑脸,渐渐地心理暗示有点作用,楚晗表现的很镇定。

    她握住方向盘,将车缓缓在路边停下,熄火解安全带开车门下车,关上门。

    车后不远车教练也靠边停车打着双闪,楚晗压着嘴角,忍着笑。

    当天下午楚晗就考完科目四,这种文字类的项目楚晗都是手到擒来,等从车管所里出来楚晗已经拿到新鲜出炉的驾照。

    她和小鱼举着驾照拍了照片发朋友圈。

    楚晗很少发朋友圈,一般发也是发一堆自己那些盆栽或者在南虞种的树苗照片,很少主动发自己的生活照片,因为楚晗觉得自己的生活挺一成不变的。

    照片里楚晗很少见的笑得很得意,站在阳光底下举着属于自己的驾照。

    以前要么发些花花草草,像个小老太太一样。点赞的人很多,何文发来贺电,问楚晗什么时候有空去挑车。

    他心里其实想的是楚晗买了车能够经常多回家来看看他。

    哪怕出差路过时候看看也好。

    楚晗还没想好,打算周末去挑个二手车开一开就好。她不是很在意这些,能上路就好。

    三个人出来去吃完烤肉,小鱼年纪小和林宁个性相当,两个人都是跳脱个性,闹着楚晗要去酒吧。

    其实楚晗没去过这种地方,以前一个是不感兴趣,另外一个是宴嘉闵管得严,现在则跃跃欲试,她什么都想尝试看看。

    但还是抬手说:“我给维青哥打个电话。”

    林宁起哄道:“姐你现在成小学生了吗?出门玩也要跟男朋友报备。”

    楚晗一边打电话一边示意他不要闹,给容维青打了两个电话都没打通,是他大概在实验室里,实验室里似乎不能玩手机,楚晗于是给他发消息留言。

    才拿完驾照的兴奋没压下去,反而因为要去酒吧而涌上来更多,她抓住林宁的胳膊问:“酒吧里有什么?”

    林宁说:“姐你一次没去过吗?”

    楚晗摇头,她也有些不好意思:“我以前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

    加上以前的同学朋友似乎也认定她不爱去这种吵闹的地方,几乎不怎么会喊上楚晗。

    林宁笑笑:“除了酒就是人,我们今天去个清吧,不会那么吵。”

    楚晗头一次去,感觉很新奇,他们点个店里的招牌,林宁和小鱼两个说起酒吧很熟练的人却几乎都是一杯倒,两个人晕乎乎的说话都不利索。

    楚晗喝着调酒其实没太大感觉,她一口饮下,重新点了杯酒单上的酒,看着度数还可以承受。

    中途林宁实在受不了去洗手间吐去了,小鱼已经喝趴下,她乖乖趴在桌子上。

    楚晗打算喝完最后一杯带着两个人回去。

    小哥端上来酒,对楚晗身旁的小鱼状态见怪不怪,提醒道:“最好不要让她一个人去洗手间哦。”

    楚晗轻声道谢。

    她端起酒轻轻喝了口,一口尝出来伏特加和白兰地的味道。烈酒的味道涌上喉咙像火烧,楚晗面不改色咽下。

    店里播放着老歌,旋律抒情,头顶的灯光格外昏暗,楚晗一个人喝着酒,仔细尝着酒里的味道。

    直到楚晗喝完,林宁才来,楚晗打的车都到了,她把两个人的包都拎起来,扶着小鱼,对林宁说:“跟好我。”

    林宁喝多了,傻笑着一把拽住楚晗的衣角:“嗯!”

    她努力扶着一个拽着一个往外走,站在路边正在四处看哪一辆是自己打来的车时,注意到繁华街道对面有人站在车外,安静的看着自己。

    是宴嘉闵。

    自从中环项目结束后,楚晗其实没怎么再遇见过他了。

    两个人对视片刻,司机催促,楚晗只能先让林宁站一下,她把小鱼先塞进去,又打开副驾驶座让林宁先进去。

    自己也很快上了车,关上车门跟司机报了手机尾号。

    楚晗正要想些什么,身旁的小鱼难受的躺在她腿上,哭着要找妈妈。

    她不断向上抓的手,楚晗轻轻握住,用另一只手轻轻梳理着她有些乱的头发,说:“妈妈在家里等你,稍安勿躁小鱼。”

    第40章 ch40 “反正以后我回南虞都会换的……

    ch40

    回到家已经是临近深夜, 楚晗没办法送喝晕的小鱼回家,只好先带小鱼和林宁一块回自己家。

    回到家时,容维青已经下班到家, 他正在洗澡,楚晗一个人费劲的将两个人一齐搬进来。

    等拖着林宁进屋的时候, 容维青从浴室里出来,看见她背上拖着的林宁, 走过去拽着林宁的两条胳膊轻松将人架到沙发上, 小鱼则躺在楚晗的床上。

    容维青看着沙发上喝醉脸通红的林宁,皱着眉:“怎么会喝成这样?”

    楚晗有些抱歉:“我也没想到这样。”

    “我以为他们酒量还可以。”楚晗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卧室。

    她扭头去看卧室床上的小鱼, 床上的小鱼难受的蜷缩起来,她倒了杯水过去, 扶起小鱼靠在自己怀里给她喂水。

    大约是真的渴了,小鱼抓住杯子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她迷迷糊糊的蹭了下楚晗的衣服。

    额前投落一片阴影,楚晗抬头看见容维青站在床沿前, 他伸手拿走楚晗手中的杯子, 叹声气说:“那今天你和小鱼睡在这里,我去照顾林宁。”

    楚晗:“嗯,麻烦你了维青哥。”

    原本要走的容维青动作一顿,他回头看向楚晗,楚晗正用手指轻轻擦去小鱼脸上出的汗珠, 她很轻的呼出一口气。

    下一秒, 楚晗眼神一怔,她缓慢抬头,容维青一只手轻轻撩开她额前的发, 俯身亲了下她的额头,说:“楚晗,晚安。”

    那个吻很轻,一触及散。容维青转身出去顺手洗了杯子,一手扛起林宁打开门很轻松的走出去了。

    楚晗收回视线,楚晗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她只能让小鱼先躺在床上,自己去找了条干净毛巾打湿后一点点擦掉小鱼脸上的汗珠和灰尘。

    之后重新洗干净毛巾帮小鱼擦擦胳膊擦擦脚后才把毛巾重新放回浴室洗干净。

    做完这些都已经半个多小时,因为小鱼是个omega,两个人第二性别的不同让楚晗其实也不是特别方便解开她的衣服,只能合衣给小鱼盖上被子。

    楚晗从衣柜里取出一条被子在沙发上凑活了半夜。

    第二天楚晗是被小鱼的哀嚎声叫醒的。

    她睡得不太好,蜷缩在沙发上手脚都不太方便展开,因此睁开眼的瞬间只觉得好疲惫。

    “你醒啦?”楚晗起来问,她揉揉眼睛,下一秒听见小鱼发出要吐的干哕声,楚晗眼睛都没完全睁开,立刻冲过去把垃圾桶塞给她:“吐这里!”

    小鱼干哕了几声吐不出来,楚晗只能眯着眼睛站在她的身旁帮她拍着背,片刻后小鱼苍白着脸,抬头问她:“我在哪啊?”

    “我家。”楚晗说,她起身走向厨房拿出杯子,从料理台上取出盐罐和糖罐分别往里倒了几勺,倒了半杯温水她用勺子搅弄着几下端给小鱼。

    小鱼嘴里发干,见她端来的水直接接过一口喝下去,刚喝了一口就苦着脸往外吐着舌头,双眼含泪的问:“这又是什么?”

    “盐糖水,缓解宿醉的。”楚晗用手指轻轻又抬了抬杯底:“喝完吧。”

    听楚晗这样说,小鱼半信半疑,将剩下小半杯一口气喝下去,她打了嗝,抱怨道:“我看你天天往咖啡里倒酒,我以为这些酒度数没那么大。”

    楚晗被她孩子气的话逗笑,她取走小鱼手中的杯子,不经意道:“我喝酒很长时间了,和你是不一样的。”

    宿醉弄得小鱼非常难熬,很晕,天旋地转的晕,吐又没什么东西可以吐,她只能拼命和楚晗说话用情绪缓解身体上的不适,追问道:“多久?两三年?”

    她想了下楚晗的工作时间,说:“小晗姐你刚毕业喝酒的时候也这样过吗?”因为小鱼觉得楚晗照顾宿醉还蛮熟练的。

    楚晗反应温吞,给小鱼洗了个苹果丢给她:“没有过,我好像没有像你这样喝醉过。”

    喝醉的人另有其人,楚晗倒也没有再开口。

    她给容维青发消息,询问他有没有起床,昨晚林宁有没有闹他。

    容维青很快回复,说是和林宁等会儿过来,他会开车送楚晗和小鱼去公司。

    ——

    容维青刚发完消息,他收起手机,歪头看了眼卫生间趴在马桶上吐个不停地林宁,于是走过去好心的将毛巾递给他。

    “没事吧?”容维青询问。

    林宁无力摆手。

    片刻林宁勉强站起来漱口,他用毛巾擦拭着唇边的水珠,听见容维青温和劝解:“既然不能喝酒的话,你就不该带你姐姐去那种地方。”

    透过镜子,两个人对视上目光,林宁因宿醉而太阳穴不断跳跃似的疼痛,眼下青黑明显,他点点头:“你说得对。”

    容维青拍了下他的肩膀,先出去了。

    等林宁洗漱好,容维青也一齐起身,打算先去楚晗的房子里一齐吃个早饭,路上林宁好奇的问:“你跟我姐姐在一起多久了?”

    容维青只当是小孩子对姐姐的恋爱好奇,他包容的笑了下,很轻的说:“有半年了吧。”

    林宁不动声色的说:“是吗?怪不得我感觉姐姐变化很大。”

    容维青侧过脸看他,阳光似流水一般披过林宁的额间眉角,他睫毛很长,眼珠眼神非常深,漆黑的眼睛像湖底一块藏了许多年的石头。

    听到这句话容维青似乎感兴趣,他问林宁:“那你觉得这种变化是好是坏?”

    因为眼前的人是楚晗的弟弟,容维青态度温和包容,也像是看到一个比自己年纪更小的男孩子,语气上甚至像和小孩说话。

    忽然间,林宁回头看着他,他脸上笑意全失,冷冷看容维青:“当然是坏,全是坏处!”

    容维青吃了一惊,不明白林宁转瞬情绪变化为何天翻地覆,因为这段时间以来两个人相处虽然不至于多热切但也算上和睦。

    林宁像是无法忍耐的又回头看向容维青,说:“你根本伺候不了我姐,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都弄不清楚,你这个beta凭什么啊?

    我从小就在我姐姐身边,她是什么的样子我最清楚,我们才是一样的人。”

    站在太阳底下,林宁的眼睛被照得黑漆漆,露出一种少年人的单薄来,他说:“而你根本配不上她,她是全天下最好的人,你对她也没有很喜欢,我看得出来。”

    “那你又凭什么这么说?”相较于林宁,容维青态度显得更加冷静,他看着林宁。

    林宁笑了下:“这种事情我用眼睛就看得出来,你没有办法为了楚晗放弃任何人或任何事情。就像我一样。”

    在来京州之前,林宁和母亲大吵一架,母亲不愿意林宁去京州,她说:“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去的,只是小宁,那是你的姐姐。”

    面对母亲的眼泪,林宁沉默良久,最后扬起唇角笑了下说:“我知道啊。”

    所以林宁什么都不打算做。

    他不会破坏母亲和何文的婚姻,也不会破坏自己和楚晗的关系。他伸手擦了擦母亲的眼泪,面对母亲有些迟疑怔愣的表情,轻声承诺:“我知道她是我的姐姐,这件事永远不会变的。”

    在来到京州后,林宁只是像小时候一样照顾楚晗,在刚遇见楚晗时,他在楚晗身上嗅闻到同类的气味,那种曾经被家人抛弃后的味道。

    初次来到新家庭,母亲推着他的后背面对坐在沙发上的少女,母亲殷切的说:“小宁,这是姐姐啊,以后你要好好照顾姐姐哦。”

    陌生的姐姐表情不算太多,闻声转头看向他,清凌凌的眼睛里仿佛不含任何情绪,她温吞的举起放在膝盖上的蛋糕,轻声问:“小宁,你想吃蛋糕吗?”

    她对于情感如此麻木慢热温吞,用钝感来包裹自己,适应所有生活给予自己的隐痛,而不是像林宁那样爆发用伤害自己自己的方式来生活。

    撞见林宁自残就在林宁来到新家庭的当晚,楚晗什么都没有说,没有惊动大人,而是轻声询问:“我可以进来吗?”

    林宁防备警惕的看着她,嘲讽道:“这里是你家,你想去哪里不能去。”

    尽管只来了一个下午,林宁也早就看清楚何文用对待公主一样的方式对待楚晗,整个家庭的其他成员也因为何文的态度而有样学样,其中最小心翼翼的就是林宁的母亲。

    听到这样的话,楚晗没有再进去,而是轻轻将医药箱放在门口,次日就离开了。

    后来林宁开始习惯楚晗每半年来一次的事实,在第二次楚晗来到这个家因为陌生而打碎林宁收藏的盘子时,在楚晗迟疑的表情下,林宁嗅闻到同类的气味。

    他们都是曾经被家人抛弃的存在。

    即使再次被家人捡回来。

    也无法抹去被抛弃过的事实。

    只是楚晗善于遗忘不去计较,而林宁却一点一点在心里拼命计算着。在这种毫无牵挂的世上,林宁渐渐感染上那种要像照顾公主一样照顾楚晗的疾病。

    因为这件事他才找到自己的定位,允许自己坦然的活在世上。

    这件事最先被迟钝的楚晗发现,她却什么都没有说,而是默许林宁以这样的扭曲的方式活在自己的身旁,像一株杀人藤。

    因此当林宁看到容维青的时候,他轻轻嘲讽的笑了下:“你又凭什么呢?”

    对于林宁和自己说的这些话容维青没有主动跟楚晗提起过,吃过早饭,容维青送楚晗和小鱼去公司。

    路上小鱼哀嚎不断,说自己以后坚决不会再喝酒了。

    楚晗淡定道:“你会的。”

    单独坐在后座的小鱼抱着太阳穴不断疼的头,欲哭无泪,再一次发誓:“不会,不会,我真的再也不喝酒了。”

    楚晗轻轻笑了下,她抬头从后视镜无意间撞上容维青的视线,她有些不解的歪歪头,说:“维青哥,怎么了?”

    红灯只剩下几秒,等到跳转绿灯,容维青启动汽车,询问:“驾照考下来,你准备什么时候去买车?”

    听到这句话小鱼也凑过来:“小晗姐你如果要买的话我跟你一块吧。”

    小鱼还有些犹豫:“我爸想给我买辆二手车,但我现在好不容易考下驾照了,我又想买辆好点的。”

    楚晗倒是不在意这个,因为她自己都分不清车的牌子,对于楚晗来说好不好的车都只是发挥一个代步的作用。

    楚晗:“可以,但是我打算买辆二手的就可以。”

    小鱼:“为什么啊?”

    楚晗低头看了眼手机,看着才刷的二手车信息,她随口道:“反正以后我回南虞都会换的。”

    听到这句话,容维青的手指轻轻敲了下方向盘,楚晗低头看手机并没有注意,小鱼也凑着过去看二手车的价格,谁也没发现。

    看到二手车的价格,小鱼又开始犹豫,她刚出来工作手中没钱,要买车还是要靠家里资助,于是想买辆新车的想法啪叽的被拍飞,打算老老实实和楚晗一样挑一辆不错的二手车就可以了。

    等到公司门口汽车平稳停下,两人准备下车,小鱼自觉地先下车进了写字楼大厅等楚晗一块坐电梯。

    楚晗解开安全带,问:“维青哥,晚上你要跟我一块吃饭吗?”

    容维青看着她,说:“你有事情?”

    听到这句话楚晗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说:“林宁刚来京州,说想见识下京州的餐馆,如果你要跟我一起吃饭的话,我们三个一块去好嘛。”

    而且这次林宁来,何文和林阿姨又悄悄给楚晗打了个一笔钱,那钱意思让楚晗私下分一点给林宁,算是何文自己掏腰包补贴楚晗增加与林宁的姐弟感情。

    但林宁不要,他说自己有钱,只想让楚晗有空带自己在京州转一转。

    容维青本想答应下来,他顿了下,用手梳理了下楚晗的头发说:“算了你弟弟好不容易来,你陪他吧。”

    “嗯。”楚晗凑上来想亲一下他。

    这种类似安慰奖的亲吻让容维青有些不满足,在楚晗落下个一触即分的吻时,容维青忽然伸出一只手扣在楚晗脑后,接了个有些长的吻。

    直到车后传来几声不耐的喇叭声。

    楚晗一下惊醒,她有些害羞似的推了下他,说:“我该走了。”

    容维青看着她下车,他的表情渐渐落寞下来,那种控制不住的嫉妒渐渐燃烧上来,却无法此刻喊住楚晗让她停下,让她离林宁远一些。那样是不符合楚晗认知里的容维青形象的。

    但那种猜疑和嫉妒即将慢慢烧毁整个容维青,原来只在一起是不会满足的。

    只在她身旁也不会满足的,他会不断产生妒忌,对楚晗身旁的每一个人都开始产生厌恨的感情,即使那些人他并不认识。

    渐渐地这种感情越烧越烈,像是野火燎原般烧到楚晗的身上,他甚至开始嫉恨楚晗,妒忌她的温吞迟钝,妒忌她的不明所以,嫉恨她为什么不能只面对自己。

    明明自己只有楚晗一个。

    直到眼前的楚晗背影消失在写字楼里,容维青的表情渐渐消失,他启动汽车时视线撞入后视镜中,对着里面的人影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耳边仿佛幻听一般同时响彻林宁和楚晗的话。

    ——“这种事情我用眼睛就看得出来,你没有办法为了楚晗放弃任何人或任何事情。就像我一样。”

    ——“反正以后我回南虞都会换的。”

    车后的喇叭声不断,容维青踩下油门,心想如果他愿意放弃呢?

    他敢吗?他会吗?

    楚晗要回去?那他呢?

    容维青一时间在情绪中拉扯,他不由得深吸一口气换来片刻紧绷胸口的放松。

    ——

    最近公司内没什么安排给楚晗的工作,加上上司徐凌出差尚未回来,楚晗正大光明的摸鱼,她在电脑上看着最近二手车的行情。

    因为不怎么关注车,其实楚晗倒是看不出好坏,只好临时补课下,照着做来的攻略一一看着车。

    身旁工位同样摸鱼的张杰看了她的电脑屏幕,压低声音道:“你要买车啊?”

    楚晗手撑着下巴:“嗯,刚考的驾照,想买一辆二手车代步。”

    张杰:“我有朋友做这个的,你要是想买,我介绍给你。”

    楚晗回头看他:“好啊,小鱼也要买,我们一起可以吗?”

    张杰偷笑:“当然可以,介绍你们我能拿中介费,到时候拿了钱咱们三个一块吃饭。”

    这事情就这么商量好了。

    晚上下班,楚晗接到林宁的电话,她飞快收拾东西,告诉林宁:“你在楼下等我,不要乱跑。”

    电话那头的林宁无奈道:“姐,你当我三岁小孩吗?还乱跑?”听见电话那头窸窸窣窣收拾东西的动静,林宁声音软下来,安抚道:“我不着急,你慢慢来。我在楼下等你。”

    临走前张杰跟她和小鱼约了周末去看车。

    楚晗嗯了一声,乘坐电梯下楼。

    四月份天气尚未完全回暖,因为怕换季感冒再次来临楚晗外面还穿着件稍微厚点的大衣,出了电梯就看见林宁穿这件单薄的黑色夹克,下身一条水洗牛仔裤,青春又靓丽站在电梯前,专注等待人的样子很乖。

    直到电梯门开,他一笑,表情亮起来,乖巧挥手示意楚晗自己的位置,像一条忠心耿耿的小狗。

    楚晗快步走过去,问:“你怎么穿这样,不冷。”

    林宁伸手示意她摸自己的手,楚晗摸他手心暖呼呼的,诧异道:“你身体真好。”

    她真情实感的夸赞,因为楚晗很容易换季感冒,过敏,天气稍微冷一点,手脚同时冰凉,此刻看着林宁清爽的一身,有些羡慕。

    林宁被她的语气逗得差点笑喷,一只手还被楚晗抓住,像只被教握手的小狗忘了收回爪子,他笑道:“是姐你身体太差,一个人京州根本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楚晗松开手,说:“你一个小孩子不要总是用这种老头的语气跟我说话。”

    她不知道想起什么,忽而弯眉一笑,开玩笑道:“我差点以为我爸附你身了。”

    “哇,这句话被叔叔听到又该伤心啦。”林宁被松开手后就自然的接过楚晗肩上的包,他两只手插进口袋,跟在楚晗身旁。

    楚晗低头看着手机,闷笑:“那拜托你不要告诉他。”

    林宁也凑过去,看她手机上的地图路线,接话道:“当然,这是我们的秘密嘛~”

    楚晗预定了天字号的桌子,毕竟这算京州必吃榜上的一家餐馆,因为没了宴嘉闵的贵宾待遇,楚晗提前好几天才预定到位置,看着手机屏幕,她说:“坐地铁过去,这会路上正堵车。”

    林宁自然没有意见,两个人步行到地铁口,下去乘坐地铁。

    因为正是下班时间,地铁人也多到爆,每个人挤来挤去就像是罐头装的沙丁鱼,每个人都一片疲惫样。

    林宁却相当兴奋,他站在楚晗面前,将楚晗面前的位置全围下来,其他人几乎都不能碰见她的衣角,两个人就着拥挤的地铁说起来小时候林宁第一次跟楚晗单独出门,也是坐地铁。

    楚晗差点弄丢了林宁。

    那天她找了很久,最后在餐馆的垃圾桶前找到林宁。

    楚晗以为他饿了,很认真的告诉他:“姐姐有钱,你不要乱走。”

    当时林宁表情阴郁,沉默的看着楚晗。

    “那个时候我以为你是故意要丢开我的。”林宁玩笑道。

    楚晗不解:“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因为突然多了个孩子跟你抢父爱啊。”林宁毫不在意大喇喇的说出口。

    楚晗认真想了下,说:“我不会,我只会再也不去我爸爸家里。”

    闻言,林宁毫不意外,他眼中含了点笑看着眼前认真坐着,已经二十七岁却和他记忆里的姐姐没什么太大变化的楚晗,他点点头,轻声说:“我知道。”

    他和楚晗是同一类的人。

    区别在于如果是林宁真的会把人拐去丢掉。

    而楚晗只会用温和但决绝的方式隔离开自己和别人的世界。

    “幸好姐你又找到我了。”林宁说。

    楚晗低头看着手机上的地图路线,说:“不是幸好,那天我找了很久。”
图片
新书推荐: [综英美]我女朋友不可能毁灭世界 从逃妾到开国女帝 [西游]哪吒善良,但素质不详 龙傲天救赎美强惨后 小满的人间 兄长过来 心机美人上位后,玉郎他自我攻略了 和假嫂子疯狂互演 大宋第一女皇 [综历史]我有皇位要继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