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傍晚五点三十八分。
身后的床头柜上, 传来手机搁在上面震动的频率,伴随着电话的铃声一同响起。
短短一分钟。
仿佛陷入静止和阴湿的空气猝不及防被打破。
薄御睡衣旁垂着的手指猛地蜷缩,像一具被迫拉回现实, 却找不回温度的行尸走肉。
他浑身发冷地站在卧室门口, 身前身后是客厅的亮堂和卧室的灰暗。
他深陷其中,一明一暗疯狂撕扯着他的身形, 破碎得要跟着地上狰狞的影子融合到了一起。
手机一直在震。
被调到适当的音量铃声, 在空气的寂静中,突兀地响彻了整个卧室。
不知道响了多久。
薄御红着眼眶机械地扭头, 看着床头柜上亮起的手机屏幕, 蜷起的手指慢慢握成了拳头。
如同一道警钟。
将他身体刚才擅自翻涌出的恐惧和慌张驱散了几分的同时,也警告了他……内心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脆弱不堪。
眼前的空寂才是他以往承受的范畴。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生病与否,睁眼闭眼只有自己一个人,没什么好惊慌的。
他习惯了如此。
更何况不同往日, 至少这次醒来,还有客厅敞亮的灯光等着他, 而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薄御慢吞吞地转身走进卧室,主动踏入里面黑暗的角落,单薄的身形挺直地立在床头柜前。
他弯腰拿起手机。
然而平静的黑眸看见来电显示上, “沈老师”三个字的瞬间,视线莫名其妙被抹上了一层模糊的屏障, 再也看不清周围的画面。
薄御深深吸了一口气, 掌心狠狠擦过眼尾。
等到破皮结痂的皮肤隐隐作痛起来,他才堪堪放过这片脆弱的一小块地方。
然后黯下神色,没有多余的表情接起电话。
“喂?”
沈固若温和的声线穿透手机话筒的电流,有些失真地传递进薄御的耳朵里。
却是第一次让他觉得过于的刺耳, 混合着钻痛的电流,从耳朵一路刺进心脏深处。
薄御喉咙里的酸疼哽在嗓子口,比眼尾破皮的地方疼上千倍万倍。
他受不住地压弯了脊背,身侧贴着床沿,缓缓地蹲在了床头柜前。
没有捏着手机的那只手用力拽住床单。
整齐平铺在床上的床单捏出的狰狞褶皱,从他这一端,蔓延到了床的另一侧。
电话对面,沈固若半天没有听见手机有回应,又轻轻地唤了一声:“薄御?”
他刚开完会,正在往公司外走去。
会议结束的前一分钟,沈固若就收到了方正阳有急事要离开薄御家的消息。
也正是知道他快开完了会,能第一时间赶回薄御家,方正阳才放心地先一步处理事情去了。
但沈固若答应过薄御在先。
担心他回去的时间里对方会恰巧醒过来,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以防万一出现意外。
所以才有了这通电话。
沈固若的话音落下,依然没有听见薄御的回应,但清晰地听见了手机对面传来的呼吸急促声。
他也不着急薄御回应他,只是想确认下他不在的时间里,薄御的情况是好的。
沈固若:“薄御,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薄御想回答的,可他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他一张嘴就只剩下嗓子里的哽意和呼吸的颤,一个字的音也发不完整。
有人答应过他不会走掉,他睡着了也会在,睁眼就能让他再次看到。
他早就习惯了一个人,也早就不把任何承诺当回事。
听过就过了。
就当被人哄了一下,不痛不痒。
他应该把这些话已经忘记了。
“我醒了……”声音忽然就被找了回来,像是找到了发泄口,除了嘴里的话,堵在薄御胸口歇斯底里的难受也一并翻涌了出来,“可是你不在。”
——你不在。
三个字沙哑溢出声的那一刻,薄御才意识到自己根本骗不了自己。
他骗不下去了。
今晚的他就是无缘无故变得软弱无能。
他把消失在眼前的人说的话彻底当了真,牢牢记在了心里,怎么忘也忘不掉。
说好不会走掉的,说好了他睡着也会在的。
明明说好了……他醒来的时候,也还是能看见的。
为什么……要骗他。
骗子……
摁了公司电梯的沈固若顿了顿。
手机里男生落下的话音哑颤,呼吸紊乱地一塌糊涂,一点不像是刚睡醒后嗓子太久没说过话的程度。
他怀疑薄御没有看见自己留的消息:“我在公司,下午的时候要开会,没办法缺席。”
沈固若看着电梯的数字,语气耐心和染着安抚的意味解释道:“我换了方正阳留下来照顾你。”
薄御垂着脑袋,一动不动地听着电话里的声音。
他没有什么表情。
可眼底愈发盛起的红血丝暴露了他此刻乱成一团的情绪。
沈固若语调很缓很慢:“我走之前给你留了消息,你是不是还没有来得及看啊?”
薄御颤着手指翻找出手机里的消息,手机对面的人没有骗他,是真的留了对方去公司开会的消息。
没有骗他。
没有故意走掉。
然后在手机里的声音再次响起前,他急迫地贴回耳朵。
沈固若:“薄御,我没有故意走掉。”
薄御掌心撑了下额头,逐渐不太适应卧室里的黑暗。
他喉咙里挤出低哑的“嗯”,尾音和他的呼吸一样颤得厉害。
委屈和可怜不受控制地挤压在一块儿,毫不掩饰地落到沈固若的耳朵里。
忍得太明显了。
沈固若抿了抿唇。
他现在不在薄御身边,生怕自己说多了会惹得对方情绪更加不稳定,到时候隔着手机,连安抚都做不到。
他尽可能的不再提起自己走掉的事实。
沈固若说:“方正阳有急事先走了,我已经开完会准备离开公司,很快就会到家的。”
薄御站直蹲到发麻的双腿,边僵硬地往客厅里走去,边试图找回理智地回应手机里的声音。
“我……没事。”
“烧已经退了很多,回来的路上你不用着急,安全第一。”
沈固若还是打算快些回家的。
他面前的电梯门缓缓打开,走进去前开口道:“嗯,回来我再给你量一次体温。”
薄御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无形的手攥了一下,然后放过他了一般,频率开始正常的跳动起来。
对比刚才醒来时的状态,此时的他明显像是活了过来。
路过沙发,他余光瞥见沙发背上挂着睡衣裤,脚步忽然凝滞住。
是昨晚他拿给沈固若穿的那套。
鬼使神差地,他坐在沙发上的时候,把其中那件睡衣,扯到了自己身前,拽在手心里,发愣地看着手心里的布料。
这时候,手机对面传来不属于青年的声音。
“老师老师!你要回家了吗?”
“嗯。”
“关于今天开会的配音内容,我想和你单独……”
是李圆恒。
在对方话没有说完前,薄御也不知道自己抱了什么心态,就是忍不住出声要勾过青年的注意力。
他嗓音发沉,还余留着没有消化的低哑,眼眶微红地说:“沈老师。”
沈固若在手机里听见声音,不得不温声打断李圆恒:“抱歉,我在听电话,而且现在有些赶着回家,你的事情可以晚些再说吗?”
李圆恒太激动了,闻声才发现他在接电话,不好意思地道:“没事没事,老师别道歉啊!是我没看见您在打电话。”
“我的事情不重要,您忙您忙。”
沈固若看着少年突然冒出来,又很快撒腿从自己面前跑走消失。
但心思都放在薄御刚才在手机里喊他的这件事,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怎么了?”沈固若对着手机说道,“刚才李圆恒来了。”
薄御侧躺进沙发里,微屈着腿,想象着青年和少年之间的画面:“沈老师……还没出公司吗?”
沈固若进了电梯:“在电梯里,要去停车场了。”
薄御捏紧手里的睡衣,往上身前扯动时,一股独属于青年的味道从他鼻息间一晃而过。
他愣了神,一时间忘记了要和对手机对面的人说什么。
沈固若出了电梯,车子停在室外的停车场,路过的人群处于下班高峰。
忽然“嘟”地一声,他人来电提示的音从他手机听筒里响起。
沈固若耳边拿下手机看了眼,是陈豫的电话,和薄御的一起打进来了。
就在薄御不受控制地把脸颊埋进怀里的时候,青年的声音把他惊吓得脊背窜过了一阵电流。
沈固若:“薄御。”
薄御从头僵到脚,一动不敢不动,手里的睡衣和他的脸颊僵持起来。
“嗯?”他克制着嗓音里的不自然应了声。
沈固若:“阿豫的电话打进来了,我先挂了,等我到家了我们再说吧。”
他的周围人声嘈杂,人群人来人往,笑闹声连薄御都听出了他的身边有多热闹。
而公寓里寂静得针尖落地可闻,四处角落里都透着股阴湿的冷清。
天差地别。
还要为了别人挂他的电话……
薄御再也忍不住像个偷吃糖做坏事的小朋友一样,把脸深深地埋进了手里的睡衣中,又止不住地狠狠吸了一口,想寻求某种安慰。
他一点也没有怪对方答应了自己又走掉,甚至是心甘情愿。
对方一句解释,好似拿着刀要了他的命也可以没事了。
可是现在又不行了……
青年的身边似乎总是围绕着什么人。
一直以来自己孤身一人是那样无所谓的事情。
可是当他发现对方身处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有别人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又有别的人打电话,对方要挂了他的电话。
无所谓的事情,无缘无故就变得所谓了起来。
可笑的……居然接受不了被青年丢下,只剩下他一个人。
也不再是“没事”,他一刻也等不了对方慢悠悠地回家。
他想见沈老师。
真的好想见沈老师。
发了疯的只想见到对方……
怀里的衣服满足不了他的奢求渴望,手机听声音也不够,再不见到对方……他好像就要被折磨到疯魔。
沈固若还在等电话,只听见了一阵衣服布料的摩擦声。
正犹豫着要不要由自己来挂断电话。
薄御的声音一点点在他耳边响起了起来。
“沈老师……”
像被丢弃的小狗一样,瑟缩在淋湿的纸箱里,呜咽得想被他的主人捡回去。
“我身体不舒服……”
他可耻地撒着谎,却是有史以来丢弃了所谓的罪恶感,第一次遵循自己真实的想法。
“你快点……回来,好不好?”
第42章 是哭包攻042 “他是阿豫……那我是……
【042】
给薄御打完电话后, 沈固若以最快的安全速度回到了公寓。
就连和陈豫打电话,他都是边开车,边路上接听的。
和他一起到达公寓电梯口的还有同城快送。
满满三大袋, 就摆在他和薄御家门口之间。
沈固若摁了薄御家的门铃, 然后把三个袋子用双手拎着,拖在地面挪到薄御家门前。
摁了门铃不过3秒, 他人还没挺直腰背, 面前的门“吧嗒”一声就被人从里面打了开来。
薄御的身影缓缓出现在门背后,漆黑的眸抬起的时候, 看见的就是门外被走廊灯光氤氲着青年的静谧画面。
他有种太久太久没见到对方的错觉。
久到恍如隔了一个世纪。
干燥的眼眶一声不响地就私自发热起来。
缓解过好几次渴肤的身体, 依赖好像一点也没起到恢复的作用。
不然为什么他此时看见面前的人,想抱上去的念头控也控不住。
沈固若看到门被打开,直接绕过腿边的袋子不再管。
他凑到薄御的跟前,主动关心起电话里的内容:“薄御,你身体哪里不舒服?”
薄御握住门把手地指腹过于用力, 挤压的皮肤有些泛起白。
眼底的红血丝虽然早早褪去,但眼角的淡红痕迹还是暴露了其中因湿润擦拭过的事实。
他喉咙发紧得为自己先前扯的谎找补:“已经……不难受了。”
身体难受不过是他希望人早点回来的借口。
沈固若打量他的脸色。
眼前的人换了身和自己出门前不同的睡衣裤, 那张苍白没有血色的面孔被深色衬得更加显病态。
沈固若温声问道:“是渴肤症又犯了吗?”
薄御习惯将目光锁在他的身上,看不够似的,一瞬也不会想移开。
可这会儿被问及谎言, 因为心虚,视线不得不躲闪到了门旁角落。
“嗯……”
尽显狼狈的一个简短的音从他嗓间溢出。
话题本可以就此结束, 然而像是他扯谎的报应, 面前温和的人这次没有打算轻易就放过他。
沈固若下意识往薄御手臂上的绷带落过去一眼。
他不清楚男生这次身体不舒服的程度轻重。
只是借着电话听声音,觉得和最近几次的渴肤状态很像。
最近几次薄御当着他的面那么难受,要他们抱好久才缓解得下来。
沈固若想确认自己不在家的时候,薄御是怎么这么快自己缓解掉的。
“身体怎么缓解下来的?”他认真地问。
薄御从他瞥过自己手臂的视线, 猜测到了他话中的另一层意思,急切地为自己解释:“我没弄伤自己。”
沈固若抿唇,还在继续等他解释下去。
薄御以最快的速度圆回去:“我……就是冲了很久的冷水澡,你可以看我身上换了的衣服,洗的时候我还用塑料膜包了手臂,没有碰到水。”
沈固若忽地叹息出声:“薄御,你在发烧。”
薄御:“……”
冷水澡是没有冲的,衣服是因为出了汗换的,手臂包塑料膜是因为昨晚对方的叮嘱。
渴肤的他答应了青年不能伤害自己,发烧的他更不能冲冷水澡。
薄御的谎……撒不下去了。
“沈老师……我错了。”
他顿时认了错,低垂下眉眼,嗓音又低又哑,无端染上了股生病的可怜劲,想让眼前好脾气的人能够放过自己这个撒谎精。
沈固若没有揪着不放。
出于朋友的身份适当的关心是可以被允许的,抓着这件事再久一些,就到了多管闲事的范畴。
他也只是想提醒薄御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退的烧有重新起来吗?”
薄御保证:“没有,沈老师可以量体温检查。”
沈固若就此打住,不再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两手拎起三个袋子准备进门。
薄御下意识伸手去接,被他一下避开。
薄御僵住动作,看着他黑眸闪烁起来,依然一副自己知道错了的表情,眼神充满了为什么不让自己帮忙的无措。
沈固若这时候说:“别拎,你的手臂不能拎重物,伤口容易崩裂。”
他错身绕过薄御,难得有足够的力气拎挪着三个袋子,径直去了里间的厨房。
薄御回过神跟上他的身影:“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沈固若打开冰箱蹲下来:“阿豫打来电话提醒我这两天会有台风,怕我出不了门,不会做饭又点不着外卖。”
“让我提前准备些东西放家里备着,以防万一。”
薄御在他身边蹲下,闻言深不见底的黑眸沉了几分色泽:“他可真关心你。”
话音落下,随即就是一阵失意。
陈述的分明是事实,从薄御嘴里出现再到落进耳朵,像是中间从厨房里的酸醋里淌过一圈,他自己怎么听自己不对劲。
沈固若倒是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劲。
他交往的朋友中,可能是自己比较慢悠悠的,一向都是朋友们照顾和关心他多一些。
沈固若伸手往身边的袋子里拿东西,没等他往里伸,东西就主动进了他手心里。
他愣了下,侧头看了眼。
是薄御正在给他递东西,方便他放进冰箱。
沈固若眉眼浅浅地柔和下来,男生嘴上说着陈豫关心他,可自己也总是不经意地照顾着他。
照顾和关心他的朋友,又多了一个。
沈固若把东西放进冰箱的时候说:“你的手臂受了伤不好做饭,我买了些速冻的食品,到时候可以方便很多。”
手里抓到桂圆和红枣,他继续说:“你昨晚流了好多血,这些是给你补身体的,方正阳今天买来的补品你也要吃,一起吃了多补一补。”
青年一句话一句话地往外冒,像软绵绵的棉花团进薄御的胸腔里,而且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他看着面前的三个大袋子,忍不住出声:“这些……都是买给我的?”
沈固若:“嗯。”
他猛然想起什么,放桂圆的手犹豫了一瞬:“你是不是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啊?”
“方正阳说过的。”
薄御还没来得及因为这些东西都是青年买给他的,产生波动的情绪。
被后面的话惹得太阳穴跳了一跳。
“他瞎说,不用信他。”他再度睁眼说瞎话,顺带连坐好兄弟。
沈固若确认再三:“很甜的,真的没事吗?”
薄御面色不改:“嗯,没事。”
沈固若除了买了速食和补血的东西,另外还买了蔬菜瓜果和肉类。
他考虑到薄御后面几天身体不容易出门,索性就把能买的全给买上了。
两个人把东西塞满一整个冰箱,一同站起身。
沈固若收起三个空掉的袋子,薄御在他身旁已经把手机掏了出来,准备给他转账。
幸好他及时瞥见,出声阻止。
“我给好朋友买东西,你不许给钱。”
薄御转也不是,不转也不是:“不许我给钱,那可以拿小蛋糕换吗?”
沈固若想了想:“……可以吧。”
薄御面色平静,放下手机的手指却透着股不易察觉的愉悦:“一冰箱的小蛋糕。”
沈固若有些惊诧:“太多了。”
薄御:“不多。”
他甚至觉得一冰箱都不太够。
沈固若觉得眼前的人肯定是烧糊涂,眼神复杂地说:“该去量体温了。”
离开厨房去客厅,薄御始终紧紧跟在他身后。
到了沙发边,沈固若拿起早上被他放在茶几上的体温计,放到薄御的耳边。
等着体温计发出“嘀”地一声前,他轻声问:“除了洗澡,你刚才醒了都在做什么?”
薄御这次说的是实话:“收拾书房。”
整个人忙起来可以转移注意力,让他不那么急迫地想让人快点回家。
沈固若歪头往书房门口看过去一眼。
里面带血的窗帘和毛毯都不见了,周围的血迹也擦得干干净净。
但他在乎的另一件事。
“手臂的伤口有影响到吗?”
薄御:“……”
伴随着体温计量好体温的提示音,沈固若低头看了眼温度。
37.5度,还是没有完全退烧。
薄御就盯着他的动作沉默半天,随即又认错地低垂下眉眼,老实地回答他的话:“……有一点。”
沈固若先前收到的不只是方正阳走之前的消息,还有对方附带告诉他,昨晚家庭医生忘了提醒的事,要他们今天记得给手臂换药。
“吃晚餐前,我们检查下手臂,然后把药换了,好吗?”
他温吞的嗓音里染着明显的无奈。
面前的人会照顾作为朋友的他,工作和生活上似乎也井井有条。
可唯独对自己的身体不疼惜,独独忘记了要对自己好一些。
薄御任何多余的话也不敢说:“……好。”
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下,保持着一臂的距离。
薄御在拿药箱的时候,沈固若总觉得沙发上少了点什么。
他很快想起来:“薄御,你看见我放在沙发上的睡衣裤了吗?”
“我回来准备洗掉的,怎么不见了?”
手中的药箱险些从薄御的手中掉在脚背上。
他的腰背有些僵硬地直不起来:“我洗了。”
沈固若看向阳台,并没有看见薄御借给他的睡衣裤:“还没有晾吗?”
薄御捏紧药箱,漆黑的眸底滑过一抹不自然,嗓音克制地平静道:“烘干了。”
沈固若不疑有他:“这样啊。”
薄御把药箱机械地放上茶几,看着身旁的人将盖子打开,找着药水和全新的绷带。
他暗骂了自己一句,是不是真的疯了。
那件被他抱进过怀里,埋过脸的睡衣,和被冷落过的睡裤,此时就放在他的卧室。
没有洗,没有烘干。
原原本本的。
染着青年所有的味道。
就这样藏在他的卧室里,莫名其妙的舍不得洗掉,也舍不得放起来。
过去他对青年说过的那句“我不是变态”,放在此刻像是被狠狠往他的脸上打了一巴掌。
身体皮肤不够,现在居然还觊觎起了对方的衣服。
薄御,我看你真的是疯了……
沈固若找好了要用的东西,见身旁的人发起呆,于是唤了声:“薄御?”
薄御狠狠吓了一跳,抿紧薄唇一言也不敢发。
沈固若奇怪:“该换药了。”
薄御手忙脚乱地拿走他手里的绷带和药水:“我……自己来。”
“沈老师刚才放了那么多东西,让手休息一下。”
放东西原来是一件很累手指的事情吗?
手指一点也不累的沈固若缓缓眨了眨眼。
他没怎么受过大伤,其实不太会换药。
之前见薄御缠绷带的手法很流畅,一看就是会处理伤口的。
可能是怕他会添乱吧……
沈固若:“那你需要帮忙的时候再喊我。”
薄御:“嗯。”
客厅里一片静谧。
很快只剩下薄御处理伤口的细小动静。
没多久。
沈固若手机响起消息提示音,在这片和谐美好中就显得很破坏氛围。
他捧着手机,低头认真回消息。
薄御从他手机出现消息起,就被一直忽略在一旁。
眼神忍不住望过去,处理伤口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明明前不久盯自己盯得又牢又紧。
谁的消息?
要回的这么认真。
也许是老天听见了薄御的心声,竟然让他无意间瞥见了青年的手机屏幕。
阿豫。
两个字,清清楚楚地落进他的眼睛里,刺眼得厉害。
薄御嘴里的话脱口而出:“沈老师很忙吗?”
沈固若打字的手顿了顿,抬起脑袋:“没有忙,我在回阿豫的消息。”
他知道薄御是认识过陈豫的,所以大大方方地提了起来。
“阿豫说国庆想来我这里过生日,上次他没有和你们好好交流,这次想再交流下感情。”
阿豫。
阿豫。
阿豫。
薄御的神经快被这两个字撕扯得发疼:“你们的关系……好了很久吗?”
沈固若算了算时间:“好多年了,我们是幼儿园认识的。”
陡然间,手掌一瞬偏离,倾倒的药水直接浇在了薄御手臂的伤口上。
灼烧的刺痛像是压抑之下猛烈反弹出的异样情绪,开始发了疯的滋生。
神经终于被崩断,也将这股无名的情绪套上了名词。
前不久就从方正阳的嘴里出现过。
——嫉妒。
是嫉妒。
追溯的嫉妒时间比他自己想象当中还要久远,就这样爆发出来,再也没了能压下去的力气。
他在嫉妒陈豫比自己早了那么久认识他眼前的人。
嫉妒真人展上对方陪在青年身旁的身影。
嫉妒对方以家人自居出现在青年的家里,揽着青年的肩膀那副亲昵的模样。
嫉妒对方擅自拿了青年的手机给他发狠心的消息。
嫉妒对方哪怕不在身边,也能被青年轻易的提起。
哪里都有陈豫。
被青年一遍一遍喊着“阿豫”。
他的嫉妒就像是火在烧,看似细小微不足道的事情,此刻都让他变得斤斤计较,小气了起来。
薄御手里攥着的绷带一头勾着指缝,卷起的长度展开滚到了地上。
李医生说他的渴肤症会导致身体产生依赖,可是为什么没有告诉他……还会牵连他千丝万缕的心绪。
他什么时候……也会这么嫉妒人了。
沈固若眼看着绷带滚在地上,下意识地弯腰帮人捡起来。
手心触及绷带的粗糙。
头顶紧跟着响起薄御低到发沉发哑的嗓音,尾音染着轻微发颤的酸意。
“他是阿豫……那我是什么?”
他的名字里,明明也有一个“御”字。
第43章 是哭包攻043 “疼一下也没关系。”……
【043】
是什么?
沈固若的手指圈住地上的绷带卷, 手机同时搁在茶几上,双手顺着滚长的绷带条一圈一圈地卷回去。
当他把绷带卷回到快要碰及薄御的指尖,停下手头动作的后一秒, 抬眸和问他问题的人四目相对上。
沈固若把薄御的问题在脑海里重复过了一遍。
湿漉的水眸浸着被客厅顶部灯光照映出的细碎繁星, 得出答案时才缓缓眨了下眼睛。
“阿御。”
他溢出的嗓音干净静透,没有掺杂任何深层次的含义。
同为他的朋友, 陈豫他叫的是阿豫, 那他叫薄御的话好像也可以是阿御。
不知道薄御是不是这个意思……
薄御一瞬失言。
简短的两个字称呼,喊的是谁的御不言而喻。
心跳骤而加速, 周遭开始只剩下心跳的声音, 又响又重。
明明讲的是一样的音色,可他就是很不值钱地瞬间被面前的人抚平了心底里那股燃烧的嫉妒。
手里的药水瓶“咚”地一声,掉进接在底下的垃圾桶中。
薄御呼吸受惊似的抖了下。
他回过神绷着脸,一副很忙碌的模样捞起药水瓶。
流失了一半药水在垃圾桶中的瓶子很轻,但握在掌心里就是让他觉得沉重得厉害。
指尖轻微地发颤。
绕在指缝间的绷带卷端还接连着沈固若双手中的绷带卷。
薄御触电般地松开手, 垂头往自己的手臂上使劲地浇上药水。
这会儿记不得刺疼了,只想依靠疼痛让自己快点镇定下来。
频繁的渴肤症状好似把他平日里, 那层面对青年时的平静壳子剥了个一干二净。
沈固若单是看着薄御换药的手法,都有种皮肤隐隐作痛的错觉。
他视线避开这幅画面,问出心中所想:“你是希望我也这么喊你吗?”
薄御的嘴角仿佛有要掀起来的趋势, 被他死死地压直。
他的声音很低,听不出任何情绪:“沈老师是在敷衍我吗?”
有在认真回答问题的沈固若表情空白了下:“没有敷衍。”
薄御倒完一瓶药水, 捏紧空瓶说:“如果我和陈豫一起出现在沈老师面前, 是打算……没有区分都这么喊么?”
他说完抬起头,掀起的黑眸平静深黑,又一下躲开沈固若的目光。
动作无声透着股淡淡的低落。
沈固若没他想得那么多,经过提醒也意识到了不妥, 先是问道:“你不想被我叫名字吗?”
“不是。”
薄御连忙否定,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他被面前的人喊起名字时,心跳总是会跟着漏掉一拍。
不是什么亲昵的叫法,可语调永远像是带着流水温泉般的缱绻温和。
也只有从对方口中叫出自己单调的名字,才显得比以往听起来好听了不少。
与其说是让青年喊自己的名字,不如说是他很想很想听见对方叫着自己的名字。
但是如果和陈豫摆在一起,他们被沈固若唤的是一样的。
薄御反而觉得自己被压了一头,在对方面前显得没有陈豫那么重要。
薄御:“……”
意识到自己又在嫉妒,薄御自暴自弃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只是很想知道我们关系变好后,沈老师会用名字以外的什么称呼喊我。”
他不再掩饰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低垂下来的额发阴影遮着黑眸,眼底的在意快凝出了实质。
他艰难地扯唇:“陈豫……你为什么会这么喊他?”
沈固若看着他耷拉下来的黑短发,抓着绷带的手指蜷了一小下。
面前的人有点像耷拉下脑袋的小狗,让他忍不住想伸手往面前的脑袋上轻轻揉两下。
但他忍住了,渴肤症不能随随便便碰。
沈固若说:“周围人都这么喊阿豫,不知不觉我就跟着叫了。”
薄御微怔,垂着的脑袋被他抬起一点,眼神里闪过意外:“不是沈老师自己想这么喊他才这么叫的?”
沈固若:“嗯。”
头顶的灯光把薄御的黑眸衬得有些黑亮,他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人,心里倾倒的那块秤杆悄无声息地就回到了平衡点。
沈固若见他始终没有下一步动作,出声提醒:“在换药呢,专心一点。”
薄御目光灼灼,听话得很:“好。”
他继续有条不紊地处理伤口,沈固若把绷带递过去,心绪还停留在他最前面的一个问题。
沈固若问:“薄御,你有小名吗?”
再度从“阿御”变成“薄御”,薄御反而没了太大的反应。
反而更倾向于自己这个被青年独一无二叫着的名字。
他依然听话地处理着伤口,没有停下动作回应道:“没有。”
沈固若顺势问道:“你父母没有给你取小名吗?”
“阿御”听上去有些敷衍的话,他可以跟着薄御的家人一起喊对方的小名,也能当做是朋友间亲昵的称呼。
薄御接过他手中绷带的手指微僵,对着地面的脸庞冷了几分。
但讲话的嗓音是独属于沈固若的缓和。
“没有,我名字是我外公取的。”
他轻描淡写地出声,一点也不像平时的他,竟然多透露了些无关紧要的信息。
沈固若闻言抿了下唇,目光从薄御身上轻轻地移开,没有应声,也没有追问为什么名字是外公取的,而不是父母。
薄御联想到他们之前的对话,明白了他的意图:“沈老师可以给我取一个吗?”
沈固若当即拒绝:“不行。”
他否决得太快,以至于薄御望向他的眼神都带上了清晰的不可置信。
“为……什么?”
声音也难以置信。
一向很好说话的人第一次这么毫不犹豫地拒绝自己。
只要随便给他取一个。
难道不应该是他提出的,想抱一下这种要求更过分,更应该拒绝吗……
“随便取一个就好。”
阿猫阿狗他都可以接受。
沈固若表情略显古怪:“小名不是父母取的,就是要当干爹干妈的长辈取的。”
他们梧桐市一直是这样的习俗。
“薄御,我给你取了小名,你就是我干儿子了。”
薄御:“……”
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发展,这个拒绝理由一下让他接受了自己被人拒绝的事实,甚至不想再提起第二次。
“……我收回前言。”
薄御给手臂缠上绷带,察觉身旁的人静默了下来,目光落过去,捕捉到沈固若眼神里浅浅的苦恼。
嫉妒的心确实让他很想知道自己会拥有什么不一样的称呼。
可他并不想为难人。
也深觉让人露出苦思表情的自己有点不是东西。
薄御:“沈老师继续喊我的名字吧。”
沈固若被扯回神:“那等我以后想到了更好的,再换称呼喊你,好吗?”
没想过还会有后续的薄御心尖软塌下去,克制不住地低低“嗯”出声。
给两条手臂换完药之后,薄御收起垃圾桶里的塑料袋,捆紧里面散发出来的药水味,拎去门外丢了回来。
还没走近,远远就看到沈固若又低头捧着个手机在发消息。
他像根冰柱一样杵在原地,低气压地扯动嘴角:“沈老师还没给陈豫回复完消息?”
沈固若把打好的字发出去,才回头:“回完了。”
他压下心中的奇怪,总觉得今天的薄御经常提起陈豫,却又感觉对方不是因为好奇才提起。
薄御顿时心情好了些,走过去缓着声问:“肚子饿了吗?”
沈固若仰着脑袋,仔细打量了他一眼:“还好。”
“晚餐想吃什么?”薄御自然地转向厨房的方向,打开了冰箱。
沈固若站起来跟进厨房:“你刚换好药,不能做饭。”
“嗯,不做。”薄御拿出冰箱里的速冻饺子,“今晚委屈下沈老师,吃这个可以吗?”
只是煮速冻饺子,就不需要洗菜切菜……各种地方用到手臂。
沈固若点点头:“不委屈。”
不过他不是要薄御煮饺子的意思。
他虽然不会做饭,但速冻饺子和煮泡面这种简单的事情,他有手还是会的。
沈固若点完头,直接拿走了薄御手里的速冻饺子:“我来煮。”
手里落空,薄御愣了下,是知道青年对做饭一窍不通:“会煮吗?”
“会。”
沈固若到旁边剪开饺子的包装,把适合煮饺子的小锅放置在燃气灶上。
然后准备打开燃气灶的开关。
薄御站在他身旁,眼皮狠狠一跳,连忙出声制止:“等等。”
沈固若侧头看过去,不解道:“怎么了?”
薄御不好打击眼前人的积极性,摸了摸鼻尖:“锅里没装水。”
沈固若看向空荡荡的锅,轻轻“哦”了一声:“我忘了。”
薄御的眼皮又是一跳。
沈固若给锅装上适量的水,重新放回燃气灶上,这次总该可以点火了。
“等等。”
再次被打断。
沈固若抿直了唇瓣,无声地和身边的男生对视上,眼神里满是疑问。
装水没什么问题,可薄御实在没法眼睁睁看着他继续下去。
何况接下去要碰的是火。
会煮饺子也不行。
青年的手指皮肤细腻,纤薄得连血管都能看清。
薄御无法想象万一人被火灼到了会是什么画面。
总归是自己接受不了的画面。
他打着商量道:“要不……还是我来煮?”
沈固若察觉出他语气里的担忧:“薄御,你是不是不相信我会煮饺子啊?”
“我信。”
薄御嘴上答得干脆,手却伸到他们面前,将燃气灶打开了火,然后给小锅盖上盖子。
沈固若就这么看着他的动作。
哪怕说了实话,薄御仍然感觉到了一阵心虚。
他解释:“沈老师怕疼,是我没有胆量相信自己家的燃气,不会伤到沈老师的手。”
锅底窜出的火苗微弱,冒出的热气也达不到滚烫的程度。
沈固若怕疼归怕疼:“我没有那么娇气,疼一下也没关系。”
薄御忍不住微微低头,和他凑近了些。
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人,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
于是,他顺从地改口。
“就当是我怕,好不好?”
是他看不得,也怕极了眼前的人……受一点伤。
疼一下也不行。
第44章 是哭包攻044 “很可爱。”……
【044】
最后准备晚餐的人还是变成了薄御。
吃完饭, 没能下厨的沈固若主动收拾了碗筷。
他待在厨房的洗碗池前洗着碗,身边跟着他进来的薄御倚靠着厨台,静静地望着他的侧脸。
存在感很强。
不像是为了什么事情进的厨房。
更像是专门进来看他洗碗的。
沈固若经不住往身侧看了眼。
薄御猝不及防对上他的视线, 没想过他会突然看过来, 于是微怔了下,整个人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
沈固若温声提醒:“薄御, 你该去吃药了。”
薄御有些走不动道, 就想待在他这里哪也不去:“等你洗好碗……我就去。”
原来是真的在等他洗碗。
沈固若也不去想为什么要等他。
他不想耽误薄御吃药的时间,快速地把碗洗掉后, 和薄御一起回到客厅。
沈固若按照上午的配置拿出药, 薄御在他的注视下就着水乖乖把药吃了。
从没那么乖过。
发烧休息到按时吃药,薄御从来没有那么把身体当回事过。
就像有种无法抗力的魔力在沈固若的身上,让他招架不住,什么都愿意听愿意做。
沈固若见人把药吃下去,敛回目光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产生出自己似乎很久没有回过家的错觉。
他最后给薄御量了次体温。
眼前的人烧基本退了,渴肤的症状也几乎不见了踪影。
沈固若可以放心地回家:“我该回家了, 你今晚好好休息,有不舒服的地方就给我打电话。”
今晚他不用霸占薄御的床,对方应该可以睡个安稳的好觉。
“沈老师……”
然而薄御刚用水润过喉咙的嗓音不知道为什么, 听见他的话,出声时有些止不住的微颤。
沈固若:“嗯?”
薄御捏紧手里的水杯, 已经吞进肚子里的药片似乎有了反噬回舌尖的苦涩, 薄唇浸出淡淡的白色。
因为昏睡,他有整个下午没有见过眼前的人。
好不容易现在见到了,却只有一个晚餐的时间,对方就又要走了。
和昨晚无时无刻不在相处的反差巨大,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适应不了这种变化。
想将人留下来的念头压也压不住。
一定是他被眼前的人惯得太近乎于宠。
他要什么就给什么,以至于让他学会了得寸进尺,也能脸不红心不跳,厚脸皮到不知耻地去讨要。
浅浅的哀求从沉甸甸的眸底流露出来,薄御扯动嘴角:“你能不能……再陪我一晚上?”
沈固若默了下。
只是听语气,一点不像是要他陪一晚上,反而可怜得像是在求他收留。
他还记得家庭医生说过,渴肤应激后的薄御对他有依赖现象,昨晚就表现得很明显。
但一天过去,薄御看上去恢复得很好。
他以为薄御已经好了。
面前的这副反应,显然对方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稳定。
沈固若没有纠结,歇了回家的心思:“好。”
心思得逞,薄御平静的面庞下,心跳无声加速起来,好似被他灌了糖水,舌头和嗓子都瞬间不苦了。
再次留宿,沈固若为了薄御着想:“今晚换我睡地上吧。”
薄御就算今晚要睡的是滚烫的火灰,也不可能让他换:“我们都不睡地上。”
沈固若就去隔壁家里洗了个澡,打算换了身干净的睡衣裤再过来。
这期间,薄御快速回到卧室,把正躺在自己床上的那套青年穿过的睡衣裤藏了起来。
做贼心虚一般,只是藏个睡衣裤,险些将他胸腔里的心脏狠跳出来。
沈固若洗漱好后,回到薄御家中。
门之前没有关,他不用对方开门就进来得很顺利。
然后发现客厅的沙发垫被薄御搬去了卧室。
当做小床摆在大床的旁边,中间只隔了一小条手臂粗的缝隙,也矮了大床的一半高度。
沈固若愣在门口:“薄御,你原来不是要和我一起睡觉的意思啊?”
正在铺床的薄御双膝绊倒在沙发垫上。
他缓缓回头,淡色的黑眸闪烁出一抹复杂,欲言又止。
四目相对。
沈固若倚靠在门框边朝他微微歪头。
薄御:“……”
晌久。
薄御还是把认识青年以来,很早就压在心底的想法默默压了回去。
——自称直男的男生,说话……真的很不直男-
一夜好梦。
沈固若从薄御的床上睁眼醒来的时候,身边的沙发垫上已经没有了薄御的身影。
他看好时间,上午十点五十三分。
起得有些晚了。
沈固若洗漱完懒洋洋地晃出卧室。
感觉再多睡一晚,薄御家里都能被他当成半个家了。
每个角落不仅熟悉,还特别适应。
都出现睡懒觉的习惯了。
“咦?是我走错门了吗?”
沈固若还没晃到客厅的时候,玄关传来一道女人温柔的声线。
他立在原地打了个哈欠。
还没有完全清醒的脑袋只开了一半的机动,但总觉得门口的声音有些熟悉。
“您好,请问您找谁?”
这个声音沈固若再困也认得。
是薄御的。
“这里不是沈固若家吗?”
“哎呀瞧我的记性,肯定是记错门牌了,实在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了。”
听见自己名字的沈固若怔愣了半瞬。
当门口紧跟着响起薄御的声音,他踩着拖鞋下意识走了过去。
薄御:“请问您是他的……”
“妈?”
薄御的话忽然被沈固若打断。
他还没来得及关心已经起床出现在客厅的人,就被青年嘴里冒出的称呼弄得整个人恍惚了一下。
然后反应过来是什么,僵硬从脚底开始蔓延到他的四肢。
最后大脑一下宕机出空白。
沈固若走到玄关,薄御就略显无措地直直看着他。
他以为自己没睡醒。
但门外的那道身影确实再熟悉不过。
“妈,你怎么来了?”
沈固若疑惑的嗓音里染着刚睡醒的低软。
和门口女人也带着疑问的温婉面庞有三分相似。
曹燕惊喜地上前,抚上自家宝贝儿子的脸颊:“我来看看你呀,这两天来台风,你爸他们也催我来瞧瞧,出来工作了都见不着面。”
“上次中秋吃了饭你就走了,也没让妈妈好好看看你。”
“快让妈妈看看是胖了还是瘦了,你嘴挑,在外面有没有好好吃饭?”
沈固若温顺地说:“嗯,我很好,有好好吃饭,也胖了。”
薄御做饭的手艺好,他有时候会忍不住贪嘴了些。
虽然没长肉,但他明显感觉到自己是胖了的。
想到这,沈固若终于记起了被他忽视在一旁的薄御。
他介绍道:“妈,这是薄御,我在这里认识的朋友,也是邻居,你走错门了。”
曹燕虎摸完儿子才舍得放下手:“原来我真走错了呀,所以这里是小御家?”
沈固若:“嗯,我住隔壁。”
曹燕笑起来,对着刚才给她开门的男生说:“小御你好呀。”
薄御局促地挤出声:“阿姨好。”
女人笑起来连个皱纹也没有,一张娃娃脸看似年轻得都能给青年当姐姐。
他终于知道沈固若的长相随了谁。
他快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正式的长辈。
但独独想在青年的长辈面前留下好印象。
于是,没了以往在职场上面对那些老奸巨猾的从容。
曹燕看出这孩子的紧张,笑了笑没再多说。
她拉过自家宝贝儿子的手:“怎么跑小御家里来了?”
沈固若身上还套着睡衣,一副睡得懵懵的模样。
“看起来昨晚留宿了?”
沈固若:“嗯。”
曹燕冲薄御又是一笑:“难得啊,出来工作那么短的时间,就交了关系这么好的朋友。”
薄御杵在门角落骨头硬邦邦得像灌了铅,被笑了眼,肩膀和脊背愈发僵硬起来。
一紧张,脸色看起来就冷硬了许多。
他习惯了揣摩旁人的心思来区分好坏,往往以坏的方向想的居多。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他胆怯地不敢去深想青年母亲话里其他的含义。
就听到曹燕温和地解释起来:“小御你可能不清楚,我们家懒懒的性格呀,一般不肯在别人家里留宿的。”
“以前他有个同学想办法留他,到了半夜他也非得回家不可。”
“看来你们的关系真的很好啊,我们家懒懒居然愿意留宿了。”
薄御听得脚底虚浮的时候,沈固若在一旁轻轻地接话。
“嗯,我们关系很好。”
薄御有种浑身飘飘然的错觉,身体灌铅的沉重感忽然消失,像是把他抛向了云端,久久也回不到地面。
他心跳快速地敲击在胸膛,眼神一眨不眨地望着身旁的人。
似乎只要待在这个人身边,总能轻而易举将他带离神经紧绷的氛围,放下多年塑起的防备心。
那么毫无理由的。
曹燕真心为儿子工作的环境感到高兴:“要回家了吗?”
“妈给你带了不少东西,中午给你做顿大餐好好补补。”
东西太多,都被她摆在了走廊里。
“小御也一起来吧。”
薄御还没出声,沈固若把走廊的东西拎了起来,转移母亲的注意力。
“妈,我给你开门。”
“哎好。”
沈固若开了门,把东西放进门内,等曹燕也进了家门,才道:“我等下就来帮你的忙。”
“不着急。”曹燕看出来他和薄御有话要讲,贴心地自己关了门。
走廊里剩下沈固若和薄御两个人。
他问道:“薄御,你要来我家吃饭吗?”
走廊里的氛围松弛下来,薄御和他面对面站着,身体压力轻松了不少,缓声说:“会打扰到你和阿姨吗?”
沈固若摇了摇头:“不会。”
薄御没有说自己要去,还是不要去。
他默了几秒,忽地唤了一声:“沈老师。”
沈固若:“嗯?”
薄御微微别过脸,侧脸冷硬的线条透出一丝狼狈:“我没有和陌生长辈相处的经验,很担心会在阿姨的面前出差错。”
沈固若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其实猜到了这种可能。
毕竟薄御独来独往,似乎更习惯自己一个人。
所以这就是他为什么刚才会转移他母亲的注意力,然后现在留下来,自己问薄御愿不愿意和他们一起吃午餐。
沈固若说:“她很包容,也不会在意这些对错,你不用怕和她相处不好。”
“嗯。”
薄御是信的。
就从短暂的一面,青年的母亲和青年一样都是温柔的人。
和他记忆里的那些人天差地别。
沈固若不会逼迫自己的朋友去做不喜欢的事情,薄御更甚,他绝对不会那么做。
只不过薄御的态度显然不是在拒绝他的邀请。
沈固若又道:“还有我陪着你,会在旁边帮你,你可以什么都不用担心。”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薄御那颗坚不可摧的心彻底被攻陷,软得一塌糊涂。
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我不担心,中午也想和沈老师一起,尝一尝阿姨的手艺。”
沈固若带着人回家前,薄御声称自己见他母亲穿得随意,非得换一身衣服。
没有听了他说没关系的话,男生跑回自己家换衣服去了。
就和他们一起工作一样,像是刻在骨子的涵养,薄御总会一丝不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一身睡衣的沈固若就被衬得太过随意。
但他在薄御面前随意惯了,也就懒懒地不想改了。
“懒懒不只是沈老师在音圈的昵称吗?”
沈固若正在门外打哈欠的时候,换好衣服从门内出现的薄御在他身后问了这么一句话。
方才从青年母亲嘴里听见“我们家懒懒”这几个字,就像是被他挖到了青年身上的一处宝藏。
忍不住想要深挖,然后探究到底。
沈固若去家门前边输入密码,边回道:“也是我的乳名。”
薄御站在他身后:“有什么寓意吗?”
沈固若想了想:“没有什么大的寓意。”
“因为我出生的时候比别人反应都要慢一些,哭起来也慢吞吞的,家里人就给我取了这个。”
“懒懒。”
在落地无声,只有输入密码按键音的寂静走廊里,男生清冷低缓的语调,在沈固若的话音落下后,突然冷不丁地响起。
沈固若开门的手明显一顿。
他茫然地扭过头,和身后的人对上视线。
青年穿着宽松的浅色睡衣,望过来的水眸干净透亮,柔软的黑短发还翘着被睡压出的小卷度,卷翘的睫毛也像把质地尚好的小扇子。
“嗯?”
应出的声音也又软又糯,像糖糕似的。
薄御胸腔震颤,良久,有些禁不住地对面前的人溢出了在心尖发痒的话。
“很可爱。”
第45章 是哭包攻045 “我不能再睡你的床了……
【045】
沈固若听见自己的心跳漏停了一拍。
门把手很凉。
他握在上面的手心被传染了轻微的凉意, 然后下意识捏住自己温热的耳垂。
他缓缓问道:“你是说我的乳名吗?”
薄御喉咙里那声低而简短的“嗯”,在滚出舌尖前,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视线落在虚空中, 垂贴在裤腿边的手指痉挛般微抽了下。
身为直男, 沈固若一向能接受别人说他的名字可爱,但不大能接受别人说他本人可爱。
直男不可以可爱。
不过刚才有一瞬间的误会, 他突然发现……
好奇怪。
是薄御说他可爱的话……自己好像欣然接受了。
沈固若推开家门, 他们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玄关。
因为两边家门离得近,来往为了方便直接穿的拖鞋, 进门不用换鞋。
即将再次见到沈固若的母亲, 薄御略显拘谨地扯直自己衣服的袖口,想要挡住手腕处的伤痕。
之前不清楚对方是青年的母亲。
他在门口见得仓促,当时穿着短袖睡衣,并没有遮掩缠着绷带的两条手臂。
也不知道对方看没看见,又会怎么想他的为人。
现在换成长袖无异于掩耳盗铃。
可他还是想试图挽回下自己在对方面前的形象, 也抱着对方可能刚才没有仔细看他的侥幸。
这时候,走在前头的沈固若例行一问:“我还没有问, 薄御,你今天身体感觉怎么样啊?”
薄御虽然对眼前的人关心自己的滋味很不舍。
但也不想对方时时刻刻操心自己。
他低声回应:“已经彻底好了。”
快到厨房门口的时候,沈固若继续问:“量体温了吗?”
薄御:“嗯, 烧退了。”
沈固若就放了心,和薄御两个人打算进厨房帮他母亲的忙。
结果被女人赶回了客厅。
“去去去, 都去坐着休息, 别来捣乱。”
曹燕面容温和,语气却是满满的嫌弃。
像是怕他们继续进厨房捣乱似的,还特地把厨房门给重重关了起来。
沈固若和薄御只好面面相觑地杵在客厅,找了个切水果拼盘的活。
厨房门内偶尔挪过曹燕忙碌的身影。
公寓的阳台外也开始有了刮大风的征兆。
曹燕铆足了劲, 做了一大桌子的菜投喂自家宝贝儿子,和招待自家儿子的朋友。
饭桌上三个人一片和谐。
薄御原本做好了被曹燕问及自身情况的准备。
但青年的母亲不是给他夹菜,让他多吃些,就是和他讨论了番做菜的心得。
一顿饭吃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午餐结束,习惯午睡的曹燕消食完,去了自家儿子的卧室睡觉。
沈固若和薄御分工洗碗和收拾。
厨房里,薄御端着剩下的碗筷,一个一个放进沈固若正在放水的洗碗池中。
他佯装随意地问道:“台风的这两天,曹姨都住家里?”
自从饭桌上得知曹燕姓曹,薄御就自然而然改了口。
沈固若把手伸进洗碗池里,揉搓着洗碗巾的泡沫:“嗯,台风天回去不安全。”
薄御垂眸看着他那双被白色泡沫包裹住的手,一时间分辨不清是手更白,还是泡沫更白。
“家里只有一间卧室,你们打算怎么住?”
沈固若洗着碗,想也不想地说:“床给她睡,我睡沙发。”
薄御朝厨房外瞥去,看了眼拥窄的沙发。
分明和他公寓里的配置差不多。
昨晚他自己也待在青年的身边,躺过一晚那块沙发垫。
但换成沈固若,就是觉得会委屈了对方。
薄御转回头,盯着青年的侧脸含糊地说:“会不方便吧。”
沈固若顺着他的话往下想了下。
自己成年了,而且还是男生,和在家里不同。
陪母亲单独过夜,确实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
没等沈固若开口说什么。
薄御接着自己的话,语调平缓地说:“沈老师如果觉得不方便,要不要继续去我家过夜?”
“这里晚上留给曹姨。”
沈固若还对自己两夜霸占了薄御的床存在心头:“我不能再睡你的床了。”
薄御用干燥的洗碗巾接过他手里洗好的餐盘,和昨晚一样答应得很干脆:“嗯,不睡。”
沈固若补充:“你睡床,我睡沙发垫。”
薄御:“好。”
沈固若这才有了继续去薄御家里过夜的心思。
一整个下午,他们都在沈固若的书房里工作。
一次渴肤症的应激让他们落下了不少的工作,需要趁着有空快些补回来。
傍晚吃过晚餐,薄御先回了家。
晚上的时间沈固若用来陪母亲。
直到曹燕困了,他才关了灯,静悄悄地出门去了隔壁薄御家。
薄御给他留了门。
沈固若进门径直去到卧室。
卧室里开着敞亮的灯,但没见着薄御的身影。
反而是床边的沙发垫上鼓着被子包。
沈固若轻手轻脚地蹲下来,语调略显懵然地出声:“薄御?”
沙发垫上的被子鼓包微微动了下,露出几根男生的黑短发。
“……嗯。”
薄御的嗓音从被子里闷闷地溢出,浸着明显的困倦睡意。
沈固若很想戳一戳被子鼓包,可里面的人他不能随便碰。
“你怎么没去床上睡觉啊?”他温声道,“我们说好了,这里今晚是我的位置。”
薄御闻言,整个人慢吞吞往被子里缩了缩,连暴露在外的头发也不见了踪影。
然后,半晌。
像是才反应过来沈固若说了什么。
“困。”男生声音又闷又低,耍赖似的,“不想起了,再委屈沈老师……今晚睡一次床吧。”
沈固若沉默下来。
到底谁才是委屈的那个啊……
他不死心地再度软软开口:“薄御……你去睡床好不好?”
被子鼓包里的薄御直接一动不动,也躲在被子里不回应他了。
沈固若等了等:“薄御?”
被子底下传出薄御平稳的呼吸。
沈固若:“……”
睡着了吗?
他不确定薄御是真睡着还是假睡着。
可又不敢去掀开被子看一眼,怕吵醒真的睡着的薄御。
挣扎犹豫了好久。
沈固若最后还是妥协地爬上了薄御的床,信念坚定地心想,下次一定不能再睡薄御的床了-
台风过境,杭白市晴空万里。
天空和白云仿佛被水洗漂白过一样澄净。
和梧桐市相同。
无论新闻报道台风有多来势汹汹,到了他们这里,也只不过是擦了个边。
吹过台风尾气,下了场雨,气温降下来就彻底结束了。
曹燕投喂完宝贝大儿子,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前,顺道打算去看望下自己的小儿子沈乐池。
和正在上课的沈乐池约了晚餐。
曹燕心血来潮让沈固若去问问隔壁的薄御愿不愿意和他们一起去。
他们晚餐会去人多热闹的地方,沈固若觉得薄御不会去的。
这对渴肤症的人来说并不是好地方。
但沈固若还是去隔壁问了薄御的意愿。
他觉得是他觉得,最终还是要看薄御自己,他不能为对方做决定。
薄御没想过他们出去吃饭,居然有他的一份。
“曹姨邀请我的?”
他率先确认。
沈固若:“嗯,如果你不想去,拒绝也没事的。”
薄御摇了摇头,恢复以往清冷的面庞缓和下来:“我想去。”
无关长辈的邀请。
他只是不想浪费任何和面前人相处的机会。
像是身体依赖擅自养成了习惯。
长时间看不到眼前的人,他整个人从里到外都会变得很不舒服。
沈固若平静的眼神露出一丝惊诧:“餐厅人很多,会很热闹,你不介意吗?”
“不介意。”薄御老实回答,“只是身体会不太适应。”
沈固若就是知道他的身体,才这么问的:“不适应也要去吗?”
薄御:“嗯,很久没出门了,就当出去透透气。”
就在沈固若依然怀揣着担忧,还是生怕在外面有不定因素会导致薄御出现意外的时候。
薄御低沉着语调,注视着他,再度开口的一句话,让他瞬间打消了担心的念头。
“况且,我有沈老师在身边。”
他们在公寓的三个人到时间一起出门。
薄御开的车,沈固若坐在副驾驶,曹燕坐在后座。然后开车去学校接沈乐池。
沈乐池提早在学校门口等他们。
曹燕在车里远远望见自己的小儿子,等到车一停,她满脸高兴地下车去接人。
“闹闹!”
薄御隔着车门听见女人唤出的这一声,往身旁落过去一眼。
沈固若正安安静静地看着车窗外,忽然透过黑色的镜面发现驾驶座的人在看他。
他回望过去。
薄御适时出声:“和沈老师一样,是小时候太调皮,所以取的闹闹么?”
沈固若:“嗯。”
薄御指尖轻点在方向盘上。
懒懒和闹闹,确实很贴。
哥哥安静,弟弟闹腾,性格天差地别。
他失神地看着车外说笑着走来的母子俩,永远也体会不到那是种什么感觉。
也不知道自己曾经有没有拥有过贴合的乳名。
还没从薄御身上移开目光的沈固若没有错过男生一瞬的失神。
那双漆黑的眸有他看不懂的色泽。
可莫名就是让他觉得陷在车内昏暗中的人……被笼罩出了一层淡淡的悲伤和孤寂。
方正阳说的没错。
现在的薄御看上去就很孤单一样。
明明对方此时并不是自己单独一个人。
沈固若顺着男生的目光慢吞吞移向车外,看到了他的母亲和弟弟肩并肩的走来。
曹燕的手心正落在沈乐池的后脑勺上轻轻揉着,互相说笑着。
沈固若又去看薄御。
看着看着,他蓦然抿直了唇瓣,放在腿上的手……也无声地蜷成了拳头。
像是有什么一直被他忽略的事情,此刻在心里终于有了雏形呼之欲出。
沈乐池提前被通知过,所以拉开车门看到薄御也在并不意外。
他上了车,喊了声薄学长,算是打过招呼了。
薄御的心绪被他的声音拉回了现实。
今晚他们以沈乐池为主,少年挑的是一家离学校不远的骨头砂锅店。
进门的时候,沈固若重点注意着身边的薄御和店里热闹的人群,防止双方发生接触。
就连沈乐池想左右两边各挽着自己的母亲和哥哥,也被他主动给分开了,选择了和薄御一起。
薄御将他的一举一动一点不落地刻在眼睛里,心脏仿佛被无形的手轻轻捏了把,软得都是水。
沈乐池心里酸了吧唧地点完砂锅的配菜。
问了母亲的建议又加上了店里的招牌烤鱼和五香麻辣小龙虾。
四个人的靠窗位置。
沈固若把靠窗坐在里侧的位置让给了薄御:“会不舒服吗?”
虽然男生看上去和平常没两样,脸色淡淡的。
但身体下意识暴露出来的僵硬,还是说明了对方的不适应。
薄御坐下道:“没事。”
沈固若叮嘱道:“不舒服了要及时说。”
然而薄御嗓子里还没来得及溢出一个低缓的“好”字。
把他们说悄悄话的互动锁在眼里的沈乐池酸溜溜地出声:“哥,你跟薄学长聊什么呢,都不关心关心我。”
他在学校才多久没见他们,总觉得不知不觉他哥跟薄御的关系又好了几个层次。
他人都在眼前了,他哥什么时候有过这样光顾着别人,看都不看他一眼的时候。
沈固若关心道:“和室友相处得怎么样?”
沈乐池本来都要因为他的询问开心起来。
但听见哥哥先问的是室友后,他的表情扭曲了下,又显得有些古怪。
他挠了挠脸:“啊……挺好的。”
“哥你上次见过的双胞胎他们,算是比你上次看见的时候,关系更好了些吧。”
曹燕在一旁插话道:“闹闹不是四人寝吗?”
沈乐池:“是啊。”
曹燕:“另外那位同学呢,你们没有孤立他吧。”
沈乐池的耳朵忽然红了起来,挠脸挠得有些频繁:“没,他、他也挺好的。”
他说着,语气刻意略显伤脑地转移话题:“室友都好,是我学习不好,脑子不够用,学不太会。”
沈固若就去问懂弟弟专业的薄御:“薄御,学不会你们的专业,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吗?”
沈乐池差点咬到舌尖:“……”
薄御瞥见对面的少年朝他磨了磨牙,一副被抢了哥哥的凶狠模样。
他面色不改:“不介意的话,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或者找方正阳也可以。”
“我们能帮你解决,想开小课也可以。”
沈乐池表情空白了瞬,忘记了酸,惊喜道:“真的!?”
说这话的是谁?
这可是KB创始人,还是两个都能问!
问他们等同于一只脚踏进了KB大楼的门槛!
薄御不开玩笑,何况是沈固若的亲弟弟:“嗯。”
沈乐池激动地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
还是曹燕笑着无奈按住了他,他才屁股紧紧挨在椅子上。
沈固若也没想到自己随意的一问,对方居然会给弟弟开小灶。
沈乐池赶紧掏出手机,把薄御抢走哥哥注意力的仇先放一边。
他要加上KB创始人的联系方式:“薄学长,那我跟你交换联系方式,以后有问题能随时问你和方学长吗?”
薄御“嗯”了声,拿出了自己的手机伸向桌上,主动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沈乐池用手机镜头对照着他的手机屏幕上面扫了下,点了好友申请。
在他期待的目光下,薄御当着他的面点了通过。
沈乐池往手机上狠狠亲了一口。
对于加上KB创始人的激动心情嫌不够似的,还想亲手跟本人接触。
他搁了手机在桌上,双手就要去抓起薄御的手表达下自己此刻的心情。
顺便想在可能是自己未来上司的面前好好表现一下。
薄御一下看出少年的意图,手疾眼快地躲过了朝自己伸来的手,凝神将自己的手收敛回到餐桌底下。
然而猛地惊诧,同一时间他余光下横出一只纤薄的手。
沈固若把弟弟的手扣在了餐桌上。
因为太过慌忙,没有控制好力度。
沈乐池的双手被扣住在餐桌上,发出重重“咚”地一声。
顷刻间——
餐桌前的空气安静到凝滞下来。
只剩下周围其他餐桌客人的热闹交谈声。
“哥?”
没多久,沈乐池伤痕累累的声音不可置信地抖出来。
第46章 是哭包攻046 “只有沈老师会哄我。……
【046】
“我手疼……哥, 你干嘛啊?”
他的腕骨被迫砸磕在餐桌上。
过去两个瞬息。
他的手仍然被沈固若禁锢锁扣在手心和餐桌之间。
不得不再度委屈巴巴地出声。
沈乐池视线越过餐桌,看着对面忽然对自己好端端施加暴力的亲哥。
皮肤和骨头隐约带着轻微的酸麻。
满脸无辜。
发生什么了突然要这么对他?
而且是此生第一次没有被哥哥温柔地对待。
虽然手没有真的很疼,但他脆皮的心脏要哭了。
作为被哥哥宠惯的少年。
如果不是大庭广众之下, 是在半夜三更或者家里。
沈乐池一定会当场给哥哥表演个什么叫鬼哭狼嚎。
他狠狠咬住下唇, 不哭,却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对哥哥施暴的控诉。
仿佛在说不快点哄他, 或者有合理的解释, 他就要哭闹了。
薄御率先回神。
垂眸落在眼前餐桌上叠着的手,沈固若的那点力度在他这里就跟挠痒痒似的。
怎么会疼。
可少年好不可怜。
薄御一时间忘记了要追问沈固若, 为什么会对着沈乐池出手。
而是闪烁着黑眸, 忍不住侧目去瞧身边的人,想看看对方面对少年这副模样的反应。
下一秒——
“乐乐,哥哥不是故意的。”
是沈固若温吞的道歉声。
薄御躲避少年而藏在桌底的手微微蜷了起来,手背掌骨分明,有着不大能接受青年道歉的弧度。
沈固若怔愣的水眸, 渐渐在弟弟的控诉下聚焦起茫然。
他自己也不清楚怎么就突然扣住了弟弟的手。
当时只顾着薄御的身体了……
身体反应快过大脑。
等反应过来,心脏也不自觉加快速度, 重重撞击在胸膛。
沈固若改扣为握,轻轻去揉沈乐池的手腕:“我跟你道歉。”
是真的怕极了对方这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他不太会哄人,而且弟弟哄起来又很麻烦。
他怕哄不好。
要是有薄御一半好哄就好了……
沈乐池原本情绪还好, 被他一安抚,这会儿是真的鼻子有些酸。
他吸了吸鼻子:“你干嘛要砸我的手啊?”
沈固若沉默两秒, 才缓缓说出理由:“随便抓别人的手, 这样不礼貌。”
这是原因之一,但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不能解释是因为薄御的渴肤症。
他需要帮人保密。
沈乐池闻言却微怔了下。
兄弟俩四目相对。
少年碎掉的心脏在亲哥的安抚下,慢慢重塑了起来, 脑子也一并塑新了下。
对于薄御来说,沈乐池没他哥熟。
好像确实不该那么随随便便。
可按照他哥的好脾气,哪会因为这么小的一件事就无缘无故这么对他。
沈乐池撇撇嘴,半信半疑。
就在他想将这件事简单揭过的时候,蓦然惊悚地想起一件被他遗忘的事。
就是当初第一次在学校宿舍里。
薄学长对他哥耍流……抱了他哥之后,哥哥跟他模棱两可说起的某种可能性。
——薄学长……可能和小许哥哥是一样的。
已经忘得一干二净的沈乐池不知不觉睁大眼睛。
……难道他哥当初猜的是事实?
如果薄学长有渴肤症,他哥已经在他们相处中验证过了。
那么拦住他去抓薄学长的手,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而且刚才他伸手,在哥哥阻拦前,薄学长是不是提前就躲了他一下?!
沈乐池忐忑地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冲对面的薄御道:“薄、薄学长,对不起啊。”
“我刚才太激动了,没想对你做什么。”
“没事。”
薄御的嗓音清冷,但有冷沉下去的趋势。
他没仔细听少年说了什么,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身边人的侧脸,半点没有移动一下。
沈乐池被他冷冰冰的回应冻得哆嗦了下后脊。
刚才和他哥说话都不这样!
不会是他鲁莽的举动把人惹生气了吧?
他真不是故意的……
沈乐池只好弱小无助地找哥哥撒娇:“哥,我手还疼,刚才都差点疼哭。”
“你再给我揉揉,我以后一定管住自己的爪子,不乱摸。”
后面的话是他保证给薄御听的。
希望以后不要因为他左脚迈进KB大门,就淘汰了他的求职。
还有刚才说好的开小课,要说话算数。
沈固若僵硬地安慰道:“你别哭,我给你揉。”
他的话音落下,薄御的薄唇就直接抿成了一条直线。
少年的演技拙劣。
他身边的人还是轻而易举的信了,也心软了。
这让他回忆起过去,青年留在他手机消息里的那段对话。
【乐乐可能会哭。】
【哭了你就会心软么?】
【不是的,是没哭之前我就会。】
原来说的是真的。
薄御像是要把人盯出一个洞来,从来没想过自己嫉妒起来是这么擅长。
青年温柔到不像话,好脾气得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
和他前不久渴肤应激,控制不住情绪时,展露出来的那副温和模样重叠在了一起。
然而又不是完全一样的。
对沈乐池那是没有底线的纵容。
对待自己的亲弟弟,和对待朋友之间,明明不同很正常。
明明以前他们的互动在自己面前并不觉得有什么。
可现在……
薄御深觉刺眼地垂下了眼睑。
他觉得自己好像哪里变了,但又说不上了是哪里变了。
有种想要的宝物被好多人觊觎的感觉。
怕极了会被别人轻易的抢走。
想要藏起来,想要独自霸占。
曹燕清楚自己孩子们的心性。
只要不影响彼此的感情,小打小闹的矛盾她一般都不会插手。
她眼神温柔似水地看完兄弟俩的互动,笑意盈盈地勾着红唇喝了口水。
然后离座道:“妈妈去自助零食区给你们拿餐前水果。”
沈乐池撒完娇,跟着起身:“哥,我去帮妈端盘子。”
沈固若:“好。”
沈乐池一走,餐桌前留下沈固若和薄御两个人。
他看了看薄御面前的水杯里没有水,拿过水壶给人倒了点水:“薄御,乐乐不知道你的情况,他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
薄御表情松动,放在桌子底下的手重新靠上桌,被灯光浸润的黑眸愈发的深沉。
他接过沈固若手里有些重的水壶,倒好水放下。
掌心缓缓握住水杯。
他不在乎沈乐池有意无意,只在乎青年朝亲弟弟忽然出手的原因。
不满足于“随便抓人的手是不礼貌的行为”这个解释。
薄御平静地试探出声:“沈老师刚才……是因为我,才这么做的?”
沈固若:“嗯。”
他略显苦恼:“我怕乐乐会碰到你,但我忘记了,我这么做乐乐容易哭。”
薄御意有所感,捏紧水杯杯身,低低地问道:“沈老师怕弟弟哭,还是怕任何人哭?”
沈固若诚实道:“都怕。”
薄御呼吸顿住,那句“我也是吗”,在舌尖滚了几圈,依然没有勇气从嘴里挤出来。
就听沈固若改口说:“薄御哭就不会。”
薄御怔愣,语气艰涩:“为……什么?”
沈固若掰了下手指,数着说:“乐乐哭是我哄不好,别人哭是我不大想哄。”
薄御心脏快速跳动起来,拿起水杯抿了口水,等着他的下话。
沈固若:“薄御是我遇到过最好哄的人。”
餐厅用柠檬泡了许久的水,照理说已经到了发涩发苦的地步。
然而抿进薄御嘴里的水,却出奇的甜腻。
甜到他的嘴角都好似忍不住要有翘起来的迹象。
他还嫌不够甜似的,非要追问:“那我可以在沈老师面前哭么?”
他最不需要的眼泪,居然也能这么脸不红心不跳,不知羞耻地问出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他太想知道答案。
沈固若奇怪地看了薄御一眼。
前不久男生还因为哭过,觉得自己丢人,半天不敢用通红的眼睛面对他。
怎么就要在他面前哭了?
可以自己藏起来偷偷哭的啊……
沈固若疑惑地问:“为什么要在我面前哭啊?”
薄御直直地望着他,唇瓣扯出一抹苍白,语气却没什么变化:“只有沈老师会哄我。”
言下之意,没人哄他,见了他哭也不会哄。
沈固若是这样理解的。
他看着身边的薄御耷拉下眼睛,脑袋也垂低了些。
侧脸像一只被突如其来的低落情绪笼罩住的可怜小狗。
压不住以往的冷清性格,想在唯一能够给予他少许温柔的人面前,讨要到一丝不同的怜悯。
“我真的很好哄。”
提心吊胆会被拒绝,薄御嗓音低低地补充道。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变了,变得彻底不像自己。
但如果可以得到身边人不一样的对待。
他宁可一变到底,也不想回头了。
“……不可以吗?”
沈固若心尖微动,有什么不可以的。
他有点手痒。
这种时候,他真的好想像摸小狗一样,摸一摸薄御的脑袋。
但是不行,渴肤症不能这样。
于是,只能遗憾地换成言语,告诉对方他的不介意。
“嗯,可以。”
他慢吞吞地道:“你很难过,又不想一个人忍的时候,想冲我哭的话就哭好了。”
“我不怕你哭,也会哄好你的。”
薄御喉咙一瞬发紧发涩,心想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心软的人。
也难怪沈乐池先前那副装出来的可怜巴巴样子。
只有试过才知道……青年的心软是什么滋味。
像毒一样,缠得人晕头转向。
薄御唾弃自己。
可又心脏软塌得想要不顾一切,厚颜无耻地应了下来。
“嗯。”
这可是……沈老师亲口说的。
第47章 是哭包攻047 “我被人……碰了。”……
【047】
曹燕和沈乐池端着水果盘回来的时候, 他们的骨头砂锅也刚好被服务员架上桌。
砂锅周围摆了一圈他们点的配菜。
四个人的餐桌摆满餐盘普遍会显得拥挤。
于是,剩下的烤鱼和小龙虾延后上。
等他们砂锅吃得差不多了,撤走砂锅后再上桌。
吃饭中途。
薄御观察到砂锅周围所剩不多的配菜, 放下筷子, 对着身边的沈固若放轻了声音道:“沈老师,我去趟洗手间。”
沈固若咀嚼的动作微顿住。
他侧目看过去, 咽下嘴里的食物才温声问:“需要我陪你去吗?”
薄御正欲缓和下神色说“不用”。
对面听见他们对话的沈乐池, 隔着砂锅冒出的热气,抢先一步嘀咕出声:“哥和薄学长是小学生吗?”
“这么大人了还结伴上厕所呢。”
什么关系都好到一起上厕所的地步了。
他上厕所的时候也没见哥哥陪他。
沈乐池夸张地啃着嘴里的脆骨, 眼神森森地觑着对面的两个人。
咔嚓咔嚓的声响不停。
不知道还以为他是在生吃活人骨头。
沈固若捏紧手里的筷子, 有种回到真人展前的错觉。
弟弟那副半夜阴暗爬行鬼上身到他面前的模样,和现在有一点点像。
就听薄御在他耳边低声说:“不用陪。”
沈固若瞬间放松了下来。
他尽可能忽略弟弟的死亡凝视,澄澈的眼睛只看着薄御。
“你自己注意安全。”他用只有自己和薄御听得见的音量叮嘱道,“有什么事要第一时间联系我。”
是他把薄御带到这种人多危险的地方,就必须负责得把人安然无恙地带回家。
薄御:“嗯。”
砂锅周围的热气浓稠。
不知不觉似乎把他清冷的嗓音染出了一抹粘稠。
被两人说悄悄话完全排挤在外的沈乐池眼睛酸得都快冒泡了。
刚想抓起自己碗里的大骨棒愤起抗议。
他身边的曹燕忽地笑着开口:“交了小御这个朋友, 我们家懒懒都变得不太一样了。”
沈固若还没来得及给薄御让位出去,闻言没觉得自己哪里变了。
他疑惑地道:“哪里不太一样?”
薄御站在他身边, 禁不住朝青年的母亲落过去一眼,也好奇这个问题。
曹燕的目光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打转:“话变多了,性子也不闷了。”
“最明显的。”她顿了一小下, 结合她这两天的观察,“是开始会黏着朋友了。”
“妈妈真高兴。”
沈乐池酸溜溜的插话:“我觉得哥哥没变化, 他和陈豫不也差不多是这样。”
“……”
薄御太阳穴狠狠跳了跳。
前面的话他听得认真, 到少年这里他听不进,也不想听。
沈固若自己没感觉到变化,听了也就没什么太大反应。
但经过母亲的提醒,他想了想。
和薄御认识以来, 他们见面的次数很多。
近期和陈豫见面的次数一比,确实显得很频繁。
他这样……算黏朋友吗?
沈固若让出位置。
薄御从他椅子前走到餐桌间的过道,沉浸在原来不是只有自己发生了变化的心情当中。
而从青年母亲的话语里分析。
对方的变化明显是只因他一人。
薄御:“我去了。”
不仅是黏腻的语调,连望着沈固若的黑眸里也沉了丝丝粘稠愉悦。
沈固若:“嗯。”
看到这一幕的沈乐池皱起眉头,能拧死苍蝇似的。
处朋友就处朋友,关系好就关系好。
说个话眼睛都要拉丝了,又不是在谈对象!
还没他个弯弯板正。
沈乐池喝了一缸醋似的。
从来没有哪个瞬间觉得哥哥交了好朋友,自己这个弟弟要在对方面前失宠的程度。
他不信。
哪有朋友比亲弟弟重要的。
这时候小龙虾被服务员端上桌。
沈乐池趁机争宠:“哥,我手疼,你给我剥小龙虾好不好?”
沈固若没有犹豫:“好。”
沈乐池嘴角差点翘天上去。
看,他哥还是最宠他!
薄御走到拐角,见遮住了他们餐桌的视野,他换了方向径直去了结账台。
去洗手间是幌子。
他找服务员给他们桌加了些配菜,全是他刚才关注到沈固若他们经常夹的菜。
然后把他们桌的单给结了。
服务员打好账单,对着吧台的付款机示意:“可以了,您直接扫这里就好。”
薄御打开手机的付款码,往付款机上扫了下。
就在这时——
伴随着付款机“嘀”地一声。
他身后传来一道男人口齿不太清晰的高昂声。
“服务员!结、结账!”
醉酒的气味由远而近,出现在薄御的身侧后方。
垂眸间,落地的影子也正在逐渐向他靠近,一不小心就有被接触到的可能。
危机的警铃打响。
以往这种时候,薄御该快速的逃离这里,躲开任何可能发生的接触。
然而耳边“嘭”的声音响起。
等他站在原地反应过来时,他耳朵嗡嗡作响,身体却已经跟醉酒上前结账的男人,肩膀撞在了一起。
醉酒的男人一身酒气尚且还有理智。
下意识就握住了身边男生的手臂想将人扶稳。
男人抱歉道:“哎!兄弟,对不住啊,没事吧!”
瞬息,渴肤的轻微症状从薄御的手臂皮肤开始逐渐发作,熟悉的疼麻和酸刺直逼他的骨髓。
可他像是被下了定身咒,没有第一时间甩掉男人的手。
而是浑身僵硬的愣在原地。
清冷淡漠的面庞彻底渗透出苍白和迷惘。
薄御的呼吸发颤,头脑发晕的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为什么……他没有躲?-
沈固若收到薄御消息的时候,正双手套着塑料手套在给弟弟剥小龙虾。
手机就搁在他的餐盘旁,弹出消息的一瞬间就能被他看到。
【口:沈老师,你能来一趟洗手间吗?】
看到消息的那一刻,沈固若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里还有一只剥了一半的小龙虾。
沈乐池吃得津津有味,被他吓一跳,差点呛住:“哥……你干嘛啊?一惊一乍的。”
曹燕也问道:“怎么了?”
笔直站着的沈固若微怔了下,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似乎有点大:“我去洗手间找下薄御。”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拆了塑料手套。
隐隐担心薄御是不是在洗手间里出了什么意外。
才去了不到几分钟就给他发了消息。
沈固若抽了湿纸巾,边擦手边离开座位。
根本没给身后曹燕和沈乐池多问的机会。
沈乐池嘴里的小龙虾突然不香了:“上个厕所有什么好找的啊。”
说完,他咬到舌头了。
倒是把他脑子疼激灵了,望着哥哥走远的背影,他不信邪地用手指刮了刮脸皮。
不、不能是渴肤症的缘故出事了吧……
曹燕无奈:“多大人了呀,吃饭还能咬到舌头,疼不疼?”
沈乐池摇摇头,脸色有些复杂。
看他哥的模样也没多着急,他瞎担心什么,又不是他的朋友。
洗手间门口。
店里的洗手间只有三个里间,唯独最里侧的门没有像其他两间一样敞开着门。
沈固若试探地在门口出声:“薄御?”
“嗯……”
最里侧的门内传出薄御低哑的回应。
沈固若蓦地抿唇,暂时没办法从薄御的声线里判断出对方的情况。
确认了位置,他径直走到最里侧。
没等他再度开口,或是敲门,面前的门已经被人从里面缓缓打开。
沈固若抬眸望进去,入眼的画面让他表情空白了瞬。
里间的薄御卷着袖子,后背艰难地倚着边墙,有些直不起身地微微拱起后脊。
他用手捂着自己的另一条手臂,指尖带着明显的颤意,连同手臂一起也止不住地发颤。
从肩膀到指尖,整条手臂湿了个透。
指尖和指缝间还挂着水珠。
绷带正凌散地缠在他的手臂上,像是被蹂-躏了一遭,脆弱得不堪一击,随时会有散落到地上的趋势。
男生如同被狠狠欺凌过似的。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沈固若有些不敢及时出声,生怕刺激了对方。
薄御慢吞吞扭过头,额头带着薄薄的冷汗。
朝向沈固若的面庞没什么表情,眼眶却肉眼可见的变红。
也许是看出了门口的人面对这样的自己略显局促。
他机械地扯唇,隐忍着身体的难受说:“沈老师,我被人……碰了。”
嗓音低哑得一塌糊涂。
仿佛折磨他手臂皮肤的同时,连同他的嗓子一起凌-辱了一番。
沈固若这才走近两步,视线扫过薄御的手臂,小心翼翼地问道:“碰、碰哪了?”
薄御收拢在手臂上的五指:“这里……还有肩膀。”
他有些撑不住地又压低了些后背的幅度,呼吸狠狠抖了抖。
沈固若仔细看了看他的手臂,庆幸弄湿的不是前不久缝合过的那条手臂。
但也只是庆幸了一小下。
就满心被担忧占据,关心起薄御的渴肤情况。
沈固若:“现在身体很难受吗?”
“身上的水……”
薄御接过他的话,语调愈发哑得厉害:“我想试试能不能缓解,但是……没有用。”
用水冲洗没有任何用处。
他听话的忍住了没有靠蛮力伤害自己。
陌生人不小心的触碰远不及青年靠近时带给他的千分之一影响。
可饱尝过对方帮他缓解过身体的滋味,像深入骨髓一样上瘾。
轻微渴肤到明明可以自己忍受过去。
以往也是这么度过的。
然而身体的深处早在对方出现的那一刻起,叫嚣着要他靠近对方。
“沈老师……”
得到过允诺,向自己没用的身体和岌岌可危的理智妥协,在嘴里溢出哭腔时,原来是那样简单。
薄御续起的眼泪从眼角无声无息地落下来。
挂在脸颊上的泪痕宛若碎出裂缝的白瓷,脆弱到被巨大的委屈所笼罩。
“我现在……可以抱你吗?”
第48章 是哭包攻048 “沈老师的手……好凉……
【048】
看到薄御的眼泪, 沈固若的心尖仿佛被捏了一把。
下意识同意的“嗯”字在他嗓子里只溢出了半个音。
薄御便迫不及待地跨步到他面前,红着眼眶朝他伸手抱进了怀里。
沈固若的鼻尖蹭在薄御宽实的肩膀上。
半张脸陷入男生锁骨窝处的衣服布料中。
他缓缓耷拉下眼睑,颤着睫毛轻轻嗅了下。
抱着他的人浑身烫得像个火炉。
就连染湿的手臂在穿过他的腰侧时, 擦过他胳膊皮肤的水珠也带着灼烧的热意。
紧紧缠住他的腰, 隔着衣服勒得其实有一点点疼。
但沈固若没有说什么。
他靠在薄御的怀里静默了几秒。
然后将脸微微侧过一些,看向正埋进他肩窝中的脑袋。
洗手间白炽灯的灯光很亮。
可薄御把脸藏得太深, 他只能就近看清对方侧脸苍白的线条, 看不到神色。
男生的呼吸在他耳边颤得很乱。
沈固若抿紧了唇瓣,一瞬懊恼起自己没有陪薄御来洗手间。
他们不久前才在餐桌上对话过的内容, 意外发生的这样猝不及防。
薄御委屈得都冲他哭了。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要想办法先把人先哄好。
渴肤的症状缓解也需要时间。
沈固若尽可能待在薄御的怀里, 扬起脸轻轻开口道:“薄御,把你湿掉的手臂给我。”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紧挨着薄御的胸膛。
在对方听进他的话,单条手臂松下力道的同时,身形往外侧过了一点。
“沈老师……”
以为他要远离自己, 薄御松了没一秒的手臂再度发力,狠狠地把人搂紧在怀。
溢出的艰涩音色染着浓浓的哀求。
沈固若侧脸和肩膀撞在薄御的身前。
被他调整了一点的拥抱姿势, 此时变得有些别扭。
但足够他施展自己的手和胳膊。
就在这时,察觉到自己肩膀上忽然晕开的一抹湿润,沈固若禁不住微怔了下。
大概是因为上次抗敏治疗, 薄御的模样让他记忆犹新。
他温声脱口而出:“我不走。”
薄御几乎将自己所有的身体重量都用来禁锢了怀里的人,一言不发, 也没有让手臂松动分毫。
直到这个时候, 他没有躲开陌生人接触的理由,终于得到了应有的答案。
他能清晰的感受到,渴肤的轻微症状正伴随着青年的体温,逐步地褪去。
然而身体本能想要拥入对方的念头, 高过了去缓解渴肤的心思。
陷在他怀抱中的人软得一塌糊涂。
腰是软的,嗓音也是软的。
鼻息间是对方身上好闻的味道。
已经在他家里洗过澡的熟悉气息虽然被掩盖过去,但依然让他像醉酒一样沉迷。
他居然不惜用自己的身体,就想换来一次和对方的亲昵。
他好像病得不清。
也不想去思考是不是上次渴肤应激带来的某种后果。
眼泪真假参半。
他费尽心思等到了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是真的委屈顺理成章和眼泪忍不住一起落了下来。
可也怀揣着想让对方为自己心软一次的念头。
恶劣、可耻又可悲。
不知不觉,他所谓的罪恶感似乎快被怀里的人一点点抹平。
轻易就朝着愈发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下去。
真的变得快不认识自己了……
沈固若缓了一缓,从口袋里摸出随身携带的纸巾,抽了几张出来。
紧接着去解薄御手臂上松散了大半的绷带。
一圈一圈的解,全部湿了个透。
洗手间的垃圾桶就在门口角落,他身体不动,就动着胳膊扔掉解完的绷带。
薄御没了绷带的手臂上露出前几天抗敏治疗留下的伤疤。
结痂的地方浸了湿意。
沈固若手心团着纸巾擦干薄御手臂周围的水珠。
到了伤疤附近,动作轻柔得跟羽毛一样。
薄御被他的动作勾着,从他颈窝中露出一点湿漉的黑眸。
看着沈固若柔软的指尖擦过自己的手臂皮肤。
带过的一阵酥麻盖过了还在缓解当中的渴肤症状。
舒服得让手臂线条反复绷直又松开。
薄御控制不住呼吸抖了抖,埋过脸往青年好闻的颈侧蹭了蹭。
沈固若怕痒,停了给人擦水珠的动作,缩了下肩膀:“……痒。”
薄御不蹭了,安安分分地抱着他。
真的很像小狗一样……
沈固若的耳边刮蹭着薄御的黑短发,毛茸茸的。
很想就这样抬手摸一摸他觊觎已久的脑袋。
但直男都不喜欢被男生摸脑袋。
沈固若这个想法冒出得很快,被他歇下心思也很快。
他放轻了声音,半哄半问道:“身体有好受一点了吗?”
身体好受了就要放开怀里的人。
薄御一时间根本舍不得松开他,抿直的薄唇绷着挣扎的意味,没有及时开口回应。
沈固若没得到回应,就不再问了。
他继续安安静静地给薄御擦手臂。
时间只过去了一小会儿,想也知道渴肤症不会缓解的那么快。
只是肉眼可见的。
薄御这次的渴肤程度,没有他们抗敏治疗时应激的严重。
也比上上次在学校游戏中发生意外,薄御被他找到时的模样镇定不少。
程度不大,沈固若以为薄御会好受起来快一些。
“薄御,是因为别人碰你对你身体的影响小一些,还是因为我们治疗已经起了一些效果?”
“我感觉你比上次治疗的时候,身体反应好了不少。”
“……都有。”
薄御这次低低应了声。
做不到被怀里的人询问一次两次,自己还始终保持沉默。
沈固若等擦完了他手臂上的水珠,缓缓道:“我告诉过方正阳我们要改保守治疗的这件事了。”
“他说会找时间去和你的主治医生聊一聊,他有跟你说起什么吗?”
薄御借着摇头蹭了下他的颈窝。
沈固若忍着痒,没有躲开:“我们还不知道保守治疗要做什么。”
“改天去问问医生吧。”
希望他们治疗中断,不会影响薄御身体症状的改善。
也希望能更快的帮薄御治好渴肤症。
就不用出门在外也要担惊受怕,小心翼翼。
薄御听出他话里的深层意思,控制着力道收紧放在他腰上的手臂。
尾音带着轻微的颤意,从喉咙里溢出一个低哑的“嗯”。
沈固若感觉时间差不多了:“薄御,你抬起脸给我看看好不好?”
短暂的沉寂过后。
薄御听话地缓缓抬起脸。
沈固若仔细地看了眼,男生的脸色和唇瓣有些发白。
脸颊上的泪痕不见了。
但眼眶依然红红的,眼尾坠着一抹不容易掉下来的湿润。
沈固若抬起手,手指轻轻擦拭过薄御的眼角。
他还没开始哄,面前的人就不哭了。
哪里是什么好哄,都不需要他哄的,自己就把自己哄好了。
薄御颤着眼睫,眼角下意识微微追着他的手指蹭过去,经不住眨了下眼睛。
最后一抹湿润就砸在了沈固若的指腹上。
他被烫了一下,手指僵在薄御的脸颊边。
“不哭了。”
他嗓音温软带着轻哄。
薄御没打算再哭:“嗯……”
沈固若说:“你手臂的伤口沾水了,可能会感染。”
“结痂了,不会的。”
薄御反过来安慰他,在他准备放下手的时候,掌心情不自禁握了上去。
随即反应过来,整个人微怔住。
然而薄御僵着手,却没舍得放,把沈固若的手一点一点地圈紧在掌心里。
他稍稍垂下脑袋,下巴小心地枕到青年的肩膀上:“沈老师的手……好凉。”
沈固若蜷了下没被禁锢到的手指:“可能是餐厅的空调开的太低了。”
室外气温逐渐转凉,加上室内开着空调。
他有些轻微的体寒体质,会出现手脚冰冷的现象。
沈固若根据薄御表现的反应,问道:“身体是不是好受一点了啊?”
他时刻关心着自己的身体情况,薄御却只想避而不谈。
“介意我帮沈老师……暖一暖手么?”
两个人抱在一起,他们一个烫得像蒸煮过,一个散发着丝丝凉意。
冰火两重天。
沈固若发凉的手其实很喜欢被薄御这样热乎乎的掌心握着。
以为面前的人是打算继续帮他握着暖下去的意思。
“好。”
他的话音落下,薄御就带着他的手轻轻覆在了浑身最烫的脖颈上。
手心贴合灼烧般的颈侧皮肤,还能感受到大动脉的触动。
仿佛血液在血管流经的速度也能感知到。
沈固若睁大了眼睛。
就听薄御在他耳边哑着声说:“小龙虾味道的。”
腰上的手臂将他往对方的怀里带了带。
不知道是薄御的心跳太快,还是他的心跳太快。
两个人心跳撞在一起似乎震出了好大的声音。
沈固若缓缓扇了下眼睑,说:“刚才我在给乐乐剥小龙虾。”
闻言,薄御直接收拢五指,毫无征兆地插入他手指间的缝隙中。
沈固若的手一动也动不了。
薄御胸口狠狠起伏了下。
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将脑袋往青年的肩膀上一栽。
总能在他们独处的时候,听见另外人的称呼。
他一点也不想听到别人的存在。
他沉冷的声音里掺了浅淡的委屈和羡慕:“沈老师对弟弟就那么好。”
沈固若没有多想地说:“你比我小,你想的话,我也可以把你当弟弟一样照顾。”
像是听见了比渴肤还难受的话语。
薄御心脏漏停了一拍,抬起头的速度凸显了一抹慌乱。
“不可以。”
第49章 是哭包攻049 “你说……什么?”……
【049】
他们彼此间本就没有距离。
薄御抬头的瞬间, 沈固若的耳畔顿时滑过一阵对方呼出的热气。
耳垂被烫了一下似的,他快速地眨了下眼睛。
然后对上薄御那双近在咫尺的黑眸。
男生眼尾清晰地点缀着浅淡的红,将眉眼间的清冷减化到只剩零星, 添出了几分可怜劲。
沈固若直直地往他瞳仁里面望进去一眼。
继而视线偏离, 没什么聚焦地落在自己放在对方脖颈皮肤上的那只手。
正牢牢被对方的宽掌禁锢着。
前后夹着,热意很快就渗透化开进了皮肉里, 驱散了大半的寒凉。
沈固若语调平缓地接下薄御说的话:“不当弟弟, 那我们还是朋友。”
也瞬间反应过来,确实没有直男愿意给好朋友当弟弟。
这和让人给自己当儿子同理。
要放男生宿舍里, 他们高低得互相打一架。
沈固若默默松了口气, 幸好他改口得快。
然而听了他的话,薄御莫名其妙哑了声。
喉咙里回应的“嗯”字像把锋利的刀。
横在他的嗓子眼,滚两下就划拉地要疼死他似的,根本挤不出嘴。
他的心脏好似空了一块。
被怀里的人险些当成弟弟的时候,心情没由来的恐慌得厉害。
可继续保持朋友的身份, 他却变得有些无法满足。
明明和先前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还是好朋友。
也是他当初费尽心思想要维持起来的关系。
是他自己想要的,偏偏现在填不上他心中的空缺。
也找不到更好的身份来满足他在青年身边想要的位置。
“哥?哥!”
这时候, 洗手间外传来沈乐池由远而近寻人过来的声音。
沈固若辨认出弟弟的声线微怔住。
被打断思绪的薄御也愣了下。
他们待在洗手间最里侧的隔间,一个在门口,一个在门内。
缓解渴肤的时候并没有关门。
沈固若最先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抽出自己在薄御颈侧的手,将面前的人推搡进了隔间里。
身后的隔间门被他反手带上落了锁。
被门阻隔了部分洗手间光线的隔间里, 陷入了浅薄的阴影当中。
还沉浸在混乱情绪中的薄御后背忽然抵上了墙面。
等回过神来时。
他的薄唇上被覆上了一根柔软的手指。
青年趴在他的身上, 抬起的水眸在隔间的阴影中亮得像藏了繁星。
里面写满了让他不要出声的意思。
薄御喉结上下艰难地滚动。
薄唇上的手指不像是来遮着不让他讲话的,更像是抵着他的喉结,连吞咽都不许他有。
呼吸轻微的颤出紊乱。
心脏重重敲击在胸膛,心跳声在他耳边震耳欲聋, 砸得他大脑发懵。
渴肤症限制了他以往落在沈固若身上的视线。
缓解中的他也时常被病症左右,没有镇定过好好看一看周围或是怀里的人。
沈固若在薄御怀里侧着脸,看着隔间的门,正认真的听取弟弟的脚步声。
薄御无声收拢贴着他后腰的五指。
青年的眼睛被造物主塑得好看又勾人,睫毛卷翘像把质地上好的小刷子。
肌肤很白,如玉一样,衬得底下的唇瓣色泽绯红。
他突然不小心将指腹用了一点点力。
薄御呼吸狠狠一抖,刚才空缺的心脏一下被震颤所占据。
对方柔软的指腹仿佛要抵进他的唇缝间。
他浑身僵硬着,薄唇也在僵持着。
像是只要一旦松懈下来,两片唇瓣就不会再听他的指挥。
绝对会擅自对青年的指腹做点什么。
偷吃软糖一样,可能会微微张开一点,然后把软肉抿进唇缝中。
舌尖也会很不听话。
跃跃欲试可能会试探出来,将软糖卷进嘴里,把全部的糖衣都浸染上黏腻的湿润……
“哥?你在里面吗?”
就在沈乐池的声音彻底进入洗手间。
沈固若举着的手腕忽然被人用力圈住,从对方嘴唇上被轻轻扯下。
下一秒——
后腰缠上的掌心把他狠狠往怀里推进。
他整个人都埋进了薄御不停起伏胸膛,面前的人烫得比刚才更加厉害。
薄御粗重的呼吸声萦绕在他耳边,急促又湿热。
明知不能多看多想,还是不受控制地满眼都被青年所霸占。
渴肤的症状不再是轻微,如浪潮在他身体里开始横冲直撞。
沈固若也意识到了什么,眼睛里闪过茫然。
怎么会……突然变严重了啊?
只是现在不允许他询问薄御的身体情况。
沈乐池正在外面推开其他隔间的门。
都没有人,他一路畅通地来到最后一间,瞧了眼实打实被锁上的门。
“哥,你在里面吗?”沈乐池敲了两下门,“怎么来趟洗手间一个两个都没影了。”
隔间里,沈固若呼吸有些闷,勉强从薄御的怀里抬起脑袋。
颈窝里就埋进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对方的鼻尖擦过他的皮肤,险些以为是当初会张嘴要咬他的嘴唇。
他感觉到来自男生身上细微的颤意。
于是,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后背,安抚了几下再放下手。
门外的沈乐池没有得到回应,纳闷地开口:“不好意思啊里面的兄弟,打扰了。”
“怎么都不在,跑哪去了?”
“哥哥手机也不拿。”
没多久,沈乐池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洗手间里。
沈固若再三确认门口没有了弟弟的身影,他轻声开口:“薄御。”
薄御理智尚存。
渴肤症还没应激起来,就被他抱到了想要的人。
他的情况远比上次抗敏治疗好上百倍。
“嗯……”
他闷着难受和颤抖的语调应出声。
沈固若困惑道:“你突然怎么了?”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比刚才更严重了。”
薄御在他颈侧艰难地扯唇,呼吸乱得一塌糊涂:“有……一点。”
沈固若觉得不像是有一点的样子:“好好的怎么会严重起来的。”
因为他盯着看得太仔细,想了不该想的,没有听主治医生的叮嘱。
但薄御没敢把心里话说出口。
不知道是在怕青年对他的为人改观。
还是怕对方得知这件事,选择用远离自己的办法来抑制他的渴肤症。
哪一种……他都接受不了。
“不知道。”他的嗓音一副要溢出哭腔的架势,“沈老师……我不知道。”
沈固若就“嗯”了声:“不知道我们就不想了。”
原因是其次,重点是要把薄御渴肤症缓解下来。
沈固若问:“抱着会好受起来吗?”
薄御抱的时间已经有些长。
他担心极了自己会被就此厌烦,被怀里的人不耐烦地推开。
薄御低哑地保证道:“我在好起来了……没有上次那么严重的。”
“好。”
沈固若放下心地想,在好起来就好。
只要不是像刚才那样,越抱变得越严重了,实在是奇怪得很。
大约过去五分多钟。
沈固若才有心思提及弟弟:“刚才我们差点就被乐乐发现,还好我反应快。”
以后出门在外,还是得小心些。
至少要注意把门关好。
薄御抱着他,力道一刻也没松下过,深埋在温热的脖颈中。
说话时嗅到他身上好闻的气味,像是对自己带着无声的安抚意味。
心安又舒适。
半晌,薄御明知故问:“为什么……要和我躲起来?”
沈固若的大拇指轻轻撵过自己的食指。
摁过男生唇瓣的触感这会儿被提及得一起隐隐冒了出来。
他温声说:“不能让乐乐发现你有渴肤症。”
两个人认识以来,薄御似乎从来没见过面前的人把自己的身体情况透露出去。
也从不怀疑对方会说出去。
甚至生出了一丝觉得被对方说出去也没关系的无所谓心态。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替人着想,又毫无防备心的人。
性格好得软嵌到了人心坎里。
薄御心口酸胀得厉害,要多幸运才能遇到他怀里的人。
可他还是忍不住要问。
“沈老师不会告诉任何人吗?”
“不会。”沈固若没有犹豫地说。
薄御往他身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亲口听到的回答,清晰地有种他被人捧在手心里,好好保护的意识。
怎么办……
根本放不开这个人。
好想好想一直抱在怀里。
渴肤症消失了也想抱。
他怀疑自己这具没用的身体,再也无法从对方身上振作起来了。
沈固若的母亲和弟弟还在外面等他们。
薄御即便不想放开怀里的人,可也不能那么自私。
他缓缓直起身,踌躇地松开手臂力道,挣扎出幅度,强迫自己收回了手。
“我好的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沈固若没急着动身,打量着他的模样:“没事了吗?”
“嗯。”
薄御躲开视线碰撞,怕狠了下一秒会做出和话语相反的举动。
心不对口。
沈固若和薄御两个人回到餐桌。
找过他们的沈乐池立马放下手里的饮品:“你们去哪了?”
“不是去洗手间吗?”
“我找了一圈你们压根不在!”
曹燕给他们添上新上的饮品,也关心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沈固若拉开椅子让薄御进去的动作僵了僵……不会撒谎。
薄御先进了座位上,才面不改色地解释道:“一起去外面打了个电话,工作上的。”
“休息时间还要影响沈老师,曹姨,抱歉。”
听了一耳解释的沈乐池哑巴了。
难怪他找不见人。
总之不是出事就行,也不知道他在瞎担心什么。
曹燕赶紧摆了摆手:“道什么歉呀,打个电话又不影响的,我们懒懒都不介意,我介意什么呀。”
她就喜欢这样有礼貌的好孩子。
用公筷给薄御夹了刚煮好的砂锅菜。
曹燕催促他和自家宝贝儿子:“好了好了,我跟闹闹吃得快差不多了,你们也快吃。”
吃完饭去结账的时候。
曹燕听说薄御已经提前把账结了。
让晚辈结账她怪不好意思,于是出了餐厅的门,还在嘱咐薄御日后来自己家里做客。
“到时候阿姨就给你做好吃的,让你叔叔也露一手。”
“记得有空一定要跟着我们家懒懒一起回家啊。”
薄御都一一应了。
曹燕挽上自家大儿子和小儿子的胳膊,也嘱咐了大儿子一嘴:“哪天回家把小御带上,听见没?”
沈固若:“好。”
他带着薄御出来吃饭,也没想到对方会偷偷把账结了,请了他们一家吃饭。
他想把结账的钱还给薄御。
结果薄御不肯收,还打消了他的念头:“就当做曹姨那天下厨辛苦的回礼。”
沈固若只好作罢:“好吧。”
等哪天他再请回来,或者带薄御回家好了。
上车前,曹燕问小儿子:“闹闹是回学校,还是跟你哥回去?”
沈乐池虽然很想去哥哥公寓里住一晚:“我答应了室友们今晚不会在外面过夜,我还是回学校吧。”
曹燕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看起来闹闹跟室友关系是真的处得很好啊。”
“改天也带回家,妈妈招待他们一下,也认识认识他们。”
沈乐池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等有空再说吧。”
几个人坐上车,仍旧是薄御开车,把沈乐池送回了学校。
紧接着开车回公寓。
曹燕来时开的车就停在他们公寓楼下。
下了薄御的车,曹燕挽着自家大儿子:“过来送送妈妈,妈妈正好还有几句话要跟你商量下。”
沈固若看了薄御一眼:“薄御,你先回家吧,我送送我妈。”
薄御站在车边一动不动:“我想…等你一起回去。”
昏暗的夜色里,他的嗓音像吹拂过的风,很快就散得一干二净。
曹燕打趣:“不只我们懒懒黏朋友,小御也黏我们懒懒啊。”
薄御表情认真,低低地“嗯”出声。
他比想象中,可能还要黏人。
沈固若目光微微闪烁:“薄御,这里风大,你小心感冒。”
台风过境的杭白市夜里凉得冻人。
眼前的人才发过烧,别再给冻感冒了。
薄御改口:“那我去电梯口等你……行吗?”
沈固若:“好。”
很快,他被母亲挽着手臂来到熟悉的车边,替母亲拉开车门。
沈固若主动提起:“妈,你想和我商量什么?”
曹燕正往自己的手机里翻找出照片,紧接着把屏幕对准了给他看。
“看看。”
沈固若看了,上面是一张女生的照片,还没生出疑惑。
就听身边的曹燕开口道:“妈妈给你接了个相亲对象。”
沈固若闻言顿时蹙眉:“我不相亲。”
梧桐市的人普遍早婚。
他知道大学刚毕业的人找到工作后,就会被家里经常催起对象。
有对象的就会以最快的速度订婚。
他不喜欢这样。
曹燕对自家宝贝儿子的反应一点不意外:“妈妈就知道你不想相亲。”
沈固若平静的眸子看着她,仿佛在询问那为什么要给他接相亲。
曹燕也是苦恼:“这孩子是我们家楼上七楼的,你认识的王阿姨家的女儿。”
“你知道那王阿姨的性格,她天天见了妈妈都要问,非要让她女儿跟你认识认识。”
“说可能就看对眼了,妈妈拒绝了也没用,都要被她说出耳茧了。”
“跟我说不够,还要跟你爸说。”
沈固若抿直了唇瓣,能想象到那副场面。
曹燕叹了口气:“妈妈就想让她死了这条心,所以答应让你和她女儿见一面。”
“你就替妈妈去走个过场。”
“到时候那王阿姨就该知道死心了。”
沈固若不想母亲难做,而且只是走个过场,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相亲:“好吧。”
曹燕问道:“近期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妈妈安排你们见一面,趁早结束了这件事。”
沈固若想到近期快来临的国庆:“日历上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
为什么要看日历上的国庆假期。
是因为他工作时间自由,假期不一定会和日历上一样。
而且约了具体的某天,他也可以在对方假期间,找薄御请个假。
曹燕坐进车里:“行,妈妈记下了,回去就跟王阿姨说。”
沈固若帮她关上门前,叮嘱道:“开车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到家和我报平安。”
曹燕笑出声:“我儿子就是贴心,知道了,妈妈到家就给你发消息。”
“嗯。”
送走母亲,沈固若回去找等他的薄御。
回家前他还记着他们的保守治疗,特地又提了嘴让薄御去找主治医生。
薄御答应了他明天起床就去找。
隔天,沈固若着重进入工作状态,薄御跟他打过招呼后就去找了主治医生。
KB公司因为内部特殊,不会按照法定假期放。
国庆假期是关键的流量池。
别人的假期前,KB的工作部门氛围忙碌又紧张。
沈固若和薄御留在出现在公司里的时间也多了起来。
方正阳每天都赖在薄御的办公室里。
听完财务的汇报,他跟薄御一商量,交代了国庆期间给员工们提升的加班工资和假期补贴。
紧接着又喊来了人事,让她统计下大家的调休。
办完事,方正阳的目标转向了他们公司最最可亲的吉祥物。
“沈哥。”
他冲人喊。
在薄御办公椅上坐着的沈固若抬起脑袋:“嗯?”
靠在办公桌边的薄御,同时将目光淡淡的落过去一眼。
方正阳摊在沙发里问道:“沈哥国庆有什么安排吗?”
“要是有其他安排的话,老方我就不给你找事了。”
游戏4.0的宣传片虽然发布了,但等到筹备的游戏内容发布还有一段较长的时间。
沈固若的任务繁重,不过也可以不繁重。
配音就只有配个音的事情。
全看制作组在剧情走向里安排了多少配音内容。
有多有少,前期少的占了大比例。
也就参加的筹备会议是最多的,以防沈固若漏掉重要信息。
当然方正阳觉得不参加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反正有他好兄弟这个负责人在。
方正阳问道:“假期打算出去旅游吗?”
沈固若摇了摇头:“应该不会。”
他还没有收到以往家里要出去家庭旅游的消息,弟弟也没提起过要他带出去玩。
薄御垂着眉眼,缓下神色,漆黑的眸注视着他的侧脸,也问了和方正阳同样的问题:“其他安排呢?”
沈固若点点头:“有。”
他和薄御之前提过一嘴。
“阿……陈豫。”他张嘴顿了顿,考虑到薄御,下意识地改口,“他国庆会来我这里过生日。”
方正阳高兴道:“陈哥要来?!他生日要到了啊。”
注意到他改称呼的薄御眸光闪烁了下。
沈固若“嗯”了声:“他还邀请了你们,想一起过得热闹些。”
方正阳直接答应:“行啊,那我得好好去挑个礼物。”
薄御却不关心陈豫不陈豫。
他忽略青年的这一个安排:“生日只过一天,还有其他安排吗?”
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目光灼热得落在面前人的身上,想听到点不一样的。
沈固若本来没有了,母亲来过一趟后,他倒是多了另一件事。
“要去相亲。”
他的话音落下。
忽然,办公桌上的水杯从薄御的手边,一不小心摔坠到了地上。
水杯玻璃碎了一地,响亮的破碎声中,夹杂了一句——
“你说……什么?”
第50章 是哭包攻050 “沈老师,还小。”……
【050】
沈固若只离薄御一臂远的距离。
是眼睁睁看着薄御另一侧手边的水杯掉在地上。
站起来想去接住时, 玻璃碎片已经炸开在了他身旁的地板上。
他怔然地立在办公椅前,看着一地的狼藉,缓缓出声提醒道:“薄御, 你站着不要动。”
薄御没乱动, 或者说是正僵硬在原地。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下来。
溅起的水杯玻璃碎片砸在他的鞋边,也被突如其来发生的一幕惊了下神。
地上渗透开的水流混合着玻璃碎渣。
好似从他不可置信磕绊出询问声时, 在喉咙里划出的一条裂缝。
随即便哑了声, 思绪有些游离在外。
根本没发现自己的手刚才碰到了水杯。
“我靠!”方正阳在沙发上摊懒得正起劲,同时被骤然响起的碎裂声吓得弹起了身, “老御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薄御心烦意乱地捏了捏自己皱起的眉心。
这时候, 他余光瞥见身边的人抽了轻薄的纸巾,直接蹲下了身就要去处理地上的碎片。
“别!”
他连忙溢出声制止。
在沈固若的手隔着纸巾,即将包住玻璃碎片的时候,薄御的心脏差点骤停。
“沈老师,你别碰, 我来。”
他拿走办公桌上的纸巾盒,跟着蹲下。
沈固若的手就被他用纸巾盒轻轻隔开到一旁安全的区域, 手里的纸巾也被没收了。
听见他们的对话,方正阳操了颗老父亲的心冲到他们跟前,无语地道:“来什么来!你们一个两个都给我别动!”
薄御无动于衷, 面无表情准备收拾残骸。
方正阳瞪大眼睛,指着他后脑勺:“还敢动, 说你呢, 姓薄名御!”
纸巾在薄御手里拦腰扯断:“……”
半截还断在纸巾盒里。
方正阳低头瞅着他们两颗脑袋,不省心地说:“多大人了,还只知道用手去碰玻璃碎片,扫帚, 用扫帚!”
薄御本就心烦意乱,太阳穴突突跳了跳。
他尽可能缓下声,和蹲在自己面前的沈固若低声说:“沈老师先起来,蹲着累。”
沈固若经方正阳一提醒,也意识到他和薄御下意识用了笨办法。
他温声说:“你也起来,不要用手碰,我们去拿扫帚扫。”
薄御:“嗯。”
两个人从地上站起来,方正阳已经在办公室里找扫帚了。
但找了一圈没找到。
方正阳无奈:“老御,你办公室里的扫帚呢,怎么不见了?”
薄御淡着脸色回忆了下:“被保洁放在洗手间门口。”
“行,你跟沈哥待着,我去拿。”
方正阳说完,跑出了办公室。
薄御扫了眼玻璃碎片涉及的区域范围,有一块很快就会触及到沈固若的鞋跟。
他丝毫没顾及自己会不会踩到玻璃碎片,走过去挪开办公椅,顺便把青年附近的碎片用脚尖一一扫开。
“沈老师,我们去旁边,小心踩到玻璃。”
沈固若:“好。”
两个人一前一后绕到办公桌前。
虽然出了水杯掉在地上这一幕意外。
但是他们刚才的对话并没有一并掉出薄御的脑海。
仿若听过一耳,就扎根在了神经上。
跟一根刺似的。
不仔细拔了,时不时就要折磨下他的精神。
沈固若坐久了,双腿没有适应站立,懒洋洋地将后腰倚靠住办公桌沿。
薄御站在他的身边,视线落到他的侧脸上:“沈老师……刚才说什么?”
沈固若:“嗯?”
他对视过去,慢吞吞眨了下眼睛,后知后觉说的是他们意外结束的国庆话题。
沈固若嗓音很温和地说:“我说的是,国庆我要去相亲。”
空气再度凝滞。
薄御一度认为自己刚才听错了内容,“相亲”两个字怎么也没办法和眼前的人挂上钩。
然而听了两遍回答。
根本不是幻听。
一想到沈固若要去相亲,薄御的胸口就有些无法起伏,周围的新鲜氧气也感受不到。
他薄唇抿地死紧,脸上没有了什么表情,从头到脚都散发出冷意。
贴着裤缝上的指尖却渗出细微的颤。
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烦乱。
比针扎还难受。
“能不能不去”这五个字,疯狂萦绕在他的心头。
如果要从他舌尖滚出,他觉得自己未必能用往日缓和的声线。
直到薄御陡然听见,沈固若很轻地说:“不行的。”
像是当头被浇了盆冷死,生生把他扯回了冷漠的现实。
才发现自己竟然不注意,就用冰冷阴沉的语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可青年的回答无端触及了他的神经。
薄御根本控制不住自己难看的表情:“为什么?”
他庆幸这会儿对方的目光只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沈固若就慢吞吞解释起来:“我答应了我妈要去走个过场。”
“其实不算真正意义上的相亲。”
薄御的视线黏在他的身上,双手蜷成拳头,嗓音半哑半冷:“我没明白。”
“沈老师……能不能和我说清楚一些?”
沈固若说:“我家邻居要把他女儿介绍给我。”
他刚开了个头,薄御的心脏就莫名其妙沉了几分。
不是很想往下听。
可又非得强迫自己听下去。
怀揣着一定要弄清楚什么叫“不算真正意义上的相亲”的冲动。
“然后呢?”
薄御加快对话速度,陷入一副自暴自弃的状态。
沈固若:“我妈多次拒绝不掉,希望我去见见对方再拒绝,好让邻居彻底死心。”
“沈老师自己不想相亲么?”
“嗯,不想。”
薄御心口那股锋利的尖刺感顿时消失了大半。
他想撑着额头,当着青年的面弯腰蹲下来。
然后低喃一句“原来是这样”。
不知道在安慰自己什么。
可这样还是也不能驱散他胸腔里的紧闷感。
他依然很烦躁。
团在哪里的一股气始终找不到发泄口放松下来,身体神经紧紧绷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烦什么。
薄御试图找寻突破口,哑着声低低地溢出声:“一定……要去吗?”
沈固若点点头:“嗯,要去。”
薄御:“……”
更烦了。
烦得他想把“相亲”这两字嚼碎在嘴里,让它彻底无法出现在字典里。
烦得他想把眼前的人扛起来,藏到他们约定的相亲时间结束为主。
沉默的几秒钟里。
方正阳拎着扫帚和簸箕走回来,被薄御冷着脸接过。
男生拉着张死人脸,面无表情的扫地上的玻璃碎片。
碎片和簸箕碰撞在一起,哗啦哗啦地响。
配上他的那张脸,不知道还以为毁尸灭迹的现场。
方正阳皮紧地凑到沈固若身边,悄悄顺了嘴:“沈哥,老御怎么了?”
“我瞧他那张脸黑得能滴墨,谁惹他了?”
沈固若回眸去看薄御,只能看到薄御扫地的背影,看不到任何神色。
他摇摇头:“不知道,刚刚和我说话好好的。”
他们说完话的时候,薄御也还是好好的。
他完全没看到方正阳说的。
方正阳就不管了:“我不在的时候你们说什么了?”
沈固若:“相亲。”
方正阳瞬间记起来水杯被薄御打碎前,他们中断的内容。
“哦对,沈哥你刚才说国庆要去相亲是不是?”
“沈哥还这么年轻就要相亲了啊。”
他说这话没控制音量。
于是,一字不落地传进正试图转移注意力,忘记这件事的薄御耳朵里。
记忆被加深。
他手里的扫帚“嘭”地一声将玻璃碎片甩扫进簸箕里,噼里啪啦一阵响。
方正阳心脏都跟着惊吓地抖了抖。
他纳闷地回头说:“老御,你是扫玻璃还是抽玻璃呢?这么大动静。”
薄御转身,抬起的眼神冷得像淬了寒冰:“杜助理找你,去楼下干活。”
方正阳怔地“啊”了下,嘴里嘀咕道:“我记得没我活了啊。”
“现在有了。”
薄御淡着声,在沈固若的目光望过来前,走去垃圾桶把簸箕里的玻璃碎片倒进去。
方正阳抓了把头发,一副劳碌命的模样:“行行行,我下去看看。”
他跟身边的人说:“沈哥,我走了啊。”
沈固若点头:“嗯。”
离开办公室前,方正阳还不忘自己没八卦完的好奇心。
他走到办公室门口时,扬声冲里面的人喊:“沈哥!相亲完记得跟老方我分享分享啊!”
沈固若这次没应。
他不是真的相亲,没法分享。
而薄御险些将自己手里的扫帚往门口丢去,等他克制地冷眼扫过去,方正阳人已经跑没了。
“……”
沈固若即便没有仔细看薄御,这会儿也敏锐的察觉到了男生的情绪似乎和刚才确实不太一样。
薄御去地上检查有没有遗留的玻璃碎渣时,他跟去对方身边,轻轻地开口询问。
“薄御,你心情不好吗?”
薄御捡起碎渣的手指狠狠一抖,口是心非地说:“我……没有。”
他有。
其实已经有得快忍不下去。
明明知道身旁的人所谓的相亲只是去走个过场,结局一定是会拒绝对方。
可他还是满脑子都是不想沈固若去。
薄御没忍住:“沈老师……可以不去相亲么?”
沈固若在他面前蹲下来,抱着膝盖,歪头问:“为什么?”
这个问题薄御问了他两次。
为什么……
薄御拧起眉头,指尖这时候摁到玻璃碎渣,不松也不躲。
他感受到玻璃的锋利递进皮肉里的刺痛。
有什么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可快得他根本没来得及捕捉到。
最后茫然一瞬汇聚到嘴里的话,就成了——
“沈老师,还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