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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第 71 章 绑架案的真相

    一个小时后, 高砺寒亲自带队来到A市某银行的保管箱服务处,使用施微名的名字和密码,拿到了一箱老旧的录像带。

    每一盘录像带上所贴的标签, 都是孩子们亲笔所写。

    最上面的一盘, 便写着宴凌舟的名字。

    字迹尚且童稚, 却一笔一画十分认真,下面贴上了小小的标签,写着时间。

    高砺寒让技术人员检查后,翻录了存在U盘里, 给温阮。

    “要提前看一下吗?”高砺寒关切地问。

    “不用。”温阮接过U盘, “这是宴哥的隐私,我虽然是为他找的, 但看或不看,还是让他决定吧。”

    U盘很小,还不到一根手指长,但温阮放进背包的时候却感觉,之前来找施微名对峙的兴奋劲没了, 肩上的背带却突然沉重起来。

    他给宴凌舟打了个电话, 但对方没有接听。

    坐地铁回到A大的路上,他都在反复设想,宴凌舟看到里面的内容,会有怎样的反应。

    来到小区楼下,他才愕然发现, 今天的氛围有点不对劲。

    从小区门口到他们的单元门,几步就是一个戴着墨镜的黑衣人,平日里热热闹闹的邻居们这会儿都没敢出门,却能从一楼的玻璃窗里, 看到人们好奇张望的脸。

    唉,这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再给宴凌舟打电话,可依然无人接听。

    温阮挑了挑眉,收起手机上楼。

    看到他回来,单元门口的黑衣人大哥朝他点了点头,替他打开大门。

    内里的谈笑声传了出来。

    “岳老夫人真是好心态,怪不得您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少。”

    奶奶笑了两声:“不像你们会保养,日子横竖都要过,愁眉苦脸不如多笑两声。”

    仿佛被戳中心事,宴云峰长叹一声:“还是您有福气,儿子孙子都争气,我宴家虽然人口多,但真正能跟上我思路的,只有凌舟这孩子,其他的,唉,都不知道要操多少心。”

    “儿孙自有儿孙福,”奶奶温声劝着,“您都这么大年纪了,儿孙都已经成年,还操那么多心,太辛苦了。”

    “没办法啊,”宴云峰笑得自嘲,“我也想早点卸担子,这才急着找凌舟嘛。”

    他显然早已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温阮,朝他招了招手:“回来了,凌舟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我去学校办事了。”温阮轻轻攥了攥背包的带子,走到奶奶身前,有意无意地插入到两位老人之间,将奶奶护在身后。

    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宴云峰笑了笑:“别怕,文明社会,我又不会伤害你们,只是你们昨天走得太冲动,我来找凌舟,也是想让他再多想想。但是,我打他电话他也不接,就只能到这儿来找人了。”

    宴云峰的眼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急切:“你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吗?给他打个电话吧,让他快点回来,我跟他好好谈谈。”

    温阮耸耸肩:“不好意思宴爷爷,我刚给他打过电话了,他也没接。”

    面对着宴云峰不相信的眼神,温阮摇了摇头:“宴爷爷,既然宴哥不想接您电话,要么他有急事,要么就是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您,您又何必逼他?多给他一些时间不行吗?”

    “时间?孩子,你还年轻,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就会知道,哪怕一个小时也是宝贵的。”

    他不想再多做解释,抬头看了眼站在门前的黑衣人。

    “抱歉董事长,小宴总本身就是技术专家,他想要隐匿行踪的时候,我们真的没法找到。”

    宴云峰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纵横商场大半生的压迫感散发出来,房间里,宴家的手下全都噤若寒蝉。

    岳奶奶倒是优哉游哉,温阮护在她身前,冷眼旁观。

    就在此刻,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宴云峰猛地转过身来,一屋子人全都看了过来。

    温阮耸耸肩,接通。

    手机里传来梁疏雨的声音:“小软啊,已经回A市了吧?趁你们还没开学,过来吃饭呗。”

    温阮苦笑:“姐,现在都几点了,您是让我过去吃夜宵吧。”

    “哈哈哈,是我没说清楚。就算你今天来了也没吃的,我菜都还没买呢。”梁疏雨爽朗地笑着,“老爷子也出院了,我感觉他们的治疗效果挺好的,可以考虑让你奶奶也来看看,正好老爷子也多个病友,可以好好交流交流。”

    岳奶奶立刻好奇地眨了眨眼。

    梁疏雨那边迟疑了一下:“要不就再等两天吧,老乡亲的老张说,钢厂的陈主任过几天也回来了,正好大家可以一起聚。街道主任也是这里的老居民,人多的话,可以聊出更多线索来。”

    若是平时,温阮肯定要把手机给奶奶,给她介绍一下这个英姿飒爽的姐姐。可现在,宴云峰虎视眈眈,黑衣人们求救似地看着他,他叹了口气,还是问了一句:“姐,这个我听你安排,奶奶也有时间。就是……今天,宴老师在你那儿吗?”

    “宴凌舟?没有,我才不约他呢,大忙人一个,我直接约你就好,到时候把你拐来了,他再忙也会跟来的。”

    “这样啊,”温阮向宴云峰摊了摊手,“幸亏没约今晚,我今天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他都没接。”

    “应该在忙吧,今天不是他妹妹忌日吗?”

    温阮猛地一震,竟然是今天吗?

    宴云峰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恍然,拐杖轻轻碰了碰地面:“打扰了。”

    黑衣人们刹那间退了个干净,楼下车声响起,小区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小屋里只剩下祖孙两人大眼瞪小眼。

    “怎么这就走了?”奶奶一脸疑惑。

    “嗯,如果是妹妹忌日的话,宴哥现在应该在他家墓园。”温阮抱着背包,“奶奶,我也想去。我还有东西要给他呢。”

    奶奶看了他一眼:“那你刚才不说让他们带上你?不过就算你说那倔老爷子也不会同意。给小宴发个消息吧,电话打不通我知道,但你们之间就没有点特别的联系方式?”

    特别的联系方式……

    温阮皱了皱眉,回隔壁找来了绵绵。

    “绵绵,宴哥手机打不通,你能联系他吗?”

    “如果是紧急情况,当然可以哒!”绵绵的显示屏上出现一双好奇的眼睛,“你现在感觉不舒服吗?”

    “对!”温阮突然急促地喘起气来,“我觉得……”

    “嘀——紧急情况已发送。”

    温阮一愣,这就成了?

    他和奶奶面面相觑,但绵绵似乎还陷入恐慌之中:“主人,主人你现在怎么样?”

    小AI着急地围着温阮转了一圈,“这是怎么回事啊,您的指标都很正常,怎么会呼吸困难呢?”

    “没事没事,突发性的,就刚才那一会儿难受,现在已经好了。”温阮习以为常地骗AI,“我都忘了,你给我奶奶扫描一下身体状况吧。”

    话音未落,他的手机响了。

    “温阮,怎么回事?绵绵报警说你呼吸困难,你……”

    “我没事,骗它的,你别着急。”温阮连忙安慰,“对不起啊宴哥,你爷爷可能过去找你了。”

    宴凌舟立刻反应过来:“他去找了你?你和奶奶都还好吧?”

    “我们没事。”温阮快速把刚才的事情交代了一遍,又说,“宴哥,你能不能先别做决定?”

    “什么决定?”宴凌舟的声音柔和了下来,“决定我们昨晚已经做过了,我不会后悔。”

    他似乎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有些迟疑地问:“有什么是我现在应该知道的吗?”

    “你别瞎想,”温阮说,“我只是今天去了一趟我爸那儿,找施微名拿到了你当年治疗时的录像带。本来想今晚一起看的。”

    “当年治疗的录像带?”宴凌舟狠狠怔愣了几秒,声音竟然有些颤抖,“是什么内容?”

    “我还没看呢,”温阮说,“这是你的隐私,当然要你先看再决定要不要让别人知道。但是施微名说了,你是无辜的。”

    电话那头,宴凌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笑了一声:“无辜不无辜,我自己知道的。但如果是和绑架案有关,最想看这盘录像带的,恐怕不是我,而是我爷爷。”

    “那我给你送过去?”温阮拖着调子,“还是你派人过来拿?”

    好讨厌啊,本来想和你一起看的。

    谁知道里面有什么内容呢?要是你害怕,我还能保护你。

    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电话那头宴凌舟的声音似乎染上了丝笑意:“你也想来?”

    “嗯,”温阮抱着手机点头,“我想去做你的骑士,保护你。”

    十分钟后,温阮的手机再次响起:“温先生您好,董事长派我来接你一起,现在可以下楼吗?”

    温阮回头看了眼奶奶。

    岳奶奶正和绵绵玩得开心,朝他挥了挥手:“有它盯着我,不会丢的,你们心平气和把事情弄完了回来吃饭,我给你们留菜。”

    来接温阮的,是上次见过的老管家。

    依然是彬彬有礼,和温阮一起坐在后座,不让任何一句话掉在地上。

    “管家爷爷,宴家这么多人,上次我去宴家的时候,也碰到了不少优秀的宴家人,为什么宴爷爷这么执着于宴凌舟呢?”

    管家笑:“接班人嘛,当然是越优秀越好。其实除了经商能力,董事长更看重的,是小宴总那份能够为家族担当的责任心。”

    温阮有点懵:“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应该知道吧,小宴总那年刚被解救回来,还在妹妹的葬礼上,就挫败了钱显曜的阴谋。他才八岁,受着重伤,却能挺身而出,而且逻辑分明,一击而中。这表现,实在太过惊艳,董事长眼里如何还能看见其他人?”

    妹妹的葬礼?

    温阮的心猛地颤了一下,他咬了咬嘴唇:“管家爷爷,我还真没听他说过,您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吧。”

    这或许是老管家最喜欢的故事,他讲得事无巨细,连当时钱显曜失望的神情都描绘得一清二楚。

    可听众却似乎并不像他那样投入,甚至有些出神。

    轿车缓缓驶进墓园,来到宴家的私家小院。

    宴凌舟早就在门口等着了,车刚一停稳,他就拉开车门,握住了温阮的手。

    “冷不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接你的电话,当时我……”

    话音被温暖的手心捂住,温阮在他肩膀上轻轻靠了一下:“没事,谁还没有漏接电话的时候?”

    他的表情轻松,是真的不在意,反而看着宴凌舟,感觉有点心疼。

    不过是一天没见,他却似乎憔悴了不少,连下巴都起了青青的胡茬,盖在手心里有点扎扎的。

    温阮的指腹在宴凌舟眼下的位置轻轻按了按:“漏接电话没关系,但不叫我来看妹妹,我可不开心哦!”

    宴凌舟怔愣一瞬,温阮却没放过他:“那天我跟妹妹说把你借走,当然要我亲自还回来,你今天不带我,害我在妹妹面前失信,她不肯告诉我她去看过《哪吒》没有,怎么办?”

    他胡说得一套一套,墓园如冰封般的氛围,却因此而裂开了长长的缝隙,早春的新绿透进来,让人心里都轻松爽利起来。

    “咳!”老爷子有点看不下去了,在他俩身后发出动静。

    水晶的小天使含着微笑,老爷子路过时又凝视了半晌,才来到两人身边。

    “温阮,听说你拿到了当年的录像,我很感激,但这属于宴家的家事,请把东西交给我。”

    温阮看着老爷子严肃的面孔,乖巧掏出U盘,却并没有递过去,转身塞到宴凌舟手里。

    随即,手中的U盘,连同他的手,全都落入了宴凌舟的掌心。

    他就这样被他牵着,一步一步走进小小的纪念堂。

    纪念堂里一如往日,只是玩具柜里,芭比娃娃们又有了新的成员加入,更热闹了。

    “你什么时候买的啊,我怎么不知道?”温阮惊喜地看着新加入的三个娃娃,“这套白娘子的汉服真好看!”

    “阮小妹寄来的,今早刚收到。我本来想跟你说,但那会儿你关机了。”

    温阮心虚,那大约是他去见施微名的时候。

    “好了好了,都说漏接电话人之常情了,”温阮一推宴凌舟,“这里的系统能放U盘吗?”

    “可以,升级过了。”

    宴凌舟回头,宴老爷子正坐在纪念堂唯一的一张椅子上,看着那满柜子的芭比娃娃发呆。

    投影缓缓亮起,却不是心理咨询室,而是一间医院的走廊。

    镜头随着脚步而晃动,沿着走廊走了一段,来到一间病房前。

    房门打开,镜头里出现了一张男人的脸,是宴凌舟的父亲宴昌权。

    “您好,我是警方派来的心理医生施微名,您是孩子父亲吧!”

    “对,我是。”宴昌权的脸色有点阴沉,“你们警方在干什么,孩子伤得这么重还要问话?”

    “这不是问话,宴先生,孩子经受的这一切一定对他的精神产生了很大的刺激,而这么小的孩子,很容易产生各种应激反应。我的职责是帮助他做一些精神疏导,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免不了会涉及到让孩子惊恐的情况,所以需要家长在场,是监督,也是安抚。”

    他低头去看病床上的宴凌舟:“我们现在正在找绑架你们的人,所以会问你一些问题,可以吗?”

    摄像头缓缓转向病床。

    饶是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温阮还是被吓了一大跳。

    那时的宴凌舟,伤得实在是太重了,重到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心尖发颤。

    八岁的宴凌舟身材偏瘦,本该是活泼奔跑的年纪,此刻却只能静静躺着,小小的身体几乎被绷带淹没。

    双腿骨折,肋骨断裂,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是折磨。

    他的双臂布满淤青和狰狞的伤口,像是被狠狠碾过一般。

    而那张脸,几乎无法分辨出原本的模样——青紫交加,一只眼睛肿得发黑,连睁开的力气都没有。厚厚的绷带裹着他的头,还有血迹在缓缓向外渗出。

    他看起来那么小,那么脆弱,却已经承受了这么多让人心惊的伤痛。

    温阮不自觉地抱住了宴凌舟的手臂,轻轻抚摸着他的“伤口”。

    宴凌舟抓住了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画面里,小宴凌舟轻轻点了点头。

    “好的,你真是个勇敢的孩子。”施微名的声音很柔和。

    “你还记得那天……”

    他刚开了个头就停了下来,因为不过是这一句话,躺在病床上的宴凌舟立刻紧张了起来。

    看得出来,他正努力地控制着自己,但布满伤痕的手指依然不由自主地紧紧攥着床单,连脖子都有些僵直。

    “别怕,叔叔给你带了小礼物。”施微名从自己的随身包里拿出一个假面骑士的人偶,塞进宴凌舟手中,“听说你最喜欢这个,先玩一会儿,我和你爸爸说会儿话,再来找你好吗?”

    看到熟悉的玩具,宴凌舟的紧张被缓解了不少,他很乖地点了下头,注意力转移到玩具上。

    施微名则和宴昌权来到窗口。

    “是这样的宴爸爸,您家孩子在被绑架的过程中,估计被虐待过,所以精神极为紧张。刚才您也看到了,我才刚开了个头,他已经承受不住了,所以,常规的方法并不适合他。”

    宴昌权斜睨着施微名,没有说话。

    “所以,我希望您能同意我试一试催眠疗法,虽然催眠得到的证据无法成为关键证据,但咱们现在最重要的是缉凶,先找到他们再说。”

    听到这里,温阮忍不住靠向宴凌舟,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画面里,宴昌权却突然认真起来:“你会催眠?”

    “当然,”施微名点点头,“我的技术,在国内也算数一数二的了。”

    “别吹牛,真那么厉害的话,你可以利用催眠,替换掉他的部分记忆吗?”

    施微名笑了起来。

    任凭哪一位负责的心理医生,听到这样的请求,第一反应都应当是严词拒绝并提出疑问。

    但是他笑了。

    仿佛他等了很久,命运终于给了他一次无法被拒绝的机会。

    他轻轻斜倚在窗边,看向宴昌权:“我当然能做到,但做到这些,我可是冒着丢饭碗的风险,您又能给我多少补偿?”

    宴昌权竖起一根手指:“十万,做成了一次性给你。但如果不成功,我会让你在任何地方都无法立足。”

    接下来,是冗长的询问过程。

    因为被催眠,并被暂时屏蔽了情感感知功能,小小的宴凌舟躺在床上,如同一个小小的机器人,机械地回答着施微名的每一个问题。

    每当他出现痛苦挣扎的时候,施微名就会拿出一个小瓶,暂时安抚他的情绪,然后继续问下去,直到最后,逃脱的那一幕。

    浑身绷带的男孩惊恐地跳了起来,拖着早已断裂的双腿,躲在了床下,再也不肯出声。

    血从他身上的很多地方渗出来,全身上下都呈现出诡异的红色斑点。

    “可以了,再不会有您担心的记忆了。”施微名喘了口气,勉强用催眠让男孩睡着,再把他从床下拖出来,放在床上。

    “找个熟悉的护士来给他好好清理一下吧,”他抹了抹头上的汗水,“您放心,他永远也不会记得,是您让司机给情人送东西才导致了这起绑架案。”

    施微名冷冷地盯着那具被摔坏的人偶玩具:“他只会责怪自己,为什么非要带妹妹去买自己喜欢的东西。”

    第72章 第 72 章 请祝福我们。

    小小的纪念堂内一片寂静, 只有一阵阵不稳定的呼吸声,暴露了观影者激动的情绪。

    温阮已经满脸是泪,却依然强行克制着, 直到被宴凌舟抱进怀里。

    “呜——”他再也忍不住了, “我就知道你是被冤枉的, 呜呜,你以后不要再怪自己了,根本就不是你的错。”

    宴凌舟轻轻拍着温阮的背,用温热的手掌去舒缓他的情绪。

    “好了别哭了, 其实在林姨治疗的过程里, 我已经大概知道是这样的。”

    当初林怡的治疗,他已经找回了大部分的记忆, 被重重遮盖的那一天,在他的记忆里,化为一种特殊的香气。

    那是一种混合着玫瑰花和绿茶的清香。

    因此,他去找了赵蕴萱。

    这位园艺学专家通过他的描述,很快锁定了合适的花茶, 甚至直接告诉他, 那是他父亲当年的哪位小情儿,住在哪里,这几年的动向如何。

    而也是根据这些线索,宴凌舟终于找回了那天的记忆,也在林怡的反向分析下, 想起了被封锁记忆的那一天,还有犯下如此罪行的那个人。

    他甚至想起来最后逃跑的时候,看守他们的人追来了,他急匆匆地把双双放在一丛灌木后, 然后独自跳出去吸引歹徒的注意。

    他被抓住,被打断了双腿、肋骨,却死死抓着绑架者的裤脚,不让他接近灌木丛后的双双。

    最后的记忆,是有人在远方大声呼喝,歹徒拔腿就跑,追上来的警察在他身边蹲下。

    宴凌舟的视野是血色的,他费力地伸着胳膊,指向妹妹藏身的方向。

    只是他不知道,早在他背起妹妹,准备出逃的时刻,这个孱弱的小姑娘,已经因严重的气管痉挛而死亡。

    两人身后,宴云峰的喘气声一阵急过一阵,直直昏厥了过去。

    老管家和助理连忙把人抬上车,急急向医院驶去。

    宴凌舟浑身一震,却依然抱着温阮。

    温阮抽噎着直起身,推了把宴凌舟:“我没事,你快去追爷爷。”

    “你……”

    “快去快去!给我留一辆车就行。”温阮把他推起来,“我还想再多待一会儿,和妹妹说说话。”

    最后,宴凌舟留下小李,让他陪着温阮,起身出去。

    温阮长长出了口气,拔出U盘,换上了双双小时候的录像。

    女孩眨着漂亮的大眼睛,被逗得大笑,伸手去抓宴凌舟的头发。

    小小的宴凌舟憨憨地笑着,任由她的手在自己脸上揉来揉去,却依然一脸宠溺。

    “双双,我本来以为告诉他真相,他就能释怀的,可原来他早就知道了。”温阮在地垫上躺下,喃喃自语,“但是,他好像还是很自责,是我哪里忽略了吗?”

    他又看了看屏幕上定格的笑脸,闭上眼睛:“双双,哥哥好笨,你能帮帮我吗?”

    这一次,女孩并未出现,温阮的脑海里,却总是浮现出那个身受重伤的男孩,全身绷带的样子。

    突然,老管家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那个时候的小宴总,浑身上下都伤着,却能在妹妹的葬礼上,挫败钱显曜的阴谋。董事长看中的,除了智力上的天才,还有他对待家族的这份责任心。”

    温阮猛地坐了起来。

    一周后。

    梁疏雨几经犹豫,还是将聚餐的日子定在了周末。

    因为有了老张的参与,原本的家庭聚餐扩大到亲友团聚,老乡亲当然是不二之选。

    温阮一早起来,先下楼给宿舍的三人买了早餐,这才从东门出去,直接去了A大附医的VIP病房。

    宴云峰当日只是因情绪激动而昏厥,并没有什么大碍,但鉴于他年事已高,又在近期经历过身体的大损伤,医生建议他住院一周,多做几项检查。

    往日里效率极高的宴氏家主,从未接受过这种安排,但这一次却破天荒地答应了。

    中途温阮来过两次,但都被管家婉言谢绝,今天,他也只是来碰运气而已。

    大概是就要出院,管家将他迎进了病房,自己在一旁忙碌地收拾着。

    宴云峰和温阮坐在阳台上,在这里,可以俯瞰A大的部分校园。

    早春时节,还是一番萧条的景象,只有学校园花圃中,山茶花开得正艳。

    老爷子依然高傲,威严地坐着,像个国王似地看着远方,却似乎有些出神,眉宇间多了些明显的疲惫。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叹了口气:“温阮,之前在家里,我误会你是个贪慕虚荣的小孩,应该是看走了眼。但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才非要和我对着干?你为什么这么执着,非要让凌舟和宴家分割呢?”

    温阮的目光流连在校园的小树林,缓缓道:“其实并不是我想要宴哥和宴家分割,是他自己早就想要这么做,却没有下决心罢了。”

    “为什么?”老人皱起了眉,心烦道,“别用什么直觉、价值来说事,宴凌舟已经二十八岁了,他担得起责任,也明白这个世界运转的道理,你们小年轻们的所谓理想、躺平,别说我,连他都不会接受。”

    “我知道,”温阮乖顺地点头,“所以网友们现在一直在说的,是我这个狐狸精迷住了宴哥,想要独占他才让他和家族分割的说法,您想必也是不信的。”

    他冲着宴云峰笑了笑:“其实我们都明白,宴哥一直对家族有种想要切割的心,但您也许会说,虽然他的父母对他不好,但宴家有您在,您给了他机会,培养他、信任他,也愿意在今后把宴家交给他,那些跳梁小丑根本不足为惧。而以宴哥的能力,想要拿捏和整治他们更是轻轻松松。这么好的逆袭剧本,他为什么不喜欢?”

    老人的目光终于收了回来,冷笑一声,似乎在说,难道真的不是因为你?

    温阮低头笑了笑:“不管您信不信,那天我费了好大劲找到那盘录像带,其实事先是不知道内容的,并不是存着要他和宴家分割的心,只是想让他的心里踏实。如果当年真是他的错,我会陪他一起,带着这份对双双的负罪感而生活。当然我的期望其实如录像里所言,他当年并没有做错任何事,他就可以对这段经历释怀。”

    “但是我错了。”温阮抬起头,直视宴云峰的眼睛,“宴哥一直耿耿于怀的,并不是和妹妹一起出门导致被绑架,也不是在那样的情况下没能救回妹妹的遗憾,因为他知道,这两者对当年的他而言,都是强求。”

    “那他为什么……”

    “那天去墓园的路上,老管家给我讲了当年的葬礼上,宴哥智退钱显曜,救了宴家的事。您也是因为这件事,将他选作自己的继承人。”

    老人缓缓点头,但依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个。

    冬日寒冷,连初升的太阳也躲进了云层。

    温阮的眼圈渐渐有些发红:“所以宴哥耿耿于怀的,是他利用了妹妹的葬礼,为自己的前程铺路。”

    “在他的心里,双双是纯洁的天使,生而无瑕,死亦纯粹,但他,却用她的葬礼,挽救了一个腐朽的家族,让害死她的那 些人再度享受穷奢极欲的生活而毫无反省;虽然无意,但他确实将那场葬礼,变成了自己谋求前程的筹码。”

    泪水从温阮的眼中滚滚而下:“宴爷爷,您为什么那么喜欢孙女,不就是觉得在这样的豪门里,男性承受的压力太多,必须要做的龌龊太多,而同样作为血脉延续的女儿,却能轻松快乐、无瑕地度过这一生吗?虽然这或许是不切实际的期待,但人总是会有点期待,对吗?”

    “宴爷爷,绑架之后,这几十年里,他一定也总在想,为什么当初获救的不是妹妹。他是宁愿死也想要妹妹能挺过来吧!这二十年,他一直把妹妹背负在肩上,带着她艰难地前行,把快乐都留给妹妹,而自己去品尝痛苦。”

    “斯人已去,我们不会忘记她,但我们,为什么就不能把给妹妹的爱,也多分一些给宴哥呢?爱,并不会越分越少啊。”

    熟悉的Emeya驶入停车场,宴凌舟下车,仰头看了眼阳台的方向。

    “宴爷爷,我没什么可说的了,今天我们在老城区有个小聚餐,我先走了。”

    温阮起身,恭恭敬敬地朝宴云峰鞠了个躬,离开了病房。

    良久,宴云峰都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楼下。

    等到老管家终于忍不住提醒老人进屋的时候,他才发出一声叹息:“是宴家对不起他们兄妹俩,以后怎么做,就让凌舟自己做决定吧。”

    老管家皱着眉:“那宴家……”

    “哼,”宴云峰冷笑一声,“那老太太说得对,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想要集团,想要我放权,就让他们自己去玩吧。反正凌舟也是我的孙子,有一个孙子过得好,宴家就还在。”

    A大附医楼下,宴凌舟弯腰看向后车窗:“您要下来休息一下吗?等会儿去老城区,需要的时间比较长。”

    “不用啦,”岳奶奶笑眯眯地看着窗外,“刚才你不是带我逛了一遍校园?该看的都看到啦,知名学府就是不一样,小软在这儿读书,奶奶很放心。倒是你,不上去看看爷爷吗?”

    “前几天都在,今天早上也去过了,爷爷的身体没事。不过他老人家还是不怎么待见我,再去一趟我怕他反而会太激动。”

    话虽这么说,但他的目光一直投向那间病房的阳台。

    爷爷那个倔脾气,他磨了好几天才让他同意见温阮一面,也不知道他们谈得怎么样。

    “我来啦——”

    活泼的身影突然从大门里跑出,直直奔向Emeya。

    早春的阳光照在少年身上,米色的羽绒服散发出温润的光泽。额发被风吹动,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灿烂的笑眼。

    温阮一直冲到车前,却毫不停步,直接撞进宴凌舟的怀里,他巴着他的脖子,在他嘴唇上使劲亲了一下。

    宴凌舟被他亲得懵了一瞬,这才伸手抹抹他的额头:“怎么这么高兴?都泡出汗了。”

    “今天天气好!而且我取得了大胜利!”温阮快乐地说,“校园里的山茶花开了,我从阳台就看见了。你爷爷的身体很好,说话中气十足。而且,他听我把话说完了,没有发脾气哦~”

    宴凌舟失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就是你说的大胜利?”

    “嗯嗯,我奶奶说了,像你爷爷这样的倔老头,没有当面发脾气就说明把话听进去了。不过不要紧,咱们没必要操心爷爷将来会有什么反应,到时候都交给你就好了。”

    “你倒是省事,”宴凌舟点了点他的鼻子,“不是说好要一起面对的吗?”

    “是一起啊,”温阮眨眨眼睛,“你在前面面对,我做你背后的男人。”

    这下,连车后座的老太太都忍不住了,跟着他们哈哈大笑起来。

    周末不堵车,三人很快就到了老城区。

    老乡亲的包房里,老张和陈主任正在唠家常,街道主任和博物馆馆长陪坐一旁,岳奶奶一进去,三人都立刻站了起来。

    陈主任愣愣地看着岳奶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是您要找高胜啊!怪不得呢!”

    五十多年过去了,再次从另一个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岳奶奶不禁百感交集。

    老张连忙拉着岳奶奶坐下,给她倒了杯上好的红茶,温声道:“别激动,慢慢聊,慢慢聊。”

    等到大家都落座,陈主任这才慢慢开口:“其实那个时候,你们纺织厂的问题,钢厂这边也有耳闻。就连您被他们威胁的事情,后来我们也都知道了一些,但没想到,变化会那么快。”

    “那天我才刚起床,就有工人跑来说,头天晚上有人在一间空车间里打架斗殴,据说是钢厂的职工高胜救了纺织厂的一个小姑娘,被别人打击报复。当时我就吓坏了,赶紧跑去厂里。你们不知道,打得那个惨啊,好几个人躺在地上动弹不得,高胜头上也破了个大口子,正捂着脑袋坐在旁边。”

    “我当时就吓得要报警,却被高胜拦住了。就是他,请求我以斗殴的名义向上汇报,做出开除的决定。”

    “为什么啊!这人疯了吗?”老张忍不住了。

    “当时我也是一头雾水,见义勇为是好同志啊,怎么能这么处理?所以坚持不肯。可后来高胜直接找到了厂长,厂长越过我做出了处分的决定。”

    “他竟然是故意的。”岳奶奶喃喃道,“难道是有更大的计划?”

    “诶,真让您给说对了。”陈主任激动地站了起来,“一年后,你们纺织厂的案子破了,人都抓了起来,我刚好碰到你们厂的方书记,喏,就是他父亲。”

    街道主任忙站了起来:“岳奶奶,我是小方,小时候应该上学路过您家,总能看见漂亮的山茶花,我可喜欢了。”

    “陈主任说的事情我也知道一点,其实说穿了也不奇怪,那位高胜,根本不是普通的钢厂工人,而是公安局安排过来的卧底!”

    “纺织厂上上下下都有问题,直接安插卧底过去很容易被怀疑,所以,他暂时是以钢厂工人的名义在这一带活动。打架斗殴被开除,只是配合他的行动,在那之后,他成功打入了纺织厂内部,最后一举捣毁了腐败集团。”

    “但是听我爸说,他在最后的抓捕行动中受了很重的伤,醒来以后,之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不过他的功绩大家都记得,局里还重新给他安排了工作。”

    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曲折,博物馆馆长忍不住掏出小本本,奋笔疾书,其他人,则都把目光投向了岳奶奶。

    “那您父亲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奶奶小声问。

    “不好意思啊老人家,我也是小时候听我爸说过几次,但我爸已经去世好多年了……”

    “原来是这样……”岳奶奶点了点头。

    看着大家担心的表情,她笑了笑:“大家别这样啊,人虽然找不到,但我知道他后来没事,也算是安心了。”

    席间安静下来,温阮给奶奶续了一杯茶,宴凌舟则沉吟道:“奶奶您也别太过失望,现在知道了高先生的身份,其实就有了寻找的方向。等会儿要来的梁爷爷,当年也是刑警,我再找他和他的同事打听打听。如果这位高先生之后没在保密部门工作,打听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话音未落,院子里突然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对不起啊老张,我来晚了。”

    温阮和宴凌舟相视一笑,正准备介绍,却看见奶奶的脸上,突然掠过一丝惊讶。

    梁建中带着梁疏雨推门而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请客的人居然来晚了。”

    梁疏雨一迭声地道歉,却在看见岳奶奶的瞬间愣了一下,反倒是梁建中,只是礼貌地向大家点点头,转而和温阮打招呼:“小医生,你好久没到我们社区来了,上次的事情真的要好好谢谢你!”

    上次的事情……

    温阮也愣在当场。

    那日大雨中的钢厂车间,小姑娘被威胁的案情、曾经受过重伤失忆的老刑警……

    他的心狂跳着,连呼吸也变得急促,不由自主地开口:“梁爷爷,您……”

    您是高胜吗?

    但是,他没能把这个问句说出口。

    岳奶奶轻轻拉住他的手,自己上前一步,看着梁建中的眼睛,微笑说:“这段时间,多谢大家照顾我家温阮了,我是他奶奶,我叫岳绣。”

    梁建中爽朗地笑了起来:“我叫梁建中,是你家孙子照顾我猜对。哦对了,你家温阮的男朋友,还是我的徒弟呢,说起来,咱们可是一家人!”

    “对,”奶奶温柔地点头,“一家人。”

    半年后,UFC格斗之夜海市站。

    宴凌舟站在八角笼中,上身赤膊,每一道线条都流淌着力量的美感。

    汗水顺着沟壑分明的胸肌滑下,在八块如刀刻般的腹肌上折射出细碎的光。

    裁判高高举起他的右手,汗水与血水在他英俊的脸上交织,聚光灯下,金腰带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全场沸腾,欢呼声如浪潮般席卷而来,但他却在这一刻安静下来,目光穿过刺眼的灯光,直直望向观众席的一角。

    温阮就站在那里,轻轻向他挥着手,眼眶泛红,泪水在灯光下闪烁。

    那是他最亲爱的宝贝,那个用尽了全力,将他拖出黑暗深渊,让他有勇气再次站在这个赛场上,不为发泄,只为追求搏击的快乐而战。

    他举起金腰带,在无数观众的狂热嘶吼中,举向他所在的方向。

    “Lucian Yan,再次获得金腰带,您有什么想对观众说的吗?”

    雪亮的灯光照在宴凌舟的脸上,他露出一个让观众为之疯狂的笑。

    “这是我最后一次参加UFC的赛事了。”

    观众席里传来遗憾的叹息。

    “毕竟,在这两年里,我找到了生活的重心。不,应该说,我找到了生命的意义。我感谢综合搏斗,感谢巴西柔术,这些运动曾经拯救了青春期的我,也让我遇到那个命中注定的人。”

    “我曾经为了发泄对生活的不满而走上MMA的道路,相信很多人也有同样的经历。在困难将你打倒的时候,在黑暗笼罩而来,你觉得毫无出路的时候,请相信,总有一天,你也会和我一样,遇到一个真正让你回归生活的人,拥有自己想要的生活。”

    “八角笼是我的战场,在搏斗中,我从不认输,但他的怀抱却是唯一让我想认输的地方。”

    “这条路,我趟过了,我达成了。他,功不可没。”

    “请祝福我们。”

    【正文完结】

    第73章 if线——假如那时遇到他1 他叫温阮……

    “哥哥, 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刚满三岁的双双蜷缩在宴凌舟怀里,手指有点紧张地揪着他的衣角。

    对于一个三岁的小女孩而言,她的脸色有些过于苍白了。呼吸也有点急促, 额角处映出细细的淡青色血管。

    宴凌舟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去南城旁边的一个小镇, 那里有好玩的温泉。”

    双双小小的眉头蹙起, 有点艰难地吸了口气:“是去治病对吧,真的能治好吗?”

    宴凌舟不由得看了眼前方的父亲。

    今日的出行是早就定下的,但宴昌权昨晚还是没有回家,只是一早赶到私人飞机上, 气得吴令珊不想和他同车。

    此刻他正在副驾上呼呼大睡, 根本没法给他任何提示。

    宴凌舟很快收回了眼神,冲着妹妹揶揄一笑:“你是不是想偷懒不上学, 所以希望治不好?”

    “才不是呢!”小姑娘一下子急了,忙忙地从他怀里坐起来,“我可喜欢上幼儿园了,我就是怕治不好又要请假……”

    她撇了撇嘴,眼圈都红了:“才不是偷懒, 哥哥大坏蛋!”

    前座的呼噜声戛然而止, 传来宴昌权不耐烦的声音:“凌舟,怎么又在招惹妹妹?”

    他回头瞪了宴凌舟一眼,看向双双的时候,立刻和颜悦色:“宝贝别生气,等会儿我们去温泉游泳好不好?很暖和很舒服哦。”

    双双噘着嘴点点头, 扭头看着窗外,小手却互相绞着,还有些无精打采。

    宴凌舟看了眼她因为激动而暂时变得红晕的小脸,挪到她身后, 双臂环过她的身体,把绞在一起的两只小手分开,握在手心里。

    “你看,南城街道上的树好绿,”他凑在双双耳边,和她一起看外面的街道,“我们老师说了,绿色是生命的象征,所以双双一定会好的。”

    到南城来过年原本根本不可能。

    年中的时候,因为旧情人的一句话,宴昌权随便投了点钱给这座南城小镇做开发,没想到被当作了救命稻草,促成了这个项目的成功。

    今年是小镇修整营业的第一年,镇长说了好多回要他们过来过年,体验一下当地的民俗和温泉。

    而年前老爷子受邀去了欧洲,却在那边发现了新的投资机会,要调研而不得不错过新年。而双双今年情况不大好,医生本就建议冬季去南方城市,找个温暖湿润的地方待着,最好能接接地气。

    因此镇长再次托情人来表示感谢的时候,宴昌权干脆应了下来。

    倒不是为了小镇,只是那旧情人许久不见,他心里还真有点痒痒。

    到达小镇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

    镇长的住所是镇上的一所老宅,还是几百年前的老建筑,古色古香。

    “哥哥,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啊?”

    “我也是第一次来呢,但这里一定很好玩。”

    宴凌舟牵着双双的小手,配合着她的步伐慢慢走着,眼睛却一直盯着周围的古建筑,想要找到点好玩的东西安慰妹妹。

    “砰——啪!”

    一声炸响在不远处惊起,宴凌舟的手一抖,快速将双双抱进怀里。

    可接下来,却是一阵激烈的锣鼓声。

    “咚咚锵——咚咚锵——”一片桃红柳绿闪过,一行人已被秧歌队包围。

    宴凌舟紧紧抱着双双,冷脸看向周围扭动的人群,和那一张张被涂成戏曲人物的脸。

    “欢迎欢迎!今天真是贵客临门啊!”

    老宅就在眼前,此刻主门大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迎了上来。

    “哎呀宴总好福气,儿女双全。不愧是宴家的小公子,小绅士似的,小姑娘也可爱……”

    镇长的声音洪亮,几乎盖过了锣鼓的声音,脸色颇为得意:“怎么样宴总,还是咱们这儿的年味足吧!这是我专门请来的民俗表演队,欢迎您一家的到来。

    原来是欢迎仪式。

    宴凌舟微微松了口气,拍拍怀里的双双:“别怕,是演出。”

    小姑娘的脸被吓得煞白,在哥哥怀里蹭了好一会儿,才敢探出头来。

    锣鼓喧天,宴氏夫妇在短暂的惊讶后露出笑脸,熟练地应酬着。

    妹妹被母亲抱去,宴凌舟被按在一张靠边的太师椅上,赵先生热情地介绍着当地的民俗。

    秧歌队散去,舞狮表演又开始了。

    难得如此热闹,小镇的居民渐渐聚集起来,围在老宅前的小广场边。

    舞狮到精彩处,便有人大声叫好,赵先生更是得意。

    宴凌舟皱了皱眉头。

    太吵了。

    他探头看了眼妹妹,民俗表演虽然热闹,双双却依然有些无精打采的,大眼睛时不时地转向他这边,却被妈妈抱得紧紧的,有些无奈。

    宴凌舟转回头坐正了些。

    好……尴尬。

    周围围着的人越来越多,除了看表演,他们这一行人也变成了大家好奇的目标。

    虽然是坐在观赏者的位置上,但又何尝不是在被别人观赏?

    那些或惊讶、或欣赏、或嫉妒的表情和议论,让他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等到舞狮结束,龙灯又登上了舞台。

    宴凌舟有些不耐地动了动。

    突然,他的脚踝一紧。

    八岁的孩子坐在高大的太师椅上,双脚悬空着,无处着力。

    此刻却像是被人抓住,几乎将他扯下椅子。

    宴凌舟慌忙抓了把椅子的扶手,探头去看。

    对上他目光的,却是一张胖嘟嘟的笑脸。

    那是个不满一岁的小婴儿,膝盖、胸前都灰扑扑的,此刻正扬着两只脏兮兮又短胖的手臂,抱住了他的左脚。

    对上他的目光,小婴儿竟然笑了笑,露出只长了两对玉米粒的牙床。

    接着,像是看到了什么珍馐美味一般,那张淌着口水的小嘴,直直向他那只Berluti手工皮鞋的鞋带啃去。

    “别吃,好脏!”

    一旁传来双双的叫声,小姑娘终于从妈妈怀里挣扎出来,一溜烟地跑了过来。

    小婴儿被她吓了一跳,抬起头,玉米粒般的牙齿磨了磨宴凌舟的手指。

    力道不重,有点痒痒的。

    “原来咬的是哥哥的手啊,我还以为他要去咬鞋子。”

    刚才电光石火的一瞬,宴凌舟只来得及伸手过去,却来不及拨开这孩子的小脑袋,手指就像是送上去似的,代替了鞋带,被那两对小门牙精准捕捉。

    此刻,指节被小家伙的口水濡湿,凉飕飕的。他为了不伤到对方,还艰难地弯着腰,整个人摇摇欲坠。

    “哈哈哈哈哈,哥哥你这样好好玩。”

    双双开心地看着哥哥无奈的表情,今天第一次欢笑出声。

    她冲到了两人身边,一把抱住小婴儿:“好啦好啦你别咬我哥哥了,我这里有糖给你吃。”

    双双从口袋里翻出一根奶酪棒,在婴儿面前晃了晃,引得他松了口,这才掏出一块柔软的手帕,帮他把嘴边的口水擦掉。

    “虎”口脱险,宴凌舟倒顾不得擦手,赶紧从双双手里拿过那根奶酪棒,小心喂到婴儿口边:“他这么小还不会吃糖,小心戳到他。”

    他们旁边的观众席上,赵先生热情洋溢的解说声戛然而止,连锣鼓声似乎都静了一瞬,在座的大人们都看了过来。

    两个孩子却毫无所觉。

    热闹的舞狮舞龙被他们完全丢在一旁,宴凌舟也从太师椅上溜了下来,两人蹲在灰扑扑的地面上,目不转睛地喂小婴儿吃东西。

    “不愧是宴家的孩子,这么有爱心!”镇长立刻转了话题,见缝插针地恭维,“真不愧和宴总一脉相承,宽厚仁爱,我们镇也是因为宴总的爱心才重新焕发生机的嘛!”

    吴令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怒火,又瞬间柔和了脸色,冲着赵先生嫣然一笑:“那当然,您可要给宴总多介绍介绍,他最喜欢南方民俗文化了。”

    镇长大喜:“那是当然,我这就去把南城有名的民俗专家请来,陪宴总聊个够!”

    宴昌权暗暗瞪了妻子一眼,冲镇长摆摆手:“不必不必,劳师动众的多不好……”

    “没事没事!”

    镇长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稻草,小镇第二期开发的经费还没落实,只要讨好了这位大金主,从手指缝里随便漏一点出来,他可就不用再四处去拉投资了。

    但这大过年的,到哪儿去找民俗专家?

    顺着宴氏夫妇的目光,他再次看向那三个孩子,突然,他计上心来:“哎呀我怎么给忘了,那个小孩子的爸爸,就是我们镇上最有文化的老师,对我们这儿的历史和民俗都了解得不得了。”

    他忽地一声站了起来,冲着围观的人群喊了声:“温老师呢?怎么没见到人?”

    围观的镇民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在呢在呢,温老师,快把你儿子抱回去,小心被人家带走了!”

    “哈哈哈哈,小软每天都被偷来偷去,温老师早习惯了,难得今天没被张姨、李婶抢,还能跟小孩玩。”

    就在距离三个孩子最近的人群里,走出来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

    镇长连忙过来拉人。

    宴昌权有点尴尬,他本就是为了会老情人而来,被这么一安排,还能干什么?

    温砚修不卑不亢地向镇长打了个招呼,不露痕迹地避过镇长的动作,笑道:“小镇的那些历史民俗,不是都刻成了碑,做成了博物馆?哪里需要我来画蛇添足,宴总多逛逛古镇,印象反而更深刻些。”

    他笑容清淡,话语中却有强大的说服力,镇长再一转念,也明白了过来,忙转了话题,向宴家夫妇推销起了温泉。

    这次则是对着吴令珊,说了好多美容养颜的功效。

    三言两语摆脱了麻烦,温砚修宠溺地看向玩得一身灰的三个孩子,走过去蹲在他们身旁。

    “谢谢你们陪小软玩,”他微笑着,“也欢迎你们来小镇。”

    双双有点羞涩地抬起眼,冲着温砚修笑了笑,接着,扯了扯宴凌舟的衣袖。

    这是……有话要说?

    温砚修的目光迅速从兄妹俩脸上掠过,耐心地等待着。

    “哥哥,你说,快说呀。”双双有点沉不住气,小手去推宴凌舟。

    宴凌舟的目光里掠过一丝无奈,他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彬彬有礼:“温老师您好,我妹妹很喜欢您家的宝宝,想邀请你们和我们一起泡温泉可以吗?”

    温砚修却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啊,他还太小了,不能泡温泉。”

    听到拒绝,两个孩子肉眼可见地变得沮丧,宴凌舟依然礼貌道谢,又轻轻拍了拍双双的肩膀。

    小女孩却依然不死心:“那我就在这儿陪他玩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温砚修笑了,“我们每天都会过来这里的小广场上晒太阳,你们有时间,也可以一起来玩。”

    “哦耶~”双双开心地去看宴凌舟,又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婴儿的小脸蛋,“叔叔他叫什么名字啊?”

    温砚修温柔地笑着,对上小婴儿明亮的目光:“他叫温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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