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说出那句“我爱你”, 宴凌舟猛地抱住了他。
冬日里寒风萧萧,宴凌舟却是热的。
额头、眼眶、脸颊,贴在他脖子上的皮肤在发烫, 呼吸更是灼热而急促, 他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心脏, 快速而猛烈地撞击着两人的胸膛。
在爸爸的墓前告白,温阮还挺不好意思的,但没办法,谁让这个傻瓜老是那么悲观, 把人都逼到这份上了呢?
温阮扭头看看墓碑上爸爸的照片, 再想想爸爸和双双站在一起的场景,几乎都能感觉到他俩目光里的嫌弃。
“好了好了, 别矫情了,这可是在山上呢。”温阮拍拍宴凌舟的后背,又推开他。
宴凌舟还有点恍惚,很温顺地被温阮推开。
接下来温阮说什么,他就跟着做什么, 只是目光一直都落在温阮身上。
他们收拾好了祭品, 向温爸爸告别,慢慢往山下走。
走了一半,他突然说:“温阮。”
“嗯?”温阮拎着篮子转身,“干嘛?”
“你……真的爱我?”
“对,爱你。”
“真的吗?”
“真的。”
“可是……”
“没有可是。”温阮直接捂住了他的嘴, “再可是一下,你就要成为这个世界上当人男友时间最短的人了。”
宴凌舟立刻不说话了。
可过了一会儿,他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温阮,我是你男朋友。”
“对!”温阮无奈点头, “我是你男朋友,你是我男朋友,我们都是男朋友。”
宴凌舟再次抱住他:“谢谢你,我太高兴了。”
等回到家,连奶奶都看出了他的不同。
“这是什么事情想通了吗?感觉小宴跟之前不一样了!”
奶奶琢磨着:“之前看他笑吧,还总拘束着,这会儿倒是放开了,还是我们乡下好吧?空气新鲜地势也开阔,让人高兴!”
宴凌舟也点头:“奶奶您说得真对!”
“哎呀,怎么嘴都变甜了!”
不仅嘴甜,干活也卖力,宴凌舟回来后就跟在奶奶身后,忙前忙后。
奶奶准备年夜饭,他就在一旁打下手;奶奶要挂柏枝,他抢着搬梯子拿剪刀;奶奶要洗洗涮涮,他都抢着帮忙。
这些平时都是温阮的活,现在有人干了,他乐得清闲,坐在后面院子里和同学聊天。
[奋发有为的小蟑螂:过年啦!新年到,福气到,……祝您新年大吉,万事如意!]
[阿丽丽:同学群里搞这些虚的做什么?@所有人谁再群发那种复制的信念祝福统统叉出去!]
[摆烂小能手:就知道丽丽会出来整顿秩序,班长大人威武不减当年。]
[电子咸鱼:大家都回家了么?@是阮不是软一直没有小软消息,你回来了没?]
温阮弯弯唇角,回复:
[是阮不是软:回来啦!不过昨天刚回,学校有个培训回来晚了点。]
[芋泥波波(双皮奶版):你们A大怎么回事?刚大一就这么卷?]
温阮笑得开心,连忙解释是搏击社,不是学习培训。
阳光突然被遮住一瞬,温阮回头,宴凌舟正在他身边蹲下来,手里还拿着一筐蒜。
“什么事情这么开心?”他眼巴巴地望着他,“奶奶刚才叫你,你都没听见。”
“啊?有什么事吗?”温阮说着就要起身。
“没事,就是看你闲着,给你派点活。”宴凌舟说着,晃了晃手里的蒜,又看了他的手机屏幕一眼。
他似乎有什么要脱口而出,却又忍住,低头剥了一瓣,又抬起头来:“和谁聊天啊?笑那么开心。”
温阮大大方方地把手机屏幕凑到他眼前:“高中同学群,之前我忙得都没顾上,他们还以为我失踪了。”
群里的消息还在快速地往外冒。
[阿丽丽:哇,小软居然去了搏击社,不不不,这怎么可能?]
[你说的都对:我也觉得好梦幻,要不咱们约着见一面吧,挺想大家的。]
[电子咸鱼:班长给组织一下呗]
[阿丽丽:好啊好啊,南城东郊建了个温泉山庄你们知道吗?要不我们去那儿聚?]
[你说的都对:温泉好啊!大冬天的很舒服,好像还有自助餐和表演?]
[阿丽丽:对的对的,有很多开业酬宾活动,来不来?可以带一个家属,别带爸妈啊!]
[奋发有为的小蟑螂:吓死人了,谁会带爸妈参加同学聚会啊,搞得跟相亲一样。]
[芋泥波波(双皮奶版):哈哈哈哈哈,笑死,男朋友可以带吗?]
[阿丽丽:哇,都有男朋友了!带来带来,我们帮你把把关!]
群里讨论得热闹,不一会儿就开始了报名接龙。
“你要去吗?”宴凌舟低头剥蒜。
“约在初四……你公司什么时候上班?”
宴凌舟愣了愣才回答:“公众假期放到初七,但初八搏击队要开始冲刺训练了。”
“哦,我把这个给忘了,他们说两天,初五回来还可以休息一天,初七我们出发去基地……”
没等他全部说完,宴凌舟突然打断他:“我也去吗?”
“嗯?”温阮抬头,“你不想去?有别的游览计划吗?”
“不是,”宴凌舟似乎还有些困惑,“你们同学聚会,我……”
“他们说了可以带家属啊!”温阮把班长的那条翻出来给他看,目光却偷偷看向宴凌舟。
他很认真地看着屏幕上的消息,嘴角似乎翘了翘,又被抿住。
傻瓜!
温阮收回手机:“你要是真不想去就算了,但是人家都带家属我不带,到时候肯定很无聊。”
他拉住宴凌舟的手,眼睛一眨一眨:“男朋友,你就陪我去嘛!”
他的语调软软的,表情更是乖巧,任谁也无法抵挡。
宴凌舟的眼神突然变得灼热起来。
手中的蒜粒脱落,他用力抓住了温阮的手指。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断靠近,温阮勾着嘴角,等待着青竹清香的浸染。
“妈,我们回来了!”前屋里突然传出继父的声音。
两人都是一愣,宴凌舟的手慢慢松开,身体也后退了不少,只是眼睛还一直黏在温阮脸上。
温阮蓦地笑起来,快速往前一冲,柔软的嘴唇贴上他的。
他还坏心眼地咬了一口,这才后撤,低头捡起掉落的蒜瓣。
“你俩在这儿呢!”阮医生的声音传来,“怎么剥那么多,用得完吗?”
温阮这才发现,刚才那阵子,宴凌舟竟然把一筐蒜剥掉了一大半,干净的蒜瓣堆了一大碗。
“哎呀,够了够了。”他连忙抢过宴凌舟手里的蒜,“你怎么效率这么高!”
他拎着蒜迎上阮昭然:“妈,你们来好晚。”
“去了一趟你爸爸那里,你们早上也去过了吧?清理得很干净,辛苦了。”
“啊我就说您也要去的,早上敬香的时候还说,我那个算红包,您的才是正餐。”温阮嘻嘻哈哈。
然后就被阮医生拍了脑袋:“说话总没个正形。”
说完这个,她回头:“小宴快进来,一会儿吃饭了,你跟温阮先去前院。”
她的嗓音很柔和,毫无刻意的痕迹,不过是第二次见面,却像是已经相识很久。
前院里,高砺寒正展开一大卷鞭炮,绕着圈子铺在院子里,温阮跟着他调整位置,生怕鞭炮炸起来伤到了奶奶的花。
不一会儿,年夜饭上桌,一家人都站在门口。
温阮拿了一根线香点燃,一把塞进宴凌舟怀里:“你点!”
“嗯?”宴凌舟下意识看了眼温阮的爸妈。
“你点吧,”阮医生一脸嫌弃,“他年年都说要点,点着了又害怕,跟个猴子似的乱窜,手里的线香乱挥乱舞的,比鞭炮还吓人。”
温阮不服:“那都是小时候,这几年我哪里乱窜了,我点就我点。”
他吹了吹手里的线香,骄傲地一仰头:“你们看着。”
其实还是有点怕的。
温阮战战兢兢走到引线边,离着老远,把线香前的红点凑上引线。
“呲——”银色的火花闪烁着亮起,温阮刷地一下站起来,“啊啊啊啊啊啊”冲了回去,这次倒是记得,把线香举得高高的。
可举着线香就不能捂耳朵,他用手肘夹着脑袋,目光四处跳,想找个放香的位置。
长辈们全都一脸嫌弃。
突然,手中的竹签被轻轻抽离,放到一边的窗台上,接着一双大手按住他的双耳,身后也有了暖意。
小院里,鞭炮声轰然而起,红色的纸片漫天飞舞,火光照亮每个人的笑脸。
他靠在宴凌舟怀里,隔绝了所有恐惧。
年夜饭丰盛,温阮吃得赞不绝口,连夸老太太发挥稳定,还给奶奶手机上下了个小X书,关注了一大堆美食号。
饭后是固定节目,大家都陪着奶奶看春晚。
岳奶奶今天辛苦了,看了没多大会儿就开始犯困。阮医生明天还有手术,两人先去睡了。
高砺寒带了资料回家,吃完饭就埋头整理着。
宴凌舟的手机一直在震动。朋友的、下属的、业务关系的新年祝福不断传来,他也在编写信息,维护各方关系。
温阮懒懒地靠在沙发上玩手机。
电视的声音被开到不扰人的大小,欢声笑语、锣鼓声声,过年的气氛满满。
家里的三个男人各自为政,忙着自己的事情,却意外地和谐温馨。
温阮的高中群顷刻刷出99+。
[阿丽丽:@是阮不是软宝贝你怎么没接龙?你不会放我鸽子吧?你要是不去我就一点乐趣都没有了。]
[芋泥波波(要红包版):不是吧,丽丽眼里怎么只有温阮?不过小软你不能不去啊啊啊啊]
[电子咸鱼:小软一定要来啊,我都跟我妈说了,她听说你去才放我去玩的!再说我也想你了啊!]
冒过泡的女生有一半都在@温阮,男生们则在起哄。
过了一会儿,群里出现一条信息:
#接龙。
1.阿丽丽。
……
22.温阮+1。
群里猛地静了好一会儿,突然又沸腾起来。
[阿丽丽:@是阮不是软什么意思小软,是要带家属?是谁?你带谁?]
[奋发有为的小蟑螂:天啊天啊,温阮居然有女朋友了?还带回家来了?这才刚上一个学期学啊!]
[芋泥波波(震惊版):什么人这么中意?这就见家长了?我哑口无言。]
[电子咸鱼:救命,这速度也太快了,@是阮不是软你现在在家吗?我过去找你玩吧!]
[阿丽丽:一起一起,我们先搞个预演,聚会之前搞个小的,我去订位置!]
温阮无奈地抬头,却正好碰上宴凌舟看过来的目光。
“怎么了?”他用口型问。
温阮往他那边靠靠,把手机斜向他的方向,在群里发着消息:
[是阮不是软:@阿丽丽别麻烦,我不在南城,今天聚不了。]
[阿丽丽:我电话都快拨完了,你怎么又不在?在奶奶家?]
[是阮不是软:嗯,陪奶奶看春晚呢,过几天回南城,初四准时到。]
[阿丽丽:好的好的,要来接你吗?]
[电子咸鱼:@阿丽丽别自作多情了,人家不是有家属了嘛!]
温阮回了句“谢谢,不用”,在他的消息下方,接龙猛地增加起来。
方才他还是22,眨了个眼的工夫,已经接到了38。
在外地过年的都着急了:
[你们等着!我现在就改签回去!]
低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要是现在说不去,他们会生气吗?”
温阮朝踢他一脚:“这后面一半的人可都是你招来的,你不去我第一个不答应!”
宴凌舟抬眼,看了温阮好一会儿,却没说什么。
半个小时后,沉浸在工作中的高砺寒终于看完了案卷资料,一抬头,发现客厅里就剩下他们三个。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直接回房。
客厅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电视里,小品金句频出,观众席发出快活的笑声。
只剩下两个人,却都规矩了起来,温阮放下手机,靠在沙发背上,看着电视里的节目。
宴凌舟就在他身边,肩头碰着肩头,膝盖碰着膝盖,却也端端正正,盯着电视。
所以,电视里到底在放什么节目?
小人在屏幕里上蹿下跳,观众席发出一阵阵笑声,温阮却什么也没有看懂。
他只感觉,挨着他的肩头和膝盖都没有挪开,温度一阵阵从身旁的男人身上传来。
他身上有惯常的青竹香,混着呼吸的暖意。一只手慢慢地挪过来,轻轻拉住了他的手指。
指尖微凉,似乎有些犹豫,轻轻动了动,又好像想要抽开。
这人,又在瞎想了吗?
温阮下意识地想去抓住那只手。
但下一秒,指尖突然插入他的指缝,宴凌舟的手与他十指交握。
手指紧密交缠,他甚至能感觉到宴凌舟指根的薄茧。
气息也越靠越近,温阮扭过头,轻轻闭上眼睛。
柔软的唇触上来,可还没等有其他的动作,奶奶的房间里突然传出一阵咳嗽,两人都是一惊,猛地弹开,再次恢复了正襟危坐的姿势。
这……
温阮忍不住笑了起来。
手指还扣在一起,被肩膀带得一抖一抖。笑声像是会被传染似的,不一会儿,宴凌舟也低头笑起来。
温阮站起身:“走吧,我带你去看烟花。小镇上除夕夜可以放烟花的。”
除夕夜的仿古小镇,像被时光遗忘的琉璃盏。红灯笼在檐角轻晃,朱砂色的光晕洇在描金匾额上,将乌亮的老字号招牌照得半明半暗。
温阮拉着宴凌舟,翻过栏杆,悄悄爬上小镇的钟楼。
这里是小镇最高的地方,放眼便是万家灯火。
顽皮的孩子们可懒得在家守岁,各自拿了鞭炮在门口的小院里玩耍。
断断续续的噼啪声响里,彩色光球一个个上升,在半空中开出美丽的花。
“小时候,我最喜欢看烟花了,但是我个子矮,总是被四周的建筑挡得严严实实,跟坐井观天的那只青蛙似的,只能看到一点点。”
温阮指着脚下的钟楼:“那个时候,我就想到,哪一天我一定要站到这里来看烟花,一次性看个够!”
宴凌舟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温阮。
虽然还不到二十岁,但个子已经接近一米八,不像是会被围墙挡住的小豆丁。
“那时你多大?”
“九岁?十岁?”温阮拿手在腰间比划,“大概这么高?”
“都十年了,你才实现这个愿望吗?”
其实也不是,爸爸本来要陪他来的,但那时爸爸的身体已经开始出现问题,温阮自己也钻了牛角尖,再后来,爸爸也没法陪他上来了。
温阮低头,说了句什么。
“嗯?”宴凌舟没听清,“再说一遍好不好?”
不知是哪里来的玩心,温阮抱着手臂坐在栏杆下的长椅上,抬头:“不要,除非你求我。”
眼前的男人很快矮下身来。
钟楼外,不知谁家提前放起了烟花,半空中,万千火星拖着银尾落下。
宴凌舟蹲得很低,一只膝盖点地,插入在温阮的两脚之间,手却轻轻揽着他的肩背。
他说:“求你。”
距离拉近,心跳猛地飙升,温阮咬了咬下唇,终于嘟囔出声:“我说那话时,有人说,你这么矮,也翻不过钟楼的围墙啊!”
“那你怎么说?”
“我说……等我长大了,就找个比我高比我壮的老婆,让他带我上来。”
他不情不愿地说完,脸上像冒了火。
宴凌舟低低地笑了,轻轻抚摸着温阮的后颈:“那你现在,算是实现那个愿望了?”
温阮抬眼,没说话。
零点就要到了,各家各户的电视机里,都传出集体倒数的声音。
最后的那一秒,小镇里鞭炮齐鸣,烟火冲天。
绚烂的火花背景前,宴凌舟按在他后颈上的手微微用力,抬头吻上来。
“新年快乐,老公。”
第62章 第 62 章 今晚你可以命令我做任何……
小镇里的年最有年味。
岳奶奶没有亲戚可走, 温阮也乐得悠闲,从初一开始,就带着宴凌舟游古镇。
为了发展旅游业, 古镇的年俗活动不少, 舞龙舞狮划旱船, 还有各色戏曲表演和现代演出,两人便都去赶场,看了个遍。
奶奶每天也约了邻居,在小镇里散步散心, 偶尔到邻居家打打麻将, 输赢不到五块钱,玩个乐呵。
三天一晃而过, 初四的中午,宴凌舟依然是租车,带着温阮去了温泉山庄。
南方的冬季,哪怕是最冷的季节,也总是绿的。
度假山庄建在半山腰, 绿树环绕。温泉水从山上缓缓流淌而下, 形成一个个冒着热气的小湖。
湖边种植着开花的灌木,大冬天里,因为地热而艳丽开放。
刚下车,不远处就有人在拼命招手:“小软,这儿!”
温阮挥挥手, 一个穿着红色羽绒服的女孩很快跑了过来。
“你总算来啦!”施苑丽的脸被冻得红扑扑的,一把抱住温阮,又松开手看他,“好像长高了啊!”
她兴冲冲地探头去看车里:“快让我瞧瞧是什么样的仙女, 能拐到我家小软。”
车后盖轻响,拿了行李的宴凌舟直起身来。
施苑丽顿时愣在当场。
宴凌舟看了眼躲在一旁偷笑,根本不打算给他们做介绍的温阮,无奈地伸出手:“你好,我是宴凌舟,温阮的学长。”
“学长……”施苑丽看看温阮,又看看宴凌舟,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但她反应很快,先和宴凌舟虚握一下,说了声“欢迎,欢迎,”这才对温阮眨眨眼,走过去挽起他的胳膊肘。
“怎么回事啊?不是说家属吗?怎么变成学长了?”施苑丽悄悄问,“那这位学长到底是不是家属啊?”
温阮回头看了眼宴凌舟,这人正推着行李箱,乖乖跟在两人身后,但出众的身材和气质,早已吸引了无数人的眼光。
招蜂引蝶!
温阮撇了撇嘴:“这么大的仙女,怎么不算家属啊?”
“哎不是,我那不是不知道吗?还以为跟你来的是老婆,但……”
施苑丽困惑地扭头,又扭回来,来回看了几次,终于明白了。
这个也是老婆?
你们城里人真会玩。
温泉山庄不算大,毕竟不是什么大城市的景点,但施苑丽选了高端玩法,直接包下一个能容纳40人的温泉池。
自从宴凌舟出现,同学们的目光便没有离开过他。
颜值高、身材好,气质更绝,说话彬彬有礼,做事游刃有余,完全是这帮高中毕业没多久的小孩心中,完美的大人形象。
等来到温泉池,宴凌舟解开浴衣的那一刻,大家的目光就更热烈了。
不仅穿衣好看,脱衣也好看呜呜呜。
温阮小可爱,就应该配这样的型男!
泡完温泉吃晚餐的时候,施苑丽拿着酒杯来到宴凌舟身边。
她已经喝得微醺,按着宴凌舟的肩膀不让他站起来,伸手碰了一个,凑近了说:
“温阮有多好,我想我不说你也知道。其实今天看到你照顾他的样子,我感觉我可能要说多余的话。”
同学们都笑了。
谁又看不出来呢?
说起来,南城的帅哥美女也很多,今天来的这些,大都成绩不错,有几个对自己的外表也极为自信,走到哪里都是吸引目光的存在。
但几个小时下来,宴凌舟压根没看任何人,他的眼里只有温阮。
今天泡温泉的时候,根本不需要温阮开口,只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拿浴巾、喝水、擦汗,他服务得无比周到。
而温阮也时刻照顾着他,让他在这个全是陌生人的环境中,一点也不会感觉到边缘和无聊。
他俩话都不多,却是很好的倾听者。
只是在听大家说话玩笑的时候,藏在水波下的手,却是紧紧握着的。
施苑丽笑了笑,很认真地看向宴凌舟:“你大概知道一些,小软这些年不容易。当然,我们知道你现在对他很好,但怎么说呢,我们总是希望他能多幸福快乐一些的。”
她指指桌上的几个人,又戳戳自己:“小软可能没跟你说,我们几个都是和小软一起长大的,甚至有些,从幼儿园开始就是他的同学。”
“小软虽然没有多少亲人,但!是!”施苑丽大声强调着,又伸出手臂,画了个大大的圆,“今天在场的这些,所有的人,都是温阮的娘家人,我们之间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他永远都是我们的宝贝,不许你欺负他,知道吗?”
宴凌舟还能说什么?
他满上一杯,和施苑丽碰过干掉,再满上,再干。
三杯之后,同学们都喝起彩来,他也被温阮拉得坐下了。
“干嘛喝那么多?”温阮有点心疼,“你可别小看我这些同学。虽然都是大一的学生,但有好几个都很能喝,谢师宴的时候,把老师都喝倒过。”
宴凌舟笑笑,吃掉温阮夹过来的小菜:“他们说了,我可是你第一个带来见同学的男朋友,男朋友,怎么能不卖力?”
他没什么醉意,却特意把男朋友三个字重复一遍,细细咀嚼,好像很喜欢。
“别喝了。”温阮拿下他的酒杯,“这里不是社交场,算是家宴。”
不是宴家的家宴,而是温阮家的,轻松、热闹,没有负担。
晚餐闹到八点多结束,大家都有些乏了,嚷嚷着要玩游戏。
一半人选了真心话大冒险,另一半则玩国王游戏。
温阮被施苑丽拉到了国王那组,宴凌舟自然也跟了过来。
虽然已经混得很熟,但大家的关注点依然在宴凌舟和温阮身上,玩国王游戏的时候,每个人都暗戳戳地去偷看他俩的号码,挖好了坑想把两人往里推。
只是两人运气太好,每次试探都无疾而终,反而次次都把国王自己坑了进去。
“今天这是什么运气?”施苑丽把扑克牌都收回,迟疑地洗了洗,“国王受难日?”
这么一说大家反而来了兴趣,催着她赶紧把牌发下去。
鬼牌是红心十。
宴凌舟刚从外面打了个电话回来,立刻被热情的同学们招呼着抽牌。
他走到温阮身边,问:“抽哪张?”
一群同学都扭过头,抽个牌而已,能不撒狗粮么?
不让宴凌舟喝酒,温阮今晚却喝了不少,此刻微醺。
听见他这么问,他迷迷糊糊地伸手,从牌堆里摸出一张。
宴凌舟伸手,他却一把将牌拍在自己胸口,眨着眼睛:“这是我的。”
“那我的呢?”宴凌舟问。
温阮缓慢地眨眨眼,有点舍不得地摸了摸手里的牌,很舍不得似的。
但最后还是把牌放到宴凌舟手里:“我给你,你别哭。”
他递牌时翻过了牌面,施苑丽眼尖,脱口而出:“哎呀,是……”
不偏不倚,就是那张红心十!
所有人立刻精神一振,来了来了!按照今晚的运气惯性,终于坑到今晚的主角了!
只是,这算是温阮的,还是宴凌舟的?
此刻的小醉鬼却立刻撒手,又从牌堆里摸出一张,抱在胸前。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学们一哄而上,把剩下的牌全部抢光。
宴凌舟把最后那张扣着的号码牌放回自己面前,目光扫过眼前一串期待的眼神。
他平静开口:“六号,今晚要听九号的命令,不得违抗。”
同学们纷纷拿起自己的牌,想看看六号和九号是哪两位,就在此刻,外面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响。
“有人在放烟花!”外面的同学惊喜地叫着,“快来快来!好好看!”
不同于农家小院里单薄的烟花,那几乎是一场盛大的烟火表演。
“土豪啊!”施苑丽感叹着,“这应该是度假山庄最豪华的烟火表演,当初我看了一眼价格就被吓退了,没想到真有人订。”
而就在大家都涌往窗前、门口的时候,温阮却依然执着地想要知道,这轮游戏的实施者应该是谁。
大家的牌都倒扣在桌面上,他打算一个一个去翻。
“不用看了,”宴凌舟指指他紧握在手心里的扑克牌,“你看看自己是几号?”
小醉鬼眨了眨眼,翻开手心。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
乖巧的脸上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兴奋:“我是命令的人耶,那六号是谁?”
在桌面上乱晃的目光突然被一只大手遮挡,他被拉入温暖的怀里,宴凌舟说:“我是六号。我听你的。”
“真的吗?”温阮仰着头眨眨眼。
“嗯,你说,我就做。”
男生的眸子里有浅浅的醉意,此刻却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亲我,”他命令道,“我都想了一晚上了。”
温热的吻落下来,含着他的唇珠,舌尖舔上齿列。
温阮温顺地张开嘴,迎接对方濡湿的舌,舌尖像小钩子似的,勾着宴凌舟不让他走,自顾自地纠缠。
这个吻加深了。
餐厅外的烟火如潮水般升上天空,照亮冬日的温泉盛景。
同学们一阵阵惊呼,感慨这突如其来的美好。
温阮却看不到,也听不到。
他被宴凌舟完全包裹在怀里,只能听到接吻时搅动的水声,感受到对方强势的侵入与纠缠。
“唔——”他发出小小的声音,主动贴上宴凌舟,一只手把他抱紧,另一只手试图往下。
“这里不行宝贝。”宴凌舟缓了口气,捉住他试图作乱的手。
“怎么不行?”温阮不满足地追上去亲了他好几下,才舍得分开嘴唇说,“今晚你要听我的。”
宴凌舟有些无奈,低头看温阮:“你确定要在这里?”
温阮晕乎乎地看了眼一片狼藉的餐桌,似乎还有点跃跃欲试。
就在宴凌舟开始设想,要不要直接把这个小醉鬼抱走的时候,温阮突然拉了一下的他袖口。
“嗯?”
“我想上厕所。”他凑在宴凌舟耳边轻轻说。
“回房间去上可以吗?还可以顺便洗个澡?”宴凌舟轻声问。
温阮是爱洗澡的香香宝宝,立刻闪亮着眼睛点头。
外间的烟火表演终于结束,同学们意犹未尽地回到餐厅,却发现温阮和宴凌舟早已没了踪影。
餐桌上,红桃六和红桃九交叠着,放在那张国王牌之旁。
房间里,是另一番景象。
宴凌舟已经洗漱过,低头整理着床铺。
施苑丽给他们定的是豪华大床房,房间里还有个小小的温泉池。
温阮此刻就躺在温泉池中,头顶沁出薄薄的一层汗。
方才的确是喝晕了,但也只是微醺而已。
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其实都记得清楚。
起初其实只是想撒个娇,顺便看看宴凌舟对于自己喝醉是什么态度。
毕竟今天一整天下来,他的殷勤和体贴,简直让他感动。
一整天呢,多好的体能也会觉得累吧。
所以,他想换个视角,看看宴凌舟会怎么做。
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做得更周到了。
时刻注意着他的状况,小心地呵护,他都醉成那样了,宴凌舟依旧完美得不可挑剔。
越是这样,温阮就越心痒。
他其实不太喜欢宴凌舟完美的模样,这会让他联想到在宴家的宴凌舟,仿佛坐在谈判桌上,用理性主宰一切,似乎势在必得,其实无聊透顶。
所以,他借着酒劲勾引宴凌舟,想看看他冲动的样子,他喜欢那种失控。
专属于他的失控。
不是说酒后不能洗热水澡吗?说是洗了会更醉,就像他们第一夜那样。
可我现在,怎么越泡越清醒呢?
难得的一点微醺,竟然就这么顺着额头的薄汗,被代谢个干净。
身后传来动静,宴凌舟整理完床铺,轻轻走到他身边。
沉思太久,没想到突然会有动静,温阮被吓得一哆嗦,手臂扬起一串水花,正好……全洒在宴凌舟身上。
温阮:……
“你吓到我了!”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强势甩锅,“是你的错!”
“好,我的错。”宴凌舟顺着他回应。
蹲在温泉池旁,他拉起温阮的手:“起来好不好,手指都泡皱了。”
这么好说话啊,那是不是可以得寸进尺?
温阮把手拽了回来:“都是你不好,让我把手泡皱了才来,赔!”
宴凌舟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无奈,却依然好脾气地问:“要赔你什么?”
温阮的眼珠子转了转:“你以前说过,要学男菩萨跳舞的,还没跳给我看。”
这下,真的该崩溃了吧?
就连温阮自己,都觉得有点过分了。
“那先起来好不好?”宴凌舟并没有正面回答,还是向他伸手,“泡时间长了会头晕。”
“好吧。”温阮从水中站了起来,却真的感觉眩晕一瞬,踉跄了一步。
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另一只手穿到他腋下,直接把他提出水池。
温阮眼前一晃,他已经被打横抱了起来。
瓷白的身体暴露在灯光下,水珠反射出晶亮的光。
宴凌舟的目光幽深一瞬,又抬起,稳稳拖着他往卧室走。
温阮还不消停,湿乎乎的指尖戳了戳宴凌舟身上的浴衣:“你衣服打湿了。”
“没事,”男人没再看他,“反正一会儿也要脱掉的。”
温阮愣了愣,还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已经被小心地放在一条大浴巾上。
男人就站在床前,双手放在浴衣的腰带上,见他的目光投过来,便缓缓抽开。
远方的狂欢的音乐传来,仿佛为他的动作伴奏。
不是,真跳啊!
温阮感觉有点心虚,脑子却不知怎么的活跃起来,一个接一个的念头飞快闪过。
之前虽然收藏了那些男菩萨,可后来全忘光了,我还没看过他们跳舞呢!
那些评论都是怎么说的?
万一宴凌舟跳完了让我给评价一下,我说露馅了怎么办?
要不……我临时补补课?
他脑子晕乎乎的,撑着手臂费劲地翻了个身,爬到床头去找自己的手机。
“在找什么?”
被发现了!
温阮浑身一激灵,头上都冒汗了。他抓起手机,急中生智:“我要录像!”
酒精似乎还在作祟,几秒钟后,温阮才反应过来。
完了,我说了什么?怎么可以这样冒犯人的隐私?
宴凌舟的表情是不是不好了?完了完了他动作停了,他居然笑了,是被我气疯了吗?
刚刚拉开浴衣带子的宴凌舟停下动作,看着那个东倒西歪的醉鬼摸到手机,却不敢抬头,只鬼鬼祟祟地偷看过来。
注意力全在他的身上,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根本就是光着的。
在浴巾上滚了一气,他身上的水珠早就被擦掉,两条长腿此刻大敞着,风光无限。
他向前逼进两步,把浴衣拉到肩膀下,轻笑了声:“开始录了吗?”
温阮:呜——怎么办?
他举着手机,根本就没打开拍照功能,被壁纸上那只笑眯眯的柯基盯得发毛。
“啪!”手机被拍到了枕头上,温阮直接耍无赖,“我不拍了!”
“为什么?”宴凌舟单膝跪在床边,逼近他,“为什么不录了?”
温阮红了脸,目光看向一旁,嘴里嘀嘀咕咕说了句什么。
“怎么了宝贝?”宴凌舟再度逼近,伸手掐住他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你忘了吗?今晚你可以命令我,我都会听你的。”
记忆回归,温阮眨了眨眼睛。
对哦,刚才说好了的,他要听我所有的命令哦!
他抬起眼,看进宴凌舟的眸子,然后拍了拍床边:
“上来。”
第63章 第 63 章 你那是温泉泡得没体力吗……
宴凌舟立刻执行了命令。
床垫轻轻下陷, 高大的身躯遮挡住灯光,眸子里倒映着少年的身影。
吻落了下来。
与温阮相识半年,虽然从第一次开始, 他们之间就维持着过于亲密的关系, 但这似乎是第一次, 宴凌舟在清醒的状态下开始。
虽然之前有破碎的记忆,虽然他知道,温阮对他而言是难以抵挡的诱惑,但真正清醒着去体会, 他也没能多控制自己一分钟。
眼前的人, 他从来都无法抗拒。
此刻的他,只想深深地去占有。
舌尖像一条温暖的小蛇, 却钻向更加温暖的巢穴,它快活地在那片暖意中搅动、翻滚,让水花湿润、聚集,甚至来不及吞咽,便沿着嘴角落下。
暧昧的水声充斥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和温泉默契呼应。
等到温阮发出“呜呜”的声音, 似乎无法控制呼吸的时候,他才依依不舍地退出,替他擦擦嘴角的晶莹。
“还有什么命令吗?宝贝?”
温阮眨了眨眼。
他又叫他宝贝了,不过这一次,似乎名正言顺。
他还在喘气, 却抬起双手,搂住宴凌舟的脖颈缠上来:“除了宝贝,你还有什么好听的称呼吗?”
柔嫩的唇挑逗着宴凌舟的鼻尖,惹得他又一次吻上来。
“想听什么好听的?”在接吻的空隙里, 他认真地问。
温阮不说话了,头扭向一边,但又被吻住。
他用指尖点点宴凌舟的肩膀:“自己想。”
“小兔子?小猫咪?小醉鬼?炮友大人?”
宴凌舟嘴里吐出一连串的词语,亲昵的吻从嘴角转移到耳廓,从而后到颈脖,一路滑下来。
温阮被吻得连连喘气,却还是不满意,推推他的肩膀:“你还没说完。”
宴凌舟正轻轻在他的锁骨上磨牙,闻言抬头望他。
他的眼眸倒映着床头温暖的灯光,温柔地如同潮水,将他淹没。
他撑起身子,温阮耳边,轻轻咬了咬他的耳垂。
“你是狗吗?”温阮摸摸发疼的锁骨,又偏头去躲他的牙齿,一脸抗拒。
然而就在下一秒,宴凌舟碰了碰他的脸颊,轻声说:“老婆。”
远方的音乐声蓦地停了,世界都变得安静。
温阮的呼吸也似乎停止一瞬。
“我其实早就想叫你老婆了,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老公老公地叫个不停,那时我就在想,如果哪天,我真的能叫上你一声老婆,就算……”
他没能说完,因为温阮翻身,跨坐起来,变成了居高临下的姿态。
他牵着宴凌舟的手,放在自己身上。
“算什么,由我来决定。”
……
时间流逝,外界缓缓静了下来,温泉小屋里,气氛却依然火热。
再次泡入温泉池,温阮的额头被汗水浸湿,又被宴凌舟吻去。
额发贴着皮肤,被宴凌舟笑着捋开,认真看他的眉眼。
“还好吗?”他问,指尖滑过温阮的眼角。
方才他哭得好凶,一抽一抽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却不肯叫停。
那哭声简直就是cui情利器,钩子似的,鼓励他加倍努力,然后哭得更凶。
这会儿眼睛还是红的,迷迷蒙蒙,像是还在云端迷路,不肯坠落。
宴凌舟轻柔地给他擦拭身体,过了一会儿,温阮活过来了。
小小的温泉池,只能游几步便已到头,他扭了扭身子,游过去,又游回来。
“怎么,想要运动一下?”宴凌舟伸了伸胳膊。
“私人教学吗?”温阮凑到他面前,一只手扶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轻轻搅弄着温泉水。
“要学吗?”宴凌舟亲亲他的鼻尖,“你想学,我就教。”
“下次吧,”温阮看着他的眼睛,“今天忙不过来。”
温泉水冒着热气,白腾腾地在半空中漂浮,他的手却在水中搅动,热气变得更浓更厚,漩涡似的,将两人笼罩其中。
宴凌舟突然伸手拦住他:“别,这里什么都没有,我去……”
“不用,”温阮拉着他,“不需要,这是命令。”
宴凌舟惊讶地回头看他。
温阮再次靠近,捧住他的脸,在水中轻轻沉浮。
“都叫老婆了,我就是你的,傻瓜。”
那晚的确放纵,温泉水也特别耗体力,温阮最后差点晕过去,把宴凌舟吓到了,赶忙把人抱回床上,就差没做人工呼吸。
温阮被他摇醒,伸出手臂,没力气地搭在他脖子上。
“我没事,”他有气无力地说,“特别爽,真的,我只是不适应在温泉里。”
他把宴凌舟拉过来,亲亲他的耳廓:“下回再试,你给我做锻炼计划。”
宴凌舟啼笑皆非,把他抱得紧紧的。
初五迎财神,温泉山庄又是难得能放鞭炮的地方,一大早的,温阮就被零星的鞭炮声吵醒。
他揉了揉还有些发涩的眼睛,轻轻向后蹭了蹭。
宴凌舟还在沉沉睡着,一只胳膊枕在他脖子下,另一只手搭在他腰间,脸埋在他颈窝上,呼吸轻缓。
放在床头的手机轻震一下,温阮连忙拿过来,生怕它响起来。
微信群里再次99+,昨晚有好多人@他,度假山庄昨晚好像搞了个接财神的仪式,照片里乌压压的都是人。
不过刚才的消息是施苑丽发来的。
[昨晚你去哪儿了?我们后来一起接财神来着,我想着你大约是不知道,所以帮你敬了三炷香,今年发财了记得报答我。今天还有活动,你参不参加?]
据说是初五这天破五,各大商家都要开业,这帮人琢磨着,优惠活动肯定少不了,于是约了一起去逛街。
温阮苦笑着动了动腿,回复:[我就不去了,昨晚温泉泡多了没体力。]
施苑丽发了一堆鄙视的表情包过来,问[你那是泡得没体力吗?],然后告诉他房费已结,一会儿他们就出发。
身后的人轻轻动了动,揽在他腰间的手收紧了少许,温阮安抚地摸摸,又轻轻一顿。
宴凌舟的左臂上,有密密麻麻的伤疤,一条一条横在胳膊上,像某种古老的诅咒仪式留下的密码,用锋利的刀刃,把痛苦埋藏在肌肤之下。
温阮低下头,有点后悔。
昨晚应该亲亲他的,在灭顶的快乐来临的时候,或许,能覆盖掉一些难过,替换出一些快乐。
他有些心不在焉地把手机往床头柜上放,指尖却撞倒一个小瓶。
瓶子里剩下的东西不多,但他记得昨晚冰冷滑腻的感觉。
他犹豫了几秒,轻轻捏住瓶身,极缓慢地转过身来。
宴凌舟依然睡着,手臂被他放在身前的时候,轻轻揪住了他睡衣的领口。
怎么睡着了还这么粘人?
温阮不确定地蜷起身子,伸手向后够了够,感觉自己的胳膊还挺长的。
等到做好准备,他轻轻翻身坐了起来。
一开始,宴凌舟的眼睛还闭着,但皱起眉头,似乎陷入了迷惑。
但很快他就睁开眼,迷茫地看着眼前的温阮。
“你……在干什么?”
他的声音有一点点哑,带着困惑,又蹙了蹙眉。
温阮被他吓了一跳,原本就酸软的腿差点没撑住。
他现在完全暴露在宴凌舟的视线之中,冬日的阳光刚刚升起,把他照得明亮,简直一览无余。
脸有点红,但他不想停下,只是深吸了一口气,一鼓作气。
“温阮。”宴凌舟再次叫他,又伸出手把他扶稳。
他趁机抓住了他的手臂,那只布满伤痕的手臂。
指尖轻轻在皮肤上滑动,经过一个又一个疤痕,像是细细的泉,又是自由的风,没有被任何一处阻碍拦住,从手肘滑到手腕,再到手心。
十指相扣,温阮轻轻地动起来。
“我说过,我接受你的一切,所以你是我的,包括好的部分,也包括不好的部分。”
“这些伤疤是你的过去,不管它们是在怎样的情绪下形成的,对我来说,它们是你的一部分,那就是我喜欢的一部分。”
他拉起两人扣着的手,低头轻吻那些疤痕:“现在,我想对这一部分说,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以后,请让我接手。”
温阮的眼睛亮得像是星星,他居高临下地命令宴凌舟:“以后不许再求助他们,我才是你应该请求的对象。”
他说得那样笃定,那样坚决,让人觉得,事情本该如此。
宴凌舟扶着他靠坐起来,在颠簸中吻上他的唇。
从度假山庄回来,温阮就跑去给老太太安利温泉,说得天花乱坠,简直就是人间仙境。
“那边的烟花也好看,不是单纯的一个星星炸开,而是……”
他那天就瞟了一眼,全副精力都拿去勾引宴凌舟了,这会儿形容不出来,便给宴凌舟使眼色。
“是很好看,有经典的金色瀑布、梦幻的彩虹花雨,震撼的立体特效和唯美的音乐同步表演,据说每一秒都是精心设计的艺术杰作。运气好的话,还能看到无人机编队与激光秀跨界联动。”
“这么好啊!”温阮都听得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就留下来多看一会儿。
奶奶觑了他一眼:“赶紧把这段话背下来,去安利隔壁家的老李,他家小孙子回来了,整天淘的,把他折磨得腰疼。我看他家挺合适去玩两天。”
“真的啊?”温阮的分享欲大爆发,捞起手机就跑,“那我跟他们聊聊去。”
看着他跑出门,岳奶奶摇摇头:“这么大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宴凌舟本想为温阮辩护几句,想想又咽了回去。
这就是他们祖孙间的相处模式,没有哪一句嫌弃是认真的,却也没有哪一句是不爱的。
奶奶看着他笑:“烟花什么的,花钱了吧?结果那个小笨蛋压根没看,是你没告诉他?”
根本没来得及,他刚下了单进门,那个小笨蛋就开始努力勾引人了。
但是,这不就是最好的奖励吗?
宴凌舟低下头,也跟着笑了笑。
接着,不知是打开了什么开关,这一老一少一起笑了起来,半天都停不下来。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宴凌舟抽了张乳霜纸给奶奶:“但这也是温阮的魅力所在,不是吗?”
虽然经历过生死,也懂人情世故,却依然单纯。
“也就是你,才会这么美化他。”奶奶拿乳霜纸擦掉笑出来的眼泪,虚虚点了点他的肩,“好了,不说他了,我儿子说有事找你,但希望和你一个人谈。”
宴凌舟立刻严肃起来。
“别担心,应该是他工作那边的事情,所以想让你单独先去一趟。”奶奶面色温和,给宴凌舟转了个定位,就在小镇钟楼,离家不远,“走吧,我正好要去你罗奶奶家打麻将,一起走。”
罗奶奶就在东边50米,走几步就到,屋子里已经响起了洗牌的哗啦啦。
看着奶奶在牌桌旁坐下,宴凌舟这才大步向钟楼的方向走去。
高砺寒今天没穿警服,衣着很休闲,看起来像是特意回镇上过年的。
但身姿挺拔,看起来反而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不少。
见到宴凌舟,他扬了扬手上的半包烟,抽出一支来抛给他。
两人靠在钟楼的石壁上,白色的烟雾混合着呼出的白汽,袅袅而上。
“专案组那边的结论出来了。经过林怡的分析,这次作案的嫌疑人的确包含拥有心理技能的专业人员,而她在其他受害者身上,也发现了和你一样的防催眠印记。”
宴凌舟的眉头皱起:“既然是一个人,他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这种事情接触的人越多,暴露的可能性也就越大,如果我是他,我会选择直接干一票大的,然后销声匿迹。毕竟,以我在宴家的尴尬身份,推锅给我本就是极好的选择。”
高砺寒吐出一口烟,偏头看了他一眼,弯了弯嘴角:“虽然这么说很合理,但你也要改改自己悲观的毛病,理智分析是好的,但也别事事都这么往自己身上揽,毕竟,你也要为小软想想。”
小软……
宴凌舟的心跳猛然漏了一拍,高叔叔这么说,好像是……像是已经把他当作了温阮的依靠。
肩上被轻轻拍了两下:“你还真吃惊啊,咱们家里又是医生又是刑警,你们那点小秘密,真的以为混得过去?”
是啊,就连奶奶,早在去A市的时候,就一眼看透了。
“你也别太过紧张,温阮能把你带回来,就说明你在他心里是合格的,我和他妈妈都不会无缘无故地反对。”
高砺寒在垃圾箱上捻熄手中的烟头,又抽出一支,看着宴凌舟低头给他点上:“我们只有一条原则,以温阮的感受为准,如果你敢辜负他,我不会放过你。”
身后,女声响起:“还有一条,注意安全。”
两个男人蓦地对视一眼,默契地将手中的烟头快速按熄在灭烟盘里,转头。
阮昭然和林怡正手挽着手从钟楼上下来,看见他俩的动作,不约而同地翻了个白眼。
“好了好了,你这严肃惯了的人,别把孩子吓着。”
林怡拍拍阮昭然的手,又去看宴凌舟:“你刚才说,那个犯罪嫌疑人应该找你搞一票大的,这个观点我很赞同。但在时机上,我却认为,你应该是他最后的那条大鱼。”
宴凌舟的眉头再次皱紧,过了一会儿,松开,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这位犯罪嫌疑人应当是把他曾接触过的富二代当作了提款机,需要的时候就取点钱,只要没有完全暴露,他就可以一直维持这种低频的犯罪方式。而我,则是他最后的保证。一旦他发现自己会被抓捕,就会从我这儿狠狠捞一笔,甚至利用我在海外开公司的便利,让我帮他们携款潜逃。”
“所以你现在明白,我们为什么这个时候找上你,还约你在这里谈事情,也是为了掩人耳目。”林怡耸了耸肩。
宴凌舟却笑了:“不仅如此。因为这种专家的技能很诡异,如果一击不中,或者拖延久了,他很可能直接放弃现有的利益而销声匿迹。你们是想快速把他逼到狗急跳墙的地步,而我就是最终的诱饵。”
“啧,跟聪明人讲话真没意思,一点优越感都没有。”
林怡瞪了宴凌舟一眼,面色变得严肃了些,“你也别太笃定,看得出来,他在你身上下的功夫很深。如果你是他最后一击的人选,那么他在你身上种下的催眠印记一定是最深的。”
“催眠这种东西,坏就坏在不拘一格,每个催眠师都有自己独特的风格和方法,而其中的高手,完全可以做得毫无痕迹。所以,为了配合调查,也为了保护你的人身安全,我们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安排进行活动,同时也对你进行集中治疗。”
宴凌舟有些震惊:“集中治疗?这就要开始吗?”
“这种事情,宜早不宜迟。”一直没说话的阮昭然开了口,“如果是顾虑温阮,我来跟他谈。”
“顾虑我什么?”温阮的声音突然传来,几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跑到了宴凌舟面前,一把把他拦在身后。
“你们几个大人,不要欺负他,人是我带回来的,是我先说喜欢他要和他在一起的,你们为难他干嘛?”
他噼里啪啦一顿说,几个人的表情都凝固住了。
“小软……”宴凌舟试图解释。
温阮回头瞪他一眼:“你不要替他们解释,他们虽然是长辈但也得讲理。”
看着气呼呼像一只小海豚似的温阮,三个长辈嫌弃地摇摇头:“算了,跟这个恋爱脑说不清楚,你俩自己谈吧,谈好了发消息。”
阮昭然依旧挽着林怡,高砺寒跟在两人身后,向奶奶家的方向走去。
三人走了,温阮这才回头去看宴凌舟:“他们怎么欺负你了?什么宜早不宜迟?为什么要顾忌我?”
少年脸上是奔跑后泛起的红晕,瓷白的皮肤在冬日的暖阳下,显露出勃勃生机。
宴凌舟的心猛地塌下去一块,内里的柔软,像蜜一样,从心底里淌出来。
“宝贝,”他低声叫他,无视熙熙攘攘的街道,把人直接拥进怀中,“我爱你。”
第64章 第 64 章 辛苦你了,男朋友~
“宝贝……我爱你。”
“我知道啊!”
温阮回答得理所当然, 可他反应了一下,语调又变得小心翼翼:“我爸妈他们真的反对啊,你, 你别伤心啊, 他们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我去跟他们……”
“不是,别去。”宴凌舟拥紧了他,“刚才,是我在请求他们。”
温阮轻轻眨了眨眼:“你请求他们……什么?”
宴凌舟抱着温阮, 感觉到他身体的温暖, 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甜蜜果香,还有他下意识轻拍在自己背后的手。
心思流转, 他淡淡开口:“是我年后要出差,不能陪你们参加搏击比赛。我知道你和石骁对这次比赛有多重视,所以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这才请求你的爸爸妈妈,请他们在你生气的时候, 帮我劝劝你。”
“嗯?是这样吗?”温阮有点懵, “我以为,我以为……”
他的脸红了一瞬,但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我怎么知道嘛!我看他们单独把你约出来,还一个个的那么严肃,就以为他们欺负你了咩, 没想到是你不对。”
“嗯,是我不对,我的亲亲男朋友能不能原谅我?”
咦咦咦——
什么亲亲男朋友啊!
温阮后退半步。
好害臊,这还是我认识的宴凌舟吗?
可那人还在一个劲地往他眼前凑。
温阮红着脸, 推了宴凌舟一把:“别撒娇,一会儿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不行,如果撒娇能让你别生气,那就必须撒娇。”
温阮无语。
谁能预料,一向冷静的宴凌舟,谈起恋爱来这么黏糊。
但温阮有点不想原谅他。
之前都说好了,要一起去参加搏击队最后的集训。
他还很想念那张蛋壳床,也设想过,两人在那个大蛋壳里……
温阮有点脸热,瞅了眼宴凌舟,又开始觉得,做牛马真不容易,都是老板了,说出差还不是得出差,这还没过十五呢。
怜惜的心一起,他又觉得宴凌舟没那么不可原谅了。
反正,反正已经把人变成男朋友了,他也是忙于工作,我总不能一天到晚总黏着他。
他吭哧吭哧给搭了半天台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转身往回走。
宴凌舟紧紧跟在他身后。
走过繁华的游人街道,后街依然宁静。
温阮跳上路边的花坛边边,一边保持着平衡,一边问:“你要去哪儿出差啊,这么急吗?”
“M洲那边,总部有点问题,毕竟人家也不过春节。”宴凌舟走在他身边,伸出一只胳膊在他身后虚虚拦着。
温阮摇摇晃晃地走着:“唉,全世界华国人那么多,我们就应该把咱们的春节文化多多输出,让他们也多享受几天美好的假期。”
“那我可要替全世界的牛马谢谢你了。”
“不用谢,应该的。”
温阮绷着脸看他,但一下子就破功了。
两人笑了一会儿,温阮从花坛上跳下来。
“搏击队那边怎么办?”
宴凌舟揉揉温阮的鬓角:“当然是拜托咱们的大理疗师好好看顾咯。”
看到温阮又要恼了,他才解释:“搏击队本来就是石骁负责,他自己的地面技术也不错。再加上,年后的集训只集中在六个参赛学员上,B市队的参赛人员更少,10个队员对汪执而言还是很轻松的。”
“你这么相信他啊?”
宴凌舟笑了:“汪执其实还算是个有理想的人,能在B市扎根这么多年就可见一斑。他的技术是没话说的,只要别打他脸就行。”
因为这一句话,温阮又笑了半天,最后捂着肚子说走不动了。
“那我背你?”宴凌舟站在他身前,背对着他蹲下来。
“真的背我啊?”温阮拍拍他的肩。
宴凌舟没有说话,只是维持着半蹲的姿势。
“这算是威胁我咯。”
温阮不情不愿地说话,手脚却小心翼翼地,趴到宴凌舟的背上,问:“我重吗?”
“你觉得呢?”宴凌舟轻笑,“单手都抱的起来。”
温阮歪着脑袋,侧头靠着他的颈窝:“你什么时候这样抱过?”
“昨晚,你忘了?去浴室的时候。”
“哦——”温阮拖着调子,“我们什么时候试试抱着吧,据说特别深。”
背着他的人脚步一顿,托着他大腿的手指忍不住掐了一把。
刚说要分开一段呢,就来勾引人。
过年期间的温阮,勾引值超标。
“你掐我干嘛?”他还不乐意。
“看看手感,”宴凌舟闷声回答,“给抱的时候做一点心理准备。”
“提前拿利息是吧?”
温阮又趴在他背上笑了半天。
刚进家里的院子,就撞上奶奶打牌回家,刚刚小赢了一把,她直接把那堆零票塞进温阮手里。
“哎呀奶奶,现在谁还用现金啊!”
温阮追着要塞回去,两人你追我逃地在院子里转了三圈,最后奶奶拿了个大红包出来,把那堆零票也塞进红包里给他,温阮才消停。
隔壁家的爷爷被小院里的欢乐气氛吸引,看了老半天,羡慕得快要流口水,拉着孙子说:“你看看人家温阮,天天都开开心心的多好,不像你,整天怨天怨地。”
他孙子翻了个白眼:“要不您先把大红包给我补上?”
三人进屋,高砺寒和阮昭然已经做好了晚饭。
林怡也是个爽快人,和奶奶的话题很投机,晚餐吃得热闹,其乐融融。
初六一早,宴凌舟便收拾好行李,准备去南城机场。
“等会儿我送你。”温阮还在吃早餐,一溜烟跟了过来,“国际那边人不多,我可以一直陪你到安检口。”
宴凌舟和高砺寒对视一眼,都露出无奈的神情来。
宴凌舟皱了皱眉:“你们不是也要坐十一点的飞机回A市?”
“没关系啊,”温阮又咽下一个包子,“我等你进安检了再绕到国内那边,南城机场小,不会耽误的。”
原来早就安排好了。
宴凌舟笑了笑:“好,你赶紧吃饭,我们一会儿出发。”
车到南城机场的时候,才刚到九点。
高砺寒把两人放下,不动声色地朝宴凌舟使了个眼色,驾车离开。
“走,我帮你值机!”
宴凌舟只带了一个登机箱,用不着托运,两人径直来到自助值机终端前。
“护照给我。”温阮有点兴奋地研究着终端上的文字,“我还没玩过这个呢。”
宴凌舟轻轻吸了口气,拿出护照给他。
“嘀——”机器发出一声轻微的蜂鸣,屏幕上显示出一行文字:
“未找到有效机票信息,请确认预订状态或联系航空公司。”
温阮:?
“可能还没出票。”宴凌舟淡淡回答,右手则垂在身旁,快速打开小李的对话框,连着拍了对方好几下。
在温阮越来越疑惑的目光下,宴凌舟维持着尴尬的笑容。
手机“嗡”地震动一下。
“你再试试?”宴凌舟面不改色。
“诶,有了!”温阮惊喜,“真的才出票啊!国际航班怎么这么扣,这都快到出发时间了。”
微信消息里,小李:
[对不起老板,这趟飞机都没票了,我是在航空公司官网社区发帖,高价收购这趟航班机票,花了原来两倍的价格和一张两小时后的机票,让对方退票,然后逼着航空公司出票,这……]
宴凌舟严肃回复:[下次可以让代码小组试试,开发个小程序,在对方退票的那一秒自动抢票。]
小李:[老板威武~]
说话间温阮已经拿到了打印的登机牌,回头朝宴凌舟扬了扬,另一只手则揪住他的衣领,轻轻地往下拽。
“怎么了?”宴凌舟揽住他,“舍不得我走?”
“嗯。”温阮点头,指尖把他的衣襟扯来扯去,“年还没过完呢。”
“对不起,”宴凌舟顺着他的力道俯下身,“下次过年我一定不出差。”
“那可说好了哦!”
“好。”宴凌舟亲亲他,“你那趟也要值机了,不过去吗?”
“不要,我送你过安检。”
还在年里面,出门的人并不多,安检门前空荡荡的,连个排队的人都没有。
温阮叹了口气,但很快又振作起精神:“好啦,进去吧!快点把事情办完了回来,说不定还能赶上看他们比赛。”
“好。”宴凌舟揉揉他的后颈,“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一直看到宴凌舟通过安检门,温阮才转身,走向国内出发的入口。
半个小时后,去往M洲的飞机划过南城的天空,宴凌舟拎着自己的随身行李箱,从专用出口走出隔离区,来到停车场。
车灯微闪,宴凌舟循光而去,坐上高砺寒的车。
“哎哟,你们男人戏瘾真是大,为了瞒着温阮搞这么一出!”林怡在后座伸了个懒腰,点点宴凌舟,“你真买机票了?”
宴凌舟回头:“买了,不然过不了安检。”
“啧,还有经济损失。老高啊,这可是为了你儿子,你们队里给不给报销啊?”她看热闹不嫌事大。
“没关系的林姨。”宴凌舟笑着摇头,“我让公司的技术人员根据这个开发个小程序,已经有航空公司打算买了。”
两人都没想到他还有这种操作,连高砺寒都愣了一下。
林怡更是笑不可遏:“哈哈哈,还真是商人,脑子太灵光了。你不是做投资顾问的吗?我的个人财产能委托给你们管理吗?”
“林姨吩咐,当然没问题。”
三人的目的地是南城的市局刑侦支队,在此处统一意见后,再北上A市。
宴凌舟的情况,高砺寒已经做了汇报,专案组组长十分重视,亲自将三人接入会议室。
“这是我们在现有基础上列出的嫌疑人列表,你看看,有没有认识的。”
十几张照片出现在平板上,宴凌舟仔仔细细地翻看一遍,摇了摇头。
“没关系,你可以说说自己的想法,小宴小时候,接触过多少心理咨询师啊?”
“大概38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三十八位?”在场的人都震惊了,“怎么会有这么多?”
林怡按了按宴凌舟的肩膀:“你可以不用说明原因,只提供咨询师信息就好。”
往事如同锋利的刀刃,每从口中吐露一次,就是一次伤害。
宴凌舟沉默良久:“还是说清楚吧,不要耽误了你们的案情分析。”
他深深吸了口气,从那个普通的放学的午后讲起。
一开始,他以为会很难。
毕竟他已经讲了很多次,次次都将自己割得鲜血淋漓,除了那天对温阮的讲述。
那一次,他得到了包容,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而这一次开口时,他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温阮的双眼。
温柔的,含着关切,在认真听他说的同时,也在告诉他,不要怕,我一直在你身边。
“这么说的话,那三十八位咨询师都有对你下手的可能。”林怡仔仔细细地记着笔记,“对了,你有他们的资料……啊,不好意思,你那时还是个小孩子,我应该找你父母。”
“我们来联络吧。”专案组立刻派了干警去打电话。
宴凌舟欲言又止。
几分钟后,去打电话的干警回来,摇了摇头。
专案组长还没说话,宴凌舟的手机就响了。
宴昌权的声音极为不耐烦:“你又在折腾什么?家里的事情还不够麻烦吗?你大伯都恨不得起诉你了,你倒好,过年前从家宴上跑了,到现在还不回来!你说你是不是做贼心虚?”
他似乎越说越气:“刚才还有个什么公安局的人来问你的情况,你是不是犯什么错把自己弄进去了?他们还问你小时候的心理咨询师有哪些,不会是变态杀人吧。我告诉你,你要是杀了人就赶紧跟人家警察说清楚,想要证明自己精神有问题就自己去找证据,不要牵扯到家里!”
“爸,我没犯事,”宴凌舟的语气很平静,似乎所说的事情完全与他无关,“是向公安系统推荐人才,我们家那个时候……”
他话还没说完,宴昌权那边已经暴跳如雷:“推荐什么推荐?家里儿子有毛病难道我还要找张红纸记下来?你还反以为荣是吧?没有!都二十年了谁还记得那些!”
电话被猛地挂断,一桌子人面面相觑,只有宴凌舟,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
“抱歉,我家里人的确是以此为耻的,我尽量回忆一下,或者请林姨帮帮忙。”
林怡连忙点头:“对,找我来可不就是为了这个?咱们好好治疗,还能找到线索破案,一举两得。”
这事办得尴尬,专案组长有点过意不去,忙站起来说:“不着急,小宴先回忆回忆线索,我们有多少排查多少。治疗就让林专家来安排。今天都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虽说是想起多少写多少,但宴凌舟似乎早有准备,从自己的笔记本电脑里调出文档,上面列明了自己能想起来的治疗时间、地点和心理咨询师的外貌特征。
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
温阮早到了A市,断断续续给他发了好多条微信。
[亲亲老婆:我到啦!A市好冷啊,但是路边还有雪,他们说,就是我们走的那天下的,天啊,你们北方的雪都不化的吗?]
[亲亲老婆:石老师来接我了,我们直接去搏击场,我可以住我们原来那个房间吗?]
[亲亲老婆:我知道你现在还在天上飞看不到,不过我已经住进来了嘿嘿。]
[亲亲老婆:视频]
视频里,温阮操控着“蛋壳”,组成了一张双人床。他像个国王一样,十分骄傲地坐在床上。
[亲亲老婆:你的床被我占啦!]
整日的疲惫就这样被驱赶得干干净净,宴凌舟看了看时间,捞起手机向外走。
“诶,出去宵夜吗?”林怡刚好出门,“你知不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宴凌舟停步想了想:“火车站那条路,肠旺面、酒酿、蛋挞都很好吃,肠旺面可以点微微辣,很照顾外地人,离这里也不远。”
“好的好的,说得我口水都要掉下来了。”林怡连忙带上房卡出门,“你去吗,一起走?”
宴凌舟摇摇头:“不用了,我打个电话。”
林怡看着他大步走开,有些纳闷:“打电话还需要专门找地方?”
温阮接到宴凌舟视频电话的时候也很纳闷,飞M洲那么快的吗?这才12个小时就到了?
电话接通,他就提出了这个问题。
“没有,在巴黎转机,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可以休息。”
他拿着摄像头左右晃了晃。
刚才入住酒店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里的酒吧一隅,很像是巴黎机场的休息室,所以干脆包场一小时,又调整了灯光,看起来完全没有破绽。
那边温阮果然上当:“巴黎机场的休息室好空啊,哦哦哦,那边现在刚刚天亮,大家都还在睡懒觉。”
他贴近屏幕,轻轻说:“辛苦你了,男朋友!”
第65章 第 65 章 我好想你。——我也想你……
宴凌舟有点后悔。
当初就应该说出差O洲而不是M洲, 为了真实性,他不得不恋恋不舍地结束视频,因为他马上就要“登机”了。
“宝贝, 我想回去了。”生平第一次, 宴凌舟磨蹭着不想挂电话。
温阮伸出手, 像是要拍他的头顶似的,在屏幕上点了两下:“你别急,明天我给你寄点东西过去,你酒店地址给我一下?”
宴凌舟微微一愣, 下意识就说:“不用, 你交给小李就好。”
“小李也要过去吗?”温阮眨了眨眼,“他怎么不跟你一起走?”
差点说漏嘴, 宴凌舟紧急补救:“不是,公司应该还有技术团队要过来,让他们带,比快递还快。”
“是哦,让他们兼职国际骑手。”温阮笑了, “那好, 我收拾收拾,让小李拿给你。你快去登机吧。”
“等等,你不告诉我要寄什么吗?”宴凌舟叫住他。
男生的眸子里有刻意的狡黠:“不告诉你,等你收到就知道了。”
结束通话,宴凌舟坐在酒吧里, 要了一杯红酒。
酒吧里的灯光,被机械的程序代码控制,三分钟变换一次,往复循环。
还要经过三百六十多个循环, 他才能再次见到温阮。
再经过七百二十个循环,他才能知道,他到底寄了什么。
宴凌舟“到达M洲”的时候,温阮已经开始了他的第二段护理师生涯。
这一次,A大队只有哥斯拉他们六个,B市队则只有四个,石骁依然是总教练,汪执则负责地面技术部分。
“怎么这次只有你?”照常在温阮身边坐下,汪执东张西望,“宴凌舟呢?他怎么舍得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
“什么舍得舍不得?汪教练您又开玩笑。”温阮的眼睛还是盯在平板上,头也不抬地招呼小AI,“绵绵!”
小无人机呼啦一下飞过来:“主人主人,小宴总来啦!”
“?”汪执吓了一跳,忙抬头去看。
小无人机趁机飞近,哼哧哼哧往温阮身边挤。
小小的螺旋翼嗡嗡地转着,就在汪执的脸颊边,吓得他赶紧挪开,去了场地。
温阮抬眼,手中的笔在绵绵圆圆的脑壳上敲敲:“怎么还会唬人了呢?”
绵绵一脸骄傲:“我昨晚更新固件了!远程更新的哦~”
是谁下的指令,不言而喻。
中午回到宿舍,温阮找出一个大箱子,闷着头鼓捣了半天,下午又请了半天假,打算把箱子带到宴凌舟公司去。
还没出门,小李已经开着车到门口了。
“温先生!”他急急忙忙下车,去帮温阮拿箱子,“就这个箱子吗?我一个人就好。”
温阮摇头:“不光是这个,我还想请教你有关AI的问题,我想设计个小程序,应该不太难。”
“这个我可不懂,”小李摆摆手,“不过宴总说了,无条件满足你的一切要求。而且,嗯,公司的技术团队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我带你去和他们聊聊?”
温阮正有此意。
去往公司的路上,小李又十分自来熟地介绍:“其实啊,你需要技术团队,跟我说一声就行,我把他们一起送来就好。不过我看你们这里荒山野岭的,你应该是更想去我们公司玩吧!”
温阮跟着他笑:“那倒不必,让你们员工过来,不是耽误工作吗?”
“哈哈哈,什么耽误工作啊,我看他们都闲出蛋来了。”小李转动着方向盘,“你不知道,我们公司的核心技术都是宴总写的,他还专门给技术部门写了本技术指导。你看过侏罗纪世界1没?那个管透明陀螺球车的小伙子,在灾难发生的时候就搬出一本厚厚的手册,按照手册上写的来疏散游客。咱们公司也有那么一厚本,基本上把可能遇到的情况都罗列出来了,出了什么问题,对症下药就行。”
“所以……”
“所以公司的技术部门,现在只负责纠错和升级,个个叫唤着产能不足,想要多安排点工作。宴总让他们自己开发小软件什么的,这两个月,这些零碎的专利都申请几十个了。”
他指指自己副驾前的手套箱:“那里面应该有一本,你看看,应该是第三版吧,公司里现在用的已经是第五版了。”
温阮好奇地打开手套箱,里面果然躺着厚厚一本手册,还有他用过的羊毛毯。
他把两样东西都拿出来,缓缓翻开手册。
手册并不算新,边边角角都被磨得发毛,里面还有很多手写的注释和修改的痕迹。
字迹遒劲有力,十分利落。
“他怎么写这么厚一本啊!”温阮感叹,“这得写多久?”
“听方秘书说,大概一个月吧,他之前开发代码的时候,会把遇到的问题和解决办法全都记在脑子里,等需要编写手册的时候,就跟默写一样,很快就能写出厚厚一本书,”小李与有荣焉,“我们宴总一直都很天才的。”
“嗯,看出来了,特别厉害!”
温阮轻轻地翻着那本手册,似乎能看到他坐在车里,皱着眉,一页页翻看,一页页优化的样子。
怎么办,突然好想他。
温阮有点走神。
他现在到M洲了吗?下飞机有没有吃饭?该不会一落地就跑去解决问题了吧?
今晚还可以视频吗?我这里是晚上,他那里却是大白天,不方便吧……
手指无意识地翻动着那本厚厚的手册,突然,里面夹着的什么东西飞了出来,落在他的脚边。
似乎是一张用过的登机牌,大概是用来当书签了。
温阮费劲地弯下腰伸手去捡,目光掠过登机牌上的字迹,微微愣了一下。
那是去年他报到那天,宴凌舟从M国回来时的登机牌,和它在一起的,还有几张其他的票据,都是那天的日期。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大大的剪贴本突然出现在温阮的脑海中。
而他记得,被收藏进剪贴本的,是一张半音的消费小票。
所以……他不是随手收集,而是从很多票据中专门挑中的那一张吗?
可他这样做,意义何在呢?
想不明白,他把那几张票据塞回手册中,问:“你们宴总还有收集票据的习惯啊?”
“诶,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小李一拍脑门,但很快又疑惑起来,“好像也不是天天。”
他努力地回忆着:“在M国的时候,宴总很少收集票据,回国后多一些。我记得最清楚的一次,就是捡到小软糖的那天,我在自动贩卖机上买了根火腿肠喂它,后来宴总找我要发票来着,还要当天的。卧槽自动贩卖机哪儿来的发票啊,就算我去找人家商家去开,也开不了当天的啊!我都愁死了,最后问他,微信付款页面的打印件行不行,他居然同意了!”
小李心有余悸地舒了口气:“领导一张嘴,员工跑断腿啊,我现在都小心翼翼的,干啥都留个凭据,免得咱宴总那天兴致来了找我要,再把我搞疯掉。”
他说得夸张,温阮也跟着笑,把那些票据夹进那本厚厚的手册中,放入手套箱。
第二天一早,宴凌舟就收到了小李专程送去南城的行李箱。
当时他正准备去林怡的治疗室,被林怡一眼瞅见,疑惑问他:“寄行李来了吗?咱们在这儿也待不久,不管有没有突破,都会很快回A市了。”
他们昨天已经做过好几次尝试,依然用的是林怡最擅长的沉浸式冥想,在刻意的调整和暗示下,宴凌舟最多做到不呛水,但在意识沉入水下之后,记忆却依然牢牢紧锁,无法探寻。所以林怡提议,如果这几天还是没有进展,就先去A市,在那边,有更多的设备可以使用,也可以联系自己的导师,做更多努力。
宴凌舟笑了笑,手指轻轻在箱子边缘抚过。
“箱子里有重要的东西是吧?”林怡一下子明白过来,“那好,给你一刻钟体会拆箱惊喜,我先去治疗室做准备。”
向林怡道过谢,宴凌舟快速拎起行李箱,走进自己的房间。
大容量的行李箱,似乎装满了东西,搬起来有点重,晃起来,感觉一点空隙都没有。
宴凌舟按下开箱的按钮,箱盖纹丝不动。
还设了密码?
手指轻轻转动密码盘,他毫不犹豫地输入温阮的生日。
箱盖沉默依旧。
密码不对?
宴凌舟笑了。
原本焦躁的心在此刻缓缓平静下来,他沉思片刻,输入两人相识那天的日期。
箱子弹开了。
无数的泡沫球猛地从箱体中冒出来,像是一座彩色的喷泉,弹跳着跃上半空,落到宴凌舟身上、身边,又哗啦啦地落下来,几乎将他淹没。
空气中充满了微甜的果香,那是他熟悉的,温阮身上的味道。
这一刻,他好像被拥抱住了。
宴凌舟从来都是一个冷静的人,大多数人甚至觉得他像个机器人,做事认真、拼命,一板一眼。
从他进入宴云峰对继承人考虑范畴的那一刻起,自律和压抑就成为他生活的主题,很少有放松的时候。
然而这一刻,他放任自己,让那些小球淹没他,包裹他。
舒服地在温阮味道的小球里躺了五分钟,宴凌舟的手机响了。
他恋恋不舍地起身,小心地不踩到任何一个小球,又试图把它们装回箱子里去。
但一回头就发现,箱子里居然还有东西,而且看起来很眼熟。
这不是……公司里的3D投影机器人原型机吗?
当初搬到国贸楼上,石临夏直接找到了大楼物业,以保密为由要求物业放弃对公司楼层的清洁,以此要砍掉三分之一的服务费,就把这玩意带去溜了一圈。
这货看上去像个圆头圆脑的垃圾桶,看起来比市面上最普通的扫地机器人更没有科技感。
“别逗了,你们高科技公司总是高高在上,这种基础的工作,你们干得过来吗?”
用手机启动临时装在大圆桶底部的清洁机器,花了两分钟让最不服气的清洁大婶明白了科技的力量,她拍了拍这个大圆桶:“你自己回去吧,我再坐坐。”
大圆桶发出十分谦恭的声音:“好的主人,需要我顺便把路上的清洁工作都做了吗?”
石临夏皱了皱眉:“要多久啊?你这是故意摸鱼吧。”
圆筒闪着光:“主人,我是机器人,不存在摸鱼的概念。经扫描和测算,完成从这里到公司所有楼层公共区域的清洁,耗时大约六十七分钟。”
说完,它头顶的激光,在物业办公室的天花板上,投射出即将经过的楼层概况。
像是严格的设计图纸,画面中还严谨地标出了各片区域的干净程度评级和清扫预估时间。
要知道,国贸的物业办公室在地下一层,而宴凌舟的公司在国贸中段,也就是说,它只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可以搞定半个国贸的公共区域。
物业经理的眼睛都开始闪光了。
最后,在保洁部长和阿姨们尖锐目光的逼视下,物业经理免除了石临夏一半的管理费,又向保洁部保证,绝不告诉任何人,这个世界上还存在大圆桶这样的东西。
但其实……这个家伙只是公司的半成品样品,最大的噱头便是可以随机应变的AI和炫酷的3D投影。
技术部鼓捣出来的小玩意,目前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商用方向,所以就偷懒,做成了垃圾桶的形状。
说白了,那就是石临夏为了省钱带去的一个道具,等回到公司,立刻被开发组拆开洗干净,丢进储藏室里吃灰。
温阮怎么会给他寄这个过来?
他有心要弄清楚,可时间已经不多了。
宴凌舟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吸到第五口,才把“今天算了,就在这里研究机器人”的想法压下去,恋恋不舍地离开房间。
躺在躺椅上的时候,宴凌舟的鼻端,还残留着那甜甜的果香。
林怡站在他身边,探手在他右肩上刮了一下:“温阮给你寄什么来了?这球……”
她疑惑地拿指尖碾了碾泡沫小球,淡蓝色的泡沫突然裂开一条缝,露出内里一张粉色的小纸条。
“哟,这球居然还是空心的?”林怡揶揄地笑着,连球带纸条一起扔给宴凌舟,“给你研究一下,一会儿开始哦。”
她似乎忙着调校设备,又好像忘了带什么,开门出去。
宴凌舟这才抽出那张小纸条,低头去看。
纸条上的果香更加浓郁,好像是泡沫球的核心,连球上的味道都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他以为温阮会打印一句小格言,或者一句诗,可打开了一看,却是一幅手绘的小画。
线条很简单,但一眼就能认出来,是温阮和他。
而那两个小人似乎正在柔术实战,今天的动作是全封闭。
下位的温阮笑眯眯的,长腿挂在他的腰上,脸旁边还有个小小的气泡,写着:“可以休息的姿势,大感谢。”
宴凌舟愣了一秒,笑了起来。
很多人都会做柔术笔记,但没想到,温阮的笔记这么可爱。
他小心翼翼地把小纸条叠好又塞回去,把小球握在手心,躺回了躺椅。
林怡在他的太阳穴贴上电极,又抬头看了眼仪器。
代表阻碍的电波蹲守在屏幕一角,三天来,这里毫无松动。如果今天还是不能突破,专案组很有可能会放弃宴凌舟这条线。
这些,她还没告诉对方。
压力引起的防御反应,只会增加精神屏障的厚度。
“好,现在闭上眼睛,深呼吸,很好。想象你正站在水域边缘,而我现在要进行从十开始的倒计时。随着倒计时,你将慢慢走入水中。”
“十,九……你踏入水中,感觉水很温暖……”
“八,七、六……”
“你越走越深,五,四,三……”
“水快要没顶,但你可以呼吸,你是安全的……”
“二,一。”
宴凌舟深深地吸入一口气,闭上眼睛,浸入意念组成的水潭。
流水在他的鼻尖下流淌,侵入式的,想要挤入他的呼吸系统。
以往的每一次,都是在这里失败。
不论他怎样屏住呼吸,怎样抗拒,甚至操纵意念中的自己,用手捏住口鼻,都无法抵抗流水的入侵。
熟悉的感觉袭来,水流已经进入鼻腔,下一秒就要呛水。
然而此刻,鼻尖突然辨认出微甜的果香,是那个小球,还有内里的纸条和小人。
微微甜香中,调皮的小人说:“全封闭真好,我可以休息一会儿了。”
他跟随着小人的笑脸,也轻轻一笑。
突然间,天地倒转,他从水潭中站起,无数流水从他的头上、肩上洒下,双脚碰到了坚实的地面。
向前迈出两步,他的身体脱离了意识的水潭。
意识之外,惯常的呛水并未到来,林怡看着仪器上被突破的能量波,暗暗捏拳,叫了声“yes!”
等到宴凌舟的呼吸平顺,她才小心地开始询问:“你看到了什么?”
宴凌舟的脸上有些许困惑:“游乐园,不太大,是个很热闹的地方。”
“你自己现在的感觉呢?有没有想要去玩什么项目?”
意识中,宴凌舟低头看看自己的脚:“不行,我好像陷在了泥地里,没法动。”
在他面前,天空是十分诡异的蓝紫色,巨大的摩天轮亮着灯,在他的眼前缓缓转动。
小丑拿着一大捆气球,每一个气球,都是米老鼠的大头。
大摆锤呼地一声向他冲来,险险掠过他的头顶,海盗船和旋转木马都倾斜了,却各自运行顺畅。
心中有莫名的感觉在流窜,像是电流,却是扎人的,带着诡异的玫瑰花茶的味道。
“宴凌舟,你现在是什么感觉?”林怡的声音好像很遥远,从天空中飘散下来。
“难受,我好像被困在这里了,我永远都出不去。”
他的脸上现出痛苦的挣扎。
“好,别怕,我们跳过这一段,说说你那天开心的记忆。”
“开心……”宴凌舟的表情变得平和,渐渐地露出一个微笑,“幼儿园放学了,我站在门前,阳光很温暖,好多小朋友排着队站在门前,必须有家长刷卡才能把他们领走。”
“双双来了,她今天穿了粉色的公主裙,外面还套了一件浅紫色的羽绒服,很漂亮。一见到我,她就向我冲过来。”
“我抱着她回到车上,司机说,要先去个地方。”
眼前的画面突然转换,宴凌舟突然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男孩。
一辆巨大的卡车,向着他的方向疾驰而来。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呼吸卡顿,心脏在剧烈跳动,他颤抖着手,将那枚小球放在鼻端。
微甜的果香流经鼻腔,如同一双双小手,温柔地按摩着他的神经,让他慢慢镇定下来。
他没有去看林怡,只是挣扎着找到自己的手机,打开温阮的对话框。
手滑了好几次,他才把信息发送出去:
[宝贝,我好想你。]
温阮几乎秒回:
[我也想你。]
第66章 第 66 章 那件衣服便如花朵绽放般……
林怡一直等到他的表情完全恢复正常, 才松了口气。
“今早先暂停一下,有突破是好事,我们也不用急于一时。”
她示意宴凌舟重新躺回躺椅, 语气轻松:“聊聊?”
宴凌舟长长舒出一口气, 闭眼在躺椅上, 把刚才脑海中的景象又过了一遍,才皱眉道:“我的记忆,为什么会这么奇怪?”
林怡的声音却很轻松:“记忆彼此相连,就像是梦境一样。而我们的大脑, 很多时候, 也会主动对过去的记忆进行加工。并不是所有的记忆都合情合理,这个你无须烦恼。”
“嗯, ”宴凌舟微微点头,“其实……我没去过游乐场。”
“怎么会?”林怡笑了,“要是温阮,我还能努力理解一下,放在你身上, 有点说不过去哦。”
宴家的孙子, 就算是要专门给自己造一个游乐场都不过分吧,怎么可能没去过?
宴凌舟却突然睁开眼,十分感兴趣地问:“温阮也没去过游乐场吗?”
林怡啼笑皆非:“你这什么关注点!现在说你呢,不要把话题扯到温阮身上!”
宴凌舟却不说话,眼睛依然盯在林怡身上。
“好好好, 我告诉你。”林怡拿他没办法。
“温阮小时候有先心,你应该也知道。”林怡也轻松地靠上沙发,“他妈妈就是心外医生,这种事情看得多了, 凭她的专业判断,温阮的病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大部分都可以治愈,所以就一直观察着,没做手术。”
“你也知道,先心患者身体一般都比较弱,不能参与剧烈的体力活动,游乐场里那些忽上忽下的刺激项目就更别说了。”
“按照温阮的身体条件,他妈妈原本以为,学龄前就能完全长好,什么都不耽误。但那孩子吧,营养可能都长到心眼上去了,一直拖到十一岁都没长好,把他妈妈愁的,差点怀疑自己的专业素养,想回学校去重读。”
虽然气氛根本不合适,但宴凌舟还是笑了出来。
“感觉上,这才是温阮的样子,你永远都不知道他的下一个反应是什么,但你又很安心,因为他一直都在。”
“诶对,你总结得太好了。”林怡也跟着他笑,但很快又收敛了笑容,“后来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温阮的父亲确诊渐冻症,病程发展得很快,只几个月时间,就开始出现四肢麻痹。温阮妈妈疯了一样地联系各地名医,最后还是温阮爸爸坚决喊停,说不去住院,好好生活。我们都没想到,最支持爸爸这一决定的,竟然是温阮。他向妈妈提出,休学一年,陪伴父亲,之后他会加倍努力学习。”
“原来是这样。”宴凌舟的脸色变得凝重。
“这其实是个很大胆的决定,让一个只有十一岁的孩子,和一个身躯日渐衰弱的大人出门旅行,其实冒着很大的风险。你怎么想?”
林怡挑眉看向宴凌舟:“如果你在这件事里拥有发言权,你会说什么?”
宴凌舟沉思几秒:“如果是我,我会尊重他们的选择,但找人暗中跟着他们,只是默默保护,不打扰他们每天的行动。”
“啧,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还真是适合和他们相处。”
林怡瞪了他一眼:“昭然还真的就这么做了。当时我在花城进修,也去跟过一段,说实话,我还挺羡慕他们的旅程,无忧无虑,全然投入。”
“嗯,”这一点宴凌舟感受很深,“我想他一定暗暗做好了准备,在事情发生时,就活在当下。”
“是啊,上次昭然还提到,温阮现在是你们搏击队的理疗师,他的手艺可都是那个时候学的,那一年他虽然只有十一二岁,但把父亲照顾得很好。”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温阮爸爸去世后,昭然再次提出先心手术的问题,却发现在这特别的一年里,温阮的心脏已经长好了。”
就像宇宙终于找到了平衡,让他先学会怎样用破碎的心去爱,再明白如何用完整的心去怀念。
治疗室里沉默了很久,直到宴凌舟睁开眼睛,对林怡说:“我们再试一次。”
今天温阮有点忙,除了队里的工作,汪执居然还找来了他的广告团队,说是大赛要求配合宣传,所以干脆拍个备赛VLOG。
这本来没什么,拍摄的主角也是队里的几个骨干。除了哥斯拉他们为了拍摄又去紧急洗了个澡还吹了头发,结果被石骁一顿骂以外,温阮感觉,自己只需要坐在角落里吃瓜就好。
直到……那位看起来有点暴躁的导演,被小软糖狠狠抓了一把后,顺着猫咪的目光,发现了坐在不远处的温阮。
漂亮的少年屈膝坐在观众席上,腿上斜斜放着平板,手中的电子笔轻落,认真记下信息。
在他身边,小小的无人机像只静谧的鸟,静静悬浮在他身边不远处,大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少年。
阳光透过高高的天窗,被玻璃滤成光柱,斜照在这一人一机上。漂浮的尘埃在光柱中起舞,为这幅画面添上动态的注脚。
光与影在此刻达成微妙的平衡,科技与人性完美交融,仿佛一幅精心构图的古典油画,却又带着未来般的静谧感。
正在拍摄的那段内容一结束,导演立刻找来汪执,朝着温阮努努嘴:“队里有这么好的资源不用,你到底怎么想的?”
汪执眼底闪光,脸上却为难:“这是人家A大的宝贝,可不是我能调动的,人家石教练虎视眈眈护着呢。”
“那不行!”导演求才若渴,“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有这么个宝贝而不用,这片子我没法拍。”
在导演的强烈要求下,温阮被安排到了显眼的位置,参与vlog的拍摄。
“现在才知道,演员真的是一份很辛苦的工作,我再也不骂那些演戏脸僵的演员了,我今天也快要僵了。”
晚上视频聊天的时候,温阮一副能量耗尽的模样。
“那不一样,”宴凌舟的手指轻轻攥了攥,很想去摸摸他皱起的眉心,“娱乐圈的那些人是自愿站在镜头下的,那就必须有专业素养。”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温阮:“哪里僵啊,我看挺好,活泼又可爱。”
“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说小软糖呢。”温阮皱皱鼻子,突然眨了眨眼,“我们之间差着几个时区啊?跟我聊天会不会影响你工作?”
宴凌舟云淡风轻地摇头,心中快速计算完毕:“没事,我和你差了11个小时,你那边10点,这边是早上11点……我们在等一个重要的谈判对象,但对方的航班误点,大约要下午才能到。”
“哦,”温阮乖乖巧巧地回答,“那我先去洗个澡,你不知道,那个导演要求特别严,大灯一遍一遍地照在身上,把我都照出了好多汗,难受死了。”
他说着就要挂断,却又顿了顿,把手机放在支架上。
凑近屏幕,他轻轻说:“我不挂,给你看。”
宴凌舟的呼吸猛地一紧,目光不自觉地跟随着画面中的人。
看他脱掉身上外套,搭在椅背上,露出内里的奶白色针织打底,又看他缓缓解开牛仔裤的扣子,却突然一抬头,跑进了浴室。
哗哗的水声传来,浴室门拉开一条缝,那件针织和牛仔裤一起飞了出来,啪嗒一声搭在镜头前的椅背上,占据了屏幕,又缓缓下滑。
接着,浴室那边传来一声惊呼,宴凌舟正要问怎么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传来,白色针织衫后面人影一晃,温阮又跑了出来。
镜头被遮挡,只能看到人影的晃动,似乎是拉开衣柜抽屉,从里面找了睡衣出来。
宴凌舟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看过屏幕,几乎是连眼都舍不得眨,直直盯着针织衫后,透出的长腿轮廓。
重力终于开始发挥它原有的用途,针织衫缓缓地、缓缓地滑下椅背,而与此同时,温阮也拿好了换洗衣物。
身影在镜头前一闪,消失在浴室门后。
宴凌舟叹了口气。
他今天其实很累。
早上有所突破,林怡十分惊喜,但只有宴凌舟知道,是温阮救了他。
在没顶的湖水中,唯一能拯救他的,是温阮的味道。
那只小球,他在手心里捏了一整天,味道都变得淡了,却舍不得回房间来再拿一个。
他怕他忍不住,会直接冲出酒店,冲回A市,冲进搏击基地,去把他抱在怀里。
宴凌舟发了一会儿呆,起身从酒柜里拿出一瓶赤霞珠,仰头喝下大半杯,又倒了半杯,靠坐在床头。
十分钟不到,浴室门再度开启,热腾腾的蒸汽中,温阮穿着睡衣跑了出来。
“我洗完了!”他开心地宣布,白皙的脸颊上有被热水蒸起的红晕。
重回桌前,他拿起手机,微微睁大了眼。
“诶,你换地方啦?”
他看着屏幕里的宴凌舟,此刻他将衬衫的扣子解开几颗,露出微微泛红的喉结和一点点锁骨,半靠不靠地歪在床头。
嘴唇略有反光,温阮的目光缓缓挪向那只红酒杯,又挪了回来。
心立刻不争气地跳了起来,他小声问:“你……你回酒店了?”
宴凌舟笑了一下:“宝贝,我本来就在酒店,只是从套房外到了套房里而已。”
不知道怎么的,温阮看着那个笑容,突然有点紧张:“那,那你不工作了?”
“嗯,”宴凌舟点点头,“今天的谈判取消,我给员工们放假了,你想聊多久都可以。”
取消了?
温阮有点忐忑,该不会就是为了和我聊天吧。
应该不会。
他轻轻咬了咬嘴唇。
没见到宴凌舟的时候,觉得有好多话要对他说,可真的准备好了,面对屏幕,他又有点不知该说什么的感觉。
好在宴凌舟为他解了围:“你刚才说拍VLOG,是汪执找来的人吧。趁我不在就挖墙脚,等我回去了好好教训他。”
这醋劲儿……温阮抿了抿嘴唇:“石老师说了,让我参与得加钱,找他们要出场费。”
“难得石骁灵光了一次,”宴凌舟点点头,“不说他了,这套睡衣穿着舒服吗?”
“挺软,是你放在我衣柜里的?”温阮晃了晃手臂,“就是这里有一根带子……”
他费劲地转着身,从身后揪过一段衣带。
带子的位置在后衣摆,看起来像是一截兔子的小尾巴。
他扭着身子问:“这是干什么的?”
宴凌舟突然笑了一下,拿起那杯红酒抿了一口:“你拉一拉试试。”
温阮有些疑惑,难道这还是钢铁侠的变形盔甲,拉一拉就能起变化?
虽然宴凌舟身上的专利可能也不比钢铁侠少,但这么想还是太科幻了点。
心里有点跃跃欲试,他歪了歪脑袋,真的用力拉了一下。
也不知道那件衣服是怎么设计的,这么用力一拽,后背沿着脊梁骨,像是有什么自上而下,轻轻拂过皮肤。像是过了一道电是的,引起一连串的麻痒。
而那件衣服,竟然就那么……散开了。
说是散开,似乎形容得不太准确,更像是,花朵开放时的那种绽放。
只是绽放过后,温阮的身上,只剩下了几道粗粗的“骨架”。
鲜艳的红绳与雪白的皮肤,即便是在卧室柔和的灯光下,也美得触目惊心!
温阮傻傻愣住,这居然是一件……
而屏幕那头,宴凌舟将红酒一饮而尽。
声音从屏幕中传来:“宝贝,你真好看。”
温阮的脑子还是麻的,似乎被吓了一跳,抬头看向屏幕。
“你……衣服湿了。”他喃喃地说。
或许是因为喝得急,一道鲜红的酒液顺着宴凌舟的脖子缓缓滑下,浸染了白色的衬衫。
宴凌舟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红绳,再次露出笑来。
他好像真的醉了,这还是第一次,温阮看见他如此轻佻的笑容。
屏幕里,红晕慢慢爬上他的颈脖,延伸到耳后,又冲到耳尖。
那里一定很烫,温阮的指尖自动感受到了宴凌舟后颈的皮肤,硬硬的发茬。
他很喜欢攀着他的后颈,手臂内的嫩肉磨在那层浅浅的发茬上,发痒,也发麻。那种微微的痛感,刺激着他的神经,战栗的同时,也总是能让他兴奋起来。
而每到这个时候,宴凌舟总是会低下头,嘴唇寻到他的锁骨,用牙齿轻轻地磨。
他的耳旁,全是他越来越重的喘息声。
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会不耐地皱起眉,就像他现在看到的这样。
温阮脸颊烫得厉害,锁骨上也像是烧了起来,手中的手机晃了晃,被扣在了桌子上。
“宝贝,怎么了,我还想看着你。”手机里发出焦急的叫声。
“你……你等会儿!”温阮结结巴巴地说着,手指急急忙忙,把身上那件只剩下红色骨架的“睡衣”脱了下来。
屏幕再次亮起时,他已经躺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但脸还是红的。
“原来是脱衣服去了。”
宴凌舟的目光贪婪地流连在他的脸颊、颈脖,在被子的边缘停留,声音却十分真诚:“你穿那个很漂亮,下次见面的时候,穿给我看好不好?”
温阮的脸愈发烫了:“你乱说什么,哪有天天穿睡衣的。”
宴凌舟竟然真的认真考虑了一下:“那下次见面之后穿。”
这不啻于一个上床的邀请,但他说得坦坦荡荡,似乎本该如此。
“宴凌舟,你……”
“温阮。”
“嗯?”
“别叫我名字。”
温阮被他命令的语气吓了一跳,再仔细去看,他的脸似乎更红了。
他到底喝了多少酒啊?
谁要听一个醉鬼的胡话?
温阮偏了偏头,不回答。
“别叫我名字,”宴凌舟重复了一遍,“换一个。”
有点热,温阮把被子踢开些,故意说出错误答案:“宴老师?”
宴凌舟变得更焦躁了,从屏幕里看过去,眼睛都有些红。
温阮有点怯了,却还是不愿意这么轻易地如他所愿。
或许是刚才宴凌舟的命令语气让他感觉不爽,他偏偏头,说:“求我。”
屏幕里的男人微微一愣,清冷的眼轻轻眨了一下。
屏幕拉开了少许,露出男人被红酒浸染的白色衬衣,那双好看的手,就搭在衬衣的衣襟上。
指节修长,最喜欢轻轻抚摸温阮的额头,鬓角,温柔又可靠。
但此刻,手背上的青筋凸起,捏在衣襟两侧的手猛然向外拉扯,衬衫上精致的玳瑁纽扣四处崩散,露出男人结实的胸腹。
怎么是这样“求”?温阮的耳尖变得绯红。
宴凌舟却并未停下,指尖轻轻划过喉结,顺着复杂的曲线向下。
他的动作生涩,却有种原始的、特殊的吸引力。
温阮瞪大了眼睛,目光随着那只手的动作游移。
那动作,他太过熟悉。
熟悉到——此刻,只是看着它们移动,他就能清晰地体验到那双手抚在皮肤上的感觉。
微凉的指尖,柔和的力道,轻压、旋转、指甲边缘的微微坚硬。
他听到了声音,深深浅浅的呼吸,被压抑的喘息,还有轻轻的闷哼声。
温阮不由自主地弓起了身子。身体酸酸胀胀,只是看,便感觉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宴凌舟突然靠近了屏幕,气息不稳,却还在笑。
“老婆……我们一起好不好?”
这一句邀请,如同平湖里丢入一颗炸弹,水花立刻翻涌着,要从湖底跃出。
温阮的手机歪了,倾斜着,照出他的全身。
在最难熬的时刻,他终于说出了让宴凌舟满意的答案。
“老公——”
第67章 第 67 章 是我宝贝,你安全了……
结束之后, 两人都剧烈的喘息着,但谁也没挂断,只是用尚带晕眩的双眼, 透过屏幕, 看着对方。
宴凌舟靠坐在床头, 闭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手伸向一旁的床头柜。
红酒杯早就空了,他只是动了动酒杯,就收回了手。
“别喝酒了, 早点睡觉。”温阮轻声说, “你收到我寄的东西了吗?”
宴凌舟的第一反应,是回忆A市到南M的航班时间。
但现在, 脑子里只有最后时刻,温阮闭着眼睛含老公时通红的脸,他选择了最保险的说法:“收到了,技术团队蹭了别家的专机,一早就到了。”
有点心虚, 他又解释了一句:“因为想早点收到, 我专门给他们联系的。”
温阮有点想笑,忍住了。他点点头:“你打开看了吗?”
宴凌舟终于有机会提出他的疑惑:“那个……清洁机器人有什么用?”
“你没打开啊!”温阮偏头,“哦对了,你才收到。”
他重新躺回被子里,把手机侧对着自己:“那你现在打开试试。”
宴凌舟听话地下床, 把那个笨重的大家伙推到了手机边。
按下总电源开关,机器人的头顶发射出一束蓝光,宴凌舟知道,这是他的投影设备在做准备。
是要给我看什么吗?
他回头看了眼手机, 却发现温阮早就把自己藏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激光束突然成型,却并未投射在天花板上,立体的三维投影缓缓出现在卧室中央。
那似乎是他收到的那只行李箱,大大的,闪着白光。
“是要我打开吗?”宴凌舟问。
温阮没说话。
那就是了。
宴凌舟伸手,在投影的锁盖上轻点。
投影变幻。箱盖缓缓打开,却没有出现泡沫小球喷泉,箱子里,是一个蜷缩的人影。
另一个温阮扭过头,对着他绽放笑容,他的声音响起:“我想你了,所以,我把自己寄来了。喜欢吗?”
小温阮从行李箱里坐起来,面对着宴凌舟:“我是温阮2号,是专门给宴凌舟的人工智能。你不要露出不相信的表情啊,温阮1号说了,我就是他,所以,你可以试试和我聊天,还可以让我做动作,但是,语气要好哦,我会随时给温阮1号汇报的。”
温阮的脸有些发烫,屏幕那边,宴凌舟愣了几秒,声音突然传来:“你能把衣服脱了吗?”
小AI一愣。
温阮:?
有点过分了哦!
可还没等他提出抗议,宴凌舟就笑了:“好了不用,我就是想看看你的反应而已。你提前录制的时候,应该没想到这些动作吧。”
温阮忍不住了,蹬开被子抗议:“我才不像你呢,满脑子黄色废料!2号是过去陪伴你的,就是……就是在我忙的时候……”
“不用。”宴凌舟拿着手机,重新躺回床上,“我不需要替身,有你就够了。”
他的目光很亮,透过屏幕,都能看到其中荡漾的水波。
手指轻轻地点上屏幕,他柔声说:“不要多想,我很快就会回去,现在,先好好地睡一觉。”
夜色下的搏击基地,月光透过玻璃窗,把蛋壳照得闪闪发亮。
温阮点点头,阖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宴凌舟转过身,拿过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切入清洁机器人的核心程序。
代码分离、提纯,他看到一段段预制的录像。
就在他的办公室里,就是他收到的那个超大行李箱,温阮浑身贴着绿色的传感仪,一遍一遍重复着从箱子里坐起来的动作。
微笑、问候,去牵他的手。
生气、扭头,不理他时却会偷偷回头。
他一遍一遍对着绿幕,练习着和他在一起的动作,想象和他在一起的场景。
那些都是他最最珍贵的记忆,最最渴望的日常。
后续的治疗如同开挂,一周后,宴凌舟和林怡一起回到A市。
专案组已经有了初步方案,而宴凌舟也将接受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次治疗。
而在此之前,他必须得回一趟宴家,对治疗条件做最后的确认。
宴家大宅里十分安静。
老爷子此刻病愈,又回到集团的办公大楼,冷眼盯着几个儿子的动向。
老大和老二这段时间都很消停,但老人知道,这反而是他们准备好的前兆,估计会有什么大动作了。
但他很笃定,血浓于水。
老大和老二这么折腾,宴凌舟也能应付,何况还有他在兜底。
就让他们去闹,就像搏击一样,让孙子一次性把他们都打服气,以后这个家族就以他为核心,一定能走向更辉煌的未来。
宴氏大宅里,宴凌舟缓缓走过肖像画走廊,来到父亲的房间。
继母就坐在套房的小起居室里,漠然盯着自己的手指甲,一动不动。
自她嫁到宴家,便经常是这个状态,仿佛她只是一株植物,对一切活动都没有兴趣,只要躲在角落里,不被伤害就好。
看到宴凌舟进来,她也没有太多变化,只是动了动眼神,以示疑问。
“赵女士,我记得,您大学是分子生物学方向,但研究生阶段则选择了园艺学?”
赵蕴萱缓缓抬起头来:“是,你问这个做什么?”
如果此刻有别人在场,一定会觉得非常惊讶。
这位赵家的小姐自从嫁入宴家以来,一直都沉默寡言,就如同她的名字和专业,像植物更多于像人。遇事更是沉闷,被家里的那几位妯娌问多了,甚至抽抽噎噎,一副极为懦弱的样子。
但这些年来,也不知这位长相只能算是清秀,出身也只是小企业的女人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竟将一辈子好色的宴昌权拴得死死的,即便偶尔在外拈花惹草,也从未动摇过她三房主母的位置。
然而此刻,面对这个只小了他十来岁、在家族里以强硬而让人头疼的继子,她的眼眸里却毫无惧色。
宴凌舟并不意外。
他从小就知道父亲在外花名不断,赵蕴萱能够拉正妻下马,堵住所有其他花草的上升通道,嫁入宴家后又坐牢这个位置十多年,怎么可能是等闲之辈?
他并没有做任何解释,而是单刀直入:“在我的记忆里,有一种花香,我希望您能帮我辨别一下。”
赵蕴萱挑了挑眉:“怎么,把我当AI用?”
宴凌舟勾了勾嘴角:“自然是有报酬的,您可以随便提。”
“宴家的报酬可不是随便能拿的,”赵蕴萱靠向椅背,“但既然做了宴家的太太,想要什么,你应该明白。”
她一向木然的眸子里射出锐利的光:“不管你以后会做什么,宴昌权是我的,而我应得的那一份,一分钱都不能少。”
“按照哪一年来算?”
赵蕴萱笑了:“当然是我成为宴太太的那一年。”
赵蕴萱十五年前嫁入宴家,当时的宴家正值顶峰,即便是不怎么参与集团经营的三房,名下的财产也不是个小数目。
宴凌舟挑了挑眉:“合情合理。”
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合约,摊开在这位小妈面前,打印好的报酬金额,赫然就是方才商定的金额。
乙方那一栏,宴凌舟已经签好了名字。
赵蕴萱轻笑一声,潇洒地签字。
收起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合约,她微微坐正了些:“好了,来说说你要的那种味道吧。”
一周后,A大体育馆中,欢呼声来回震荡,搏击社的旗帜如同海洋,在体育馆上空飘扬。
“赢了!”石骁高兴地从教练席上跳起来,一把抱住了同样兴奋的温阮。
“我们赢啦——”
“砰”的一声巨响,获得了团体第一的哥斯拉、陈瑞峰他们,争先恐后地从领奖台上跳下来,体育馆的地面似乎都被震了一震。
哥斯拉像台巨大的坦克,一路冲向石骁和温阮,张开双臂,把两人抱得紧紧的。
后续的队员也冲了上来,壮硕的身体像围墙一样把两人包裹进来。
“好了好了,”石骁被他们抱得头发都乱了,“你们别光顾着感谢我们,这段时间,汪教练和B市的队员对你帮助也很大,去感谢一下他们吧!”
明明白白祸水东引,把巨型坦克们丢进汪执的队伍,石骁理了理头发,冲着面前的摄像头和记者们笑笑,一本正经:“A大和B市队合作训练的这段时间里,彼此都对对方有了更多的了解,建立了深厚的友谊,我们会把这段友谊传承下去,也会建立更多合作,为华国的青年MMA事业添砖加瓦。”
记者将话筒伸向温阮:“我相信,这次获胜会吸引更多的年轻人加入这项运动当中。但说实话,你们的粉丝大部分都是被赛前的vlog吸引而来,甚至有很多人明确表示,说爱上这项运动是因为你,你有什么话想对他们说吗??”
这问题完全是煽风点火,搏击界的任何一位前辈都会对此嗤之以鼻,但当温阮的脸出现在镜头前时,大家又觉得,那记者说得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温阮却很认真:“MMA运动需要一定的专业基础,大家勇于尝试当然是好事,但希望能在专业老师的引导和保护下进行,爱好和平,不喜欢击打等暴力动作的兄弟姐妹,也可以选择柔术作为启蒙,循序渐进。我……”
他话还没说完,一个记者突然插话:“听说A大柔术的客座教练是宴凌舟,也就是在上一年UFC上夺得金腰带的Lucian Yan?”
温阮点头。
“你们今天看热搜了吗?据说是宴凌舟为了钱不择手段,用宴家的资源开路,却把生意抢到自己的小公司,他的大伯打算以违反竞业条款而起诉他,你们对此有什么看法?不觉得这件事很丢……”
他的话还没说完,刚才在一旁庆功的队员们都围了过来。
都是一米八几的小伙子,各个身上还散发着搏击后的热气,有几个还脸上带血,脸色阴沉沉地走过来时,巨大的压迫感和威慑力,让记者不由自主地噤声。
石骁连忙把人拦住,自己则上前一步,杵在方才发言的记者面前。
他并不是太会说话的人,此刻也没想好要说什么,只是纯粹用自己的身高体重压制对方。
温阮适时上前:“这本来是和本次比赛无关的话题,但既然您问了,我也要问问,轻信网上传言难道也是记者的素养之一?先不说起诉的事情是否属实,就算它是真的,我个人也相信宴老师有充分的理由这么做。那么现在您到底相信哪一边?不做充分的调查研究就到处去问,带起节奏去抨击其中的一方,这难道也是记者应该做的?”
他的话音其实很温和,并没有咄咄逼人之感,但每一句话,都让对方的脸越来越红。
而一旁的另一些记者,则明显露出了以此为耻,远离那人的态度。
“好了,多说这么多已经是我们的极限了,大家都很辛苦,今天的采访就到此为止吧。”石骁挥挥手,直接推掉了所有的采访。
采访半途而废,还没来得及问出问题的其他记者更是将那人恨透了,眼神如刀。
温阮在大家的簇拥和保护下回到了选手更衣区,一进门,立刻拿出了手机。
#宴氏集团内讧,叔侄反目成仇。
#好算盘,宴凌舟直接撬自家墙角。
#内部争权升级,宴氏集团路在何方。
#古有夺嫡之战,今有凌舟窃权。
“这帮记者也太损了吧!”哥斯拉第一个叫了起来,“什么乱七八糟的,一点事实依据都没有就瞎说吗?”
“网友们也太过分了,事情都没弄清楚呢,就在那儿站队,一口一个资本家,因为身份就直接把人否定了!”
“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行你上啊!”
队员们议论纷纷,连B市的几个队员也义愤填膺,跟着他们一起骂人。
汪执皱了皱眉,来到温阮身旁。
“宴凌舟近期是有什么大计划吗?他的反应不太对劲啊。”
“为什么这么说?”温阮皱起了眉,“一周前,他说在M洲的总公司出了问题,赶过去处理了,还没回来。会不会是没注意到?”
“怎么可能?”汪执差点气笑了,但还是耐心地解释着,“像宴凌舟这样的,明知道家族矛盾这么深刻,自然会有专门的团队盯着家里其他人的一举一动。大家族的影响力是很夸张的,以宴凌舟的能力,完全可以将这件事扼杀在萌芽状态,现在都上热搜了,要么是他放任对方这么干,后面要憋个大招;要么就是别的地方出现了问题,让他无暇去顾及。我们可不能冒险说一定是前者。”
而就在此刻,温阮的手机振动起来,是林怡的电话。
温阮的心猛地狂跳起来,不祥的预感如同一条湿冷的蛇,沿着脊背缓缓爬上后颈,让他头皮发麻。
“温阮吗?你现在赶紧过来一趟,有点紧急情况。”
无需说明,温阮却立刻明白了。
看着他飞奔离开,石骁连忙追了上去:“怎么回事?是老宴的事吗?我送你。”
温阮简单地说明了情况,但专案组的调查方向不能透露,只说宴凌舟可能有配合的线索。
“原来是这个啊!”石骁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陈曜你知道吗?就是半音老板陈昭的弟弟,前段时间也被骗了。”
温阮并不认识陈曜,但作为半音的员工,他对陈昭还是很感激的。
虽然去打听别人的隐私不太好,但温阮对那个催眠师的手段实在好奇。
他抿了抿嘴唇,正准备问,石骁已经自顾自地说下去了。
“老宴总是说陈曜智商有问题,其实作为一个不务正业的富二代,他已经算是机灵的了。大概是有人早就跟他说过这个,他还找老宴要了个手机追踪程序,给自己的账户设了金额限制。但对方真的是很高明,像是未卜先知似的,就那么一小笔一小笔地,还是从他账上划走了不少钱。”
回想起之前林怡说过的催眠屏障,温阮有些疑惑地试探:“他是不是有什么心理障碍啊?我听说,有心理问题的人更容易被暗示。”
“应该还好吧?”石骁皱着眉回忆,“我记得他小时候好像摔过一次头,当时他妈妈认为是家里争权,还报了警。”
他突然哈哈一声:“笑死,我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当天正好是愚人节,所以陈曜总被我们说是摔傻了脑子。”
愚人节?温阮突然皱起了眉头。
“是2012年的愚人节吗?”
2012.4.1,他似乎在哪里看到过这个日期,却一时想不起来。
“2012年?”石骁挠挠短发,“好像还真是,那会儿我也就十来岁,陈曜小一点,八岁的样子。那天看他回家的时候,头上包着纱布,人都吓傻了。老宴还买冰激凌哄他来着。”
冰激凌!对,就是冰激凌!
温阮想起来他是在哪里看到这个日期的了!是在宴凌舟那个奇怪的剪贴本上!
2012年4月1日的超市小票,蓝色的打印字迹,陈旧的往事。
他猛地转向石骁:“石老师,辛苦您去一趟宴老师的公寓!”
五分钟后,一辆出租车猛地转向,漂移着停在国家精神卫生中心门口。
温阮从车上跳下来,冲进大门。
大楼六楼的治疗室内一片狼藉。
宴凌舟神色茫然地站在屋子中间,衣衫被扯得散乱,露出精壮的身体,手里还攥着保安队长的手腕。而对方正撕心裂肺地喊着疼。
几个保安和护工躺倒在地,显然在刚刚也经历了和搏击冠军的对线而终告失败。
林怡和两个白头发的老专家站在角落里,焦急地呼唤着:“宴凌舟,相信自己,你能控制住自己!”
突然,宴凌舟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侧头似乎听到了什么,铁钳般的手指松了劲,一挥手将保安队长丢向房间的角落,转向门口。
脚步声响起,少年猛地冲了进来。
“小心——”保安队长扶着腰却没能站起来,只能喘着气示警,“他疯了,别靠近……”
然而下一秒,温阮已经一把抱住了宴凌舟。
“是我,宝贝,”他在他耳边轻声安抚,“你安全了。”
第68章 第 68 章 让他醒来吧,我能帮你们……
“是我, 宝贝,你安全了。”
话语贴着耳廓响起的同时,微甜的果香也萦绕在鼻端。
身体里像是突然流过一道清泉, 将心底的燥热驱散。
宴凌舟缓缓地伸出双手, 将温阮环抱。
“好了, 都过去了,我在这里。”温阮从宴凌舟的肩上抬起眼,看向林怡。
在林怡的眼神暗示下,保安队长一瘸一拐地起身, 将搏斗中被推开的沙发和躺椅挪回原位, 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
方才的杀神此刻已温顺得像一只大狗,被温阮轻轻摸了摸后颈, 立刻乖乖地在他手心里蹭了蹭。
天杀的恋爱脑!!
保安队长被狗粮噎了个半死,但看在三倍工资的份上,任劳任怨地干完了体力活,又静悄悄地把保安和护工都弄出去。
而此刻,宴凌舟已经在温阮的指导下, 躺在了沙发上。
但躺下了也不老实, 非要黏着温阮。
林怡身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见状笑了笑:“你跟他坐一块吧,现在你就是他的精神锚点。”
温阮红着脸点点头。
他靠坐在沙发一侧,让宴凌舟枕在自己的腿上,又抬头看了眼老医生。
老医生呵呵笑着点了点头, 林怡则是一副得救了的模样:
“其实这段时间,宴凌舟并没有出国,他一直在配合治疗,并且有了一定的成果。只不过, 他内心的防御实在是太深了,当触及心理底线时,就会产生非常强烈的抗拒,先前还只是他自己难受,就像是我们第一次治疗时的呛水,但后来能量逐渐向外,表现出了极为强烈的攻击性。我也是没办法了才叫你来,你有什么疑问都可以提,后续治疗可能需要你的辅助。”
温阮低头看着宴凌舟。
这段时间他显然没能照顾好自己,脸颊都瘦得有些凹陷,下巴上青色的胡茬扎手,皮肤也几乎失去光泽。
怎么这么傻?
温阮的指尖柔和地抚平他眉心的褶皱,抬头对林怡说:“停止治疗吧。”
“什么?”不仅是老先生和林怡,连站在门口的保安队长都吃了一惊。
这么长时间的忍耐与等待,竟然就这样放弃,半途而废吗?
林怡急急地解释:“小软,我知道你不忍心他受苦,但这个心理锚点存在一天,他就有可能被对方控制,你……”
“我相信林姨,相信中心的医生,可以帮他解除锚点,但不是现在。”温阮的态度很坚决,“我知道你们有自己的专业规范,但他现在,把自己逼得太狠了。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崩溃。因为对他而言,暴力,永远是最后一个选择。”
他轻轻抚了抚宴凌舟的头发:“让他醒过来吧,至于案子,我可以帮助你们。”
“你?”
连站在门口的保安队长都忍不住了:“小朋友你不要乱说话啊,他遭遇绑架的时候你才出生吧,你怎么可能帮我们破案?”
而就在此刻,石骁终于气喘吁吁地赶来。
“拿来了拿来了,小软你看看是不是这本?”他递上手中的剪贴本。
“是的,谢谢石老师。”温阮小心地起身,将宴凌舟安置在沙发上,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团了团,让宴凌舟抱在怀里。
“林姨,我找到了一份关键的证据,我们先找个地方谈谈好吗?”
林怡和老医生对视一眼,老医生点点点头:“可以,原本今天的治疗到了这个地步,强行套取信息也不一定会成功,不如你们先看看新证据,我们再做后续的调整。”
他朝林怡挥挥手:“你们到办公室去谈,我来唤醒他。”
林怡还有点担心,老先生哈哈笑了起来:“没事没事,唤醒程序涉及心理深层,不至于触发他的暴力反应。这不是还有保安队长在嘛,要不让他多找几个人来,我们再开始?”
温阮回到沙发边,学着宴凌舟平时的动作,揉了揉他的短发:“不会的,他很快就会好了。”
跟着林怡来到办公室,他先拨了视频电话给高砺寒。
“爸,我找到一个很关键的东西,宴凌舟当年虽然被种下了心理锚点,但从内心里是很抗拒的,所以他养成了收集票据的习惯。每一张票据上的日期,都是他认为和自己或此事相关的证据。A市的豪门都是通的,那些被骗的富二代他大都认识,拿这些日期去寻找共性,或许会有突破。”
他在视频里慢慢翻动着那本剪贴本,高砺寒立刻认出了几个关键的日期。
“你的推论很有价值,”视频里,高砺寒找来同事,打开了从笔录中摘出的重点记录一一比对,“这里的很多日期,确实和那些受害者有关联。我立刻找人,不,我亲自过去拿证据,你们先扫描一份发到加密邮箱。”
“好,我已经让石老师扫描了一份,直接发给您。”温阮抬头看向高砺寒:“爸,在这个证据的基础上,我有个想法。”
“说说看。”高砺寒点了点头,多年的刑侦经验告诉他,决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有用的线索。
温阮笑眯眯地转头:“林姨,你最厉害了,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温阮离开办公室的时候,那位保安队长正站在办公室门前。
温阮微微一愣了,立刻认出了他。
“今天辛苦了,您的手没有受伤吧?”
保安队长脸上掠过一丝尴尬:“咳,学艺不精,让你见笑了。”
“不,能和世界冠军交手而不败,您也好厉害。”温阮温和地安慰他,又好奇问:“他醒了吗?你是来带我去见他的?”
“对,宴先生已经转移到普通病房,我带你过去。”
精神中心六楼以下都是研究部门,普通病房在较高楼层,温阮一边问宴凌舟的情况,一边跟着保安队长进入电梯之中。
电梯门缓缓关闭,温阮回头去看保安队长:“原来他很喜欢和你聊天啊,那他提起过我吗?”
“当然提起过,他说过,你会很听我的话……”
缓慢上升的电梯里,保安队长的身形遮挡住摄像头,在温阮眼前做出一个复杂的手势。
少年的眼神涣散片刻,又重新聚拢:“你刚才说什么?”
电梯停在十楼,铁门开启,又被保安队长按住了关门键,开始下行。
“没什么,”保安队长微笑,“我送你出去。”
“哦,谢谢,你们服务也太周到了。”温阮一脸乖巧,“你帮我告诉宴老师,今天没见到他挺遗憾的,下次我一定先预约再来找他。”
“嗯,我一定会转达。你也可以加一个我的微信,我可以把探视时间表发你。”
看着新添加的微信联系人,保安队长抬头挥手,向离开的温阮微笑。
等对方上了出租车走远,他后退一步,没入建筑的阴影中。
[锚点已经种下,但他说的那个关键证据很难接触,后续怎么办?]
手机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发出震动。
[准备最后的计划吧。]
半个月后,锦秀大厦。
刚刚结束的朗迪金融科技峰会上,宴凌舟的投顾产品一经发布,便引起了业内无数人的关注。
在会后举行的晚宴上,宴凌舟和石临夏一出现,各色人群包括媒体便都注意上了。
宴凌舟一袭高定西装显出好身材,石临夏的拖尾晚礼服长裙则吸引了大半个宴会厅的注意。
“为什么要穿这套?”石临夏微笑着和人打招呼,话语从咬着的后槽牙旁挤出,“我觉得自己穿西服,比你们男人帅多了。”
宴凌舟拿起侍者手中的香槟:“当初定做裙子的时候你不是挺兴奋?那么好的身材你就不显摆一下,欺负欺负你的老东家?”
“怎么,显示我在他家做得辛苦,在你这儿更辛苦才能穿上这条小裙子?”石临夏继续咬牙切齿。
“那倒不是,”宴凌舟的目光掠过甜品台,“这裙子上的钻石抵得上你在原公司三年的工资,你去他面前晃等于告诉他,他连件衣服都不如。这就是裁掉大动脉的酸爽。”
“啧,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石临夏跟他斗着嘴,目光突然一闪,“诶,那不是你家温阮吗?怎么穿得像个waiter?”
怎么可能?
宴凌舟皱着眉抬头,不远处的甜品台边,几个半音的帅哥正微笑着为大家服务,台后的拐角处,少年挺拔的身影站在灯光与阴影交界处,正和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说着话。
等等,那不是——
宴凌舟的眸子瞬间紧缩。
“诶,小宴总——”一个声音在身旁响起,声音沙哑,尾音却低沉得让人难受,有种毒舌吐信一样的嘶嘶声,“近期难得在社交场合见到你,是因为抢了自家的生意而被爷爷禁足了?”
宴凌舟却连看都不看他,给石临夏打了个手势,便继续向甜品台走去。
“宴凌舟!”那人暴喝,“好歹我也算是你业内的长辈,平日里对你多加照顾,你这是什么态度!”
他的声音大得离谱,直接盖过了宴会厅舒缓的背景钢琴声,人们的眼光纷纷向他俩投来。
“原来是钱总。”石临夏笑了,“您还记得自己是宴总的长辈啊,当初欺负人家小孩子的时候,也是本着照顾的心去的?”
石临夏的话像是一颗石子,在宴会厅里激起一片涟漪。
“钱总?哪个钱总?”
“钱家的那位钱显曜吧,二十年前被宴家打得稀烂,据说是出国了,在国外也过得艰难,这几年才慢慢好起来。”
“不至于吧,钱家以前也算是国内数一数二的,二十年都不能出头,国外的环境那么差吗?”
“呿,什么啊,德行不行呗。据说他惹上宴家,就是因为绑架了宴家的两个孩子。”
“好了好了别说了,他脾气可不好,二十年前就是著名的炸药桶,报复人不择手段的……”
私语声四起,有些人的声音并没有掩饰。
而身陷漩涡中央的两人却似乎并不在意,宴凌舟正着急地往甜品台那边张望,钱显曜则紧随其后,甚至伸出手,直接搭上了他的肩膀。
宴凌舟脚下一顿:“钱老板,别逼我动手。”
“逼你又怎么样?”钱显曜此刻却像是碰瓷一般,直接拉住他的胳膊,还顺着他手臂回收的力道,直接向前一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哎我说钱总,你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碰瓷呢?”石临夏急了,伸手想要去拉他。
可钱显曜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拉着宴凌舟的衣袖,被他的步伐拉得在地面上滑了几步,都不肯起来。
宴家的保镖们跑进场内,想要把人拉开。
可钱显曜是彻底拉下脸了,他一骨碌爬了起来,一手还紧紧拽着宴凌舟的袖口,另一只手抓起甜品台上的食物,朝那些保镖丢了过去。
会场顿时大乱,奶油、果酱乱飞,女士们尖叫连连,就连一向淡定的那些商业精英们,也低吼着四处逃避,生怕被糊上一身奶油,在媒体面前出丑。
一再被阻挠,宴凌舟皱眉转过身来,一把拉起钱显曜的衣襟,只一只手就生生把他拎了起来。
他看着对方的眼睛,几乎是从后槽牙挤出话音:“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钱显曜沾了一脸一手的奶油,却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滑稽。他拉扯着宴凌舟的衣领,费力地抬起身子。
不知道他趁乱吃了什么,此刻的他脸上竟然呈现出一片青白,嘴唇嚅动间,一股奇怪的气味喷出,直逼宴凌舟的面孔。
像是低温蒸馏的曼陀罗花蜜,掺杂着冷榨苦杏仁的腥甜。
宴凌舟被那气味冲得一怔,目光有片刻的散乱。
白色的泡沫从钱显曜的口鼻中溢出,但他在笑,笑得像是一条阴谋得逞的毒蛇:“我当然是要报复啊,你以为我当年就真的失败了吗?宴凌舟,宴家没教过你这个吧,伯伯今天给就你补补课——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保镖们终于穿过人群,七手八脚地将钱显曜拉开。
就这么一耽误,宴凌舟再次抬头时,温阮已经不见了。
他再顾不得这混乱的一切,快速绕过甜品台,向后厨跑去。
穿过明亮的后厨,穿过昏暗的备品仓库,冲开酒店的员工后门,一辆T斯拉 Model S Plaid就停在不远处。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让一个大一的学生开车,谁知道他驾照考了几次才拿到,到底有没有上路的能力。”
宴凌舟的声音传来时,那个中年人刚刚把温阮塞进车厢,回过头来。
这是一位典型的知识分子,戴着一副无框眼镜,嘴角时常含着笑,看起来儒雅俊秀,温和可亲。
他回头看着宴凌舟的眼是温柔的,像是在看家中的小辈,随时会因为你的一句话而温和点头,不吝夸奖。
而就在这样的时刻,他还是笑着,朝宴凌舟招招手:“来,让我看看你长大了多少。”
话音柔和,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力量,宴凌舟不由自主地向他走去。
“长这么高,还这么有出息,不愧是我当年选出的孩子。”他像个慈祥的老者,满意地看着宴凌舟,“不过现在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我们等会儿再叙旧吧。”
他朝着黑暗挥了挥手,一个高大的男人从阴影中走出,正是精神卫生中心的保安队长。
宴凌舟冷笑一声:“这位仁兄可是我的手下败将,你就真的没有其他人了?”
中年人笑了:“田忌赛马的故事你一定不陌生,他虽然打不过你,但看管温阮绰绰有余。孩子,别把世界想得那么天真,你的对手,是我。”
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动作,还是他的声音,宴凌舟的眸子里又是一片恍惚,隐隐的头疼在眉尾聚集,像是两把逼近的匕首,冷冷炫耀着,时刻都可以直接插进他的太阳穴中。
“开车吧,”中年人坐进副驾,“别逼我伤害温阮。”
身后传来隐隐的呼叫声,终于有人发现了他们的失踪,沿着后厨和员工通道跑了过来。
“宴凌舟,不要听他的!”林怡的声音气喘吁吁,“他打不过你,揍他们啊——”
后视镜中,中年人的目光鄙夷又厌倦,似乎正在审查一篇漏洞百出的学术论文。
“现在的学术圈真是令人唏嘘——这种草包也能被称作是现代的心理专家?”
林怡本来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听到他这句评价,不由得眼前一黑,破口大骂:
“施微名,你个冒牌货你得意什么?当初在进修班就不是我对手,现在说什么大话!把我的病人还给我!”
施微名脸色一沉,看向宴凌舟:“开车!”
T斯拉扬长而去,林怡刹住步子,扶着膝盖喘气:“你给我等着,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车厢内,温阮有些紧张地看着开车的宴凌舟,过了一会儿,又去瞪坐在副驾的施微名,倒是没把保安队长当回事。
“怎么,有问题想问?”施微名半侧过头,余光却依然锁定在宴凌舟身上。
“你这是……催眠他了?”温阮毫不畏惧地提出问题,“可林姨说,他意识深处的催眠锚点,用语言和动作都无法唤醒,你是怎么做到的?”
虽然这是个傻问题,但施微名仍然很耐心地解释:“嗅觉。嗅觉是唯一不经过丘脑而直接与边缘系统相连的感觉通道,这意味着气味能快速激活情绪和记忆中枢。林怡肯定也想过利用这一点来解除我种下的心理锚点,但世界上气味千千万,香气的调配也存在一定的随机性,谁敢保证能调出和我在施术时一模一样的味道?她说无解,倒也算合适。”
温阮像个好学生似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所以刚才那位老人的一番胡闹,其实是你安排的。毕竟现在他受到严密保护,连吃饭喝水都有人专门检查,只有在混乱时,才能用气味激活他。”
“说的很好。”施微名不吝夸奖,“你的悟性不错,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会很坦诚地邀请你参与我的工作。”
“你的工作?利用催眠术敲诈勒索吗?”温阮抱起双臂,“我才不要,太丢人了。”
没想到施微名竟然笑了:“我喜欢你的坦诚,年轻人总要经过这一关的,只有遭遇了社会的毒打,才会真正理解一些事情。”
看到温阮撇了撇嘴,他笑得更开心了:“看到你,感觉就像是看到了几十年前的自己,热情、天真,相信所谓的原则和底线。”
“但是,当我看着母亲在病床上因为凑不出手术费而抽搐;当我连续三个月,每天只睡三小时就为多送几单外卖;当我拼尽全力终于以心理治疗师的身份工作,却发现富人的一条狗都比我的命值钱时,我突然明白了这个世界的真相:所谓底线,不过是弱者自我安慰的枷锁。”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这也是今晚第一次,他的脸上出现属于自己的表情:“我也曾经和你一样单纯好骗,跨出第一步时手脚都在发抖,可后来呢?母亲的止痛药换成了进口的,房租能一次交满半年了,我能把那些欺负我、看不起我的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了。即便现在重新让我选择,我想我会比以前更快决定走哪条路。”
第69章 第 69 章 到了八十岁,他也依然会……
第六十九章抓捕
T斯拉在空旷的大道上飞驰, 街边的路灯从车窗前快速闪过,行进路线的尽头,是宴家的私人机场。
在施微名的暗示与控制下, 宴凌舟一边开车, 一边安排好了私人飞机的航程。
事情进展得太过顺利, 施微名反倒皱了皱眉。
“航线的申请不需要时间吗?”
宴凌舟的回答,是在后视镜里看了眼温阮。
保安队长皱起眉:“你看他干什么?”
后视镜里,宴凌舟的面上掠过一丝尴尬:“我之前申请过航线。”
保安队长扭着头,看看宴凌舟, 又看看一头雾水的温阮, 突然福至心灵:“哈,原来早就想好了今晚私奔?”
宴凌舟的眼神暗了暗:“抱歉宝贝, 原本想给你个惊喜的。”
与温阮眼神相对的那一刻,他的目光闪现出一刹那的挣扎,似乎就要清醒过来,T斯拉也随之减速。
“控制好他!”施微名瞪了保安队长一眼,手中的小瓶挥动, 车厢内苦杏仁味弥漫。
闻到这股气味, 宴凌舟的挣扎立刻被压制,而保安队长也控制住了温阮。
T斯拉在车道边缘颠簸几秒,再次沿着大路平稳行驶。
机场很快就到了。
高杆泛光灯将眼前的道路照得雪亮,那辆T斯拉一直开到飞机的舷梯旁才稳稳停下。
施微名收起手中的小瓶,向后排看了一眼。
温阮的目光迷茫, 面上的表情变得更柔和了。
他本就乖巧,此刻更是露出一番依赖的表情,仿佛自己没了主心骨,菟丝花一样渴望攀附, 甚至挽住了保安队长的手臂。
宴凌舟脸色阴沉,但并未有任何自主的行动,跟随着施微名,踏入机舱。
这架波音BBJ的内部空间很大,乘坐区设计成商务吧台的模样,真皮沙发柔软舒适。
空乘露出标准的微笑:“宴总,接到您的电话后,我们已经启动了增加乘机人数的紧急报备程序,可能还需要几分钟才能收到批复。”
保安队长猛地紧张起来,却又不敢表露,只是去看施微名。
施微名却松了口气。
之前实在是太过顺利了,但现在看来,宴凌舟是真的计划好了带温阮旅行,此刻因为增加人数而重新报备,这才是合理的程序。
他亲切地笑了起来:“真是不好意思,因为要顺手带上我们,扰乱了你原先的安排。”
宴凌舟向空乘摆了摆手:“计划批复就直接起飞吧,没事不用过来。”
四人在沙发上坐下,气氛却十分诡异。
一对情侣分坐在沙发两端,中间的两人却背对着背,一人看着一个,空气都变得紧绷。
宴凌舟紧紧盯着施微名,似乎想做点什么,却半天都没能动作。
“施先生,我们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宴凌舟的脸色冷淡,似乎想要挣扎,却无济于事。
“你是说你想法和行为的背离?”施微名微笑起来,“你现在虽然有自己的想法,也许在心里已经演练了无数回如何打倒我,但到了行动的时候,却总是无法动弹,对吗?”
宴凌舟不忿地点了点头。
“人的潜意识是很奇妙的。”施微名微笑着,“我曾经看到过一个患者,全身上下都很健康正常,他自己也很希望能和普通人一样行动,但他就是站不起来,只能倚靠轮椅行动,因为他的潜意识认为,他是一个不能走路的人。”
“而我,现在控制的就是你的潜意识,早在你八岁的时候,你的潜意识里就种下了不能伤害我的命令。不必多费力气了,你挣脱不了的。”
“那温阮……”
“他的情况其实和你差不多,只不过锚点刚种下不久,还不算稳定,”施微名笑了笑,看向温阮,“看着乖巧,倒是个挺有主意的孩子,小时候身体不好吧,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想法还挺多。”
沙发另一边的温阮果然有点待不住,轻轻地晃了晃身体,低声嘟囔着:“好闷啊,你们不能说点轻松的吗?搞得人家好紧张。”
宴凌舟立刻打开了手边的音响。
浪漫的小提琴曲轻柔地响起,气氛却依然没有缓和,保安队长甚至又在温阮眼前暗示一番,温阮撇了撇嘴,安静坐下了。
就在这样的气氛里,震动突然传来,广播里机长通知大家,航线已获批准。
加速的推背感传来,飞机腾空而起,继而平稳飞行。
“成了吗?”保安队长这时才狠狠松了口气,“施老师,我们这就没危险了吧?”
“成功大半吧,但切不可掉以轻心。”施微名推了推眼镜,淡淡瞥了眼温阮,讽刺道,“爱情还真是伟大,不过是一点点对恋人的愧疚感,居然就能在我的心理控制中敲出裂痕来,刚才的情况,绝不能再发生。”
他示意保安队长解开安全带,保持对温阮的控制:“后续过程中,还要把这两人看好。一个是大家族的继承人,一个是专案组和顾问家的小辈,拿捏着他们,对我们有益无害。”
“哈哈哈,这哪里还需要拿捏?”保安队长偏头看了眼紧紧抱着自己胳膊,一脸乖顺的温阮,笑得猥琐,“是不是我刚才暗示做过火了?这完全是赖上我了,撕都撕不下来嘛!”
三角眼转了转,保安队长转向温阮,色眯眯地笑着:“怎么,想跟我?倒也不是不行,把我伺候舒服了,我就带你一起走。”
他说着便要去摸温阮的脸,却被他偏头避开。
温阮依然拉着他的手臂,却看向施微名:“您刚才说我天真单纯,其实我感觉也不是啊!而且,你那种跨越阶层的法子好累啊,风险还那么大,是我我才不选。”
施微名差点气笑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真理喂到嘴边了,居然还要坚持自己那点浅薄。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仿佛肉食者在捕猎时,咬断脖子之前的最后关头,突然产生了一点恻隐之心。
他温和地问道:“那你要怎么选?”
温阮狡黠一笑:“当然——是找一个有钱又能打的男朋友啊!”
或许是这答案太过无厘头,完全出乎施微名的意料,他不由得怔愣一秒。
然而就在这一刻,温阮腰间的安全带猛然弹开,拖着保安队长的胳膊猛然下蹲,一个标准的德拉转前摇上顶,直接把保安队长从头顶蹬翻在身侧的过道上。
没等他反应过来,温阮已经起身骑乘,将拉拽转为双手控腕,转身、夹腿、后仰,十字固成型。
就听咔的一声,保安队长的胳膊被他生生掰断,惨叫声在机舱内回荡。
而另一边,宴凌舟也扑向施微名,几下就把人生擒,还来得及过来帮温阮控制住狂怒的保安队长。
“怎么可能?温阮他,他……”施微名被困在座椅中,惊骇地瞪着眼睛。
“我明明就被你控制了对吗?”
温阮笑眯眯地站起身,像个上课时虚心求教的好学生,面对老师的疑问,正在表达自己的观点:“施先生,二十年前,您在宴哥脑中种下心理锚点,来抵抗二十年后他可能接受的治疗,为什么就无法相信,我在半个月前给自己种下心理锚点,来抵抗今天的你呢?”
“半个月前……”施微名皱起眉,却突然看向保安队长,“那天他去精神卫生中心……”
“对!”温阮开心地点头,“就是在他控制我之前哦!”
施微名目眦欲裂,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一个男声却突然插了进来:“小软,可以了,反派死于话多。”
“哎,您怎么能说我是反派呢?”温阮不满,“刚才要不是我闹着要开音乐,你们上来的声音就被发现了!我可是大大的功臣。”
他邀功似地笑了笑:“不过我演爽了,谢谢老爸!”
机舱内脚步声起,高砺寒和几个全副武装的武警战士冲了进来,闪亮的手铐牢牢拷住两人的手。
宴凌舟直到此刻才终于放松下来,却一伸手臂拉过温阮,把人揽在自己身边。
想要紧紧握着他的手腕,却又怕捏疼了他,他的手攥住又放开。
在他不知所措的手心中,温阮轻轻挣动手臂,从他的大手中脱出。
是在父亲面前不好意思吗?宴凌舟暗忖。
然而下一秒,那只手却主动贴上了他的手掌,手指插入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飞机似乎拐了个大弯,机长的声音再次传来:“请大家坐下系好安全带,我们马上要降落了。”
两个犯罪嫌疑人被摁进座位里,几个武警却根本不在乎飞机降落的颠簸,依然将两人控制得牢牢的。
他们每个人都戴着战术头盔,全封闭式无线电耳机,全副武装,根本不给施微名一点施展心理干扰的机会。
在这如临大敌的气氛下,飞机平稳落地。
几秒钟后,机长亲自从驾驶舱出来,替众人打开机舱大门。
“咱们还在A市啊?”温阮探头看了眼机场,“刚才明明感觉起飞了的。”
“一直在机场上空盘旋。怎么,不想走?”宴凌舟轻声问。
温阮探头看了眼高砺寒,附在他耳边悄声说:“好不容易坐专机啊,怎么能不跑远点?”
他说着话,手指却捏住了宴凌舟西装的衣襟,指尖轻轻剐蹭着衬衣的布料:“我们都好长时间没见了……”
为了这次计划,他们自那日在医院见面之后,就再没见过面。
好不容易在酒店重逢,却连手都没能碰一下,只能相互配合着骗人。
别说宴凌舟,温阮都就觉得委屈。
美色在前,宴凌舟显然大为意动:“也不是不行,但是他们……”
两人还挤在座位上窃窃私语,特警们押解着两人鱼贯下机,高砺寒到了舱门前,回头轻喊:“温阮。”
温阮从座位后露出一双眼睛,乖巧地眨了眨。
高砺寒一向严厉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把他们押解回去后还有手续要办,你们把手机开着,叫你们就赶紧回来。”
这就是……给他们放假了?
温阮眼中顿时充满笑意:“谢谢爸爸!”
宴凌舟则直接站了起来:“谢谢高叔叔。”
“谢什么,都是一家人。温阮,你一周后就开学了,不要玩太疯。”
私人飞机在笑声中再次起飞,等到飞行平稳,温阮解开安全带,好奇地四处寻宝。
舱室小门被推开,温阮惊喜:“这里居然还有床?”
话音未落,他已被宴凌舟一把抱起,两人一起滚倒在那张大床上。
“宴老师,请问你在干什么?”
“我有个学生,刚才用柔术打倒了一个壮汉,这让我感觉有点不可思议,”宴凌舟撑在他的身前,“所以我要测试一下,他是不是作弊了。”
“作弊?”温阮瞪着眼睛看他,“我可是苦练了半个月呢!连石老师都说,我现在有和你一战之力。”
“真的?”宴凌舟挑了挑眉,“那我倒真要试试。”
大床变成了私人教学场,老师和学生都认认真真。
只是,尽管温阮用完了所学的所有技巧,却还是没有获胜的机会。
宴凌舟居高临下,捏着他的下巴:“软软,现在应该说什么?”
温阮整个人汗津津的,被强壮的男人按在大床中央。
他眨眨湿润的双眼,勾身咬上他的喉结:“老公,轻点……”
这一场搏击结束时,温阮已经全身乏力,被宴凌舟抱进浴室的时候,已经迷迷糊糊。
“不要紧吗?”宴凌舟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打开淋浴,将两人都笼罩在热水之中。
“没事,我体力好着呢。”温阮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任由宴凌舟给他涂上沐浴露,“改天我们再打。”
宴凌舟无奈轻笑:“好,一定陪你打,我说的是刚才的精神抵抗,辛苦吗?”
“啊啊啊啊啊——好累啊,好累好累!对抗催眠简直太辛苦了!”
那日他在精神中心的办公室,和高砺寒定下这个以身诱敌的计划时,林怡就警告过他。
虽然她种下的精神锚点可以帮助温阮抵抗嫌疑人的催眠,但为了演得逼真,他必须开放一部分精神,任由对方控制。
而且在施微名这位专家面前,他不可能使用任何辅助工具甚至抵抗技巧,只能纯靠心理。
温阮转了个身,搂住宴凌舟的颈脖:“呜呜呜,我只体验了半个月就感觉生不如死了,你这么多年是怎么扛过来的啊?”
躯体的温暖驱散了身体的疲惫,而暖心的话语,突然让他有了种不吐不快的冲动。
他微微低下头,捏起温阮的下巴:“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温阮歪了歪脑袋:“这还需要解释吗?”
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又开始纠结了。但温阮并不在意,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宴凌舟闭了闭眼睛,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水滴:“林姨的老师说过,因为经过了太长的时间,施微名在我意识中种下的锚点,虽然现在能暂时用其他手段覆盖,但很可能不能根除完全,你就不怕吗?”
温阮伸出手,抹去他脸上的水珠:“我为什么要怕?他在你意识中种下的锚点不过二十年,大不了,我们用另一个二十年来改掉它。林姨也说了,潜意识控制就像是写代码,总能用其他的代码来攻陷和取代。你不是很厉害的黑客吗?要不你把锚点改一改,就改成……”
他转了转眼眸,凑上前去,踮着脚亲了亲宴凌舟的额头:“改成——男朋友主控程序,你不是总说要为我服务吗?现在给你个机会。”
男生的目光晶亮,映照出宴凌舟的身影,眸中的那份笑意,将原本悲观的未来也照得明亮、分明。
他看着温阮眼中的自己,认真地点了点头:“好,我会努力,用一个二十年,两个二十年,无数个二十年,都为了我家的温阮大人。”
“乖——”温阮满意地拍拍他的后颈,“现在的第一件事,你的温阮大人现在要睡一会儿,剩下的事就都交给你了。”
他说睡就睡,等宴凌舟把他擦干抱出浴室,温阮已经打起了小呼噜。
小心翼翼地将男生放到枕头上,宴凌舟毫无睡意,撑着手臂,静静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他撑起身体,唇缓缓滑过温阮的额头、鼻梁、唇珠,在他的唇上缓慢停留。
温阮被他吵醒,却没有睁开眼睛,只是伸长了胳膊,摸索到宴凌舟的手臂。
像是摆弄大抱枕一般,他抓着宴凌舟的手臂,一条塞进自己的脖子下,另一条揽上自己的腰。
而他自己,在男人的胸膛上蹭了蹭,终于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再度睡了过去。
宴凌舟再不敢乱动,就着这个姿势,把人抱紧。
虽然方才的对话有开玩笑的成分在,但他贪心,把对方许给他的二十年,变成了四十、六十、八十……
到了八十岁,他也依然会贪恋温阮的温暖。
好想永远,永远也不分开。
第70章 第 70 章 以后我养你
接下来的日子, 温阮感觉自己生活在天堂。
没有什么,比大冬天的,在赤道边的美丽海岛上度假, 更让人惬意的了。
他甚至把奶奶也接了过来。
清凉的海风吹过椰林, 树影轻轻摇摆, 祖孙俩就坐在水屋旁的树下,喝着清凉的果汁,拉着宴凌舟一起玩大富翁。
“哈哈哈,那块地是我的, 而且, 我早就升到了最高级,交钱!交钱!”
温阮指着代表宴凌舟的小人笑了半天, 自己动手把宴凌舟所剩无几的“钞票”扒拉过来,抢走一大半。
“你又忽悠他!”奶奶嗔怪地拍了一下温阮的手臂,看向宴凌舟手里的“牌”,“你不是有免租卡吗?这个时候还不用,真等着破产?”
宴凌舟看了眼温阮手里花花绿绿的卡片, 不动声色:“没事, 我的就是他的。”
奶奶脸一沉:“那你俩就是联合起来对付我咯?”
“哎呀,谁敢欺负我们最漂亮聪明的老太太?”温阮把自己手里的“钞票”一把都塞在奶奶手里,“我的就是你的,我们俩才是一伙的!”
奶奶瞪了他一眼,起身:“我才不要和小强盗一伙!你们自己玩吧, 老年人没那么多体力陪你们,我去睡午觉了。”
“啧,小气的老太太。”温阮把棋子收进盒子里,蹭到宴凌舟身边, “下午我们玩什么?”
宴凌舟看了眼太阳:“想去潜水吗?昨天看你浮潜没玩够。但今天太热了,浮潜会晒伤。”
“不想潜水了,”温阮没骨头似地靠在他身上,“太热了不想动,想让老公为我服务。”
“怎么服务?”宴凌舟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在腰下的位置停了停。
“那就要看你了。”温阮眯着眼睛,“服务好的话有奖励。”
奖励立刻到来,温阮被吻得气喘吁吁,连连推着宴凌舟:“进房去进房去,老太太还没睡呢。”
宴凌舟低低地笑:“老太太还没睡,你是打算去吵到她睡不着吗?”
“谁吵了?”温阮捶了他一拳,“我一向是安安静静的好宝宝。”
“安静?”宴凌舟扬了扬眉,“是我记错了吗?昨晚有人动一下就叫一声,动一下爱就叫一声,而且好大的声音,被客厅里的动静吓到,就抓了我的手去捂嘴,结果还是在我手心里哼哼……”
“那还不是你不肯停!”温阮红温了,“要不是你像个打桩机似的一直顶,我会叫吗?你太讨厌了我不要理你。”
他伸手推推推,把宴凌舟推开,自己翻身不理人。
“不理我了啊……好可惜。”宴凌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昨天你说适合滚一滚的地方,我专门布置好了,又凉快,又隐秘,还放了好多好吃的大芒果过去……”
背对着他的温阮,耳朵早就竖了起来,心里直痒痒。
可这不是还在生气吗?不理就是不理!
等他说到芒果的时候,温阮突然咽了下口水:“不是说补给船今天到不了,没有芒果吃了?”
“补给船的确到不了,但绵绵听说你想吃芒果吃不到,冒着风雨带着一筐芒果飞过来。它要是知道你不吃了,不知道会多难过。”
“谁说我不吃了?我连你的那份也要吃掉!”温阮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就往小树林里钻,“那是绵绵的一番心意怎么能辜负?”
宴凌舟看着这只小馋猫哧溜一下跑远,忙追了上去。
海岛的阳光灿烂,但树荫下却十分舒爽。
温阮站在林中草地的边缘,看着精心准备的水果大餐、舒适的帐篷、地垫,还有那一簇簇显然是才运来不久的鲜花,缓缓转过身来,抱住了宴凌舟的腰。
“芒果是我的。”
“嗯。”
“但是,你可以吃我。”
宴凌舟没有回答,只是抱起他,再拿上一个香甜的芒果,钻进了帐篷之中。
等到两人再次返回水屋附近,岳奶奶已经午睡起来,靠在躺椅上打电话。
温阮在她背后笑:“老太太业务真繁忙,都到岛上来度假了,还有人电话追过来,也不知道要谈多大的生意。”
“就你嘴贫。”奶奶回过头来,“是老乡亲的老张,说是钢厂的陈主任过几天回来,我要打听的事情,他可能知道内情。”
“那我们提前回去吗?”温阮回头去看宴凌舟,“反正我也要开学了,早一天晚一天无所谓。”
“那就先回去吧。”宴凌舟十分爽快,“想来这里玩随时可以,等你假期的时候,我们再接上奶奶一起。”
回到A市的时候,正值晚高峰,从清净的海岛一下子回到繁华喧闹的都市,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刚离开机场,宴凌舟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他垂眸看了一眼,直接挂断。
但铃声再起,催命似的一声接着一声。
“你接吧,不用顾忌我们,”老太太发话了,“即使是不想做的事,靠逃避永远不是办法,解决掉更心安。”
宴凌舟点点头,接起了电话。
“凌舟,你跑到哪儿去了!”宴云峰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知不知道这几天多大乱子?不想回家了是不是?”
宴凌舟皱眉,将手机拿远了些,温阮和奶奶对视一眼,悄悄给小李发了个消息:“宴家近期出什么事了吗?”
小李很快回复:“还不是宴总大伯闹的,之前就找到媒体说咱们宴总抢生意,没有资格继承宴家,上次你们设计抓了施教授,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搞到一盘当年宴总做治疗时的录像带,说是要在家族里公布出来,说宴总有精神病,不能做继承人。折腾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让他儿子继承宴家么?那也要看宴哲有没有那个本事啊!”
像是呼应似的,宴凌舟的手机中传来宴云峰的怒吼:“现在,你马上给我回宴家!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好商量的?你回来,说几句安心的话,大不了承诺,分点股份给那些堂哥堂弟,安排些职位,让他们给你打工。”
他顿了顿又不放心地问:“那盘录像带到底什么东西!你赶紧回来处理!”
宴凌舟应了一声,收起手机吩咐司机:“先去A大。”
司机有点为难。
从机场到宴家别墅可以直接走三环,可要去A大,还得穿过晚高峰的堵点,再拐回宴家,都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不用了小宴,你把我们放地铁站就行,小软……”奶奶看了眼温阮的表情,“怎么,你也想去?”
温阮点点头:“他家人挺凶的,又有血脉压制,我怕他吃亏。”
司机差点把刹车当油门踩。
任谁听到这句话,都会吓死的好不好?
就算不提世界冠军的身份,宴凌舟在生意场上的杀伐果断,说他会吃亏,谁会相信?
但岳奶奶却认真地点了点头:“说的也是,小宴这孩子太老实,是得你去给他打个辅助。反正现在你的身份是他男朋友,在他家是过了明路的,去捣捣乱挺合适。”
“什么捣乱啊!我明明是去做骑士的!”温阮不满,转念又抓住奶奶的手,“可我不能放您一个人在外面,要不您跟我们一起去,大不了坐车上不下来,还可以帮忙望风,万一我们要打着架出来就可以快速上车跑路。”
奶奶被他逗笑了:“让你去捣乱又不是去他家抢劫,还望风跑路,奶奶可不做那么没品的事情。”
方才车内的气氛还焦灼,可祖孙俩这一番话,生生把那张密不透风的网给扯了个大窟窿,原本沉沉的心情,现在也感觉松快了许多。
宴氏老宅位于东城郊区,是A市早期开发的一块别墅区。
宴氏拿到这块地的开发权后,划出近一半的位置兴建私宅,另一半则做成矮小的别墅,拱卫在宴宅周边。
二十年来,这里一直是A市地价最高的地区,和宴氏有业务往来的商人们趋之若鹜。
只是周边几经兴衰变换,宴氏大宅依然屹立在地块中间,王者般俯瞰他治下的土地。
进入宴氏领地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夕阳的光晕渐渐离去,园林和大宅缓缓显露出暮年般的疲惫。
今晚的宴氏大宅,灯火通明,宴氏族人全都聚集在大厅中,面色紧张。
“爸,您不要再溺爱凌舟了,这孩子养不家,就是个白眼狼。”老大宴兆雄劝着老爷子。
“什么家不家?”老三宴昌权猛地抬起头来,“凌舟难道不是我们宴家人吗?百分之百是我的种!你不就是为了你儿子宴哲?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你该不会还想搞什么嫡长制吧?大清早亡了,当然是有才才能当继承人!”
“有才,那也要为了宴家着想才行啊!”大嫂忍不住插话,“弄个神经病来主持宴家,你们就不怕哪天被他给卖了?”
坐在上首的宴老爷子面色铁青,抬头瞥了眼墙角的座钟,向身边的助理扬了扬眉。
“已经到了,”助理弯着腰,恭敬地回答,“但小少爷还有客人,需要点时间安顿。”
客人?宴云峰的眉皱紧,凌舟做事一向干净利落,这种时候,怎么会还带着客人?
疑问还在他的心中盘旋,他就看到了那个少年。
看起来乖巧可爱,实际上浅薄无知的小孩。
年都过完了,凌舟居然还没甩了他,看来还有点本事。
宴老爷子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讽刺。
正好,今天这场景,他必定会被吓得弃凌舟而去,让我这个孙子好好体验一下,血浓于水才是正理。
宴兆雄显然也发现了宴凌舟的到来,再懒得和三弟斗嘴,铁青着脸:“你总算到了,让这么多长辈等你,好大的面子。”
宴凌舟并没有回话,目光扫过大厅。
宴家的人都到了,宴老爷子坐在上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份精神鉴定报告。
温阮皱起眉,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宴凌舟的手。
“这是要干什么?审判么?”宴凌舟毫无畏惧地开口,“只是不知道,您又给我罗织了什么罪状?”
宴兆雄冷笑出声:“还需要我来罗织罪状吗?这是你小时候施微名为你做的精神鉴定报告,足以证明你自那起绑架案之后,就已经是个疯子了。一个疯子如何掌管宴家?今天,我们就是要告诉老爷子,你宴凌舟,绝不能成为继承人。”
“原来是这样。”宴凌舟的目光掠过宴老爷子,又收回,看向温阮,“如果我不是宴氏的继承人了,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
温阮眨了眨眼睛:“如果你不是宴氏继承人,我们是不是就不能来这座大宅玩了?”
“嗯。”
“也不能坐私人飞机去海岛?”
“还是……可以的。但我得先忙一阵子,把自己的生意稳定下来,然后才能有时间陪你去度假。”
“这样啊……”温阮的眼珠转了转,余光里,宴氏家族的各位,尤其是宴老爷子,全都紧张地盯着他。
温阮轻轻后退一步,宴凌舟的胳膊被他牵起,拉高。
“那你跟我走吧,”温阮的笑容灿烂,“以后我养你。”
什么歪理?宴老爷子瞪着眼睛,我宴家子孙,怎么可能吃软饭?
宴凌舟却笑了,他甚至回头,目光扫过满客厅的宴家人。
一开始,还是往日纠结与担忧的模样,待回转之时,已变得澄澈无畏。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转身,将那一群人全部抛在脑后。
“宴凌舟!”老爷子面色铁青地站了起来,“血浓于水,你今天真的要抛弃这些亲人吗?”
宴凌舟微顿,却未转身。
“爷爷,我很感激您从小对我的培养,但请您自己看看你周围的这些人,他们还能称得上是我的亲人吗?家里的小辈被一个犯罪分子诊断为精神病患者,长辈们的第一反应不是送医确诊,不是安慰和鼓励,而是趁机发难,夺走他所有的一切。”
宴凌舟的嘴角挑起一丝讽刺的笑:“爷爷,我以前不懂,那是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别人家里,不是我们这样的。”
他低头,看着和温阮紧紧相握的手:“但现在我知道了,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人和人之间也可以相敬相爱。而您一直说的,浓于水的这些血,不要也罢。”
两人进入宴宅不过几分钟,转眼就出来,留在车里的岳老太太有点吃惊:“给你们望着风呢,没有刀斧手埋伏,好歹多说几句话再出来啊!”
“不用啦,他家人都好凶的,”温阮笑嘻嘻地回答,“还是奶奶看起来最可爱。”
回程的路上,温阮坐在后座,叽叽喳喳地和老太太形容着刚才的情况有多惊险,气氛有多严肃,好像他们真的去了一趟鸿门宴,用尽力气才全身而退。
副驾上的宴凌舟,却在接了一个电话之后,沉默良久。
依旧是A大附近的小公寓,只不过这一次,宴凌舟买下了隔壁一家的房子,又重新简单装修一番,两人终于不用睡沙发和打地铺。
去和老太太道晚安的时候,岳奶奶朝温阮使了个眼色,温阮心领神会。
一洗过澡,温阮就缠上了宴凌舟。
要亲亲,要抱抱,一会儿赖在宴凌舟的腿上不起来,一会儿又趴下去折腾。
平时最怕累的人,今天特别配合,甚至还想搞点乱七八糟的花招,却被宴凌舟制服,老老实实回归正途。
终于再次洗过澡换了衣服,温阮撑着眼皮躺在宴凌舟怀里,在心里合计着,怎么开口才好。
可没等他想好,宴凌舟已经开口了。
“今天回来的时候,我接到爷爷电话了,他说对我很失望。”宴凌舟缓缓道,“说实话,我心里的确还有点纠结,宴家的那些人不用多说,我的亲生父母,这么多年,给他们的报答也算能还清八岁前的养育之恩,但爷爷是那之后,家里唯一支持我的人,年纪又那么大了……”
“把你爷爷接出来呗,”温阮在他怀里翻了个身,“其他人,让他们自己闹去。”
“他不会同意的,”宴凌舟从背后抱紧他,轻笑一声,“宴氏集团就是他的命,他把我丢了都不会丢掉他的集团,可不像你奶奶那么潇洒。”
“那是,我奶奶最好了。”温阮得意地仰头,拿后脑勺撞撞宴凌舟的下巴,“别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你爷爷主意那么大,等他出招了我们再应对。”
“嗯,”宴凌舟调了调位置,“明天要去钢厂那边吗?”
温阮的眼睛都闭上了,说话也开始含糊起来:“不用,奶奶说还要几天,明天我去趟学校。”
“好,我送你。”宴凌舟亲亲他的额头,“我明天有点事要处理一下。”
“嗯,晚上回来吃饭吗?”
“看情况吧。”
“好,”温阮蹭了蹭,“快睡快睡,我困死了。”
到了第二天,在校内很快办完事的温阮,却没有直接回A大,而是打车去了高砺寒所在的西城分局。
见到高砺寒,简单寒暄后,他就提出了要求:“爸,我能探视施微名吗?”
“你见他做什么?”
“有些事情,关于宴哥的事情,我想找他问清楚。”
高砺寒有一瞬间的犹豫。
专案组对施微名及其团伙的审问和抓捕已经结束。
他在二十多年的职业生涯里,利用职务之便,给几百名儿童种下了心理暗示,在一颗颗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卑鄙的暗门。
涉及范围之广,造成情节之恶劣,不论是道德还是法律,都无法容忍。
因此对他的量刑绝不会轻,这一点他自己也很清楚。
在这样的情况下,温阮去找他问话,他又会提出怎样的条件呢?
很快,温阮来到了看守所的探视室。
施微名穿着深蓝色的囚衣,已经在看守所住了一个多星期。
但他却依然儒雅温和,一见到温阮就笑了。
“我猜你有事求我,”他微笑着坐在探视窗口的另一边,拿起话筒,“是有关宴凌舟的吧。”
“当然啊,我又不是你的病人,”温阮耸耸肩,开门见山,“我想知道,宴哥小时候的绑架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施微名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温阮。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道:“为什么?”
“因为宴哥明明有两段被绑架前的记忆,所以我想,是你问出真相后,抹掉了那一切,然后用其他记忆的碎片代替了那一段,对不对?”
施微名笑了:“小朋友,你是电视剧看多了吧,以为我们在演盗梦空间?”
“是不是盗梦空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现代心理治疗技术下,替换一个人的记忆长达二十年,已经算是一个不小的奇迹了。施老师,您很自豪吧?毕竟连你自己都觉得,像是在演盗梦空间一样。”
温阮狡黠地眨了眨眼:“我林姨也是专家,她正在写这方面的论文,你难道没有兴趣,成为她论文中最完美的案例?”
“所以,你是打算用一个不如我的人撰写的论文来和我交换,这是什么逻辑?”
“没有逻辑,”温阮笑了笑,“我只是觉得,你做的这一切,应该让更多人研究,当然,是反面案例。”
温阮耸耸肩:“黑红也是红嘛。”
施微名静静地看着温阮,像是一个大人正在考虑一个恶作剧孩子的提议。
过了好久,久到温阮都有些想放弃了,他才又拿起话筒:“我可以告诉你当年的真相,但并不是为了什么案例和论文,而只是我的一点点私心。”
“宴凌舟的确是无辜的,而宴氏集团,活该接受教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