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方的温阮并未听到他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有点心浮气躁,光脚把地板踩得啪啪响。
宴凌舟跟在身后, 低着头, 亦步亦趋, 乖乖地跟着他走。
来到客厅,温阮在茶几旁站定,回头看向男人。
高大的身体就杵在不远处,肩膀耷拉着, 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子。
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在梦游的状态, 但看这个样子,怕是还没恢复神智。
半边的衣服都是湿的。
温阮叹了口气, 指着他的家居服:“把衣服脱了,在这儿等我一下。”
在别人家里,他也不好乱翻乱动,但他记得刚才浴室的窄柜里,还有一件干净的浴袍。
他急匆匆地走进浴室, 打开那个隐蔽的小门, 拿出浴袍,再跑回客厅。
男人还在那里,半边湿透的T恤已经扔在一旁,他正从弯腰的状态起身,把手上的布料和T恤扔到一起。
谁让你脱裤子了?!!
温阮猛地刹住脚步, 揣着一件睡袍瞠目结舌。
那一晚的印象是混乱而模糊的,他对男人身材的感知,仅限于那张模糊的截图。那只不过是一张薄薄的图片,细节无从感知。
而现在, 这个人就活生生地站在眼前。
完美的身材比例,清晰的肌理轮廓,结实却不夸张的身体,充满了蓬勃的力量。
平日里的西装革履给这具身体套上了一层优雅的外壳,如今剥去这层保护,冷白而光滑的皮肤在灯光下微微闪亮,又为他增添了几分诱惑。
尤其是结实的腰腹,以及……
温阮的视线倏地挪开老远,偏着头,别扭地走近几步,展开了手里的浴袍。
“穿上,坐下。”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过了一会儿,温阮扭过头,宴凌舟已经乖乖地坐在了沙发上,腰背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搭在膝盖上。
好听话啊!
温阮突然起了玩心,凑近他问:“你现在醒着吗?”
宴凌舟眨了眨眼睛,摇着头:“没有,我在做梦。”
人在梦游时竟然知道自己在做梦?
温阮兴趣十足:“你为什么觉得自己在做梦?”
宴凌舟笑了,他似乎从未这样笑过,陌生的,满溢出明显的情绪。
“因为你。”
英挺的眉眼微微挑起,流露出几分轻佻,将眼角都荡得泛红,胶水似的黏住温阮的视线。
温阮盯着他,突然感觉有些口干舌燥,他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走到宴凌舟身前蹲下。
直视着他的脸,他问出一个刚才一直想问的问题:
“我是谁?”
从半夜两点,不,从钢厂回来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宴凌舟今天一直有点不对劲。
但这只是相对于他之前的印象而言,毕竟从外表上来看,他还是那个英俊多金的上位者。
而从半夜的时间开始,他自称哥哥,明显是把自己当成了别的什么人,却一直没有明言。
而此刻的他所流露出来的姿态,那种放松的、轻佻的笑,隐隐让温阮有点心烦。
这人长成这样,又那么有钱,应该有很多情人吧。
谁知道现在又在玩什么替身play?
他突然后悔了,后悔问了这个问题,也有点害怕。
万一他真的吐出一个陌生的名字,会不会把自己气死?
“温阮。”
宴凌舟突然开口。
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一个词一个词地补充:
“小软、软软、可爱的小猫猫,喜欢摸我腹肌的小兔子,跟我做的……”
温阮:“停,好了不用说了!”
宴凌舟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但最后那个称呼还是从嘴角溜了出来。
清晰地、缠绵地,他勾着嘴角说:“老婆……”
“谁,谁是你老婆了?”
温阮震惊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出口反驳。
心脏在怦怦地跳,他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变得心律不齐了。
“对不起,我也知道还不是,”宴凌舟低声地解释,“但是,我只在心里偷偷地叫,好不好?”
这是什么逻辑?
直接了当跟我说,也能叫偷偷?
“不行。”他板着脸回答,“我才不是你老婆。”
宴凌舟偷偷地看了他一眼。
温阮顺着他的目光垂眼,视线落在轻薄的睡裤上,立刻恼了:“谁跟你说睡过就是老婆?我们那只是,只是意外,你……”
他的情绪有些激动,手指无意识地挥动起来,却被男人一把抓住。
宴凌舟轻轻把他的手指拉下来,放在唇边亲了亲,顺从的道歉:“对不起是我错了,你别生气。”
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好说话,温阮的脾气都有点发不出来了。
这么一停,他感觉到了男人鼻息中的高温。
“你这是……发烧了?”温阮伸手按了按他的额头。
夜晚的气温有些低,指尖冰凉,按上对方额头的时候,温阮感觉他明显瑟缩了一下。
“你别动。”他放下自己被烫得发麻的手指,打算用额头去贴一下。
刚靠近一点,就看到宴凌舟满怀期待地凑了过来。
温阮:……算了。
“你家的药柜在哪里?”他起身问道。
男人眼里有着明显的遗憾,但依然很听话地指了指玄关的方向:“在鞋柜上面,我去……”
他说着就要起身,浴袍的带子被扯了一下,春光乍泄。
温阮顾不得腿麻,一把拉过他的浴袍,把人按回沙发里:“我去。”
药柜倒是很好找,温阮很快翻找了一下,常用药都有。
他翻出体温枪,对着自己biu了一下,看看屏幕的显示,感觉功能完好。
懒得再跑一趟,他直接带上了药柜里唯一的一盒布洛芬。
“三十八度五。”温阮叹了口气,还真是发烧了。
他挤出一颗布洛芬胶囊,又去给宴凌舟倒了一杯水,把胶囊递给他:“来,吃药。”
“不吃!”宴凌舟摇头,把嘴巴闭得紧紧的。
没想到还是个吃药困难户!
温阮小时候身体不好,吃药就是家常便饭,在医院玩的时候看见那些不吃药的孩子,经常会感觉疑惑。
有那个又哭又闹的功夫,赶紧把药一口吞了,身上会变舒服不说,没准爸爸妈妈一高兴,还能赚点小玩具小零食什么的,不香吗?
面对这个接近一米九的大儿童,温阮努力抑制着自己的语气,柔声劝道:“你生病了,吃了药才能好。”
宴凌舟很固执,紧紧闭着嘴,过了一会儿又说:“不好。”
“不好?”温阮奇怪地看着手里的胶囊,“这个是退烧药,很有用的。”
他一边说一边考虑着,万一说不通,下次宴凌舟说“不要”或者“不好”的时候,是不是可以直接把药塞进他嘴里。
但是宴凌舟没给他这个机会,说完那句不好,就什么也不说了。
温阮叹了口气,没想到护理系还没毕业呢,就遇上不吃药的问题“儿童”了。
就当是给自己的职业生涯积累经验了。
他苦中作乐地想。
他把水杯放在桌上,顺手抄起了那个药盒,想看看说明书,试试把药碾碎了放水里能不能骗过他。
纸盒在客厅的灯光中微微反光,他一眼看见了盒底保质期的浅浅凹痕。
2024年10月12日。
刚好过期。
温阮惊讶地回头去看宴凌舟。
可以啊,一盒药的保质期都记得这么清楚,人都烧迷糊了居然还能拒绝吃过期药,够惜命的。
但那晚的自残又是怎么回事?
奇怪的人,这么矛盾。
不过现在,药过期了是事实,不怪这位公子哥矫情。
温阮不知第几次叹气,深感自己上辈子一定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才会摊上这么个克星。
“躺好,别动,我去给你买药。”温阮把人按在沙发上。
想想有点不放心,又威胁道:“不许起来,不然我就不回来了。”
原本挣扎着要做起来的宴凌舟果然撤了力气,乖乖躺好。
他拿了门口的门禁卡,又披上今天穿过的那件西装外套。
A市的医疗保障很全面,很多小区里都安装了智能售药柜,他打算下去碰碰运气。
凌晨四点,雨还在下。
温阮扯紧身上的西装外套,走出公寓大楼。
高中的时候,常有人用科比的那句“你见过凌晨四点的洛杉矶吗?”来勉励他们。
现在温阮明白了,见过凌晨四点城市的,不一定是因为自律,也可能是因为倒霉。
好在霉运不算大,还没出小区就看到了智能药柜,温阮买了一盒儿童的布洛芬口服液,想了想,又拿了一盒差不多大小的葡萄糖。
上电梯的时候,他把布洛芬拿出来,撕掉标签,放进了葡萄糖的盒子里。
站在密码门前,在按门铃之前,他突然停了一下。
糟了,又忘了密码的事。
方才的场景在脑海中复现。
“密码是什么?”
“生日。”
“你的生日?”
“老婆。”
“我是谁?”
“老婆……”
心又开始怦怦地跳起来,伸出的指尖甚至有一瞬间的战栗。
温阮慢慢地,迟疑地,输入自己的生日。
门开了。
温暖的光线从房间里洒出来,温阮却有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手中窸窸窣窣的塑料袋提醒他,房间里还有个病人。
对,病人,他一定是神志不清了。
温阮深深吸了一口气,开门走进去。
玄关的灯随着他的到来而开启,客厅的灯也应声而亮,温阮却站在门口皱了皱眉。
这间屋子里的电器智能化程度很高,刚才他们在客厅的时候,灯一直都是开着的,没理由少了一个人就会自动关上。
那说明……
温阮快步冲进客厅里。
果然,刚才还乖乖点头说不乱动的人,现在已经没了踪影。
怎么这么难搞!温阮有些泄气地坐了下来。
算了,随便他跑到哪儿去了,裸奔我也不在乎了。
忙了大半夜,双腿跟灌了铅似的,坐下就不想起来。
放空自己两分钟后,他又突然站了起来。
拎起放在茶几上的塑料袋,他拿出那盒伪装过的布洛芬,来到那间“安全小屋”前。
木门轻柔地滑开,露出里面蜷缩着的高大男人。
他似乎在伤心。
高大的身躯此刻佝偻着,蜷缩在一起,芭比娃娃和假面骑士在他身旁陪坐。
而他正紧紧抱着那本黑色的剪贴本,呆呆地看着最新的,空白的一页。
听见响动,宴凌舟抬起了眼。
似乎是没料到会有人找到他,宴凌舟露出了十分震惊的表情。
平日里的宴凌舟,杀伐果断,冷静自持,那是长年身居高位而锻炼出的控制感,只是随意一个眼神,便能让人臣服在他的目光之下。
而此刻,锐利的眸子因惊讶而微微睁大,连薄唇也忍不住微微张开,他愣了半晌,才轻轻地问:“你回来了?”
“是啊,”温阮回答,“你家附近就有智能药柜,很近的。”
说完,他把药盒在他面前晃了晃:“喏,给你买了葡萄糖,你今晚消耗太大了,补充点能量。”
药瓶递到他眼前,宴凌舟却看也没看,目光一直黏在温阮脸上。
“你回来了!”这次,他的声音大了些。
在温阮无语的时刻,他又拿起那个芭比娃娃,大声说:“他回来了!”
“是是是,我回来了。”温阮无声叹气,“虽然我是个超级大路痴,但那个药柜距离你家这栋楼真的只有二十米。连个拐弯都没有,我要是能走错,那就不是路痴,而是白痴。”
他拧开药瓶的盖子,倒出大约30ml的量,送到他嘴边。
这一次,宴凌舟什么也没说,一口就把药吞下。
喝完,他仰起脸,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温阮。
像个乖乖喝药后求夸奖的孩子,又有点像只给主人叼来了拖鞋的小狗。
“啊,对了。”温阮站起身,“我给你拿个东西。”
他刚要转身,手却被人抓住。
宴凌舟的手心还是烫的,抓得他手指发麻,眼神却像水一样,祈求他不要离开。
温阮看着他,心里不知怎么的,像是被轻轻敲打了一下,怪怪的。
他又蹲回来,伸手在男人的头顶摸了两把:“乖,我很快就回来。”
他用了点力气挣脱了男人的手,跑到沙发那里,从塑料袋里拿出买药的小票。
等他回来的时候,宴凌舟还维持着刚才身体前倾的姿势,看见他的一瞬间,嘴角就弯了起来。
“喏,这个给你,”温阮把小票展示给他看,还特意指了指上面的时间日期,“我刚才带回来的,作为你今天的收藏。”
宴凌舟还有点愣愣的,温阮蹲下来,拿过放在一旁的胶带,帮他把小票贴起来。
玄关的灯光洒下来,温柔地落在两人的发顶。
贴好小票,温阮把本子还给宴凌舟:“好了挂起来,然后回卧室去睡觉好不好?”
宴凌舟听话地挂起了本子,却再次伸手,拉住温阮的手指:“这里可以睡。”
他说着话,手上却突然用了力,温阮轻轻尖叫一声,被他拉进狭窄的小空间中。
两个人都手长脚长,此刻摔作一团,温阮的膝盖顶住了宴凌舟的肋骨,宴凌舟的手抱住了温阮的腰。
“真的睡不下,你怎么就不信邪呢?”温阮双手撑住他的肩膀,弓起的肩背就顶住了天花板。
“好细……”他似乎在喃喃自语,尚未褪去的热度充斥着窄小的空间,鼻息擦过温阮的下颌,喷洒在敏感的咽喉处。
“你手上别使劲。”温阮费力地用手撑着前方的海绵,身体贴着宴凌舟慢慢滑下来,好不容易才将姿态从趴着变为坐着。
宴凌舟的两条长腿不舒服地伸到了小门之外,温阮的全部重量都压在他的腿上。
温阮喘了口气,用力撑直胳膊,这才让紧贴的胸膛微微离开。
“说了这里挤不下,你别抱着我,把我往外……”
他话没说完,却突然停止,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下方。
下一秒,他使劲推着宴凌舟的肩膀,硬生生地退出这个逼仄的空间。
“宴凌舟,你神经病啊,这样也能发……?”
凌乱的浴袍早就在纠缠中敞开,男人身体的变化一览无余。
温阮不忍直视,别过头:“反正你已经喝了药了,赶紧回去睡觉,再等会儿天都亮了。我,我也去睡了。”
说完他一扭身,直接上了楼梯。
天啊,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发烧了也能有想法吗?还真是……天赋异禀。
走了几步,他却又停了下来。
或许,也不都是他的错。
病了的宴凌舟,说起话来像个孩子,方才他骂人的那一刻,余光里他的表情,几乎是青涩和惊讶的。
他似乎对自己的反应也有些害怕。
也许……他真不是故意的。
温阮站在楼梯中段,再没有动作,这一静下来,下面的动静便能听得很清楚。
慌乱而急促的呼吸声中,男人在一遍又一遍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温阮叹了口气,靠上了楼梯的扶手。
“你要是真的觉得抱歉,就赶紧起来,上楼,回卧室睡觉去。”
他说完继续往上走,回到自己的房间躺下。
楼下的声音消失了,屋子里一片寂静。
直到感应灯因长时间没有检测到任何动作而变得昏暗时,楼下才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是终于降了旗,才敢起身吧,温阮迷迷糊糊地想。
也好,赶紧去睡觉,等我稍微眯一会儿,再去看看你退烧没有。
他轻轻翻了个身,即将陷入昏睡的时刻,身后却突然一沉。
灼热的男性躯体紧紧贴在他的身后,而温阮瞬间清醒了过来。
不是,小小宴,你怎么比刚才更精神了呢?
第22章 第 22 章 你这还人工制药是吧?……
温阮啪地一声拍亮了床头灯, 凶巴巴地转回头:“宴凌舟,你来这里干什么?”
气势汹汹,但其实心里一直在打鼓。
这人比他高, 比他壮, 还是搏击高手, 随随便便就能把他压制,想要做什么轻而易举。
只是他刚才表现出的那种幼稚,给了温阮一种错觉,似乎语气凶一点就能制住他, 至少今夜如此。
所以他故意做出生气的样子, 身体却轻轻颤抖着,一点一点地往后蹭。
宴凌舟不说话, 黑沉沉的眼珠一直盯着他。
温阮慢慢地眨了眨眼。
完了,他这是学了葫芦娃,上了个楼梯就长大了吗?
恐慌后知后觉地涌上心头,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跑!
可他的腿才刚搭到床边,就在身体坐起的那一瞬间, 一只强壮的胳膊猛地按住了他的肩膀, 紧接着,光影一晃,男人已经跨坐在了他的身上。
宴凌舟居高临下,双手习惯性地揪住温阮的衣领,脸浸没在阴影中。
“你……你别乱来?”温阮用手去推他的胳膊, 可根本就推不动。
身体仿佛被分成了两截,两端都能动,可力量就是无法贯通,只能各自为政。
温阮扑腾了好一会儿, 头上都出了汗。
一晚上的辛苦和劳累,各种怪异,一直把情绪绷得紧紧的。
此刻,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的绝望感,突然就变成了一股酸涩的热流,从心底里流出来,呛得他眼眶发紧。
声音也变得微弱,带着一点啜泣的鼻音:“你到底要干什么啊?折腾了一晚上了,还不够吗?”
温阮的手无力地拍打着宴凌舟的胳膊,整个人委屈极了,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出来,顺着脸颊流到了耳后,打湿了枕头。
黑影扩大,宴凌舟覆了下来,灼热的鼻息喷在他的脸上,他微微张着嘴唇,白而光洁的牙齿反射出床头灯的光。
狗男人,还想咬人吗?温阮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下一秒,眼角被轻轻触碰,温热、濡湿。
宴凌舟舔走了他的眼泪,却没有起身,隔着很近的距离看着他。
温阮的身体僵了半晌,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吸了口气,眨眼看着身上的男人。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几乎能数出对方的睫毛,宴凌舟的眼睛里,又浮现出了那种青涩与困惑。
“对不起。”宴凌舟突然说,声音又轻又哑。
他似乎还在梦游的状态下,却又好像有了些意识。
“我很难受,难受。”他喃喃地说,“怎么办?”
眸子里是真切的不解,眼睛盯着温阮的脸,却似乎在体会自己的感觉。
接着,他一只胳膊撑在温阮颈侧,右手拉住温阮的左手,将细白的手指按上自己的嘴唇,又带着他的手指,缓缓向下。
指尖滑过粗糙的下颌,被新冒出的胡茬刺得发痒,继续拂过柔韧光滑的皮肤,最后停住。
“这里,”他低声解释,“这里,难受。”
“你,你自己解决不行吗?”
温阮的手被强拢着弯曲,他努力忽略指腹的感受,红着脸偏过头,强行把手抽了出来。
“我才不帮你,你自己来!”他故意把话说得咬牙切齿,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果然,宴凌舟被他吼得愣住,连对他的桎梏都放松了。
温阮趁机推了他一把,一骨碌滚到床边,软着腿下了地。
窗外的天空已经有了薄薄的青色,缓缓变成犹豫的冷白,放在一旁的手机提示着现在是凌晨五点。
突然,一阵轻柔的铃声在隔壁房间响起,温阮惊讶地看向房门的方向,心中一松。
纠缠了大半夜,他都忘了,其实自己可以求援。
虽然他在A市无亲无故,可宴凌舟有啊,或许他有朋友可以来帮忙?
温阮像是扑向救命稻草一般冲向隔壁主卧,顺手关上了客房的门,又把主卧的门也锁上。
宽大的主卧,是和客房同色系的家具和床品,宴凌舟的手机在床头闪着微光,音乐固执地响着,此刻却让人感觉格外安心。
手机屏幕上,显示来电人是沈既明。
沈老师!
温阮这下是真的放心了,他急忙接通了电话。
“凌舟?怎么回事,你这是病得走不动了吗?”手机里传来沈既明的声音。
“沈老师,是我,温阮。”温阮赶忙回答。
“温阮?哦对,你今晚在他那儿。”手机那边传来轻柔的语音播报,沈既明似乎在机场或者火车站。
“怎么回事?是你还是宴凌舟在发烧?我这边显示晚上四点左右有人使用了测温枪,测出体温38.5度,但一直到现在,房间的红外线测试显示,依然有人体温超过正常值。”
虽然有点着急,但温阮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一下,宴凌舟家里的这套智能系统真是太全面了,居然连测温枪都连入了系统,还能给医生发警告消息。
他该不会还能看到房间里的画面吧!
温阮吓了一跳,连忙抬头,想找找房间里是不是有摄像头。
那边的沈既明似乎已经猜到了他的想法:“你别多想,我这里只能受到短信提示,他还没有傻到把全屋的控制权交给什么人。你先说说现在的状况。”
温阮吸了口气:“宴……宴老师他大约两点半的时候开始行为异常,看起来意识不是很清醒,像是在梦游。可能是把我当成了别的什么人,试图把我保护起来。期间他淋了雨,快四点的时候我用测温枪给他量了体温,然后下楼买了退烧药。现在刚喝过药大约十分钟,他……”
他一直都说得条理清楚,现在却说不下去了。
毕竟一个大男人发了晴来找他诉苦这件事,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似乎也不应该随意透露。
沈既明那边却似乎听懂了,沉默了几秒才问道:“你给他喝的什么退烧药?”
“布洛芬,儿童版的布洛芬口服液,30ml。”
手机的听筒里,发出了一声清晰的吸气声。
“怎么了沈老师,是我用药不正确吗?”
沈既明深深吸了口气:“没事温阮,你的判断和用药都没有问题,只是宴凌舟自己有些特殊。”
他似乎有点难以启齿,顿了顿又问:“你现在在哪里?安全吗?”
这话问得不合常理,但温阮心里感觉更安定了。
沈老师一定很了解宴凌舟的情况,才会有这样的问话。
“我,我把他关在客房,把自己锁在主卧里了。他……到底是怎么了?”
“这个说实话不是太好解释,”沈既明说,“但你可以这么理解,他对布洛芬的某些成分过敏,而过敏的症状,应该和他现在表现出来的一样。”
他说得隐晦,却也无心再解释更多,只是叮嘱温阮:“你保证自己的安全就好,他如果出现了暴力倾向你也不要害怕,他最多受点小伤不会太要紧。不要和他接触,等我过来。”
“好。”温阮抱着电话点头,又有点担心,“沈老师您什么时候能来啊。”
“大约两个小时吧,”沈既明叹了口气,“我在临市,没事,我租个车,很快就能回来。”
挂了电话,温阮后知后觉,原来沈老师昨天活动后就去了临市,大半夜还在往回赶,真敬业啊。
不过现在不是感叹这个的时候,隔壁房间里还放着个定时炸弹,根据沈既明的说法,还会有爆力倾向。
怎么会有爆/.力倾向呢?
宴凌舟喝药之后,貌似也没怎么,就算是压制住了我,但吼一吼就松开了,挺听话的。
他是觉得太难受吧。
温阮自己也曾长年生病,病起来难受的时候不少,真的到了难以忍受的时候,谁也不可能有好脾气,摔东西、呛家长也是常有的事。
他觉得愧疚起来,等回家了一定记得给妈妈道个歉,那几年她一定很难。
想通了这一节,他突然又有些难过。
要逼得隔壁像个小孩一样的宴凌舟爆发出暴//力倾向,他一定是难受到极点了吧。
沈老师说,把他锁起来,他最多受点小伤不会太要紧。
那一晚,宴凌舟手握一次性剃须刀划向手腕的样子,突然又蹦进他的脑海中。
温阮忽地站了起来。
沈老师说的小伤,居然是自残吗?
所以那一晚,他其实是病了?
心里蓦地涌上一阵恐慌,温阮再顾不得安全不安全,拉开主卧的门就冲了出去。
客房的门并没有反锁,从里面完全可以打开。温阮握上门把手的时候还四处张望了一下,怕他又杵在门口吓人一跳。
还好,人还在床上,手里也没有凶器,只是……
温阮的眼神飘忽,倒也不必时刻显示你的天赋异禀。
过了一会儿,他又偷偷看了过去。
宴凌舟的脸很红,双眼却死死盯着自己,目光中竟然带着些许厌恶与恨意。
男生进门的脚步声惊动了他,他看了眼温阮,和那时在安全小屋里的表情一样,显露出完全的惊讶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像是惊醒过来似的,向后缩了缩,拉过一旁的被褥盖住自己。
依旧像个孩子一样,宴凌舟低下头,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
温阮的心里很犹豫。
如果听沈既明的话,现在他直接退出去,把门锁上,再等两个小时,一切就都过去了。
客房里陈设简单,宴凌舟不会伤到自己,自己对他算是仁至义尽。
可……
看着他的那个样子,他却隐隐有些替他难过。
柔道馆的阳光下,黑衣黑带的他温柔又强大,那是温阮一直渴求的模样,也是他想要成为的人。
可谁能想到,他竟然会这么苦。
他有点舍不得他受苦。
而面对不断向自己道歉的宴凌舟,对他再次出现都感觉惊讶的宴凌舟,他又感觉到愤怒。
连沈既明这样的好人,都会说出“别管他,他受点小伤不会太要紧”的话,那么他身边的其他人,一定会更加忽视他生病时的感受,离他更远。
温阮努力压住鼻尖的酸意,放任自己缓缓地走到床边,曲着一条腿坐下,和他面对面。
宴凌舟的表情变得谨慎起来,他向床头的方向挪了挪,伸手,做了个推拒的手势:“你别……我……会伤到你。”
温阮轻轻吐出一口气,问他:“你之前伤到过谁吗?”
宴凌舟似乎愣了一下,目光偏向左上方,似乎在检索自己的记忆。
片刻后,他摇了摇头,却再次低头说:“对不起。”
没头没脑,但温阮却明白了。
“你是说,你没有伤害过别人,但伤害过我。你说的是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
宴凌舟点了点头。
“没有,你没有伤害我。”温阮的声音轻柔。
或许,一开始的时候有点疼,那也是因为我的主动。
而且那一晚……我也很享受。
所以,这不算伤害。
温阮给自己结了案。
他缓缓靠过去,隔着被子拍拍他,问:“这么难受,为什么不自己解决?”
宴凌舟的眼神突然愤怒起来:“丑!脏!不体面!”
他像是鹦鹉学舌,说得僵硬而生涩,似乎每次发生这种情况的时候,他都会得到这样的评价,以至于刻骨铭心。
“不是的,”温阮很坚定地回答,“你只是生病了,是他们不懂。”
宴凌舟愣愣地看着他,却在他的下一个动作后,浑身颤抖了一瞬。
温阮轻轻地靠上去,对他说:“我帮你。”
……
半个小时后,温阮瘫倒在床上,大口地喘着气。
手腕酸得快要断掉,这人也太能坚持了。
宴凌舟的胸口也在起伏,身上还黏糊糊的,却没管自己,只是抓起温阮的手,轻柔地用自己的浴袍,仔细给他擦干净。
“别管我了,你自己擦擦,”温阮喘着气,“别靠过来,回头又弄我身上。”
宴凌舟听话地照做,又把弄脏的浴袍放到一旁。
随后,他轻轻拱了拱,把还在喘气的温阮抱在怀里。
“谢谢。”他低声说,声音混着气流,落在温阮的后颈。
“别,好痒。”温阮肩膀抖了抖,轻微的动作中,他察觉到,宴凌舟竟然又有了起来的迹象。
“有完没完啊!”他后悔了,这忙帮的,是要累死人的节奏。
“我有药。”男人低声说。
“居然是有药的吗?你怎么不早说?”温阮脱口而出,“药在哪儿?快说,我拿给你吃!”
宴凌舟却摇了摇头:“不用,我可以。”
问你药在哪儿,你这是什么回答?
男人的手却在他的腰上流连,轻轻把他翻了过来,把额头抵在他的肩窝里。
热气喷洒在他的耳边上,濡湿的舌尖伸出来,滑过耳后和颈侧。
身子像是过了层电,从头发丝一直麻到了脚趾尖,温阮即将出口的问话拐了个弯,尾音也扬了起来,细得吓人。
宴凌舟竟然笑了。
此刻,他的眼神柔柔的,像是漾起了水波,抬头看了他一眼后,又再次垂下。
“你,你干什么?”
鼻尖冰凉,鼻息却滚烫。
闷闷的感觉在膨胀,似乎想要冲破束缚,温阮有点难受,奋力伸手捧起他的脸,想要捂住他的嘴。
指尖压在男人的唇上,被滚烫的呼吸包围。
突然,宴凌舟张开嘴唇,含住他的手指。
指尖落入温暖湿润的口腔,没有意料中的疼痛,前两个指节被卡在宴凌舟的唇齿之间。
而对方湿软的舌尖,竟然沿着他的手指滑动片刻,又开始绕着指尖打转。
“松,松开……”他不由自主地开口请求,声音却被压得尖细,屏息到没有氧气。
出乎意料的,男人听话地松开了牙齿,还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那目光里有一丝隐藏的狡黠。
就在温阮意识到大事不妙时,宴凌舟又低下了头。
感觉汹涌而来,在身体里搅动、盘旋,和上次不同,没有任何痛感,却更直接而强烈。
他的意识再一次被推高,悬空,在半空中攀爬,被狠狠抛入云端。
等他终于从云上跌落,颤抖着探身去看时,宴凌舟刚刚抬起头。
舌尖伸出,他轻轻舔了舔嘴角,竟然对他咧嘴一笑,说:“吃药。”
温阮:?
这还是人工制药是吧?
但宴凌舟似乎真的好了很多,额头上出了一层细汗,温度也降了下来。
似乎连神智也清醒了不少,这一次,他竟然去了隔壁,投了温热的毛巾过来,细心替他擦拭。
“你这是……好了吧?”温阮累得一根头发丝都不想动,躺在床上任由他服侍。
只是过了一会儿,宴凌舟似乎又不舒服了,于是再次自给自足地吃了一次“药”。
在温阮终于熬不住,自暴自弃地陷入睡眠时,外界已天光大亮。
宴凌舟仔仔细细帮他擦拭干净,把人抱到隔壁主卧,放上大床。自己也上床,抱紧,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第23章 第 23 章 男生倦极而眠,似乎脸上……
周一早晨7点26分, 沈既明睁着熬红的双眼,将车停在宴凌舟的地下车位,坐电梯来到顶层, 输入大门的密码。
“嘀——”门锁发出警报声, 显示密码错误。
沈既明揉了揉发胀的额角, 翻出微信通话记录。
宴凌舟回国的时候喜欢住在这里,又不喜欢房屋闲置时产生的灰尘与霉味,所以他不在的时候,这套公寓有专人打扫养护。
沈既明有宴凌舟智能系统的部分权限, 每个月会过来看看, 偶尔也会帮他收一收包裹,一并带到这里来。
密码从他得知的那时到这次宴凌舟回国之前, 一直都没有改过。
而宴凌舟这次回来,第二天就把密码改了,看那样子似乎是谁的生日,还是05年出生。
他收到那条微信的时候还在琢磨,宴凌舟的亲戚朋友里, 似乎没有年龄这么小的。
或许, 是在国外交了女朋友?
翻过几页信息,他找到了那条更改通知,输入密码。
门开了。
昨夜的雨一直下到天亮,似乎是真的下透了,满意了, 此刻万里无云,阳光一片。
宴凌舟的家里却依然有种潮湿的感觉,空气中还掺杂着一丝黏腻的香气。
他记得温阮说过,他把自己锁在主卧, 而宴凌舟则在客房里。
沈既明直接上楼,到客房去看情况。
一眼看过去,他不由得眼前一黑。
屋子里一片凌乱,家居服、浴袍随意地扔在地上,床上被褥翻卷,桌椅有隐隐的移位,似乎真的见证了不少暴力的高涨与爆发。
沈既明揪紧了心,生怕在哪个角落里看到头破血流的温阮。可找了一圈,却没找到半个人影。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抱着一颗忐忑的心,来到主卧门前。
门开着一条缝,却没有任何动静,静得近乎让人感觉到一丝安宁与饕足。
大床上被褥稍乱,男生脸色泛粉长睫微颤,被高大的男人从身后拥住,半边脸埋在枕头中。
宴凌舟紧紧贴在他身后,结实的手臂环过男生的颈下和腰侧,是一个禁锢与保护的姿势。
两人都睡得很香,呼吸绵长。
沈既明微微松了口气,悄无声息地转身掏出手机。
健康监视系统里,触目惊心的鲜红警报已经变回清爽的湖绿色,数据显示一切正常。
他退出主卧,熟门熟路地从客房衣柜中拿了条毯子,下楼来到沙发上,和衣而卧。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个小时后,阳光洒满客厅。
楼上依旧一片安静,只是这一次,宴凌舟蜷缩在床边,而温阮则挪到了另一侧。
沈既明轻轻碰了碰温阮的肩膀,男生迷迷糊糊睁开眼,好一会儿才认出他来。
“沈老师……”他从被褥中坐起身,拉了拉自己身上的灰色家居服。
困惑地看着房间里的陈设,温阮这才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已经不在客房了。
“我……”
沈既明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温阮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扭头,看见了床榻另一边的宴凌舟。
高大威猛的男人,睡觉的时候,居然如婴儿一般,将自己蜷成一团。
他还没醒,但昨日里混乱而痛苦的表情已经消失,与窗外的天气一样,显露出风暴之后的宁静。
温阮很自然地探过身,伸手在他额头上贴了贴,随即,露出个微笑来。
沈既明突然有了种错觉,仿佛有人在他面前点开了一部温馨的电影,里面的角色在温柔地互动。
温阮很快收回了手,扯过被子盖在宴凌舟身上,跟着沈既明走出了房门。
在沈既明的指引下,他在烘干机里找到了自己的衣服,换上,又红着脸将昨夜弄脏的家居服和浴袍丢进洗衣机。
沈既明捞起了车钥匙。“你饿不饿?等会儿在楼下吃点,我送你回学校。”
“啊,糟了,我今天还有早八!”温阮突然想起了课表。
“我帮你请过假了。”沈既明推开大门,“你昨晚的校外留宿申请找了我做担保人。早上看到你的状况我就直接帮你填了事假单,不会影响你的平时分,但课程你要自己补上。”
“好的老师。”温阮乖乖点头。
临出门前,温阮又看了眼楼上,迟疑地问:“他不要紧吗?”
“放心,”沈既明回身带上门,“他这个病只要最后能睡着,就没什么事了。让他多睡会儿也有利于恢复。”
回去的路上,温阮一直很沉默,直到出了市区,他才轻轻开口:“宴……哥的这个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值红灯,沈既明偏头看向他。
阳光照耀下,男生的表情并没有多少好奇,更多的,却像是隐隐的担忧。
变灯了,他又将注意力放回前方的路况。
“你昨晚说的梦游,我并未听他提起过,也没有亲自见证,但后面的情况我知道一些,从他青春期一直到现在,算是常发。发病前可以用药物抑制,但我一直都建议他放弃药物而转为物理和心理的配合治疗。毕竟,这种生理冲动,长期依赖药物的话,只会将未能发泄的能量攒在一起,就像是堰塞湖,山洪爆发的时候,会更加激烈难挡。”
温阮沉默良久。
难怪……
昨晚到后来,他已经做好了视死如归的准备,但最后的程度,不说回到幼儿园,只算是回归了中小学水平。
所以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他大概已经压抑了很久吧,才会那么……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沈既明突然问道:“上次是他吗?”
“嗯?”突然被看穿,温阮忍不住红了脸。
但他也没再掩饰,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
“那会儿你说是男朋友……”
温阮猛然一愣:“不,不是的老师,我当时只是觉得……反正我也不可能再找到他,我,我也不是被强迫的,不必再给您添麻烦,所以就说了谎,对不起。”
他老老实实地低下头,却听见沈既明轻轻笑了一声。
“不是挺好,宴氏家族人际关系复杂,不是你轻易能应付的。”
他扭过头看了眼温阮,“你别误会,不是反对你和他交往的意思,只是觉得……”
“我也不想当菟丝花,或者金丝雀,”温阮手肘支在窗前,下颌微微抬着,目光漫过往来的车流,“就算是要和他在一起,我也希望有自己的一份骄傲,在专业上或是在别的什么方面。”
沈既明有些意外地看过来。
不过是个大一的新生,长得也乖巧单纯,但他的心智似乎比大部分同龄人更加成熟。这些话在出口的时候,甚至没有多少少年意气,反倒是种坚定的温柔。
“那你们现在?”沈既明脱口而出,却又立刻道歉,“不好意思,你可以不用回答。”
“也没什么吧沈老师,”温阮突然转过脸来笑了,“我和他之间不是包养关系,也说不上有多少情感,虽然发生过点事情,但没有强迫,算是你情我愿。”
他垂眸沉思片刻:“如果非要给这个关系下个定义的话,大概……算是炮友?”
没想到他说到最后竟是这样的答案,沈既明怔愣片刻,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儿,他又清了清嗓子,止住笑意:“你能认识得这么清楚,有些话我就可以放心说了。”
温阮连忙收了笑容,坐正看过来。
沈既明拐上一条小路:“你别紧张,没什么大事。石老师的搏击队你应该知道,他一直想让我去做他的队内医生。”
沈既明的指节轻轻敲打着方向盘:“我的原则一向是,要么不做,要么就全力以赴。搏击队虽然没有太多病症发生,但掌握和跟踪每个人的伤病情况,对应制作档案,为每个人设计不同的理疗和康复方案,这都需要时间和精力,而我现在,确实无法投入这么多。”
温阮点了点头。
他早就听说,校医沈老师其实是A市外科圣手,A大附医最年轻的心外科主任。但不知道因为什么,竟来了A大做校医,但平日里也时常有科研团队请他做顾问,工作很忙。
所以昨晚,沈医生是紧急到临市区做了一台手术吗?
温阮不由得肃然起敬,脱口而出:“老师您昨晚辛苦了!”
沈既明却突然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孩子的脑回路,红晕慢慢爬上了耳尖:“这个不提,但石老师的搏击队里确实缺少一位理疗师。”
“最好是了解学生情况,又能够随时配合搏击队的时间,尤其是,课余和夜间可以在搏击队训练馆出入的人。”
温阮缓缓眨了下眼。
“沈老师的意思是,让我去?”
“也不是说非要你去,只是提出来给你考虑。A大护理系学生不少,男生却不算多,真正拥有护理经验的要到大三甚至大四,但这个阶段的学长们大都课程紧张,也开始了在各大医院的实习,低年级的学生实践经验又不足。但你可以。”
沈既明偏头看他:“昨天我看过你的按摩手法,拿穴和施力都无可挑剔。而如果你以后想从事竞技康复类的工作,在搏击队的服务经验会十分宝贵。但是……”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来:“宴凌舟是石骁请来的特聘教练,如果你去做队里的理疗师,就免不了要和他见面接触,这个你自己考虑清楚。如果因为两人的关系尴尬而拒绝这份邀请,我也完全可以理解。”
车辆拐过最后一个弯道,停在A大门前。
“不要有压力,你这么聪明的孩子,想清楚就行。”
沈既明有点想伸手去摸摸温阮的头,但强行忍住了:“先回去吧,上完课好好睡一觉,等心情轻松了再做决定。”
直到温阮走到看不见了,沈既明才收回目光,实现落在握着方向盘的右手上。
中指指根的位置,莫比乌斯环的银色拉丝在阳光下闪着微光,中控台上,摆着一张刺眼的名片。
炮友?
沈既明拈起那张名片,扔进路边的垃圾桶中。
以后如何,谁知道呢?
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午餐时分,温阮在路上吃了一笼小笼包,这会儿一点也不饿,直接回上床补觉。
钟毅他们吃完饭回来,一眼看见床上的温阮,忙放低了声音。
到了下午,一起去上课的时候,钟毅才试探着看了眼温阮。
男生的表情比平时疲惫不少,问道:“小软,昨晚……怎么回事啊?”
温阮没睡醒,正努力地睁大眼睛抄笔记,轻声回他:“梁馆长的爷爷生病,我正好在场,就一起送他去医院了。”
温阮给室友们讲过梁疏雨道馆的事,倒也算是熟人,钟毅立刻点头:“这样啊,我还以为你病了。”
温阮扭过头来笑:“我好好的,就是没睡好,忙到……嗯,后半夜才稍微睡了一会儿,还是沈老师带我回来的。”
最可信的谎言,就是将真实的信息故意掺杂其中。照顾病人是真,忙到后半夜也是真,但照顾的是谁,是怎么忙到后半夜的,倒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停了停,转换话题:“你们搏击队什么时候开始训练?”
“这周吧,”钟毅掏出手机,打开校园通app,“这里能看到,现在女子队和男子轻量级还在招人,还有队医。”
他偷偷看了温阮一眼,鼓起一点勇气:“你没事了看看嘛,说不定有你感兴趣的项目。”
“嗯,”温阮又恢复了抄笔记的忙碌,又按了把钟毅的手,“别看手机了,听课。”
“好!”大个子开开心心地答应了。
晚上,半音的私密包厢。
沈既明进房间的时候,石骁和宴凌舟已经到了。
石骁到哪儿都不忘他的搏击队,这会儿坐在酒吧的包厢里,手里还捧着训练计划表,手里捏着一支笔在那儿比划。
“一周三次训练根本不够,你不知道那群猴子,野得跟什么似的,上课逃热身,动不动就请假,而且女孩子请假比男孩子还频繁。”
石骁挠了挠脑门:“最近不是有那个什么男团、女团选秀嘛,那天我就出门拿了趟包裹,让他们自己练一会儿,等回来一看,没一个在认真训练的,个个捧着手机,看得那叫专注啊。气得我罚男生俯卧撑女生仰卧起坐,结果就落了个大魔王的名号。”
宴凌舟淡淡看了他一眼:“你直接买几张选秀现场的门票贴在训练室里,练好了就送,你看他们练不练。”
石骁“啊”了一声,看那表情,好像真打算试试。
沈既明笑着进来,问宴凌舟:“好了?”
“嗯,”对方轻声回答,目光中有些许疑问,却在瞥了一眼石骁后,把话咽了下去。
“不用担心,没什么事。”沈既明坐在他身边,低声道。
知道他说的是温阮,宴凌舟的眼神轻松不少,亲自倒了一杯低糖饮料,递给不喝酒的沈医生:“谢了!”
他其实并不确定昨晚发生了什么,下午醒来的时候,温阮已经不见踪影,手机里有沈既明的留言,说明他早上来过,送了温阮去学校。
宴凌舟再次倒向床铺,翻身抱住枕头。
隐隐的甜香从枕头上散发出来,是温阮身上的味道。
他把脸埋在枕头里吸了好一会儿,才横臂遮着眼,试着搜索记忆。
上半夜记忆全无,他只记得自己睡前很烦躁,而等有了模糊的意识时,他正低着头,轻吻男生大褪侧的一朵小花。
那似乎是一枚浅浅的胎记,生在柔嫩细腻的褪肉上,并不起眼。
但刹那间,他的脑海中便浮现出另一番场景。
昏暗的灯光,痉挛的肌肉,皮肤染上樱花般的轻粉,而那朵小花,也因充血而变得艳丽异常。
身体的饕足告诉他昨晚有过发泄,再看到男生倦极而眠的模样,似乎脸上还留有泪痕。
他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在不自觉中过了头,欺负了他。
这个念头一直在他的脑海中盘旋,以至于根本无法平静下来,干脆约了发小们出来喝酒。
按照沈既明的性格,如果他真的把温阮给欺负了,不用温阮告状,他自然会找自己算账。
沈既明晚到,他心烦意乱,胡乱敷衍着石骁,一直到发小走进房间,给了肯定的答案,他才狠狠松了口气。
这声“谢谢”太过真诚,以至于石骁看傻了眼:“明哥,不要告诉我你救了宴哥的命,他今天这状态也太诡异了。”
“什么诡异不诡异的,沈医生这么好的人,难道不应该好好感谢?”
他拿起酒杯和两人碰杯,顺手给石骁的课程安排做了调整。
“卧槽,可以啊,这么一来科学多了,你刚才怎么不说?”
沈既明轻笑一声:“他宕机一天了,脑子刚充上电而已。”
宴凌舟轻笑一声,拿起酒杯来。
酒喝到晚上十点,沈医生晚上还要回校医院去看数据,石骁也惦记着他在学校的那帮傻小子,两人叫了代驾,匆忙而去。
宴凌舟结了账,抓起西装外套,缓缓走出半音。
小楼侧边的小巷巷口,员工通道的出口处,靠墙站着一个兔女郎,正拿着手机和人聊天。
[黑天鹅调色盘:话说你今天怎么没去上课?我一早去找你没见人,你室友说你请假了。]
[是阮不是软:昨天志愿者活动,后来送一位老人去医院。]
[黑天鹅调色盘:不是吧,我学妹也是志愿者,她说人在傍晚就找到了,就算送去医院,也不至于让你到了今天中午才回校。]
[是阮不是软:你打听这么清楚干什么?]
[黑天鹅调色盘:嘿,让我诈出来了吧,你就是心虚,说,昨晚是不是又和那个谁在一起了?]
[是阮不是软:哪个谁啊,莫名其妙。]
[黑天鹅调色盘:就是那个大佬啊,宴凌舟!你俩不会又一起过夜了吧?爽不爽?]
对面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过消息:[爽。]
林煦一把捏紧了手机,又松开,手指在屏幕上飞快移动:[这也……我都要羡慕了,你俩现在啥关系啊?]
刚打完这一句话,他面前的灯光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林煦抬起头来,惊讶地发现,他们谈论的主角,此刻正站在他的身前。
“林煦。”宴凌舟的语气很肯定,目光却落在男生头顶的那一对粉色兔耳上。
“是,是我。”林煦连忙站直了身子。
太可怕了!以前只是远远看见,就觉得这个人高大又严肃,散发着“本季度KPI不达标就把你们都沉江”的压迫感。
现在面对面,被那双眼睛定定看着,林煦战战兢兢地想,温阮是怎么受得了他的啊,太勇了!这体格,这气势,难道不会被钉在床上起不来吗?
他一味地胡思乱想,手机攥在手心里震动了几下都没敢看。
宴凌舟似乎也察觉了他的恐惧,后退半步,拿出手机:“我之前找陈昭要过你的微信,你一直没通过,可以接受一下吗?”
“啊?”林煦傻傻地开口,举起手机,“我,我大概是没看到,您,您微信名是什么?”
宴凌舟挪到他身旁,偏过头,看着他的屏幕。
手机自动解锁,首先出现在屏幕中央的,就是温阮刚才发来的消息:
[是阮不是软:你说宴凌舟?还能有啥关系,差不多……算是炮友呗!]
第24章 第 24 章 噢哟,奶凶奶凶的
林煦:!
手一抖, 他直接按熄了手机。
在黑暗屏幕的闪光里,他看见自己惊恐的表情。
怎么这么寸?!!
就这么几秒钟,你怎么就发消息过来了?还偏偏是这句!
他不敢抬眼去看宴凌舟的表情, 只是讪讪地往旁边挪了一步:“不好意思, 我, 我手滑了。”
宴凌舟却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反应,只是静静掏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眼消息,再看向林煦。
很耐心等待的样子。
也许……他刚才没看清?
林煦心中突然又升起一线希望, 对了, 我贴的是防窥膜,他大概根本没看清, 只是以为我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私人信息。
对,一定是这样!
心中给自己鼓着劲,林煦终于再次解锁手机,快速关闭温阮的对话窗,翻开微信通讯录。
好友申请那一栏刚又收到消息, 验证消息上写明了“宴凌舟”, 他赶紧点了验证通过。
“好,加上了。”林煦松了口气。
好奇心此刻才偷偷冒了个头,林煦犹豫了几秒,还是问了出来:“宴总,可以问一下, 您为什么加我吗?”
“不好意思,”宴凌舟收起手机,看向他,“之前对你做了一点调查, 你和温阮是很好的朋友吧。”
林煦懂了。
他点头:“幼儿园就认识了,不过小学毕业后的几年不在一起,这个您应该也知道。”
他有点奇怪,既然把他调查得那么清楚,这位宴总自然也应该对温阮了如指掌才对,现在加他的微信又有什么意义?
总不可能是想要追我家软软,所以来收买我这个好友?
对面的宴凌舟却对他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便要转身。
林煦:?
接下来的剧情难道不应该是“我给你XX万,请你随时告知他的行踪。”
或者是:“这是XX万,你告诉他,以后不要再和我扯上关系。”
哥,宴哥?随便说点啥都行啊,转身就走是几个意思?
就在他几乎要抓狂的疑惑中,宴凌舟真的突然转过了身。
金碧辉煌的沙龙里传来阵阵音乐和欢笑,小巷里的昏黄的路灯下,男人的身影高大挺拔。微风吹过,却似乎带起一丝落寞。
宴凌舟的半张脸沉浸在阴影中,有些艰难地开口:“他真的那么想吗?认为我们是……炮友?”
他似乎羞于说出这个词,因而在声音的尾端,让林煦察觉到了几分咬牙切齿。
“那个……您别在意啊,”林煦连忙解释,“小软他就是这样,说话说得兴起了就乱称呼。之前,他刚到学校的时候还叫过你老公呢,那会儿你俩都还不认识。”
宴凌舟的眼中泛起了真实的疑惑,他一直记得,那一晚,温阮叫老公叫得那么顺口,以至于他有时会忍不住怀疑,这人真的事先排练过。
这也是横在他心头的一根刺,尽管他从来都不愿真正正视这件事,也从未刻意去探索原因。
所以在此刻,在这个据说是温阮最好的朋友面前,他忍不住发出疑问:“为什么?”
“啊?”林煦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只能着急忙慌地解释,“那个,其实,好朋友之间,室友之间,有时候是会互称老公什么的,都是开玩笑的,算是哥们的代称吧,温阮以前还追星呢,他叫过的老公多了去了。”
说完他心里又咯噔一下,抬起眼来。
果然,眼前这位似乎很不满这样的解释,林煦只觉得,他的表情更可怕了。
“所以,他也会称呼你,还有他那几个室友为老公吗?”
林煦:?这什么类比?
“没有,这个真没有。”林煦急得冒出一脊背的冷汗,突然get到了重点,“那是很久以前不懂事时候的事了,他现在,就只冲着你那张金腰带的照片叫过老公,别的都没有!”
林煦心惊胆战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幸运的是,宴凌舟的表情好像放松了不少。
这就哄好了?吓死人了。
林煦忙不迭地收起了手机:“那,那个,我得进去了,晚上还有两场表演。”
“嗯,”男人低声回答,“谢谢。”
看着兔女郎一步三跳地冲进半音,宴凌舟电话招来了小李。
如今,他从宴氏独立出来,小李就成了他的专职司机,此刻开着一辆雷克萨斯LM,顺滑地停在老胡同口。
“去医院。”他轻声吩咐,随即靠上椅背,将目光投至窗外。
夜晚的A市霓虹闪烁,即便是到了深夜,也像是一只不肯闭眼的困兽,用强光支撑亢奋。
酒店门前灯光暧昧,一对对一双双,亲密地进出,却无法判断是情侣还是临时起意。
所以……是炮友吗?只是炮友吗?
豪车划破夜色,穿过繁华的街道,停在A大附医住院大楼门前。
住院部的红光透过车窗照进来,宴凌舟垂下眼,将思绪放空,不再纠缠。
宴云峰在一个月前,因急性中毒入院,期间几度进入ICU,又几度从死神手边溜走。
此刻,这位顽强的老人,戴着呼吸机躺在病床上,居然还在让助理给他念今年的三季度财报分析。
宴凌舟轻柔地推门进去,看了眼病床,又示意秘书继续。
直到助理将财报分析读完,老人这才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示意助理和其他人出去。
宴凌舟坐在老人床头,目光扫过各种仪器的数据,又拿出手机,点开某个app。
待整个病房都处于屏蔽之下,他才垂眸拿起财报,轻声问:“都一个月了,您打算装病装多久?”
宴云峰躺在床上瞪他,宴凌舟却似乎看财报看得入了迷,根本不跟他对上视线。
宴氏大家长喘了口气,扯掉呼吸机:“出去几年无法无天了,怎么跟爷爷说话的?装病,那么大剂量的洋地黄,你喝一个试试?”
宴凌舟终于把目光从文件上挪开:“我之前跟您说过,不要兵行险着。我知道您平时就在锻炼自己的抗毒能力,但已经是当太爷爷的人了,哪里还经得起这么折腾。”
“这是干嘛,教训我了是吧?”老人吹胡子瞪眼,“你自己还不是动不动就来个大的,我还在医院里住着呢,你就敢把集团的生意都扒拉到自己名下去,是不是就等着我住院,等着我进ICU呢!”
宴云峰一辈子驰骋商场,谈判时从不肯认输,即便是躺在床上也是一家之主,此刻盯着宴凌舟的目光锐利,气势不减。
只是他方才话说得急,又取了呼吸机,这会儿胸口起伏,忍不住咳了两声。
心率监控仪发出微小的警报声。
床前的小喇叭里立刻传来医生的声音:“宴先生,您还好吗?”
“没事。”宴云峰气呼呼地按下通话键,“家里的不肖孙子气人而已,死不了。”
医生那边安静下来,宴凌舟却突然有点恍惚。
如果是温阮,此刻会说什么?
那个乖巧的少年,大概最懂得如何应对现在的场面吧。
他几乎可以清晰地想象出来,温阮那双笑眼微弯,一脸关心的模样,声音软软地撒娇:“是我说错了爷爷,要是我喝了,怕是来哄您的机会都没了,哪像您,这么晚了还这么精神。”
“你这小子!”宴云峰再次开口,双眼狐疑地眯起来,“是中邪了还是交了女朋友?”
宴凌舟被说得一愣,这才恍然惊觉,自己竟然把想象中的后半句说出了口。
什么女朋友,只是炮友……
微信界面的那几个字在脑海中格外刺眼。
而且还不是正式的,只是“算是”。
一看他的表情,人精似的老人就明白了,发出一声不屑的笑:“三百年前我们宴家祖上流放宁古塔,还能靠一封血书定下婚约,你爹虽然没本事,但从来没在女人身上吃过亏。你一个宴家的子孙,居然连这都搞不定?”
房间里的空气再度尴尬起来。
好一会儿,两人都没说话,老人缓缓正了脸色。
“你怎么看?”
虽然没有任何铺垫,宴凌舟依然明白,沉声应答:“从事情安排的缜密程度来看,不像是大伯二伯他们自己能策划出来的,背后应该还有人。而且这人对宴家甚至对整个A市的豪门圈子都非常熟悉,在高科技领域也有门路,确实不是几位叔伯的风格。”
布局长远、精细、隐秘,能逼得宴云峰这样屹立商界几十年不倒的老滑头狗急跳墙,直接用药物把自己放倒,躲去幕后以争取主动权,的确不是简单人物。
宴云峰冷笑一声:“你就直说了吧,黄雀在后,我那几个儿子被利用了都不知道,一群蠢货!”
宴凌舟无语,爷爷这一骂,算是把他所有的长辈都包含在内了。
“得了,你也别装乖,背着我,你还不知道怎么骂他们几个呢。”老人气哼哼地,又自己把呼吸机给戴上。
宴凌舟站起身,把财报放回床边的小桌:“看您这么精神,也不需要我多说什么,事情交给我处理就好。您自己保重,有事我会让小李过来。”
高挺的身躯走出病房,戴着呼吸机的老人这才疲惫地阖上眼。
助理悄无声息地走进来,给他掖了掖被子:“宴老,他毕竟还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真的可以把这一切都交给他吗?”
宴云峰没有睁开眼睛,好像真的睡着了。
已经是夜半时分,平时沸沸扬扬的医院也安静下来。
风拂过路旁的梧桐,已经开始干枯变黄的树叶沙沙作响。
宴凌舟走到车边,小李立刻下车迎上来:“回家吗宴总?”
宴凌舟微微怔愣了一下。
家?
昨天的这个时候,他应该刚到家?
房间里的感应灯亮起的时候,男生的眸子比星光还要动人。
可今晚,星光又在哪里呢?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附医东侧,那边就是A大的医学院。
沿着医学院园林的小径,穿过两道门,那边,便是护理系的宿舍。
不过是炮友而已……
他心里再次浮上这样的句子。
“喵——”一声细细的猫叫引起了他的注意,宴凌舟低头。
那应该是一只英短蓝白,最多两个月大,就蹲坐在他脚边,尾巴微弯,看起来像个瘦弱的逗号。
灰蓝色的绒毛支棱着,脖子、四肢和肚子却是白色的。此刻,一条白色的小短腿正向前伸着,搭在他的裤腿上。
“哟,哪儿来的猫。”小李冲着猫“嘘”了一声,作势要赶。
小猫吓了一跳,往回缩了点,却又仰起脸,对着小李哈气。
一只小短腿搭在宴凌舟的裤边上,似乎被勾住了。
“噢哟,奶凶奶凶的。”
见小李并没有伤害它的意思,小猫停止了哈气,扭过身去看宴凌舟。
瞪圆的猫眼像是两块上好的琥珀,在医院的灯光下,泛出透明的光泽。
宴凌舟蹲下身来,一手稳住他的身子,另一手握着那只小短腿,把它弯弯的指尖从裤边的布料中解放出来。
小猫得了自由,却并没有立刻逃走,只是歪着脑袋,定定地看着宴凌舟。
宴凌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混沌不清的记忆、深入心底的愧疚、家族斗争的压力,还有温阮的那句“只是炮友”的评价,让他的心变得沉甸甸的。
此时此刻,他什么都不想做,也什么也不想想,只是像个孩子一样,蹲下,用指节去逗弄那只小猫。
随着他的动作,那只小蓝白竟然用两条后腿站了起来,短短的前爪挥动着,肉垫拍上他的手指。
“有吃的吗?”宴凌舟轻轻挠着小猫的肉垫,头也不抬地问。
“啊?”小李傻了几秒,突然一拍脑门,跑进了住院大厅。
不一会儿,他拿来了一包泡面用的火腿肠,用钥匙划开包装,递给宴凌舟。
猫太小,嘴巴都没有火腿肠大,宴凌舟塞了两下之后,改为捏碎了,放在手心。
小蓝白的脸蹭了过来,低着头,用湿软的小舌尖卷起肉屑,吃得呼噜呼噜。
不一会儿,手心里的肉屑吃完,宴凌舟又捏碎了一些,小猫却不吃了。
不仅不吃,在宴凌舟第三次把肉屑递过去的时候,小短腿闪电出击,啪地一声拍在他的手指上,火腿肠洒落一地。
小李惊叫一声:“啊,宴总,您手没事吧?”
小猫的力度不大,宴凌舟并没有受伤,可他却狠狠愣住,手指缓缓收了回来。
指尖还泛着疼,痛感沿着手指,慢慢地,慢慢地涌向心里。
小猫却似乎还在生气,瞪着一双圆眼,仰头看他。
宴凌舟自嘲地笑了笑:“小李,我是不是个很让人讨厌的人?”
不会讨好,不讨人喜欢,人们因为在他身上能得到好处才接近,但没有人,甚至没有猫,会为他停留。
小李烦恼地抓了抓头发。
大半夜的,一个人都没有,两个大男人在昏暗的路灯下喂猫,要是有人经过,保管吓他一大跳。
而他,还要给这位逗猫的商业大佬解答人生问题。
最要命的是,这题我也不会啊!
他挠了挠头发,期期艾艾,顾左右而言他:“宴总,猫……是这样的,你看它这不是还没跑吗?你挠挠它,它就不生气了。”
宴凌舟没有回答,一人一猫对视了好几秒。
直到小蓝白都开始走神了,他才试探地伸出手指,在小猫的额头上摸了摸。
小猫依然警惕,后退半步,小爪子搭上他伸出的手指。
肉垫凉悠悠的,力道小得像蒲公英挠痒痒。
这一次,小猫并没有显示出攻击性,宴凌舟迟疑了一下,伸出手,继续挠它的头顶和后颈。
过了没多久,小猫就在男人的手指下投了降,轻轻地眯起眼睛,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再过一会儿,它干脆跳上宴凌舟的膝头,拿小脸在他胳膊上蹭了蹭。
小李乐了:“您看是不是?猫这种动物警觉着呢,但您一直对它好,它总是会放下警惕的。”
宴凌舟的手指依然陷在小猫温阮的毛发中,似乎对撸猫有些上瘾,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试探着伸手,把小猫抱了起来。
“走了。”
小李连忙拉开车门:“回公寓吗?”
“不用,你把车开回去,我去找沈既明。”
小李更觉得奇怪了:“那个……沈医生不是心外的专家吗?”
“嗯,”宴凌舟转身,“他也有兽医执照。”
看着老板抱着猫慢悠悠地走向A大,小李一脸无语地回到车里。
还第一次听说医生兼任兽医的。
有钱人,真是难以理解。
宴凌舟走进校医院的时候,沈既明刚刚拿到今年三季度的先心患儿接诊分布数据,有些烦恼地捏着眉心。
“怎么?医疗资源又不够分了?”宴凌舟摸摸西装口袋里的小猫,“实在不行,你找学生申请一下宴氏的公益援助。”
沈既明摇头:“治标不治本,我总不能每年都拆东墙补西墙,医疗资源分配不均的根源,不是……”
他突然停了话头,抬头看向宴凌舟:“你大晚上地跑来,就是来和我讨论这个的?”
宴凌舟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拎出那只小蓝白。
“放下放下!”沈既明连忙把小猫接过来,“猫后颈是有血管和神经的,你又不是猫妈妈,不要瞎拎。”
他凝神看了看那只小蓝白:“这不是小软糖吗?你居然也会被抓啊!”
宴凌舟挑了挑眉:“有主的?”
“没有,但我认识它妈妈。”沈既明把猫放在桌子上,熟练地做着检查,“它妈妈应该是被弃养的,后来一直在这一片活动,但生下这窝小猫后就没了踪影。有学生捡到过另外两只,都得了猫瘟没救过来,没想到它倒是挺坚强。”
沈既明把小猫抱到隔壁的小房间,那里是他专门开辟出来给动物治疗的小诊室。
温柔地给小猫做了驱虫,他从档案柜里拿出一个小本子,认真做了记录:“周四或者周五带过来打疫苗,这段时间不要给它洗澡,等疫苗反应过了之后再考虑。”
宴凌舟有点发愣。
养育一个小生命的重担突然就落在了他肩上,让他有些恍惚。
沈既明眯了眯眼。
“你没想好要养?”他的神情带着习以为常的失望,“不想养也行,但这几天你得找个地方把它安置下来,不然一放手就跑不见,后面的疫苗就没法打了。你别看它叫小软糖,也就是外表看着软,心里可有主意了,不用点手段根本抓不到。”
真的呢,虽然外表乖乖软软,但其实是个特别有主见的。
宴凌舟突然笑了:“那我应该算是跟他有缘,那就……试试看吧。”
第二天下午,A大搏击队的办公室门外,多了一只小小软软的蓝白。
别看搏击队那些男生都高高壮壮的,看见了这只小萌猫,全都被它的美貌迷得动不了腿。
女生们就更不用说了,兴奋的尖叫就没有停过。
石骁抱着双臂站在训练室门口,斜斜瞥了一眼靠在另一边的宴凌舟:“这又是什么妙招?用猫吸引大家来训练?”
宴凌舟低头弯了弯嘴角。
在昨晚抱起小猫的那一刻,他的确想过,或许,可以用这个小可爱来和温阮拉近关系。
但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他从不高看自己的运气,美好能拥有一时已是幸运。
就像温阮说的,两人只是炮友而已。
或许,先养一只软软的小猫,对他来说更合适。
“诶,这只小猫好可爱啊!”
清朗的声音突然在不远处响起,宴凌舟蓦然抬头。
石骁却已经大笑着开口:“是温阮啊,你终于还是决定加入搏击队了,对不对?”
温阮却笑着摇摇头:“不是的啊石老师。”
他看了一眼僵在一旁的宴凌舟,打开手机里的搏击社招聘小程序,指指置顶的那一条。
“我是来应聘见习理疗师的。”
第25章 第 25 章 刚刚走出众人的视线,男……
见习理疗师?
石骁的脑子宕机了好一会儿, 才想起来自己还发过这个招聘。
都是因为沈既明说没空来当队医,他才不得不在全校范围内招聘理疗师。
温阮……不是才大一吗?
“他可以。”宴凌舟突然低声开口。
似乎是没想到宴凌舟会帮他说话,温阮乖巧地笑了笑:“谢谢宴老师。”
他又转向石骁:“是沈老师推荐我来的, 之前志愿者活动的时候他看过我给社区的老人按摩, 说我可以胜任。”
石骁恍然大悟:“既然是沈医生推荐的, 我当然相信,那咱们这个队伍,可就交给你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转身:“你等等啊,我拿健康档案给你。”
石骁风风火火地跑进办公室, 宴凌舟这才慢慢站直了身子, 伸出一只手。
“欢迎温医生。”
握手欢迎也太正式了,温阮感觉有点不适应。
不过总不能让人家伸着手等……
他伸出手, 轻轻放在宴凌舟的手上。
男人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几乎将他的手完全包裹。指根处有因力量训练而产生的薄茧,轻轻磨在他的手心。
温阮突然觉得更不适应了。
只是握了个手,他就出了一层薄汗。
声音也变得微弱:“我哪儿是什么医生, 宴老师……”
他偷偷低了头:“您从今天起就在队里任教了吗?”
宴凌舟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敬语, 忍不住皱了皱眉。
模糊的记忆中,是少年凶巴巴的声音:“宴凌舟,你来这里干什么?”
说实话,他还是比较喜欢这种。
思及此,他刚要开口, 搏击社的那帮人突然又涌了过来。
“诶,是温阮啊!你怎么也来搏击社了?”
“上次的小蛋糕好好吃啊,你来了,是不是意味着以后我们还有口福?”
“你馋的是小蛋糕吗?”
“是, 我嫉妒死钟毅了,可以做温阮室友,蛋糕、美景、人生何求~”
而以前没吃过小蛋糕的,则是因为那张志愿者活动的照片,一听到这个名字,好多人都聚拢过来。
“帅哥你不是青协的吗?沈大会长居然会舍得放你出来?”
“怎么就不能来我们搏击社了?青协人那么多,不缺小可爱,咱们这边才需要个颜值顶梁柱啊!”
“温阮,年后就要比赛了,你这才开始,学长带你好不好?”
“诶,可以带师弟的吗?那还是我来吧,我可是去年校运会的冠军哦~”
一群人高马大的体育生越说越激动,瞬间将温阮淹没。
石骁攥着一本健康手册从办公室里出来,目瞪口呆了一会儿,走到黑着脸的宴凌舟身边。
“你怎么一副不开心的样子!这不挺好吗?双管齐下,女队那边有你那只猫我感觉足够了,男队这边,温阮比猫可稀奇多了。”
眼看着眼前的男生们已经开始争夺由谁来带师弟,石骁扬起手,健康手册啪啪啪啪敲在一群小崽子头上,把人拍开。
“折腾啥呢!人家温同学是过来做理疗师的,就算要学也有老师带,要你们凑什么热闹?”
此刻训练时间已到,石骁把手册塞进温阮手中,柔声说“你先看看”,又冲着那群乱糟糟的男生大吼“热身!”
大约是多了温阮这个观众,小伙子们立刻兴奋,一下子就排好了队伍,昂首挺胸地,纷纷朝温阮挥手,开始跑圈。
热身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石骁一拉宴凌舟,两人也跟上了队伍。
“哎哟天啊,这帮人可真高啊,站在这里跟到了巨人国似的,我都没看见你!”林煦揣着单反,站在温阮身边喘气。
“你怎么也来了?”温阮惊喜,“来看肌肉男?”
林煦扬扬手里的相机:“你脑子里一天到晚到底都在想什么?我是受校报所托,过来拍摄搏击社新闻素材的。”
他故意一字一句说得拗口,温阮压根不信,直接抢过相机翻内存:“还说不是,张张照片的角度都恨不得把人家的运动服扒下来,想看就看呗,等会跟我一起看他们上课,想看什么肌肉没有?”
林煦看着他愣了半晌,幽幽地开口:“我都有点佩服你了,这些话从你口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理直气壮呢?”
“那是因为,我是怀着欣赏的心态去看,没你想得那么肮脏。”
他说完抬头,搏击队员们正好跑完一圈过来,又都扬起了手。
林煦笑死。
这帮大男生,一边喘着气,一边挥着手,活像一群胡乱摇尾巴的大狗,等温阮也开开心心地回应,就跑得更欢了。
他的目光落在队伍末尾的高大男人身上,忍不住拿肩膀碰碰温阮:“什么肌肉能比得过搏击冠军啊,你就是为了看老公才来的吧?”
大庭广众的,温阮终于觉得不好意思了,轻轻回撞:“你声音轻点。”
“哦,轻点就可以谈论老公了吗?”
温阮不理他了,目光投向远处热身的队伍。
和那一帮体育生在一起,宴凌舟依然算是高大的,身材比例更是极佳。但让他与众不同的,却是运动中所显露出的从容和优雅。
不算用力的动作,却不自觉地流露出极强的控制与爆发力。
西斜的阳光照过来,简单的墨蓝速干T恤微微闪着光,让他看起来格外出挑。
温阮的目光不自觉地跟随,男人的后腰凹陷处,速干衣被汗水缓缓浸湿,显现出轻微的痕迹。他却记得,双手搭在那块肌肉上的时候,所感受到的一阵阵紧绷和滑腻。
正出神,像是有感应似的,宴凌舟突然回头。
温阮的视线像是被烫了一下,快速收回。
算了,还是老实点。
他拉了一把林煦,走进体育馆,坐下来好好研究档案。
今天是巴西柔术的第一课,宴凌舟带着队伍上了搏击垫,先演示了几个基本功的做法。
“现在你们练习的虾行、翻滚和蟹行,都是柔术里逃脱的基本动作,也是锻炼核心力量的方式,以后每节课热身后,都会作为体能训练的第一个流程。”
十分钟的自由练习开始,林煦一下子兴奋起来,跑到了场地边,端着相机拍个不停。
石骁一屁股坐在温阮身边。
“这些人,能对上号吗?”他问温阮。
温阮刚把健康手册大致看了一遍,闻言抬眼,去对照照片和真人。
“来,我告诉你。个头最大的那个,人称哥斯拉,是咱们这次参赛的主力,95公斤级和无差别比赛就靠他。看起来又高又壮是吧?也就比你大一岁多,A市本地人,家庭条件不错,从小宠着,脾气有点倔。因为营养太好,这次参赛前估计会有点超重,到后期需要安排减重训练。”
“他旁边那个,陈瑞峰,75公斤级的好苗子,身材和肌肉都不错,跟你同年,没想到吧。他平时还喜欢骑车、攀岩什么的,说话很稳重,感觉是个很有担当的孩子,饮食习惯偏素,他还做得一手好菜,等过几天让他给你露一手。”
“还有离咱们最近这个,林骁阳,70公斤级,跟你一样是南方人,性格特别好。和你朋友一样是校报的,虽然是体育生但很有艺术细胞,据说平时写影评什么的能把小姑娘们撩哭,是个人才。”
“还有……”
搏击队里20个人,有六个是这次参赛的热门人选,被石骁一一点评,回来听了后半截的林煦笑得差点捶地。
“这哪儿是给你介绍队员啊,石老师这是在给你相亲吧,连人家家长对出柜的态度都跟你交底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谈笑间,体能训练已经结束,宴凌舟再次站在搏击垫的中心。
“宴老师,您就是去年拿国际UFC金腰带的Lucian Yan对吗?”有人起哄。
宴凌舟向提问的方向点了点头。
“那您多教我们些站立KO技巧好吗?毕竟地面降服制胜的比例很小啊!”
“我打无差别的,要不就干脆练力量吧,感觉技术对我来说,只能算是辅助啊!”
“老师,我看每年的MMA,基本上还是以击打为主的,咱们是不是就学个裸绞和断头台就行了啊~”
石骁一听气坏了:“这群半大小子,估计是被刚才的体能训练折腾坏了,这会儿都想着偷懒呢!”
温阮用笔支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向宴凌舟,轻笑着:“宴老师肯定有办法。”
他的笑容清淡,目光中流露出的,是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那是,这话三年前我也曾经说过,”石骁露出心有余悸的眼神,“不提了,简直跟噩梦一样,到现在有时候做梦都还能梦到,太吓人了。”
林煦倒是被他说得起了兴趣,忙坐在温阮身边,睁大眼睛往下看。
搏击垫中间的男子神态从容:“男子MMA比赛中,的确是站立KO比较多,但如果地面技巧不足,被对手拖入地面战而无法摆脱,就根本没机会站起来挥拳。”
说着他指了指哥斯拉:“来,我们练练。”
哥斯拉人如其名,个子和宴凌舟差不多,但体型看起来却比他壮硕不少,颇有气势。
他原本是摔跤队出身,两人刚一接触,立刻使出了摔技。
“哥斯拉这是想扬威啊,上来就是最拿手的德式后抛,说实话,我们都吃过这个亏。”
石骁暂时充当了解说员,坐在温阮和林煦之间絮絮叨叨。
“但是……老宴不会给他机会的。”
他话音刚落,坦克一般的哥斯拉动作突然停滞,右腿已经被主动坐倒的宴凌舟紧紧锁住。
接着,似乎并没见他怎么用力,大个子便左右摇晃了两下,被猛然扫翻在地。
紧接着,宴凌舟已经光速般起身,压制在他身上不过一秒,已经转到侧面。
哥斯拉的右肩被他的双腿死死压住,手臂却落入他怀中。
只要一个挺身,手臂就立刻会被折断。
“卧槽,好快的十字固!”有人惊呼。
“可怕,太可怕了,我看都没看清,他的动作就已经成型了!”
林煦睁大了眼睛,看看垫上的宴凌舟,又回头看看温阮。
“我现在有点理解你了,这也太帅了,”他跟温阮咬着耳朵,“你以前看过他的这些动作吧?”
“嗯。”温阮点了点头。
他一直都记得,那个阳光充沛的午后,白色道馆里,那道温柔的黑色身影。
十字固成型,被降服只是时间问题。
哥斯拉倒也不纠结,直接拍垫认输。
“要不人家怎么是金腰带呢?”石骁得意扬扬地起身,指着这帮人高马大的体育生,“看你们谁还瞧不起柔术基本功,光学裸绞和断头台就行了,亏你们说得出来,遇到柔术高手,你们连技术动作都不可能成型!”
一帮小伙子顿时老实了,乖乖地开始上课。
这节课其实和道馆的体验课差不多,只不过学生们多多少少都有些基础,接受起来很快,到最后,学到的技术动作也多了许多。
“贪多嚼不烂,今天这五个动作,循序渐进,又自成体系,可以单独用在实战中。”
他看了眼那群小伙子:“你们自己找拍档把刚才的动作练一练,陈瑞峰,你过来跟我打一场。”
陈瑞峰应声出场,石骁按下了计时器,5分钟倒计时开始。
二十分钟后,训练场安静了下来。
“好可怕,这就是冠军的体能吗?宴老师打了四个人了,一分钟都没休息。”
“但你看张垒和林骁阳,已经在垫子上瘫了半天了。”
“他居然还在向陆岩招手,这是打算马上再打一场?”
坐在一旁的林煦却皱了皱眉,他拍了几张照片,又碰碰坐在身边的温阮,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不对啊,我怎么觉得,你老公这是把刚才的相亲对象都打了一遍呢?”
“什么相亲对象,你别瞎说。”温阮拿笔头戳了一下档案,声音也轻轻的,“那六个人是队里的主力,当然要多训练一下才好啊。”
“不,肯定不是。”林煦眯着眼,“绝不是主力特训这么简单。”
他话音刚落,宴凌舟就又点出了三个人。
行,破案了。
这几个都是在上课前凑到温阮面前凑得最积极的,而那个说羡慕钟毅,人生何求的,被扫倒了N次,时间结束时,爬都爬不起来了。
连续八场实战下来,宴凌舟也出了不少汗,但也只是呼吸变得急促了些,脸色比之前微微红了一点而已。
“差不多了吧,这都两个小时了。”石骁把手里的水瓶递给宴凌舟,“要不先下课,让他们自己练?”
宴凌舟拧开瓶盖灌了口水,还没说话,哥斯拉的声音响了起来:“宴老师,我们再打一场吧。”
石骁瞪他:“你不是打过了吗?”
“那会儿我还没学啊,现在学了一节课,当然要找老师交作业了!”
石骁无奈一笑,拍了拍宴凌舟的肩膀:“得了,说他倔他还真倔上了,这孩子其实是有点天赋的,这两个小时都练得挺认真的,这节课的技术动作基本上没问题,这是找你报仇来了。”
宴凌舟却直接放下了水瓶,朝哥斯拉招了招手:“来。”
巅峰对决。
哥斯拉虽然是初学者,但在量级上比宴凌舟多出整整两个级别,又是学校有名的摔跤手。
他这么一挑战,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
垫子边立刻呼呼啦啦地围了一大圈人,坐在观众席上的温阮和林煦被遮了个严严实实。
“咱们也挤进去看看?”林煦拉着温阮就要往人群里钻。
“不用了。”温阮推推他的手,“宴老师吃不了亏。”
他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有点跃跃欲试:“刚才那几个动作你看懂没有?要不你陪我练练?”
林煦翻了个白眼:“拜托,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我是艺术家,不打架。”
两人的话音传到旁边,钟毅突然转过头来:“我陪你练。”
他原本就站在外围,此刻毫不犹豫地转身走过来,指了指不远处的角落:“那边也有垫子,去那边。”
温阮点头。
其实他早就手痒了。
可一来他第一天来做理疗师,还没摸清石骁的管理方式,不敢打乱训练安排。
二则……在宴凌舟看得见的地方做这些,不知道为什么,总让他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两人走到一旁的衣柜边,找了件大小合适的道服穿上,走上了角落里的搏击垫。
少年的身形柔美修长,粗帆布的道服穿在他身上,竟也有了几分柔感。
脱了袜子,那双脚却有点肉肉的,白中泛着粉,十分好看。
钟毅看得有点回不过神,肩上被林煦拍了一把:“温阮小时候身体不好,你下手轻点。”
“那当然了。”钟毅点点头。
让我下重手我也舍不得啊!
天已经黑了,偌大的体育馆里灯火通明。
一边的教学垫上,受身拍垫的声音啪啪直响,而另一边的角落里,两个新手也开始了切磋。
虽然钟毅拍胸脯保证自己不会下重手,但身高和体型差摆在那里。
宴凌舟教的上位过腿都很消耗体力,下位防守的时候,要抗拒钟毅高大的身躯,也着实吃力。
两人都是新手,实战的时候大都凭本能,打到兴起,技术动作都忘干净了,只是都还记得不能击打,拼命在对方动作里找降服的空隙。
五分钟还没到,温阮就感觉有点吃力了,不过他一向忍耐力还行,没有叫停。
钉腿,绕过,压制……他重重喘了口气。
体力消耗有点大,眼前逐渐开始发黑,温阮刚准备说点什么,却突然听到那边的众人“啊”了一声。
声音很大,把他们三个都吓了一跳。
接着,就看见人群分出一条路来,宴凌舟大踏步地走了过来。
他的脸色依然潇洒沉稳,步子却似乎有点急躁。
微微眩晕的视野中,温阮皱了皱眉,目光扫过他的右手手肘。
“暂停一下。”宴凌舟走过来,用左手轻轻拉起温阮,不动声色地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急急喘了两口气,温阮轻轻按住宴凌舟的左手,抬头:“宴老师,怎么了?”
宴凌舟仰着下巴,往体育馆后面的方向点了点:“哥斯拉的膝盖应该有旧伤,刚才实战的时候,我感觉他的重心有问题,让他去理疗室了,你过去看看。”
钟毅也从垫子上爬了起来,看向宴凌舟的表情有些不解,又有些诧异。
石骁趁机宣布下课,温阮被宴凌舟揽着,穿过体育馆一角,走向理疗室。
刚刚走出众人的视线,男人就一把抱住了他:“你的脸色不好,要先去休息一下吗?”
第26章 第 26 章 宴凌舟单膝跪下,小心握……
“我还好。”
温阮被抱进温暖的怀抱里, 紧贴着男人的胸膛。
强烈的男性气息随着胸膛的起伏传递而来,略显急促的呼吸喷洒在两人之间,温阮甚至能感觉到宴凌舟下颌微垂的汗滴。
太近了, 似乎只要一低头, 他就能吻住他的唇。
空气中, 充满了荷尔蒙的味道。
人在虚弱的时候,总会有一点点想要依赖,希望有人能够支撑一下,哪怕只是片刻的倚靠。
温阮并不矫情, 此刻现成的依赖就在眼前, 他闭上眼睛,揪着宴凌舟的道服领口, 缓缓把脸埋了进去。
运动后的身躯很热,却没有什么异味,蒸腾的热气将清冽的青竹香也变得温暖,偏向木质的味道。
温阮闭着眼睛,脸埋在柔韧的胸肌里, 恍惚回到了那两个雷雨的夜晚, 同眠时的被子中,也有这样的味道,而自己浑身瘫软,根本不想动弹。
突然,男人好像轻笑了一声, 胸膛微微震动。
左手也抚向他的后脑,轻轻揉了几下:“别睡着了,还要给哥斯拉看膝盖呢。”
温阮猛地清醒过来,原来真的要看膝盖啊。
方才的反应看起来吓人, 其实只是有些力竭。
毕竟高中的最后一年,为了考上A大,他基本上都在刷题,没怎么锻炼。就连之前的军训,他也因为晕倒了一次而得到特权,舒舒服服地逃过了一整个月。
所以刚才猛一运动,自然是会有点不舒服的。
这会儿靠着宴凌舟休息半晌,身体早就恢复过来了。
可宴凌舟是怎么知道的?刚才,他不是在和哥斯拉实战吗?
想到哥斯拉,他才猛地想起刚才宴凌舟的话,忙挣脱了他的手臂:“他之前膝盖是有旧伤,是复发了吗?我去看看。”
看着男生的脸色已经回复正常,宴凌舟退后两步,用左手指了指前方的理疗室:“在那儿,你先看着,我一会儿过来。”
温阮回头,看着宴凌舟的眼睛。
余光落在他微微颤抖的右臂上,温阮轻轻吸了口气,推开理疗室的大门。
哥斯拉正躺在床上玩手机,见他进来,连忙坐了起来。
“你先别动,让我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温阮拍拍他的肩膀,把人按回床上去,一只手托起他的膝窝,另一只手握着脚踝,开始检查膝盖的灵活度。
“其实……我没感觉有什么。”哥斯拉也有点懵,“就刚才,我和宴老师实战的时候……”
他突然兴奋了起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温阮:“你知道吗?刚才我真的找到机会了,宴老师被我压在下位,但他的膝盖一直顶着我的胸,我怎么都突破不了,都快绝望了。可有一瞬间,他突然松了劲,我估计是因为对抗太久了,毕竟……嗯,我比他重十几公斤呢。”
温阮轻柔地活动着他的膝盖,又偷偷做了两个稍微用力的拉伸,却没看到一点痛苦。哥斯拉的脸上,只有兴奋。
“所以我就抓住了这个机会,一下子骑在了他身上。哇,拉手,转向,挺身,只用了一秒,我就做成了十字固,是真的做成了哦,宴老师都拍垫子了!”
他高兴得差点手舞足蹈,却被温阮轻轻压住膝盖。
“小心点,”温阮说,“你膝盖的旧伤虽然没什么事,但宴老师说你的重心有问题,如果真是这样,你可要注意,姿势不当会造成新伤的。你也不想快比赛了却受伤吧。”
“还有,”他看着哥斯拉的脸,轻柔地说,“做十字固不要太快。在平常的练习中,尤其是大家都是新手的时候……”
他小小地停顿了一下。
某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又一次在心中浮现。
他的声音和着心中的记忆,把剩下的话说完:“做降服尽量慢一点,重点是把降服前的技术动作做到位,而不是慌慌忙忙去掰对方的关节。”
“嗯嗯。”哥斯拉使劲点头,“温阮你好懂啊,宴老师也这么说。我之前遇到的那些职业选手,一个个都牛逼轰轰的,让人讨厌死了。一开始看见他总是冷着脸,我还以为他也是那样的人呢!幸好不是,他人真的挺好的,我肯定能从他那儿学到好多东西。”
他一口气说了好大一串,停下来喘了口气,还有点奇怪,今天自己怎么这么能说!
他偷偷看了眼温阮。
理疗室的灯光下,少年的脸颊回复了些许血色,眼睫纤长,表情专注。
一定是因为这个学弟太温柔,太会倾听了。
温阮终于确定他并无大碍,于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膝盖,帮他坐起来,又拿过哥斯拉的档案做记录:“那你就好好学啊,人家宴老师可是黑带,多上几节课你就知道金腰带的含金量了,不努力可不行。”
“嘿嘿,还是你了解!”哥斯拉背起背包,“你看着吧,我下节课就会被宴老师夸。”
他得意扬扬地一仰下巴,走出了理疗室。
房间安静了下来,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响,笔尖在纸张上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
温阮记完最后一笔,轻轻叹了口气,拉开理疗室的门。
“怎么不进来?”他看着倚靠在门口的男人。
宴凌舟已经脱了道服搭在手边,只穿着速干T恤,拿着手机,站在门前。
“温阮……”
他刚一开口,就被温阮瞪了一眼,怔愣间噤了声。
“进来,坐好,右手抬起来。”温阮的声音严肃得像换了一个人,那种平时交流中总是软软的音调不见踪影,宴凌舟却觉得,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而他的意识和身体都似乎十分习惯,自顾自地走了过去,规规矩矩地坐下,乖乖抬起右手。
做完动作的宴凌舟这才反应过来,好笑自己这种自动反应的同时,也被温阮托住了手臂。
男生细白的手指托住他的手肘,指尖精准地压在尺骨关节上。
“这里疼吗?”他低声问,话语里没有任何感情。
这让宴凌舟觉得很不习惯,仿佛现在面对的,真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医生。
“嗯?”温阮突然抬眼看进他的眼睛。
他以前总是笑着的,那双眼睛便时常弯得可爱,此刻表情冷下来,他这才发现,温阮的眼角其实微微上翘,是一双灵动的猫眼。
这个感觉让他感觉很新鲜,正想再继续观察,温阮却轻轻拉直了他的手臂,突然施力把他的前臂向外推。
条件反射地,宴凌舟的手臂猛地回拉,连带着温阮的手臂也被扯动,他整个人站立不稳,扑倒在宴凌舟肩上。
而就在此刻,体育馆的所有的灯“嘭”地一声,全灭了。
黑暗突然笼罩了整个空间,宴凌舟下意识地伸手护住温阮的肩膀:“别怕,可能是石骁以为没人,拉了电闸。”
他用左手轻轻拍着温阮的背,却猛地“嘶”了一声。
温阮虽然扑倒在他身上,两只手却依然抓着他的右手前臂,此刻完成了方才被打断的手肘外翻测试。
怀抱里发出闷闷的声音:“你的右侧手肘,被动外翻伸肘时出现防御性肌肉收缩,现在轻微施力也会有疼痛感。所以刚才和哥斯拉打的时候……又脱臼了一次是不是?”
宴凌舟的身体僵了一秒,随即突然笑了:“小温医生好厉害啊!这都被你检查出来了。”
温阮不满地怼回去:“你这都是习惯性脱臼了,身体都已经训练出条件反射,一有施力肌肉就会大力回缩,你当这是好事吗?”
他从宴凌舟的手臂下挣脱出来。
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有淡淡的路灯光从身后的玻璃窗照进来,男生的头发被揉得很乱。
但他浑然不觉,指尖戳着宴凌舟的肩头:“明明知道这里有伤,你刚才为什么要让哥斯拉的十字固成型?他有多大力量你不知道吗?你自己不都说白带老师最可怕,为什么还要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灯光照在他的脸上,白皙的皮肤在微微发光。
“是我失手。大意了。”
宴凌舟好声好气地回答着,积极承认错误,温阮却突然感觉到了无力。
你该怎么去责怪一个顺着你说话的人?
他有些生气地扭过头,却又有些疑惑,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他能听到宴凌舟缓缓的呼吸声。
他似乎很耐心,等着他消气。
气的确是消了,但尴尬的感觉浮了起来。
温阮探索着再次抓住他的手肘,手指轻柔地在手肘关节处摸索和轻捏,确认关节的确正常对位,又讪讪地开口:“你回去好好休息,这几天不要再做对抗性动作了知道吗?”
这一次,他的声音软了,带着柔和的关心。
而宴凌舟也用温柔的声音回答他:“好的,小温医生。”
这个称呼让温阮感觉格外脸红,他想要起身摆脱此刻的状态,却听见宴凌舟继续说:“还有一件事,我还没谢过你,也想要说声对不起。”
“嗯?”温阮的动作停下,语调疑惑。
宴凌舟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臂,再次把他带到倚靠在他身上的姿势。
“前天晚上,很抱歉,我的记忆丢失大半,但那一晚,你一定过得不好……”
他的手指似乎有些紧张:“温阮,我……没有伤害你吧。”
温阮被他揽着,额头轻轻贴上了他的胸膛。
柔韧的胸肌下,心跳似乎有些失速,清冽的青竹气味中,泛出了微微的苦。
温阮沉默片刻,问:“你还记得什么?”
“记得……”
居高临下的凝视,男生委屈的眼泪,卷入舌尖时的苦涩和他身体的颤抖。
发泄出来时男生皱着的眉……
还有……吞咽时刻他涨红的脸。
这一次没有药物,但他的表情,并无记忆中的享受。
“对不起,我记得你的不情愿,但我还是……我是不是真的伤到你了?”
微弱的路灯光下,他垂着眼,脸色比刚才受伤时还要差,温阮忍不住想起了他蜷缩在安全屋中的模样。
身躯高大,灵魂却孱弱,看起来像是个被伤害了的孩子:被人抛弃在危险的地方,却还在忏悔,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
是怎样的经历才会让他有这样根深蒂固的想法,觉得自己才是一切事情的根源?
温阮没有说话,宴凌舟的心情就更糟了。
第一个夜晚他已经觉得自己很过分了,谁知在一起的第二夜,他又犯下了这样的错误。
他在温阮心里,会不会就是个一到夜晚就发-情的混蛋?
所以下一次,没有下一次了吧……
难怪温阮把两人的关系定义为炮友,但就算是炮友,只不能只顾着自己爽却不顾及对方的感受。
所以……
自暴自弃的崩溃还在向全身扩散,他却听到温阮在叫他:“宴凌舟。”
不是宴老师、宴哥,而是他的全名。
宴凌舟的心脏猛地往下一沉。
“虽然不知道你比我大多少,但总归是比我大,”温阮看着他的眼睛,“所以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不是个孩子,我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是的,你的确是世界冠军,拿了金腰带,但在你面前,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抵抗之力。虽然不可能制服你,但逃走大约是没问题。”
男生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的骄矜让人很信服,虽然他自己有点心虚,毕竟自己刚才还因为体力消耗过多而晕了一会儿。
但想起那晚宴凌舟如同孩子一般的心智,他觉得自己也并没有多夸大。
说到梦游,他欲言又止。
从宴凌舟方才的描述来看,他似乎只记得后半夜的事情,也就是吃完退烧药之后,被激发了瘾的时刻。
在此之前的梦游行为,却似乎印象全无。
沈老师也说过,以前从不知道他还会梦游。
说不定宴凌舟本人也不知道。
这会儿事情已经够复杂了,温阮选择忽略这个话题。
“所以,你不可能全程强迫我,所以也就不可能伤害我。不要把自己想得那么坏。当然,我也不是完全乐意。”
至少一开始完全没想到,只是在他含住之后就软了腿,怪没出息的。
“总之,我又不怪你,你就别再纠结了。”
他说完话,就要挣扎着起来,这一次,宴凌舟放开了他。
“快要熄灯了,我得赶紧回去。”温阮已经走到了门口,却又回头,“你别想太多,不然我今天是不会来应聘的。”
脚步声逐渐远去,宴凌舟却依然坐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不知什么时候,天上的云层渐渐变厚。
夏天像是舍不得离开似的,已经是十一月的天气,却非要用一阵暴雨来传达自己的存在感。
天空中电光闪亮,一阵阵闷雷滚过的同时,雨点已经迫不及待地落了下来。
宴凌舟走到外间的体育馆内。
学生们离开的时候,已经把小软糖的窝搬了进来,正放在温阮方才实战的小垫旁。
此刻,调皮的小猫正蹲在猫爬架上,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宴凌舟打开透明猫窝的门,朝小软糖招了招手。
猫不理他,眼睛瞪了他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什么响动,竟然就那么走了神,看向一旁的黑暗。
宴凌舟叹了口气,拿起一旁的幼猫主食罐,拉开罐头盖。
鸡肉羊奶膏的香气从罐子里飘散出来,小软糖抽了抽鼻子,摇摇摆摆地从猫爬架上探出头,轻轻“咪”了一声。
宴凌舟把食物倒在它的小碗里,小猫立刻跑了过来,呼噜呼噜地开始进食。
因为之前的营养不良,蓝白的毛色有些发灰,绒毛都稀稀拉拉地,微微支棱。
宴凌舟的手指轻轻拂过它的脊背,小猫转过头,冲着这个打扰它吃饭的坏东西呲了呲牙,又转回头继续干饭。
突然,它猛地缩了一下脖子,快速回退到猫爬架下方,满脸都是警惕。
哗啦啦的大雨中,有脚步声接近,很快就到了体育馆门口。
一个的身影闯入他们的视野。
一人一猫都缩在角落里,没有发出一点动静,那人似乎根本没注意到。
大雨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裤脚,手中雨伞滴着水,他不在意地把伞丢在门口,径直冲进了靠里的理疗室。
空荡的体育馆里回荡着他的脚步声,接着,理疗室的门再次打开,那人慢慢走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的身影,宴凌舟的心跳猛地加快了。
温阮慢慢走过教学场地,似乎是有些犹豫,他停下了身形。
默默徘徊了一会儿,他脱鞋站上地垫,又缓缓走向中央的位置,仰面躺下。
他要干什么?
宴凌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猫,猫也在瞪他,橙黄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微光。
突然,一道光将黑暗劈开,直射体育馆的屋顶。
那是温阮打开了手机闪光灯,他像是在探寻什么,变换着角度,在屋顶上寻找。
体育馆的天花板上,大型聚光灯的金属反光罩光滑如镜,将手机发出的光尽数反射。
微光照亮眼睛,宴凌舟的目光蓦然与温阮仰头的视线相遇。
在那面不规则的“镜子”里,他们看到彼此的身影。
光线忽灭,下一刻,又在不远处亮起,温阮已经从垫子上起身,光着脚朝他走来。
小软糖看了眼一动不动的宴凌舟,呼呼冲出爬架,立起小短腿,前爪在玻璃屋的墙壁上挠了挠。
“所以,那会儿你就是通过这盏灯看到了我,才故意被哥斯拉降服的?”
温阮站在离他一臂远的地方,双手背在身后。
“你傻不傻,明知道白带老师最凶猛,还把右手给他做降服,不疼吗?”
宴凌舟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摇了摇头:“你怎么回来了?”
没等温阮回答,他就朝他的方向跑去,却擦过温阮,跑到了垫子前,拎起他的运动鞋。
把人按在场边的板凳上,宴凌舟单膝跪下,小心地握起男生的脚腕,让他的脚踩在鞋上。
大约是风雨太大,男生的牛仔裤膝盖以下都是湿的,裤脚更是快要能滴出水来。
他帮他把裤脚向上卷起,抬头又问了一遍:“你怎么回来了?”
温阮耸了耸肩,背后的手伸过来,将一把雨伞塞进宴凌舟怀里。
“下雨了,”他压着声音说,“保证全队人的身体健康,是……理疗师的职责。”
宴凌舟突然露出一点笑容来,看着他低声问:“所以,你是给我送伞来了?”
温阮似乎有些局促,眼睛看向正在努力逃狱的小软糖,嘟囔似地出声:“才不是,明明是给猫的。”
第27章 第 27 章 心里有种微妙的感觉,他……
宴凌舟觉得更好笑了, 伸手把伞递给小软糖,看着它努力地挥动着前爪,试图勾住伞顶的布料:“那我替小软糖谢谢你。”
“不用谢。”温阮答得特别干脆, 利落地起身, 把脚踩进鞋里穿好。
“那我走啦!”他捡起放在门口的伞, 冲着一人一猫挥了挥手,就跑进了雨幕之中。
宴凌舟站在体育馆前,一直看到男生消失在茫茫雨幕中,这才回身去看猫。
他冲着小软糖打开了伞:“走吧, 蹭你的伞回家。”
猫还是不怎么想理他, 却躲不过他的大手,最后被装进了外套的口袋中。
温阮一路小跑到宿舍, 身上几乎全都淋湿了,进门就冲进了浴室。
听见里面热水开启,张之宇拿下耳机,戳了戳坐在一旁刷短视频的钟毅:“小软这是谈恋爱了吗?”
钟毅的动作一顿,头也没抬:“为什么这么问?”
“很明显啊, ”张之宇看了眼一旁刷校园论坛的瞿浩文, “外面那么大的雨,正常的就像咱们三个,窝在宿舍里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你再看小软,先是急急忙忙冲进来,衣服都没换呢, 抓了两把伞又慌慌张张跑出去……”
瞿浩文也靠了过来:“两把伞出去,一把伞回来,肯定是给人送伞去了!”
说完,本着科学求真的精神, 他还跑到走廊里去看了一圈,扒在门口小声说:“的确只回来了一把。”
张之宇得意地点头,再次戳戳钟毅:“你总和小软在一起,看出点什么苗头没有?”
在体育馆的时候,宴凌舟拉起温阮,轻轻揽着他的姿态再一次在脑海里浮现,钟毅心中突然重重一跳。
不知怎么的,他就想起了那一晚温阮晚回,校门口那张豪车亲密照。
钟毅按捺着心里的不舒服,推开张之宇:“得了你们也别瞎猜了,万一猜错了多尴尬。他要是真谈了还会瞒着我们,在背地里猜多不好。”
话音刚落,浴室的门开了,温阮擦着头发走了出来。
钟毅忙低下头继续看视频,瞿浩文看了他一眼,手指重新开始在屏幕上划动。
“温阮,外面那么大雨,你给谁送伞去了?”张之宇突然问。
钟毅和瞿浩文都吓了一跳,抬头去看温阮。
“给宴老师,”温阮拿下毛巾,冲张之宇笑笑,“18年的学长,搏击队的客座教练,人家黑带免费来给我们上课,怎么能怠慢啊。我走的时候他还没走,肯定会淋雨的,咱们这儿离体育馆又不远,顺手的事。”
他的表情坦坦荡荡,指尖却绞着毛巾的边边,松开又拉紧。
幸亏一回来就进了浴室,想好了要怎么说,不然这话他还真的接不住。
“诶,你说的宴老师,他还带了一只猫?”瞿浩文翻到最新的帖子,朝他们晃了晃手机,“挺可爱的啊。”
树洞里有人上传了一小段视频,宴凌舟打着伞走在出校园的小路上,步伐悠闲,外套口袋里露出蓝白的小脑袋,还伸出小前爪,冲着摄像师威胁地挥了挥,却被主人的大手抓住,连爪带头按进了衣袋之中。
视频末尾,是宴凌舟来到了迈凯伦旁,拉开车门,又回头看了眼拍摄者,笑着说:“快回去吧,洗个热水澡早点睡觉。”
帖子下面都是啊啊啊,说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学长。
也有人陶醉:学长最后的嘱咐太迷人了,我还想去再洗个澡。
温阮凑在瞿浩文身边,跟他一起看一起笑了会儿,才捞起自己的手机上床。
刚躺下,手机弹出一条新朋友申请提示。
头像是白雾茫茫小湖上的一叶扁舟,验证消息却是:[热水澡洗了吗?小心感冒]
简直和刚才的视频完美衔接。
温阮没有“去验证”,而是直接在对话框里回复:[开车还发微信?多不安全]
不一会儿,信息又过来了:[红灯]
温阮:?
[这里不能发照片,好可惜]
温阮:[什么照片?]
[雨景、街灯,还有小软糖]
过了一会儿,大约又到了一个红灯,消息传来:
[今天说要感谢你的事,我是认真的,给我个机会]
温阮皱了皱眉:[你今天不是帮我了?那不算吗?]
[不算,让我做点具体的,请你吃饭可以吗?]
[不用吧]
[那你来定,有任何想法都可以提,我一定会想办法做到]
[要摘星星也可以吗?]
无知无觉地,他们在验证窗口聊了好几句,宴凌舟那边突然沉默下来。
终于专心开车了?还是星星摘不到?
温阮想了想,问对面的瞿浩文:“老瞿,微信验证的聊天窗口,大概可以聊几句?”
瞿浩文前段时间刚试过,很肯定地回答:“6到8句吧,不超过10句。”
行,应该是被限制了。
也好,这么大的雨还开着车,聊什么天,多不安全啊!
温阮放下手机,钻入被子中。
就在他迷迷糊糊就要睡着的时候,又收到一条消息:
这一次是一条企鹅的陌生人留言:晚安。
搏击队的训练日程是一周五次,对新学员则没有太多要求,一周三次即可,但随时可以去训练或见习。
那天回来之后,温阮就开始着手建立新的队员档案,给每个队员都整理出一份详实的资料。
期间,他往校医院跑了好几趟,跟着沈既明学习搏击理疗师所需要的相关技能,又向他请教初期建立健康档案的流程。
这几天他都没再去体育馆。
周五回到宿舍的时候,钟毅叫住了他:“明天搏击队聚餐,石老师让我叫上你一起。”
“好啊!”温阮开心点头,“正好,我也要找石老师再了解一下大家的情况。”
说完他兴致勃勃地掏出一支笔,在队员档案上又做了些记号和笔记。
钟毅站在他身后看了一会儿,挠了挠短发,突然说:“宴老师不去,他出差了。”
“哦——”温阮慢吞吞地回答。
自那日在验证窗口聊天后,宴凌舟再没发来消息,温阮也没有主动联系他,甚至连好友都没加上。
两人似乎保留了一份默契,把未解决的问题都推到了日后见面的时刻。
周六的白天温阮去了半音连锁店,柳莹一见到他就笑了起来:“下周的广告拍摄,你要去的吧?明天记得过来培训。”
温阮抱歉地笑:“不好意思啊柳姐,这段时间太忙了,我就不参加了。”
柳莹遗憾了半天,一直到温阮下班的时候都还在侥幸:“软啊,咱们不参加培训直接拍行不?你这颜值,不拍广告实在是浪费啊!”
“你就别强求了,人家大学生很忙的。”另一个声音响起。
温阮惊喜回头:“梁姐?你怎么来了啊?梁爷爷怎么样了?”
柳莹惊讶地看看温阮,再看看梁疏雨:“哟,就送了一次蛋糕,你们怎么这么熟了?”
“上次志愿者活动又见了一次面。”温阮笑着回答,却没再多说什么。
心中似乎有什么冲动促使他开口,却又不知多要说什么,温阮抿住嘴唇,只露出笑来。
“上次就是小软帮忙把爷爷送到医院的,可辛苦了。”
梁疏雨起身,从一旁的包里拿出一套白色道服:“我知道给你别的东西你也不会收,这是我们馆里定制的道服,你不是在石骁那儿学柔术嘛,有一套自己的道服总是好些。”
道服样式简洁大方,没有多余的装饰,却比学校的道服更加柔软透气,防滑领口、加固缝线、隐藏式裤绳扣,全都是对新手极其友好的设计。
这段时间,温阮也了解过不少相关的信息,自然看得出它的好处来,也看得出来它的特殊。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帮梁爷爷是应该的,您这个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梁疏雨垂死挣扎:“哪里贵重了,真的不贵,我那个小破道馆你也知道,哪儿买得起多贵的东西?”
温阮轻轻地笑了,眼神清澈透亮,仿佛能看穿她脑中企图隐瞒的一切。
最后,梁疏雨终于败下阵来,忿忿地把道服又塞进包里。
“姐,不过还是需要你给点意见。”温阮掏出手机,打开购物车,给她看自己挑选出来的一众品牌。
梁疏雨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指着其中的一款:“这个厂家的常规款只能算是一般,但去年有一批联名款,布料、做工都比其他品牌高出一截,我馆里因为参与了宣传,所以可以拿到特殊折扣。你要的话,我直接跟他们联系,价格折下来,应该和常规款差不多。”
这一次,温阮没有矫情:“谢谢姐。”
梁疏雨笑了。
等温阮走后,柳莹悄悄凑过来:“姐,那套道服是不是很贵?”
梁疏雨叹了口气,翻出道服衣摆下的一个小小绣花印章。
“Shoyoroll?”柳莹忍不住吸气,“这……五位数吧?”
“定制款,翻倍。”
惊讶了几秒,柳莹突然笑了起来:“我怎么感觉闻到了爱情的腐臭味?哪个富二代托你来牵线?”
梁疏雨也笑:“早着呢,八字还没一撇。看温阮这个样子啊,道阻且长~”
搏击社的聚餐就在A大后面的小吃街,一溜的大排档,便宜大碗,最适合搏击社这些五大三粗的男孩子们,喝酒撸串,热热闹闹。
温阮去的时候,大部分搏击社的成员都到齐了。
十一月初的天气,傍晚的时候已经有了寒意,老板专门给他们搭了个大帐篷。
红色的顶,厚塑料薄膜的四壁。透出欢声笑语的时候,还能看见内里氤氲的热气,把透明的薄膜熏成乳白。
“诶,温阮?”还没进帐篷,温阮就被一个女声叫停。
“学姐。”他回头,一眼看见被寒风吹得瑟缩的沈青禾。
他顺手把塞在衣兜里的围巾掏了出来,塞在沈青禾手中。
“快戴上吧,”他做了个手势,“你怎么穿这么少?”
沈青禾也不客气,拉开围巾就在自己脖子上缠了两圈,舒服地叹了口气,又吸了吸鼻子:“学弟你真是太好了,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温阮有点不好意思:“学姐你别总是这么说啊,明天的活动我就参加不了。”
青协这周日有个周边小区的服务活动,但温阮这段时间忙着建立搏击队的健康档案,明天还要找几个主力专门谈谈以后的保健方案,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来。
沈青禾看着他低头道歉,怜爱之心立刻涌上来,忙挥了挥手:“没事没事,明天就是个小活动,随便去几个人就行了,你忙你的。但是周三……”
她眨了眨眼睛:“周三下午公休,我们组织了去爱心医院看望住院的孩子们,之前就打过招呼的,但这段时间不是流感嘛,原定的人选倒了一半,剩下的还有几个要考研冲刺,今天都周六了,邮寄的物资不知道犯了那款天条,死活都进不了市区,唉——”
她一脸忧虑,有气无力地拍了拍温阮的肩膀:“没事没事,学姐很坚强,你要是有时间,周三就过来帮个忙,没时间也没事。”
她微微振作了点精神,指了指眼前的帐篷。
“今天是搏击社聚餐?快进去吧,多吃点,别跟他们拼酒,一个个都跟大马猴似的,你瞅着他们乐就行了。”
温阮被她的形容弄得哭笑不得,里面已经开始在叫他了,他回头看向沈青禾:“学姐加油,周三我一定会去的。”
沈青禾:呜呜呜学弟真是太好了。
温阮走进帐篷,立刻有人大喊“理疗师来了!”不少人都站了起来。
“温阮,快来,坐这儿!”
“谁说的,来这儿坐,他们那儿靠门口太冷了!”
“这里这里,这里暖和!”
温阮笑着一一回应,最后还是坐在了石骁身边。
“能喝酒吗?”石骁有点担心地看了眼温阮。
少年笑着看过来:“一点点。”
“行!”石骁伸手拿过啤酒,给他到了小小的半杯,然后举起自己的大酒杯。
“来来来,加入搏击社的都是兄弟,我们干一杯!”
小伙子们轰然响应,“干杯”的声音络绎不绝,欢乐的吵闹几乎要掀翻屋顶。
接下来几乎就没了交流时间,大盘大盘的烤串端上来,一箱箱的啤酒也摞在了帐篷门边。
石骁天生操心的命,生怕他的队员吃不好喝不好,端着个酒杯每个桌子窜,窜到哪里哪里就一阵闹腾,被灌了不少酒。
温阮倒是清静,乖乖巧巧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吃东西,找他说话的多,灌酒的倒是一个没有。
“这家餐馆在A大后门已经开了好几年,深知A大学生们的喜好,所以我们聚餐总是选在这里。”石骁又喝完一轮,回到温阮身边坐下,和他小小碰了个杯。
“你不知道吧,当年我师父在这片混的时候,人称A大后街战神,还和这家店有点渊源。”
温阮轻轻眨了眨眼:“您师父?”
“宴凌舟啊!”
“哦吼,怎么回事?”小伙子们都已经喝得微醺,刚安静下来不久,听见这边有八卦,连忙都围了过来。
“他是18届的这个你们都知道,那会儿学校后面还是一片拆迁区,人流杂得很。但如果要坐车去市区,从这里穿过去到地铁站会比较近。”
说起来是个挺无聊的事情,算是典型的英雄救美。
美丽的女孩遇到一群小混混,被路过的宴凌舟救了。但那群小混混里还有个家里有点地位的富二代,非要告他故意伤害。
“不会吧,这么没品?”搏击队员们都哄了起来,“那女孩不是能证明他是见义勇为吗?”
“问题就在这儿。”餐馆的老板终于得了闲,出来跟他们一起聊天。
“那小姑娘不知道是不是被威胁了,一直不肯出来做证,小宴还把她约出来过,就在我这儿谈的,她一直在哭,说对不起,但还是不能去。”
队员们各个义愤填膺:“操了,难道就这样让那家伙颠倒黑白吗?咱们小宴总家里还不比他们有钱多了,用家里的律师团队跟他们对仗啊!”
石骁失笑:“你们小说看多了吧,越是豪门就越复杂,这点小事,怎么可能动用家里的律师团队?指望不上的。”
温阮垂着眼,指尖轻轻摩挲着啤酒杯的杯口。
他记得那天宴凌舟和母亲对话的语气,或许对他来说,求助于宴家,无异于在身上再增添一层枷锁。
不由自主的端起酒杯来喝了一口,微苦的酒液在口腔中流转,他轻声说:“他不会向家里求助的。”
石骁点了点头:“再说了,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的话,他在家里怎么可能站得稳脚?”
“那他怎么处理的?”
石骁指了指餐馆的老板:“他自己在这条街上,一家一家地找监控录像,最后找到了这里。”
餐馆老板笑了:“其实我外墙的监控早失灵了,我都不知道它到底能不能正常工作。结果小宴来,随便几下就给修好了,喏你们看,现在都还用着呢!”
大家转头看看墙上的监控录像,再想想宴凌舟的遭遇,忍不住吐槽:“啧,这年头,连豪门都不靠谱了。”
这时,突然有人插嘴:“对了,我以前听说过一点,宴老师小时候是被绑架过是吗?”
这消息十分爆炸,大家都来了精神。
“这又是哪儿听来的八卦?”石骁挥了挥手,“不信谣不传谣,道听途说的东西别哔哔。没有的事。”
那位同学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把后面的话都咽了下去,给大家道了个歉。
石骁再次拿起了酒杯,帐篷里又热闹起来。
温阮微笑着和大家一起喝了半杯,忍不住又一次将目光投向墙上的摄像头。
锈迹斑斑的金属长筒像老式火枪般从屋檐斜伸出来,玻璃镜片反射着冷光。
灯火通明的后街上红尘烟起,它却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欢声笑语被那块透明的玻璃挡板隔开,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墙。
他看得见人间的热闹,却始终难以触碰那份温度。
或许,只有窝在那间小小的安全屋里,沉浸在用琐碎日期串起的往事中,他才会觉得温暖吧。
心里有种微妙的感觉,他说不上来,只是拿出手机,翻开微信的验证界面。
几天前的申请已过期,他没法去验证。
温阮想了想,打开企鹅软件,找到了那天给他发送晚安的号码。
[那天你说的要谢我,还算数吗?]
发完之后,聚餐便散了场。
在一片熏熏然的道别声中,他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算。]
第28章 第 28 章 你是娶了A大的人,才被……
A市城西, 拆迁区。
这里曾经是个很有产能的大厂,从业人士众多,久而久之, 就形成了一个独立的小社区。
大厂搬迁后, 住宅片区里的小礼堂也同样被废弃, 此刻变成了临时的搏击场。
大门常年紧闭,但内里却已经被改造。
八角笼坐落于舞台正中,崭新的地垫与围栏,强力的灯光, 将破旧的舞台照亮。
围绕在八角笼外的, 是布满灰尘的观众席。
没有观众,这里上演的, 却是一场场真实的决斗。
宴凌舟倚靠在半人高的角柱边,低头看着手机,把某个绿色的应用程序开开关关。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头,闲闲看着眼前被反绑的男人。
陈进, 港市著名策划人, 只不过策划的不是婚礼和庆祝,而是各类伪装为意外的杀局。
“为了设计我,你下了不少本钱,而为了抓你,我也花了不少工夫。”
他轻轻扯了扯嘴角:“说实话你挺难抓的, 有头脑有力量,但是最后却败在吃里爬外的小妈身上,你觉得不服?”
宴凌舟垂着眼,语气如同在和老友交心:“我知道你是特种兵出身, 之前也曾是港市MMA大赛的冠军。要不这样,我们打一场。我赢了,你就告诉我雇你的人以及他的目的。”
“如果我赢了呢?”陈进突然抬起头来,目光中饱含着愤怒和不甘,却又有一丝希望的狂热。
宴凌舟挑了挑眉:“几率不大,但为了平衡一下你的心情,还是约定一下吧,就约——”
他伸手挑了一下围绳下的拦网:“如果你赢了,今天我就放你走,给你三天的时间自由行动,三天之后,我再去找你。怎么样?”
陈进的眼中迸出一丝希望,看了眼一身高定西装,形态优雅的男人:“好,我跟你打!”
十分钟后,两人已经换好了衣服,翻越栏杆,站于八角笼中。
被绑着的时候看不出来,此刻脱了上衣,只着拳击短裤,身形便一览无余。
宴凌舟就不用说,没想到的是,陈进精瘦精瘦的,居然也肌肉虬结,踏入搏击场时的动作充满了力量感。
小李趴在场地边缘,皱着眉头拐了拐方秘书:“要不要把我哥叫来啊?我怎么觉得他俩都那么危险。”
方秘书膝盖上放着宴凌舟的手机,手里捧着业务平板,眼里是一片复杂的电子表格,电子笔还在平板上写写画画:“没事,宴总可是得过金腰带的。”
“哎不是,你们怎么对金腰带都那么迷信啊?”小李有点抓狂,“人家可是特种兵出身,练的都是杀技,可不是搏击比赛的计分制!”
说话间,一旁暂时充作计时员的保镖按下了手机的计时键,那“嘀”的一声,把小李吓了一跳,一旁的几个保镖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陈进轻轻捏了捏自己的格斗手套。
手套皮革优质,包裹性和延展性都不错,宴凌舟倒是不至于在这种地方膈应人。
他抬头看了眼对面的男人,心中冷笑。
不过是一届UFC冠军而已,就自大到想用搏击来定输赢,还真是不知死活的富二代。
生死之搏可没有规则可讲。
他虚握着双手,下巴微微伸出,看向对方的眼睛。
这是个挑衅十足的起手式,对方却没有上钩。
可以啊,不冲动。
闪电般横迈一步,接着猛地扭身,那是他有名的右直拳,直奔宴凌舟的眉心。
宴凌舟再次闪过。
不等他动作回复,陈进发起了疯狂的进攻,而宴凌舟继续格挡。
作为一个长年刀口舔血的策划人,精练体格必不可少,历年UFC的搏击视频当然是必修课。
陈进看过宴凌舟夺冠的那届比赛,也曾经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拆解,自认为对宴凌舟的套路烂熟于心。
从初赛到决赛,他一向是个暴虐的进攻者,动作主动而凶猛,尤其是几次获胜都使用的左勾拳。
为什么今天,只是格挡而不见进攻?
他甚至觉得宴凌舟有点心不在焉。
猛烈的进攻消耗了他不少体力,陈进心中警觉,稍缓了缓节奏。
而宴凌舟竟然没有乘胜追击,反而扭头朝八角笼外看了一眼。
“你在干什么?”陈进从牙缝里挤出愤怒的低吼,“认真点。”
宴凌舟挑了挑眉,终于回过神,做出个攻防兼备的姿态。
雪亮的目光扫过陈进的脸,那一刻,陈进竟然微微颤抖了一下。
这才是狼的眼神。陈进满意了。
打败这样的对手,胜利才有意义。
而就在此时,方秘书突然抬头:“宴总,您有条企鹅消息,要我帮您回复吗?”
宴凌舟蓦然回首。
好机会!
陈进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右拳上,脚下却灵活地绕出一步,从方才的正面相对变成绕至后侧,原本的右直拳瞬间变为勾拳,直奔宴凌舟的太阳穴而去。
这志在必得的一拳,却莫名被宴凌舟的左手臂曲肘格挡。
他怎么这么快!
陈进大惊失色,可不等他撤手回防,宴凌舟的右拳已经闪电般出现在他的胸前。
“嘭——”
世界倾斜了。
宴凌舟的右拳像一柄铁锤,自下而上,带来急剧的失重感。
身体不由自主地被带着飞起,悬空,再向后抛掷。
原来人在空中时,会先意识到“正在上升”,然后才感到疼痛。
陈进清晰地听见自己牙齿碰撞的脆响,看见聚光灯在视网膜上拉出彗星般的尾迹。
又是一声巨大的“嘭——”
眼前一晃,宴凌舟的一只脚已跨在他的右臂之上。
“完了!”
陈进很清楚宴凌舟作为柔术黑带的实力,此刻,只需要一个小小的,连初学者都能使用的十字固,他的这只胳膊就废了。
而他现在,连动一动手臂的力量都没有。
黑影遮蔽聚光灯,陈进绝望地闭上眼睛。
可眼前的黑影只是片刻晃动,下一秒,他听到了宴凌舟跳下八角笼的声音。
陈进:?
方秘书夹着平板,已经一溜烟地跑了过来,把亮着屏幕的手机递到宴凌舟面前。
嫌弃地看了眼自己的右手,宴凌舟扯下搏击手套丢在一旁,又在拳击短裤上使劲擦了擦手,这才接过手机。
[是阮不是软:那天你说的要谢我,还算数吗?]
不知道怎么了,刚才搏击的时候明明没怎么用力,此刻的手指却总是在屏幕上打滑,对话框里出现一堆乱码。
宴凌舟皱着眉,把那段无意义的字母删除,输入:
[你想到要做什么了吗?]
删掉。
[当然好啊,是有什么想吃的吗?]
删掉。
反复几次,他闭了闭眼,输入最后的答案:
[算。]
“陈进虽然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但说话算话,搏击输了,他就直接供出了幕后的指使人,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
清晨,A大附医的特护病房,宴云峰坐在轮椅上,身后站着宴凌舟,正低头看着手机,顺便汇报近期的进展。
老人瞪了他一眼,手掌拍向轮椅的扶手:“跟你说过多少次,眼睛不要总是黏在手机上,你这是来汇报的态度吗?”
“今天有个活动,我得组织一下,免得等会儿出问题,”宴凌舟的眼睛还是没有离开手机屏幕,手指打字飞快。
宴云峰一把拉住他手腕:“除非这些消息能给我带个孙媳妇回来,否则你就给我放下手机好好说话。”
宴凌舟张了张嘴,却咽下了想说的话,按熄屏幕。
他把手机放进衣兜,曲肘靠在阳台的栏杆上,开始说正事。
“幕后的人,想必也在您的怀疑名单里,钱氏私募的老板——钱显曜。”
老人扯了扯嘴角:“还真是老熟人啊,钱显曜近年来也在发展AI投顾,技术团队也算顶尖,但终究不如你。”
他目光如炬,看向宴凌舟,反问:“你确定这不是你们的私人恩怨?”
宴凌舟挑眉,也用反问回答:“这么多年了还和一个小孩子计较,他也能走到今天?”
宴云峰忍不住勾起了嘴角,但很快意识到什么,收敛了笑意:“行了,你去忙你的吧,知道是他,我也就好安排了。”
清晨的阳光才刚刚升起,医院小花园里的灌木上薄霜初融,变成了透明的水滴。
看着匆匆穿过花园,走向医院大门的宴凌舟,老人深深地叹了口气。
助理走上阳台,握住轮椅的把手:“董事长,您又想起那件事了?”
宴云峰闭上眼睛,阳光在眼前映出血红的一片:“昨天你说,老大正在联系媒体,要搞舆论战,说凌舟为了夺权不择手段,不惜和自家企业抢生意,没资格做继承人。但是他,不,不只是他,我那三个儿子永远都看不到这一点,没有宴凌舟,宴家,早就完蛋了。”
助理也笑了笑。
他是在宴家服务了超过三十年的老人,至今依然记得很清楚。
二十年前,宴家那场特殊的葬礼上,是他第一个得到的消息,钱显曜雇佣了当时最顶尖的黑客,对宴家的核心服务器发动了攻击。
高净值客户名单、持仓信息及风险偏好、客户交易模式分析等数据,都是宴氏极力保护的商业机密,更何况,某些用于市场操纵的灰色数据,也隐藏着宴氏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钱显曜本人,竟然就在吊唁现场,还表现得一脸悲痛。
宴云峰恨得牙痒痒,却不得不做出姿态来接待这些同行,暗地里吩咐技术部门极力抵抗。
防火墙的加固需要时间,但他们很快就崩溃地发现,根本堵不住。
就在这个时候,守在前门的佣人来找他,说小少爷出去了。
彼时的宴凌舟,刚刚经历了一场极为凶险的绑架,断了三根肋骨,一双腿差点就彻底废了,连坐在轮椅上都疼痛难忍。
此刻,他却来到了大门前。
门前早就聚集了大量的记者,雪亮的闪光灯闪烁着照在这个孱弱的男孩脸上,额头处尚未愈合的伤痕十分明显。
“小朋友,你怎么出来了?”记者有些无措,下意识地发问。
“我害怕。”小男孩惊恐地看着记者们,又艰难转头看了眼门内。
记者们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推出一个长相温和的女记者,来到宴凌舟面前。
“乖孩子,别怕,你现在安全了。”她是真的怜惜,话音温柔如水。
“没,没有……”宴凌舟突然开始了颤抖,却一把抓住那位女记者的手。
手心冰凉。女记者看了眼自己的同行,又眺望了一下大宅。
“那你跟姐姐讲讲,是什么让你害怕?”
宴凌舟看起来更紧张了,他低着头好久,直到大家都有些不耐烦了,才发出低低的声音:“我看见了一个人……”
人?什么人会让这个孩子觉得害怕?
结合宴凌舟现在的状况,所有人都想到了,难道……他看到了绑架他的歹徒?
又或者,是和绑架有关的人?
这可是大新闻!
记者们如同嗜血的苍蝇,立刻扑了上来。
女记者狠狠瞪了他们一眼,暗暗把控着宴凌舟的轮椅,轻声问:“别怕,这么多人都会保护你的,你看到了谁?”
宴凌舟的声音微如蚊呐:“那个穿红鞋的伯伯。”
记者们纷纷调出方才来宾们入场的录像,这才发现,钱显曜前来吊唁,锃亮的黑色皮鞋,竟然钉着鲜红的鞋底。
十分钟后,宴家的防火墙尚在垂死挣扎,有关钱显曜就是绑架幕后主使的新闻已经上了头条,甚至惊动了公安机关。
虽然最终因证据不足而被无罪释放,但钱显曜的个人信誉一落千丈,此刻,他关于宴家的每一句话都会被世人认为是别有用心,而那些用来推测宴家灰色交易和违法行为的数据,都变成了一堆废物。
宴家因为一个孩子的一句话就摆脱了劣势,而钱家则直接落入低谷,步履维艰。
钱显曜后来结束了国内的生意,移居海外,这才慢慢将钱家再度壮大起来。
而宴凌舟,宴家老三的儿子,也是在这件事之后才获得了宴云峰的注意,获得了和宴家其他孩子同台竞技的机会。
助理摇了摇头:“那个时候,就已经败在小宴总手下了,现在卷土重来,他又有什么筹码呢?难道这一次,就能志在必得了吗?”
“说什么志在必得,我都要吓死了好吗?”
摇晃的地铁车厢里,沈青禾拍着胸脯,一脸心有余悸。
“我哪儿知道这会儿会有流感大爆发,要是早知道,打死我也不会组织活动,还把这次活动作为重点项目上报。”
说完,她拉了拉自己的口罩,看向温阮:“小阮,先替我谢谢你朋友,物资运送这块他真是帮了大忙了。还有……你朋友真的能找够人?”
“当然可以了。”温阮也戴着口罩,一双笑眼弯弯,“放心吧学姐,没问题的。”
沈青禾带着寥寥几个志愿者走出地铁站,突然听到呼叫声:“温阮,沈青禾!”
一行人扭头去看,一辆柯斯达VIP正停在地铁站边,亮着双闪。
副驾上的人冲他们挥了挥手:“小阮,快上车,这里不让多停。”
沈青禾惊讶地看向温阮,少年却已经露出笑容来。
来到车上,沈青禾就更惊讶了。
车内已经坐了上十人,全都穿着A大青年志愿者的统一T恤,面相看着都十分熟悉,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们是谁。
“大家坐好,我来介绍一下,”一个颇有磁性的男声响起,就挨在温阮身侧,“这些都是咱们A大前几年毕业的学长,也都是现代医疗界的精英。”
听着他说出那一个个名字,同学们这才想起来,这些,都是学校公众号里反复出现的学长、学姐们啊!
稳了!
沈青禾深深吐出一口气,感激地看向宴凌舟:“宴老师,原来小阮说的朋友就是您啊,您真是帮我们大忙了。”
后排的几位学长却开始起哄:“诶老宴,你什么时候跑回去当老师了?”
“该不会是娶了个A大的美女,所以社会阶级大跃升,被小朋友们也叫成老师了吧。”
沈青禾连忙解释,青协负责人即刻上线,连说带夸,还加了一圈微信。
宴凌舟却垂眸看了温阮一眼,不作反驳。
车辆很快到达爱心医院,提前得知消息的院长,带着一群行政人员来到门口迎接。
“还以为就是一般的志愿者活动,早知道是业内的精英们过来,我就该安排个联合会诊才对。”
大家哈哈大笑。
都是同行,自然熟悉医院的流程,院长也秉着绝不浪费医疗资源的原则,给每个孩子都安排了小型会诊,志愿者们则负责给孩子们讲故事、带他们玩游戏。
一下午下来,孩子们都高兴坏了,而更高兴的是他们的父母,直拉着各位医生的手说感谢。
活动办得极为圆满,甚至远远超出了大家的预期,沈青禾也乐得合不拢嘴。
到了活动结束,她带着志愿者们在门口向学长们告别,又收获了学长的一长串鼓励。
“沈会长真是会找人,竟然让宴凌舟来摇人,简直是妙招。”
沈青禾:“啊,不是我,是温阮学弟,不过,为什么找宴老师是妙招?”
学长们哈哈大笑:“宴凌舟是干什么的啊,人家是专门做投资顾问的。你看看我们,哪个项目的研究不得烧钱?不过他对A大学子也是真慷慨,只要是找到他的,他就算不投,也会指明合适的研究方向。这样的金主爸爸召唤,你说我们会不来吗?”
说完,大家还东张西望一番,想找到宴凌舟。
“大概还在后面,”沈青禾回忆,“刚才有个孩子闹了别扭,温阮学弟正在哄呢,宴老师可能留下帮忙了。”
“啧,真想不到,宴凌舟还有哄孩子的技能。”
从医的人都忙,学长们说了几句就匆匆离开,沈青禾回头看了眼爱心医院的大楼,给温阮发微信:“小阮,要一块回学校吗?”
此刻的温阮,正蹲在一个孩子的轮椅前,轻声和他说话。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并未在意。
不一会儿,沈青禾收到了宴凌舟的微信:
[你们先回去吧,回头我送他。]
第29章 第 29 章 我希望在这段关系里,你……
和他们待在一起的, 是一个ALS患儿。
ALS,俗称渐冻症,多发于45岁以上的男性, 虽然几率很低, 但也会有孩子患上这一疾病, 比如,此刻的小宁。
那是个长得特别可爱的男孩,今年不过八岁,病程刚刚发展到行走困难和一只手有痉挛, 尚未开始使用呼吸机。
孩子的家庭条件还不错, 父母富有且相爱,一直在积极寻求新的治疗办法。
但孩子却对治疗很抵触, 在今天的慰问活动中,显得郁郁寡欢。
温阮蹲累了,干脆坐在了轮椅边的地板上,趴在他的扶手上和他讲话。
小朋友有点烦躁地踢着轮椅的踏板:“哥哥,你不用安慰我, 我知道渐冻症是不治之症, 我只是等死而已。”
温阮沉默了一会儿。
“小宁,你觉得,如果你没有得渐冻症,你这一生会怎么过?”
从来没人问过他这个问题,小宁怔愣一下, 突然安静了下来。
他能感觉到,这个哥哥和其他人不同。
他讨厌别人在他面前露出同情的眼神!仿佛每个人都在说:“看,他好可怜啊,他活不了几年了!可要哄着他点。”
就连爸爸妈妈, 每次在他发脾气的时候都小心翼翼。
真讨厌,我难道还不清楚吗?
脚步都难以迈出,手有时候也拿不起东西,每天起床的时候都庆幸自己没有因为呼吸衰竭而憋死,但每天在睡前却想,就这么憋死也不错。
真的,真的不需要有人再用怜悯的目光来提醒了。
而这个哥哥很奇怪,从知道自己是ALS患儿起便盯着自己,目光里流露出来的——
竟然有些不满!
你什么意思!得了这种病很丢人吗?
小宁有点赌气:“人生是我的,我想怎么过就怎么过,你又不可能把我治好,你有什么资格觉得不高兴?”
温阮点了点头:“你说得很对,是我的问题。只是我曾经看到过一个和你一样的人,他的人生过得很精彩,所以,下意识地把你也当作了他吧。”
“精彩?”小宁撇了撇嘴,“你是说霍金?”
温阮笑了:“哇,我要是见过霍金,一定会跟他拍张合照,然后满世界炫耀。”
他的神色变得更柔和了:“不是霍金,是一个我认识的普通人。”
他的眼眸里显露出回忆的神情:“最开始的时候,他还可以坐轮椅,所以就让我推着他去吃汉堡、薯条,喝可乐。他说以前他认为这些不健康,但真正吃了之后才发现,吃垃圾食品也可以很幸福。”
温阮做了个鬼脸:“我以前很喜欢吃这些的,但在那一年里我们实在吃了太多次,到最后,我闻到炸鸡的香味就有点想躲,因为我在那一年里长胖了整整十斤!”
小宁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原来真的会长胖啊。”
“是啊,因为每次他都要买两份,自己却只能吃一点点,所以全都进了我的肚子。”
“不过,我们可不光是在吃。他在最后一年里,带我玩了很多东西。现在回想起来,那应该是我最快乐的一年。”
“怎么可能?”小宁脱口而出地反驳着,目光在自己行动困难的双腿和轮椅之间跳跃。
但他似乎又觉得不死心,偷偷去看温阮,小声问:“后来呢?”
温阮又开始微笑了:“他很厉害,叠出来的纸飞机可以扇动翅膀,还会用筷子、橡皮筋和卡纸做飞行器。所以我们经常一起去露营,在旷野里试飞我们的飞行器和飞去来器,到了晚上,我们就睡在帐篷里,他教我辨认天上的星座,我们一起拍月亮上的环形山。”
小宁眨了眨眼,他感觉自己正在观看一部电影,主演就是这个哥哥,而另一个主演,和他有同样的病,也有同样的感觉。
“我们到全国各地去旅行,在沙滩上推着轮椅奔跑,结果轮椅陷在沙地里,只能向警察叔叔求救;我们也去泡温泉,看飘落的红叶在冒着热气的水面打转;我们会去那些有缆车的大山,在山顶裹着睡袋睡一晚,只为了看第二天的日出。”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祖国好大,世界好大,有那么多漂亮的风景,还有那么多有意思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真是太好了。”
小宁听得入了神,就连一旁陪坐的宴凌舟,也放下了手机,静静地参与到这动人的场景之中。
“我们玩得很开心。但,小宁,我不得不告诉你,他的病情也一直在恶化,到了最后,我们最后一次看日出的时候,他已经只能躺着了。但是——”
“那时我就问过他,世界这么大,就算是我也没办法完全去体验,你这样,如果是因为眷恋这个世界,离开的时候不是会更难过吗?”
小宁愣愣地点了点头,轻声问:“他怎么说?”
“他说,不一样的,看过就是享受过。”
夕阳的光从窗外照进来,洒在少年的眼底,如温柔镜湖上的粼粼波光。
“他说,正是因为生命短暂,才要更加积极地去体验。渐冻症夺去的是他的身体,却无法夺走他的精神,他的心。”
“而这个世界的幸福,是用心来体会的。”
病房里安静下来,没有人说话,只有仪器发出的轻微的嗡嗡声。
过了好一会儿,小宁才抬头看向妈妈:“妈妈,我其实不太懂这位哥哥的话,但……如果我好好接受治疗,能不能不要总是住在医院里?我也想出去玩。”
之前那么多次的纠结、争执和眼泪,此刻突然得到了一个解决的出口,孩子妈妈连忙点头:“行,没问题,下个月你爸爸申请的新药就要在M国上市。爸爸妈妈原本打算让那边的熟人买了带回来,你这么说的话,那就全家一起去,顺便在那边玩玩,好不好?”
小宁的眼神亮了起来,抬头问温阮:“哥哥,M国那边有什么好玩的啊?”
宴凌舟的声音突然插入进来:
“如果是主攻ALS的研究院,大约是在马萨诸塞州或者加州。如果是前者,我建议你去查尔斯河畔,这个季节,秋日红叶和划艇都很好看;大西洋海岸还有灯塔和大鲸鱼观测点。而如果是加州,好莱坞和金门大桥你一定知道,每个灾难片都会被毁掉的两大标志。”
小宁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但其实加州还有格里菲斯天文台、圣莫妮卡海滩、优胜美地国家公园,可以看浩瀚星空,海边落日、夕阳下的摩天轮……美景太多太多了,我都说不完。”
温阮抬眼,看向宴凌舟。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脸色很温和,那些美景此刻仿佛都倒映在他的眼中。
“好棒啊!”小宁的眼中此刻已满是憧憬,摇着妈妈的手,“妈妈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孩子妈妈偷偷擦了擦眼泪:“我去给爸爸打电话,让他去买机票。”
小宁真正雀跃起来,伸出自己还很灵活的左手,把电话手表凑到温阮身前:“哥哥,我们加个好友好不好呀,我去玩的时候给你传照片。”
“好呀。”温阮掏出手机,扫了他的二维码。
走出医院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远方的暮霭缓缓下沉,街灯亮起,接续晚霞的灿烂,发出光芒。
“谢谢你。”温阮看向宴凌舟,“今天的活动太成功了,青禾学姐都快要乐疯了,给我发了好多消息。”
“不用谢我,这本来就是为了感谢你,我当然要多尽点力。”
宴凌舟站在车旁,为温阮拉开车门。
可一直到温阮坐好,系上了安全带,他却还站在那里。
“怎么了?”温阮趴在车窗上,下巴压着手臂。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宴凌舟眼中露出懊恼的眼神,“我晚饭要去一家餐厅吃饭,但忘了他们的规矩,只能两个人去。”
温阮:?
这个理由是不是有点扯?
宴凌舟先笑了出来:“真的,你去了就知道了,我确实没有故意……”
或许是在医院里看到了太多的悲欢离合,又或许是医院这个环境带给了他太多过去的既视感。
温阮看着宴凌舟扬起的嘴角,不知道怎么的,就点了点头:“那我就去看看吧,不会太远吧,我可不想再狂奔入校了。”
宴凌舟迅速回到驾驶座,系上安全带:“不远,距离A大也很近,保证不会让你晚归。”
他说的那家餐厅叫作“未满”,就坐落在城区的边缘,距离大学城只有八公里的样子,是一片小小的四合院。
院中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一条小路弯弯曲曲,遍历美景后,才将人引到吃饭的地方。
没有服务员,没有食客,每间餐厅都是一间独立的套房,装饰得古色古香。
温阮跟着宴凌舟进入房间,好奇地四处看了一圈,回头问:“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宴凌舟反问。
温阮愣了愣:“想吃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宴凌舟轻轻拍了拍厨房门口伪装成挂画的显示屏,“在这里下单就好。”
温阮外头想了想:“炸鸡汉堡薯条套餐可以吗?”
宴凌舟有一瞬间的怔愣,但很快笑了起来:“不是说胖了十斤?”
“可现在就是想吃啊……”
宴凌舟按下显示屏,输入炸鸡汉堡薯条套餐几个字,转头说:“好了。你来。”
温阮跟着宴凌舟进入厨房,锃亮的灶台旁边,有一扇金属小门。
“是那种专门传送食物的电梯吗?我在电影里看到过。”温阮凑上前去,轻轻敲了敲金属门。
像是在回应他的动作,小门里传来一阵轻颤,接着,门开了。
想象中的美味汉堡并没有出现,摆在小电梯里的,是好几个盘子。
腌制妥当的新鲜鸡腿肉、金黄的面包糠、几个汉堡面包、生菜、调味酱料,还有一大盆已经调味的土豆泥。
当然,可乐还是可乐,只不过是高端联名限量款,有糖无糖各几罐,放在通常用来放红酒的冰碗中。
这……
温阮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家餐厅要至少两个人来吃,他们居然让顾客自己动手!
有钱人的世界真奇怪,有这个功夫,直接去肯德基不好吗?
他有些无语地看着宴凌舟:“就算想要自己做,这和在家吃有什么区别?”
如果我邀请你去我家吃汉堡,你会这么轻易地答应吗?
宴凌舟的余光里,“未满”的标志闪闪,仿佛定义着他们现在的关系。
他没有回答,忙着从小电梯里拿出食材,又冲温阮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这些东西我一个人就行,院子里有锦鲤,你要不去瞧瞧?”
温阮眨了眨眼:“你真的可以?”
“别小看我啊,”宴凌舟被他逗笑了,“我在国外上学的时候可是在国际知名汉堡店打过工。”
温阮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坐在小院子里喂鱼的时候才明白过来。
唬人嘛!国际知名汉堡店,不就是麦当劳肯德基?
厨房的方向传来油炸的滋滋声响,他却想起了方才在医院,宴凌舟所描述的那些美好。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没有光照污染的小院里,居然能看到一点星空。
爸爸,世界真的很美,他说的那些地方,总有一天我也会去体验,到时候,我们一起好不好?
厨房里,宴凌舟把裹好面包糠的鸡肉和挤压成型的薯条放进油锅,按下计时键,抬头看了眼小院。
男生似乎正在锦鲤池边发呆。
他犹豫片刻,打开微信,找到林煦。
对话框还停留在添加好友的那一天。
[宴凌舟:温阮看到ALS的小朋友心情有些不好,是有什么原因吗?]
林煦那边很快回复过来:
[宴总您调查我那么清楚,怎么会不知道温阮的情况?他父亲就是这个病走的啊!]
宴凌舟猛地站了起来。
温阮的那份调查报告早就存在手机中,从石骁口中得知他身份的那天晚上,方秘书便已把报告发了过来,但他迟迟没有打开。
害怕他真的是与人合谋,害怕那一晚的欢愉真的别有所图,害怕现实如同无数次发生过的那样,带走他身边所有的美好,一向果决的宴凌舟,生平第一次选择了拖延。
宁愿远远地观察,宁愿一点点了解,他想体验他真实的一面,用自己最唯心的方式,将他和那个阴谋隔离。
计时器嘀嘀嘀响起的时候,宴凌舟的视线从报告中抽离,快速捞出酥脆的鸡排和薯条。
“吃饭了!”他朝着小院的方向叫了一声。
锦鲤池边的人没有动,似乎还在发呆。
只是没过多久,炸鸡和薯条的香味就从身后围绕过来。
“这么快?”温阮回过神来,“抱歉,我没听见你叫我。”
“没关系,露天餐厅也很好。”
宴凌舟端着一个大托盘,把餐点放在温阮身边一块稍微平整的石头上。
无视池塘边零碎的草叶,他直接坐了下来,拿出一个四方形的小小包装袋。
温阮心中猛然一跳。
包装袋被撕开,宴凌舟抽出里面的一次性手套,一抬头,却看见男生此刻脸颊红红的,眼神也有些躲闪。
“怎么了?”他有些奇怪地问。
“没事。”
温阮伸手,宴凌舟却没有把手套递给他,而是展开来在空气中扇了扇。
手套因灌入气体而鼓胀起来,宴凌舟顺势给他套上,逆着手指捋了捋,挤出前端的气泡。
“好了,快吃吧,新鲜出炉的汉堡最好吃。”
面包经过了二次烘烤,握在手里是温热的,鸡排炸得酥脆可口,内里包含汁液,混合着生菜的脆爽和沙拉酱的香甜,一口下去,实在让人满足。
温阮吃得像是一只小仓鼠,边吃边点头:“太好吃了。”
那就好。
宴凌舟笑着看他大快朵颐,自然而然地伸手,抹掉他嘴角边溢出的白色沙拉酱。
他很明白,有些回忆,即便是甜蜜的,其中也会掺杂微微的苦涩,一如温阮今天下午提起汉堡套餐的样子。
而现在,他只希望,从今往后,这个少年再提起汉堡套餐时,回忆中能有更多一点美味。
就像是向微微浑浊的池塘里多加一点水,又像是吃过苦药后再含上一颗糖。
让那丝苦涩淡一点,再淡一点。
回到学校的时候,才刚刚八点。
宴凌舟似乎是办了学校的长期通行证,进入校门时畅通无阻,将车停在体育馆前。
宴凌舟先下了车,又去给温阮开车门。
一只手搭在车门上,他就站在车门前。
这人今天似乎很喜欢在车门前发呆。
可不知道为什么,方才宴凌舟描述的美景一直在心中浮现,让人变得柔软。
温阮从车里出来,贴着车门站好。
冰冷的车门与温暖的身体,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护卫,温阮就在其中。
“宴总还有什么指示?”他低着头轻声问。
“温阮。”宴凌舟叫了他的名字。
他很少这么连名带姓地叫他,此刻的语气,让人有种被郑重对待的感觉。
温阮也不由得站直了身子。
“上周我在半音遇到林煦,意外看到你给他发的微信消息,所以我知道,你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定义为炮友。”
“我……”温阮想要辩解,但在宴凌舟的目光下,又把话咽了下去。
“其实我一开始是有些抵触的,虽然我们相识的第一面的确是在床上,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觉得我们至少应该是朋友。”
“毕竟我们最近碰面的机会不算少,而我单方面觉得,相处得也还不错。”
第一次见面在床上,第二次被挤在狭小空间,接着又是混乱的梦游夜……
除了在学校的惊鸿一瞥,他们的关系似乎被玩笑化的定格在了暧昧与混乱中。
宴凌舟自嘲地笑笑。
“不过今晚,我想明白了。食色性也,人之常情。我们之间的交往变成这样,你还愿意在需要的时候向我求助,这至少说明,在这个方面,我还挺能让你满意。”
他看着红晕慢慢爬上男生的脸颊,却不肯放过他:“我们的契合,我想你自己也有感受,所以,建立在欢愉基础上的关系,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所以……”
温阮哑口无言,愣愣地看着他,不由自主地复述着他的话:“所以……”
“所以,做能给彼此带来快乐的朋友也不错,”宴凌舟伸手,轻轻揉了揉男生的短发,“我只希望,在这段关系里,你能够享受我。”
第30章 第 30 章 这些衣服,就当为了我的……
直到宿舍熄灯, 温阮还感觉自己有点恍惚。
“请你享受我”这种话他是怎么说出口的?
虽然宿舍里一片黑暗,温阮还是拉高被子,捂住自己通红的脸。
问题是, 他当时似乎也上了头, 居然问了一句:“那我们要约定固定的时间和地点吗?”
宴凌舟的回答是哈哈大笑, 仿佛他早就看穿了自己心中对那一夜的留恋。
直到温阮恼了,转身要走,他才伸出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不需要用多少力气, 宴凌舟就把少年拥在身前:“你还是个学生呢, 世界的大门刚刚为你打开,我可不要成为扭曲你人生观的凶手。”
他轻轻刮了刮少年的鼻头:“没必要做什么约定, 那是忙到没时间见面的大人们才做的事。”
“所以……”
“正常地见面和训练,你还有学业和志愿者的事情要忙。哪天你有需要了,给我发个消息,我来安排时间地点。”
温阮抬头:“怎么说得像是我单方面占便宜,你就没有需要吗?”
一个有*瘾的人在约定炮友权利的时候居然处于被动, 实在是件奇怪的事情。
“我有需要当然也会告诉你, 就像是今天,找你来救场,我会毫不迟疑。”
什么救场,最终都是他在服务,连去餐厅也是自己想吃的东西。
所以, 这就是他说的,享受他?
温阮的感觉怪怪的,却又暖暖的。
下午在医院被小宁勾起的那点忧郁,被美味的汉堡和炮友协议的震撼所抵消, 此刻竟然无踪无影。
真是个奇怪的人。
温阮打了个呵欠,闭上眼睛。
11月中旬的时候,夜间气温已经降至零度左右,学校开了暖气。
在惊讶大家可以在室内穿短袖的同时,温阮也快速中招,因喝水不足而导致脸干手干,嘴唇起皮,还流了两次鼻血。
从南方带来的冬季衣物几乎用不上。
在室内,南方必备的高领毛衣能把人捂出痱子,而到了室外,他的羽绒服又不足以抵挡北方呼呼的寒风。
所以趁着周末天气放晴,温阮在兼职之余,去了附近的商圈买衣服。
他平日里穿得朴素,某宝上135的卫衣是他的常见选择。
但这次寒潮来得太猛,网购时挑挑拣拣再加上发货到货的时间,他怕自己已经冻成冰块了。
半音所在的商圈虽然不在市中心,但大学城自成体系,也有不少高科技公司,消费水平普遍不低,温阮看了一圈下来,感觉十分犹豫。
“诶,温阮?”有人在背后惊喜出声,温阮回头。
一个红衣美女就在离他不远处,凭栏而立。
他略微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上次医院活动中,应邀前来的秦医生,主修儿童心理。
秦知薇是一位大美女,此刻却和在医院时的形象大不相同。在儿科时她温柔娴婉,沉静稳重,而此刻的她,衣着时尚长发飞扬,怎么看都是一位摩登女郎。
离她不远处,还有人拿着反光板。
这是在……街拍?
摄影师拿着相机跑了过来,一眼看见温阮,目光微亮:“这位是?”
秦知薇美目闪闪:“这是温阮,我们A大的学弟,护理系,很优秀的同学。”
那帅哥立刻放下相机,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汪执,在经纪公司工作,策划兼摄影师,请问你有意向成为明星吗?”
温阮微愣一下,笑了起来:“您别开玩笑了,我还是个学生呢。”
“不不不,我很认真的。”汪执的目光不露声色地打量着温阮,“我们有很多艺人都是边学习边工作的,如果你比较注重学业,我也可以安排平面模特、综艺客串和社交媒体运营等不耽误时间的工作,如果同学对二次元方面有爱好,coser培养和合作也是我们的业务范围。”
他一开口就是一长串,热情洋溢,温阮只好用目光向秦知薇求助。
“他已经签约了,不劳汪大摄影师惦记。”
秦知薇还没开口,一个声音便从几人后方传来,几人转头,宴凌舟和石骁正从一家男装店走出来。
“签了?”汪执显然不信,“签了哪里?业内有这样的小可爱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宴凌舟来到温阮身边,揽住他的肩膀:“签了我公司的广告部,为我家产品代言。”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上周末才签的,就是知薇他们参加活动的那天。”
温阮眨了眨眼睛。
人说最好的说谎方式,就是一半真一半假,真的那一半喂养信任,假的那一半掩盖真相。
那天在医院做活动、安慰小宁、去未满吃汉堡还有……
他说的竟然是那晚的炮友协议吗?
看到温阮追忆的微表情,汪执死心了:“真是的,居然被你抢了先。”
他从上衣口袋中摸出一张名片,塞进温阮手里,还故意靠近他,低声说:“宴氏一向吃人不吐骨头,你要是觉得不满意,就来找我,就算是涉及违约这样的事情,我也能帮你解决。”
名片设计优雅,甚至带着淡淡的木质熏香,但此刻误会已成,温阮干脆露出了招牌的乖巧神情,郑重把名片放进衣袋:“谢谢,我记住了。”
“真是乖孩子。”汪执伸手在他的脑袋上轻揉两下,瞥了眼表情不善的宴凌舟,冲他笑着,“你们还要买衣服吧,我们继续去拍了。”
他说着拉起了秦知薇,朝助手做个手势,一行人去往下一层的花园中庭。
空中飘来秦知薇激动的声音:“啊啊啊啊,好有礼貌的宝宝是不是,这不就是我当初选择儿科的原因?”
温阮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地转向两人:“石老师、宴老师,你们也来买东西啊。”
石骁的眼神很兴奋:“还不是……”
他才刚开口,就被宴凌舟打断:“石骁这段时间长胖了,说去年的冬衣扣不上,所以陪他来买。”
石骁:?
对自己胖了毫不知情的石骁,这次选择了顺着话题说:“啊……对,你宴老师眼光好,我买衣服总是拉着他一起。温阮也是来买衣服的?”
“嗯,A市和我们那儿气候差别太大了,我带的衣服都不大合适,所以来看看。”
“那正好一起。”
“不用了石老师,你们已经买好了就不用管我。”温阮指指石骁手里提着的购物袋。
“没有,”宴凌舟回答,“你石老师买衣服很挑剔,这一个品牌根本不够他挑的,我们正好要去下一家。”
石骁:“。”
男装楼层的西南角,是一家全国知名的潮牌馆,汇集了全球知名小众品牌的单品,价格因市场需求而波动不定,偶尔可以以很低的价格买到高质量单品,一向是青年学生们的淘宝圣地。
“石老师,没想到您还喜欢来这种店啊!”温阮跟着石骁一起在针织区闲逛。
石骁不乐意了:“我也就比你们大上六七岁,又不是老年人,怎么就不能逛这种店?你宴老师不也来了吗?”
温阮回头。
宴凌舟此刻正站在上衣区,认真地打量着挂架上的两件嘻哈T恤。
他眨了眨眼,感觉自己很难想象宴凌舟一身嘻哈的样子。
而那人却突然看了过来,实现相撞,宴凌舟的双眼微弯,取下旁边一件白T,大步向他走来。
“试试这件,还有……”宴凌舟又从他们身边的展示架中挑出一件深灰色的针织衫,和那件T恤一起,递给温阮。
石骁惊讶:“你怎么知道他穿多大的?”
宴凌舟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目光在温阮身上一掠而过。
这具身体,每一寸我都用手丈量过,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轻笑一声:“看一眼就知道了,跟你看学生运动服码子不是一回事?”
温阮去了试衣间。
白色T恤远看普通,穿上才发现,所用的布料穿起来极其舒服,隐藏式收腰则恰到好处地凸显出他的腰线,冰川裂隙般的暗纹自上而下,在衣摆处融入精致的微镂空刺绣。
那件针织同样如此,灰色织线中混合着细微的银色细丝,如夜幕中微闪的星空,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的品牌。
大概很贵吧,他猜想。
可把衣服翻来覆去地看,他也没找到标签和标牌,再加上这家店的定价一向玄学,实在是无从猜起。
试衣间外,宴凌舟拉着石骁穿梭在展示架中,一边走一边挑出几件,都放在石骁手里。
“这么多都要温阮去试?”石骁捧着手里的衣服,感觉自己成了皇帝给妃子挑赏赐时在一边躬身的大太监,“你还真要过那个霸总的瘾?”
宴凌舟瞥了他一眼:“想什么呢,给你买的。”
“给我?”石骁差点没捧住,“你这又是在玩什么?”
“给多年的好友买几件衣服有什么好奇怪的?”
宴凌舟直接走到收银台前,示意石骁把那堆衣服递给收银员,表情好整以暇:“我记得你们店里购买到一定量会有赠送或者满减,买这些的话,另外两件能不能享受这种优惠?”
收银员有些为难地看着他,一直跟着他们的导购员立刻进一步解释:“那件月光岩白T和夜航针织都是大师级单品,两件的价值比您这一些加起来还要高,所以……”
宴凌舟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当然了,折扣和单价都可以交换,总收入不变的情况下,其他的我们都可以处理。毕竟,您的购物体验才是我们最关心的指标。”
当温阮从试衣间出来,忐忑询问价格的时候,收银小姐立刻露出笑容来:“这两件都是断码因此有优惠,再加上和您一起来的先生达到了满减额度,因此您的这两件折扣力度还是很大的。”
最后的算下来,竟然和没有品牌的T恤针织价格差不多。
温阮皱了皱眉,还是放下:“我还是觉得穿起来不太合适。”
太精致了,他总觉得不适合自己的身份。
“那就由我来买单。”宴凌舟走了过来。
他微微低头,声音轻柔地传入温阮耳中:“如果你觉得穿不出去,就为了我的快乐而穿?”
温阮微微怔愣,脑海中却不可抑制地出现了不太恰当的场景。
光线昏暗,那件收腰的珠光白T恤微微闪着光,少年坐在男人的大腿上,大手包裹过来,将光滑的衣料撩起,柔软的唇落下,在胸前留下印记。
而那件针织就更惨,宽大的领口被强行向下拉扯,露出光洁的肩头和锁骨上的伤痕。男人一只手高举,禁锢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
他混乱地吸了口气,不敢抬头,声音比蚊子还轻:“随便你……”
到了最后,三人还是逛去了一楼的平价区,按照温阮的平时风格买了卫衣和羽绒服。
大包小包地从商圈出来,已经是华灯初上,石骁手里拎着一堆购物袋,费劲地塞进Emeya的后备厢。
“温阮也没吃饭吧,跟我们一起吃点?就在A大后面的小吃街,速战速决?”
温阮刚要点头,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个陌生号码,却被标记为“A市东城区派出所”。
应该……不会是骚扰电话吧。
温阮疑惑地接起。
“您好,是温阮吗?”对面的民警话音很温和,“是这样的,半小时前有热心市民送来一位走失的老人,但她目前无法清晰说出自己在A市的住址,但提到有个叫作温阮的孙子,现在在A大上学。因此我们联系了学校,并从辅导员处得知你的电话,这位老人……”
“有,有可能是我奶奶,”温阮有些茫然地抬头,“可她一直住在南城啊,怎么会……”
在看到温阮表情变化的第一秒,宴凌舟已经靠近过来,此时他仔细观察着温阮,示意他把手机给自己。
简单沟通了几句后,他又把手机还了回来:“先别想那么多,我们去东城派出所看看,如果真是你奶奶就接回来。如果不是,算是虚惊一场。路上你先给家里打个电话问问。”
温阮心里稍稍安定了一点,上车后拨打妈妈的手机。
电话是巡台护士接的,说阮医生今天有连台手术,可能半夜才能从手术室出来。
再打给继父,一直是无人接听,大约是出任务去了。
“没事,这也侧面说明了奶奶为什么会一个人跑来,”宴凌舟稳稳握着方向盘,“挺厉害的老太太,专趁家里人都不在的时候外出,反侦察能力顶尖的。”
温阮被他说得想笑,心里却又压着焦躁和担心,一时间不知该作何感想。
一个念头突然跳了出来:“要是石老师开车就好了。”
因为此刻,他好想好想把脸埋在宴凌舟的怀里,闻一闻那让人清醒和镇定的青竹香气,让他的手在后背轻柔安抚。
休息日傍晚的车流还算通畅,四十分钟后,三人来到了东城区派出所。
还没进门,就听见办公室里欢声笑语一片。
“哎呀,那您可是老A市人了,我就是纺织厂那片长大的,这都多少年了,您还记得那么清楚呐。”
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坐在沙发上,周围围了好几个值班的民警,身前的小茶几上摆着瓜子水果和茶水,大家都在笑,其乐融融的样子。
老太太感慨:“是啊,A市是我的故乡啊,一晃五十多年,我都没有回来过呢。”
“奶奶!”温阮快步走了进去。
“哎呀,我的乖孙子来了,”老太太费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拉起温阮的手,“你们看看,是不是长得特别漂亮?”
“哎哟的确,这么漂亮的孙子,您别说想不起来,肯定就是想孙子了才跑来的吧?”
“奶奶——”温阮被一屋子人笑得不好意思,“您怎么一个人过来了啊?”
“怎么,不欢迎奶奶啊?”老太太佯装生气,“哎哟,我孙子不喜欢我过来。唉,孩子大了……”
温阮一脸无奈地看着戏精老太太过瘾,等到大家都笑够了,这才上前挽住老人的手:“好啦好啦,不生气了,您看外面天都黑了,我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走出派出所的时候,宴凌舟已经办好了各项手续,站在车前等他们。
“石老师呢?”温阮朝车里张望。
“他晚上还有个会要开,先回去了。”
老太太看到车边高大的身影,刚压下去的嘴角又扬了起来:“这是谁呀?软软的同学是不是?”
“奶奶,他可比我大多了,是……”
可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宴凌舟打断:“奶奶,我是温阮的校友,比他高几届,您管我叫小宴就好。”
“好,好。”奶奶开心地仰头看他,“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长得这么高。”
说着,奶奶还轻轻拍了拍宴凌舟的手臂。
温阮站在奶奶身后,背着手,斜斜看向宴凌舟。
一向游刃有余的男人此刻像是突然有点紧张,被奶奶拍了两下就有点手足无措,手指滑了两下才把车门打开,又殷勤地伸手当着车门上框,生怕老太太碰了头。
他晃过宴凌舟身后,胳膊肘轻轻拐了拐他:“你干嘛啊,把我奶奶当豌豆公主了?还有,我介绍你是宴老师有什么不对?”
宴凌舟转身,轻轻拉住温阮的手腕:“说好了是炮友,你还叫我老师?在奶奶面前,我们是平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