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莫办白事积累了大量人脉,即便他不怎么经营这些人脉,但打听个人算不得什么费工夫的事。
易蹴家境普通,父母都是工人,父母的父母也是工人,一大家子都住在工厂分的房子里。易蹴从小成绩就很好,像他这样的,一般初中就去好点的中学读书了,但他不知道是对自己太有自信,还是体谅家里的难处,初中他待在工厂的子弟校,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
据说中考前,南合一中就找上他了,想和他签合同。这种情况挺常见的,为了争取优生,几个重点中学的战役在初三下学期就打响了。南合一中是全市最负盛名的中学,虽然这几年正在被合星中学追赶,但至少在老一辈人心中,它还是第一。
易蹴虽然是子弟校第一,但全市排名还到不了和南合一中讨价还价的地步,换别人,肯定第一时间就签了。易蹴却做了个出人意料的决定,他不去南合一中,要等合星中学找来。他父母被他气了个半死,要知道,一旦和南合一中签了合同,高一的学费住宿费就不用愁了,这是南合一中给出的优惠条件,如果自己考,就没有这些优惠条件。
但易蹴吃了秤砣铁了心,非合星中学不读。家里闹了一阵,父母害怕影响他的心情,不吵了,可是一家人等到中考前,合星中学还是没找上门来。这下好了,易蹴只能自己考。也许是状态不好,也许是天太热,加上家里给的压力太大,易蹴没考好,虽然被合星中学录取,但没能拿到奖学金。
那个夏天对易蹴来说很不好过,父母动不动就把他拒绝了南合一中拿出来说,又念叨自己供他读书如何辛苦。可能受不了家里的氛围,他整个暑假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外面——打工、踢球。
学费住宿费,家里肯定是不愿意拿的,毕竟是他拒绝了南合一中,才多出来这笔开销。他打了两个月工,起早贪黑,勉强将钱凑齐了,整个人也结实了很多。父母不好再说什么,给他准备了生活费,开学那天还是高高兴兴送他去合星中学报到。
第一次月考,易蹴拿下班级第一,排名比一些实验班的学生都高。父母本以为他再努力一下,高二挤进实验班也不是没戏。但他再次想一出是一出,非要进校队,当体尖。
这次易家爆发的家庭冲突比易蹴拒绝南合一中那次大得多,但不管父母怎么骂,易蹴都不听,而且他经过一个暑假,长高长壮了很多,父亲意识到已经无法靠武力打压他了。
就这样,易蹴在老师和父母的多重反对中进入校队,以行动告诉他们,反对无效。
对易蹴如此出格的举动,易蹴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也觉得难以理解。
“蹴子以前根本不喜欢踢球,他喜欢打篮球,我叫他踢球他都懒得来的。”
“不会是想追女朋友吧?但踢球也没打篮球好耍帅啊!”
“但蹴子真的是个天才就是了,干什么像什么,没踢多久就有进校队的水平,那可是合星中学的校队啊!”
易蹴身边的人没一个理解他去当体尖,但和易蹴最铁的波子提到一件事,“蹴子太压抑了,需要发泄吧,踢球就挺能发泄的,他觉得轻松也说不定呢?毕竟沧姐以前带他踢过。”
尹莫问:“沧姐?这是谁?”
波子说,沧姐是易蹴的表姐,易蹴爷爷那一辈孩子多,易蹴有好些哥哥姐姐,但波子印象中,易蹴好像和沧姐关系最好。
沧姐不住在厂区的家属院,但放假会来玩,易蹴跟个尾巴似的缠着她,波子等一帮小伙伴也粘着沧姐。沧姐父母做生意,比他们这些厂娃有钱,很大方,总是请他们吃东西,还带他们到厂区外面玩电动。
波子印象里,沧姐小时候长得很漂亮,但有点男孩子气,不像其他女孩一样爱穿裙子。后来长大了些,沧姐变了,打扮中性,说话声音也沉沉的,还带着易蹴踢足球。大伙儿背着易蹴议论沧姐,说沧姐该不会发育成男的了吧?
易蹴听到他们的话,向来温吞的小绵羊突然发飙,连同波子一起狠狠揍了一顿。他说,沧姐是女人,谁再说沧姐坏话,他就杀了谁。
想起易蹴当时的模样,波子打了个哆嗦,“他举着石头,看着还挺吓人的。女人就女人呗,不管沧姐变什么样了,她还是我们沧姐啊,我们又不嫌弃她。”
但这几年,波子没再见过沧姐了,问易蹴沧姐怎么不来了,易蹴只说她念大学,太忙了。
“这个沧姐,是个二次元。”尹莫点开照片,乍一看,是个非常帅气的男人,岳迁一愣,这张脸很眼熟,他刚刚扫到过!
尹莫继续说,沧姐本名李沧云,21岁,玩cos时的名字叫沧卷,本来是个有点人气的coser,但去年初退圈了。
尹莫还没说完,岳迁迅速滑动鼠标,“退圈,自杀……”
画面定格在一张唯美的男性面孔上,岳迁对比尹莫手机上的照片,“对,就是她!”
周晶萃案在网上持续发酵,她这两年风头正劲,做事张扬,前几天网友们多在自发悼念她,这两天风向却逐渐转变,部分网友倾述对她的不满,coser沧卷被几次提到,她的照片也被贴出来,网友们说,她是被周晶萃逼退圈的。
岳迁搜索沧卷、李沧云的信息,她已经注销了社媒,她在圈中的朋友说一直联系不上她,有人猜测她可能已经死了。
“没死,户口还在。”叶波查过户籍信息后道,“不过这条线索很有用啊,不声不响就给我查到这地步了。”
岳迁指了指门外,“我线人的功劳。”
叶波看了眼,“让你监督他,你还使唤起他来了?这不会是靠他的那什么,特异功能查到的吧?”
岳迁食指和中指动了动,“哪能呢,靠两条腿跑出来的。”
叶波沉思片刻,“案子真和易蹴有关的话,那他的帮手是谁?案发当天他不在雪林豪庄。”
岳迁盯着电脑屏幕,网友对周晶萃的口诛笔伐愈演愈烈,“也许,就藏在她的二次元朋友中。”
李沧云目前是什么情况必须先搞清楚,她的现状越是糟糕,易蹴作案的可能就越大,反之,如果她只是退圈回归现实生活,并且过得不错,那易蹴就没有充分的动机。
岳迁问:“这条线谁来跟?”
叶波瞪了他一眼,“你的线人挖出来的线索,你让我交给别人?”
听到“线人”,尹莫从门外探进来半个身子,也不说话,就阴森森地盯着两人,叶波突然打了个寒噤,回头看到尹莫,压低声音跟岳迁说:“他怎么跟个鬼似的?”
岳迁也压低声音,“他是这样,习惯就好。”
尹莫听不清了,略微皱起眉。
叶波还要去雪林豪庄那边盯着排查,正要走,岳迁将他叫住,“叶队,易轻有消息了吗?”
闻言,叶波叹了口气。
“那陈所呢?”
“还在接受调查,迁子,这事我们暂时都够不着。”叶波在岳迁肩膀上拍了拍,“做好手上的事吧。”
“如果我的能力没有消失,至少能感应到易轻是活着还是死了。”路上,尹莫说。
岳迁分神道:“我有种感觉,易轻失踪其实和我们有关。”
尹莫偏头看着岳迁。
“陈所是我们很重要的帮手,有他在,我们就算是有个靠山。”岳迁皱着眉,“他现在完全无法参与我们的调查了,易轻就像……就像一个被用来ban掉他的工具。”
尹莫想了会儿,“但叶波也还行,他信任陈随,间接支持你。”
岳迁摇头,神情又严肃了些,“不一样,陈所有非常强的驱动力,他要找到当年的真相,而叶队只是出于对好友的信任。”
尹莫说:“我来想办法。”
岳迁隐约担忧,“你想干什么?”
“我这个线人,也不是只能帮你查案吧?”尹莫说:“空了我去找易轻。”
岳迁心脏毫无征兆地漏跳一拍,下意识道:“不行!”
“嗯?”
“如果那是引你上钩的圈套?”
尹莫却笑起来,“你在‘那边’当队长,也这么畏手畏脚的吗?”
“我……”
“是不是在‘这边’装菜鸟装久了,真成菜鸟了?”
岳迁没说话,尹莫这么说他,他倒没觉得生气,易轻失踪得太突然了,如果是普通的犯罪,这好办,可有很大可能,易轻失踪和他们正在查的事有关,黑幕中的敌人有超越他们认知的异能,且尹莫已经几次遇险,他不敢托大。
“反正你暂时不要随意行动。”岳迁沉着脸说:“我是你的监督者,你凡事要听我的,不能离开我的视线,不然……”
“哦?”尹莫饶有兴致,“不然怎么?”
岳迁一脚油门下去,“不然我就把你关起来,链子,手铐脚铐全都用上!”
尹莫却不以为惧,甚至哼哼笑了起来,“又奖励我。”
岳迁:“……!”
合星中学,傍晚,校队正在进行常规训练,即将到来的暑假有全国比赛,合星是代表南合市参赛的队伍之一,比赛成绩关系到之后的保送名额,大家都训练得很卖力,失去女友的李槐格外有动力,他本来以为名额已经稳了,懈怠了一阵子,周晶萃一死,他就只能靠自己了。好在他本身实力在那里,又是最容易出彩的边锋,表现亮眼的话,他还是能保送。
尹莫看了会儿训练,朝教学楼走去,看见易蹴独自一人,遂跟了上去。
高一学业不是很紧张,这个点,没多少普通班的学生在教室学习,但竞赛班的学生都在奋笔疾书。合星中学理科实验班有竞赛任务,数理化竞赛班总得报一个。易蹴作为普通班的尖子,上学期上过化学竞赛课,后来因为踢球退出了,此时他去了化学实验室,一个人做着实验,没有老师指导,也没有同学陪伴。
尹莫推门而入,易蹴抬起头,皱起眉。
“怎么不去踢球?”尹莫拿起瓶瓶罐罐看了看。
易蹴见过他,以为他也是警察,“你想问什么?”
“我不是问了吗?怎么不去踢球?”尹莫走到窗边,从这里看得到操场,“马上就要比赛了,你还在这里做实验。”
“我是替补。”易蹴继续摆弄手上的试管,“有我没我都一样。”
“周晶萃没出事之前,你不是这么想的吧?你还想靠她拿到保送名额。”
易蹴停下动作,平静地说:“她已经死了。”
“这么冷淡?她不是你女朋友吗?”尹莫笑道:“你也没有很喜欢踢足球,你只是为了她,下了一盘很大的棋。为了接近她,你宁愿放弃更好的南合一中,宁愿自己打几份工凑学费,实验班也不去,别人看着你,还以为你多爱足球呢。”
易蹴正要开口,尹莫忽然说:“啊,你可能确实挺爱的,毕竟李沧云带你踢过。”
易蹴脸色瞬间变了,他眼睛睁得很大,惊讶地望着尹莫。
尹莫走向他,“我说对了?你来合星中学,进校队的目的,是周晶萃。”说着,尹莫低下头,“你化学成绩尤其好,这些公式在我这种学渣眼中是天书,但在你眼中,是爆炸的密码。”
易蹴仿佛梦中惊醒,猛然将尹莫撞倒,夺门而逃。
此时,岳迁在南城区一个高档小区,见到了李沧云。
李家做生意,在风口上发了财,从此和工人穷亲戚们不在一个圈层。李沧云被父母富养着长大,一路读来的都是好学校,她成绩也很好,当年在南合一中,是自己考进了实验班。大学,她本能去外地更好的名校,但她似乎没有那么高的志向,报了本地的法学院,父母也都支持她。
她对法律很有兴趣,同时对二次元也充满热爱。她念中学时就很喜欢动漫游戏,会自己做衣服、道具,cos喜欢的角色,因为她个子高,轮廓也比较立体,加上很会化妆,非常适合出成男。她的人气也是因为cos成男而高涨。和很多反对孩子玩cos的父母不同,她的父母支持她,甚至同意她将爱好发展为事业。
两年前的夏天,差不多是李沧云在圈子里人气最高的时候,她的父母为她投资了一个小型工作室,制作服装和道具,她既是主理人,也继续着cos工作,因为形象太好,很会还原角色,她经常被漫展或者个人邀约。
不久,周晶萃找上了她。
周晶萃是圈内知名的富婆,前前后后请了不少coser出她喜爱的角色,李沧云是评价最高的一位。周晶萃对她也很满意,商量签一个长期合同,今后李沧云出芙林斯的话,只能接周晶萃的单。李沧云虽然不缺钱,但和周晶萃合作,对她来说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但她不知道,这正是她不幸的开端。
起初,两人合作得十分融洽,但不久,周晶萃对李沧云出现了强烈且古怪的占有欲,她们的合同只规定李沧云不能接别人cos芙林斯的要求,周晶萃却毁约,要求李沧云不能在和别人一起时cos男性角色。李沧云不可能同意,她本就是靠cos成男走红,周晶萃没有资格这样要求她。
然而她低估了周晶萃的手段,两人谈判不欢而散后,周晶萃在网上放出私人聊天记录,指责李沧云是个渣女,又抨击李沧云的工作室,指责她父母曾经偷税漏税。
李沧云当时正火,且从无黑料爆出,她的形象近乎完美,而很多不如她火的人早就盯上她,周晶萃一爆料,网友纷纷下场看乐子,吃瓜的,拱火的,李沧云准备不及,回应得很是仓促,舆论一边倒地辱骂她,真正毁约的周晶萃却仿佛隐身了一般。
这件事给了李沧云很深的打击,即便她是法学生,也很难在这场网暴中站起来,她只要一发声,网友就会不分青红皂白骂她,顷刻间,她被恶意包围了。
李沧云的父母起初认为这不是什么大事,网上的声音又不是非听不可,但他们哪里懂得,现今网上的声音就是可以毁掉一个人。李沧云接不到单子,声音最大的那拨人抵制她,一搜她的名字,是铺天盖地的黑料。
直到她在家中自残,父母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退圈,退学,重度抑郁,身边离不了人,一没人看着,她就可能结束自己的生命。听到周晶萃的名字,她会痛苦地尖叫。
李母满面愁容地看着自己的掌上明珠,她真的很不理解女儿为什么这样脆弱,不过是一场网暴,为什么挺不过去?
医生叮嘱,尽量不要让李沧云接触到二次元的信息,当她在现实中找到自己的价值,就会渐渐好过来。所以直到现在,岳迁上门排查,李家才知道周晶萃已经死了。
“她,那个女子……”李母退后两步,连忙搂住李沧云。
李沧云反应却很淡,沉默不言。
岳迁提出单独和李沧云聊聊,李母很担心,送他们到李沧云的卧室,但没有关门,一直在外面守着。
岳迁问:“周晶萃后来还找过你吗?”
李沧云摇头。
“你知道你表弟易蹴和她的关系吗?”
李沧云看上去很茫然,“小蹴……他在合星中学。周晶萃欺负他了?”
“没有。”岳迁觉得李沧云情绪很不稳定,斟酌了会儿用词,“最近你见过易蹴吗?”
李沧云点头。
“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希望我快点好起来,去看他踢足球。”
“你教过他踢足球?”
“嗯。”
对话进行得很困难,岳迁能感觉到李沧云的消沉。
“能给我看看你以前的照片吗?”岳迁问。
李母想要阻止,李沧云却说:“好。”
李沧云不愧是曾经大火的coser,照片拍得非常精美,道具也做得很逼真,看得出她是在全心全意对待自己的爱好。
一张照片划过,岳迁愣了下,连忙划回去,瞳孔微微缩了缩。这张照片不是成片,是李沧云在自家痛房里自拍的,背景里,有一个芙林斯的官方毛绒娃娃!
“这是?”岳迁问。
李沧云低着头,“是芙林斯的周边。”
“那它现在呢?”岳迁来到痛房,并没有看到毛绒娃娃。
“可能被扔了吧。”李沧云咽下唾沫,重复说:“扔了。”
第122章 献祭者(14)
命案现场最关键的物品,芙林斯的毛绒娃娃,李沧云曾经有一个,现在却不知所踪!岳迁非常在意,几番询问什么时候丢的,丢到哪里去了,李沧云慌张恐惧,抱头蹲在墙角发抖。李母赶紧上前,将女儿护在身后,“你干什么?小云她不能再受刺激了!”
岳迁转而问李母,“你对这个毛绒娃娃有印象吗?”
“这个,以前是摆在屋里,但后来小云看到它,还有和它相关的,都会难受,我们就,就扔掉了。”李母说话时,没有看着岳迁的眼睛。而毛绒娃娃扔到哪里去了,她也说不清楚。
岳迁再次观察整个痛屋,李沧云在生病之前,收藏了大量周边,摆出来展示的只是很小一部分,柜子里还有被整齐收纳起来的。岳迁粗略看了一遍,芙林斯的周边并没有被全部丢弃,甚至架子上还放着一个他的限定立牌。
这母女俩在说谎。
然而李沧云目前的情况,问询很难进行下去,岳迁拍了一些照片,正要离开时,注意到挂在门后的cos服。这套衣服比较日常,不是那种夸张到路人会回头看的,但它确实是cos服,不远处的桌上还有一顶深棕色的假发。岳迁不知道这是哪个角色的装备,拿手机一识图,发现这个角色叫温克。
忽然,他眉心皱起,温克虽然人气一般,但游戏本身热度很高,风头都快压过芙林斯所在的游戏了。
岳迁看向抱膝而坐的李沧云,这游戏出现的时候,李沧云已经因为痛苦而退圈,但她居然还在玩cos。其他cos服都收藏在衣帽间中,唯独这一件挂在外面,假发看上去也经过精心打理。她最近出过这个角色?只是在家里穿穿,还是出去过?
“什么时候出的温克?”岳迁再次来到李沧云面前。
李沧云抬起头,眼中的惊讶和慌张难以掩饰,“我……”
岳迁用平常的语气说:“我看到你的cos服和假发了,你现在还在出cos?”
李沧云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李母赶紧说:“小云在家里闷得慌,她和那些人早就没来往了,只是去周围的公园散散心!”
岳迁将假发拿起来,“打扮成温克去散心?”
李母解释,李沧云的心理负担很重,她还是太爱cos了,即便退圈,努力回到现实生活中,还是只能在出自己喜欢的角色时才能平静下来。
医生说,李沧云应该多出去走走,接触自然,但她害怕,说是出去走,离家稍微远一点,她就会发抖。可穿上cos服,化上浓妆就不一样了,她仿佛将弱小的自己藏在游戏人物高大勇猛的皮囊下,她的内心也因此变得坚韧。
李沧云状态很差,岳迁只能暂时接受李母的解释。回到重案队,他立即将在李沧云身上了解到的细节汇报给叶波,叶波也很在意消失的毛绒娃娃,但在看到后面的照片时,他突然一拍桌子。
“怎么了叶队?”岳迁问。
“你来看,这是不是她?”叶波立即拉着岳迁去技侦办公室。
重案队安排了大量人手在雪林豪庄排查,所有监控都已经过了一遍,叶波虽然没把监控看完,但看过的视频中,有人的打扮和李沧云这套装备很像。
技侦找到叶波说的那一段,暂停,放大,锐化处理,岳迁凑近屏幕,屏气凝神地盯着。
那是温克没错,棕色头发,游戏中的常服打扮,个子很高,目测有1米85,但这不是coser本人的实际身高,她的脚下踩着一双增高鞋。
一同被拍到的还有其他coser,雪林豪庄每天都有不少coser进进出出,有的来拍照,有的去周边店买谷,他们中的大多数都穿着夸张的cos服,所以温克在其中没有那么突出。
Coser脸上化着浓妆,足以掩盖真实的面容,岳迁立即找到李沧云退圈之前的照片,对比下来,单看脸的话,完全不像,但身高基本一致。
“怎么说?”叶波问。
岳迁很谨慎,“只看脸没法判断,李沧云以前很有名,在南合市搞cos的基本都认识她,她再出角色,肯定会让自己‘面目全非’,如果被认出来,一定很麻烦。”
岳迁边说边搜索关键词,网上没有李沧云的最新消息,而李母又说她确实打扮成温克出去过,这更是说明,李沧云化了和过去完全不同的妆。
监控上看到的,总是不那么真切,岳迁问:“这是雪林豪庄的哪个地方?”
技侦把摄像头定位给他看,“在东10号别墅,15号别墅,都拍到了。”
雪林豪庄的东10号别墅,是个咖啡厅,虽然号称是个社区咖啡厅,但客人几乎都是二次元和追星者,咖啡厅承接各种应援活动,生意很好。而15号别墅则是那个叫路易吉的老板开的模型店,同时也租售漫画,周锐熙长期待在那里。
经过几轮排查,咖啡店的老板和员工都很紧绷,岳迁请他们看看监控中的人,他们不是很情愿。
“温克吗,出他的人不多,主要是他不火。”
“他火了也不好出,他的衣服很一般,不怎么好看,他人又很高,女coser身高就被卡住了,男的吧,男的玩这种游戏的少。”
岳迁问:“出温克的,除了她,你们还见过谁?”
店员们面面相觑,都说好像没有,至少没有在店里见过。有店员比较细心,说这个温克来过好几次,每次都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一坐就是一下午。咖啡店人流量很大,占位太久的话,影响生意。但温克挺有钱的,虽然只有一个人,但点的是三、四个人的分量,所以也没人对她有意见。
不过她基本不吃点的糕点,顶多将咖啡喝完。店员觉得她是个怪人。来他们店里的基本都是结伴的二次元,一起打游戏啦,聊天啦,八卦圈子里的事啦,她却总是独自一人,也没看到她打游戏玩手机。
岳迁被店员带到楼上,“她一般就坐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岳迁将每个位置都坐了坐,这一片视野很好,尤其是转角的这个座位,看得见东5号别墅——周晶萃出事的别墅。
“支付记录应该查得到吧?”岳迁说:“根据监控来确定支付时间。”
老板嫌麻烦,但也没办法,只得一边小声抱怨一边按岳迁的要求做。案发当天,温克中午11点58分消费201元,之前还有四次消费记录,分别是4月28号,5月2号、17号、30号。流水对应温克的银行卡,岳迁立即发给叶波。很快,重案队便从银行查到,这位温克正是李沧云。
岳迁又来到模型店,和路易吉了解情况。路易吉知道沧卷,看到温克时觉得有点眼熟,但没往沧卷身上想,岳迁主动提到沧卷,他才一拍脑门,“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像诶!”
路易吉说,他印象里,温克最早来好像是4月初,看看漫画,买点谷子,但他不是很确定,这些coser妆化得浓,只要一换角色,他就分辨不出来了,也许4月来的是别的温克,也许她更早的时候还打扮成别的角色来过?
路易吉是个情感很丰富的人,说温克很内向,可能有些自卑,或者遇到了什么事,很害怕和人交流。他觉得出cos都希望有人来集邮,温克又高,形象也好,有人问能不能集邮,她却老是摇头,立即走开,路易吉觉得她心理说不定有点问题。
岳迁在赶回重案队的路上,思索路易吉的话,李沧云有心理阴影,害怕和人接触,这是她现在生活的写照。她坐在咖啡馆楼上看东5号别墅,是因为她知道周晶萃在那里。周晶萃死的时候,她就在雪林豪庄,而且咖啡馆那个位置,能够遥控起爆装置。
刚尹莫打电话来说,易蹴曾经是化学竞赛班的学生,为了加入校队,才放弃了竞赛,尹莫在实验室才跟他聊了几句,他拔腿就跑,尹莫追了大半个校园,已经将这小子按住了。
而李沧云,是个动手能力非常强的人,道具、服装她都是自己做,岳迁亲眼看到她做的那些道具,刀枪棍仗,不止只有个外形,内里还有机关。
一个易蹴,一个李沧云,联手的话完全能够实施这场针对周晶萃的犯罪了。
但岳迁还有个疑问,李沧云最早来雪林豪庄可能是4月,那时周晶萃根本没有定下在东5号别墅直播,李沧云来干什么?
此外,李沧云的精神状态真的很差,她有心力来实施犯罪吗?还是说,她只是在装脆弱?
“我没有杀人!我姐更没有!我姐已经够痛苦了,你们要逼死她吗?”
岳迁还在楼下,就听到楼上传来的哭嚎。声音很耳熟,应该是易蹴。他三步并作两步上楼,差点和一个人相撞。
“对……”道歉的话还没说话,岳迁一看,哟,线人啊,那应该撞上去的。
但仔细一看,线人嘴角居然破皮了,颧骨那儿红肿,眼神起初带着煞气,但看到是他,破皮的嘴角也勾了起来。
“你怎么了?”岳迁连忙捧着尹莫的脸,“被谁打了?”
尹莫朝后抬了抬下巴,“这不显而易见吗,在狗叫的那个。”
易蹴的喊声不断传来,间或听得到女人的哭声,岳迁知道,因为支付记录,叶波已经将李沧云一家请来了,此时哭的应该是李母。
问询正在进行,岳迁不急着过去,端详尹莫片刻,楼梯旁边是休息室,正好没人,岳迁拉着他进去,顺手把门给锁上了。
“我看看。”岳迁把尹莫按在沙发上,掰着他的脸左看右看。
“嘶——”尹莫露出吃痛的表情,“你哪来这么大的劲儿?嫌易蹴揍我没揍够,你还来补刀是吧?”
尹莫皮肤白,没血色的时候跟个阴森森的男鬼似的,这会儿破了皮,挂了血,倒是多了几分风味,像个艳鬼。别人要是颧骨肿着,那得挺难看了,但尹莫不一样,岳迁觉得他脸上贴了花儿。
“你就看啊?”尹莫很无语,推开岳迁,想找点纸。他本来就是要下楼去药店,脸上的伤虽然没多痛,但万一留疤了,影响他的形象。
“你坐着。”岳迁又把尹莫按回去,转头在抽屉里翻翻找找。重案队的休息室不是一般的休息室,基础药物那是应有尽有,岳迁很快找到碘伏、纱布,洗干净手,开始给尹莫消毒。
“嘶——嘶——”岳迁沾着碘伏的棉花在尹莫伤口上按一下,尹莫叫一下。
岳迁毫不同情地揭穿,“你在cos蛇吗?”
尹莫:“……嘶!”
清完疮,岳迁观察了下,不需要包纱布,便在尹莫唇角贴了个创可贴,问:“易蹴那边怎么回事?”
尹莫将找易蹴、追易蹴的事详细说了遍,这小子确实很有体育天赋,身体那是相当灵活,耐力也好,要不是腿没尹莫长,尹莫还真不一定能逮住他。
尹莫一手按着他,一手给重案队打电话,不久周晓军来了,两人一起将易蹴弄到市局。易蹴跑那么一大圈,精疲力尽,本来没多激动了,叶波让他歇着,等岳迁回来审。但之后李沧云被带来了,易蹴一看见李沧云,整个人就像疯了一样,说警察乱抓人,没有公理。
尹莫把人带回来本来就没事了,但突然多管闲事,冲上去制止易蹴。易蹴见人就打,手脚被按住了就用头撞,尹莫脸上的伤就是被他的铁头给砸出来的。
“哈哈哈——”岳迁没忍住。
尹莫盯他,“现在是笑的时候吗,岳警官?”
岳迁连忙正色,“对不起。”
尹莫说白天,嘴角的创可贴飞起一个边,很不舒服,他索性将它扯了下来。
岳迁抓住他的手腕,“贴上贴上。”
尹莫拒绝,“不舒服。”
“就贴几小时,忍一忍。”
“不。”
这时,岳迁电话响了,叶波问他在哪。
“就来就来!”岳迁挂掉电话,“我要去干正事了,你老实点,贴好。”
尹莫牵住他的手腕,“那你亲一下。”
岳迁眼尾勾了勾,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人要进来了。他迅速弯腰,在尹莫嘴唇吻了下,重新贴好创可贴。
周晓军手还没按着把手上,门就打开了,周晓军吓一跳,只见岳迁风风火火冲出来,里面的尹莫按了按嘴角的创可贴。
“伤处理好了吧?”周晓军关心道。
尹莫心情很好地说:“好了。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周晓军狐疑地看着尹莫的背影,心道刚才还凶得跟杀人犯似的,现在笑这么甜干什么?
周晓军恶寒地抖了抖鸡皮疙瘩。
“你不是刚知道周晶萃死了,她出事那天,你就在现场。”岳迁将监控视频递给李沧云,“这是你吧?”
李沧云脸色惨白,轻轻发抖,盯着视频不言不语,半分钟后,两行眼泪从她眼中滑落。
“你去雪林豪庄干什么?”岳迁继续问:“你家离雪林豪庄有十几公里,散心的话,附近的公园才是好去处。”
李沧云依旧不说话。
岳迁看着她,不由得生出恻隐之心,甚至有一瞬走神,想到了毕月佳。
李沧云和毕月佳,成长环境很像。她们的家庭都很富足,父母勤劳打拼,为她们提供了优越的生活条件,并且给了她们无限的爱和宽容。她们不必像同龄人那样卷,可以追求自己的爱好,过想要的生活。在被郭心孝强.暴之前,毕月佳没有经历过痛苦,在掉入周晶萃的陷阱之前,李沧云也没有遇到过挫折。她们被突如其来的灾难毁掉了,从此一蹶不振。
岳迁看李沧云的眼神渐渐变了,有毕月佳这个前例,他无法简单地同情李沧云。毕月佳在痛苦中觉醒了那催化恶意的异能,她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善良的她。那么相似的李沧云呢?在这具伤痕累累的皮囊下,是不是也有一种危险的异能觉醒了?这异能导致周晶萃的死亡?
“沉默没有用。”岳迁说:“我不仅查到了你,现在你的弟弟易蹴就在隔壁。我问过你,知道他和周晶萃的关系吗?现在我再问你一遍,知道他们的关系吗?”
听到易蹴的名字,李沧云张开嘴,她很紧张,似乎无法再保持沉默了,“小蹴,他,他……”
“你是他很重要的亲人,他本可以和你读同一个高中,南合一中,但他去了合星,还进了校队,因为他知道,周晶萃对校队的小男生情有独钟,他可以以此吸引周晶萃,成为她的男朋友。他成功了。”
李沧云捂住脸,不断摇头。
“可以说说你去雪林豪庄的原因吗?”岳迁问:“还有那个毛绒娃娃,其实不是被扔掉,而是出现在周晶萃怀中吧?”
“不!我从来没有想过杀死她!我姐更没有!她这种人,不配我们赔上自己的人生!”另一间问询室,易蹴激动地说。
到底只是个高中生,在重案队这样高压的环境中,易蹴哭着道出他给周晶萃当男朋友的真正动机。
易蹴父母两边都有很多亲戚,同辈的兄弟姐妹也很多,他是比较小的,上面有好些哥哥姐姐。他从小聪明,有点看不上成绩差的哥哥姐姐,而比他更聪明的李沧云简直就是标杆。他最喜欢李沧云,李沧云也疼爱他这个弟弟。
长大一些后,亲戚关系疏远,父母经常说李沧云一家的坏话。易蹴知道,父母其实就是嫉妒李家做生意发达了。大人之间的龌龊并没有影响他和李沧云之间的感情。李沧云还是有空就来看他,甚至带他出过cos。他没考好的时候,父母泼冷水,阴阳怪气,李沧云却会鼓励他,带他出去玩。他在家里感受不到的温暖,李沧云统统为他补上了。
李沧云喜欢二次元,还想发展成事业。他没什么兴趣,但因为这是姐姐的爱好,他也会关注。他看着沧卷越来越火,被很多人喜欢,有时,他忍不住想告诉同学,沧卷是我姐姐,世界上最好的姐姐。
他怎么都没想到,二次元里会有那么坏的人,得不到姐姐,就要毁了姐姐。李沧云起初被网暴的时候,他很不理解,觉得这不是很大的事,姐姐一定会好起来。可随着李沧云病情的发展,随着他逐渐去深入圈子,他才明白,那个叫周晶萃的人,蛇蝎心肠,杀死了姐姐的事业。
易蹴一方面恨姐姐那么脆弱,一方面恨周晶萃歹毒,他不知道如何让姐姐振作起来,思来想去,曝光周晶萃,让周晶萃体会到姐姐的痛苦,这可行吗?
他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周晶萃是合星中学的名人,他打听到周晶萃喜欢体尖,他想,这或许是他唯一的机会。
为了李沧云,他放弃南合一中,在周晶萃回到合星中学时使尽浑身解数。他长得很阳光,比大多数体尖细皮嫩肉,周晶萃果然看中了他。他小心翼翼地和周晶萃谈恋爱,收集她的日常言行,准备在合适的时候曝光。但周晶萃突然死了,他做的一切都失去意义。
“我没必要再在校队待下去,她死了,这是她的报应。”易蹴发着抖说,“我已经全都交待了,你们放过我姐,你们不要逼死她!”
第123章 献祭者(15)
易蹴否认作案,更激动地喊叫,李沧云不可能作案。但当叶波将李沧云出现在雪林豪庄的视频播放给他看,他愣住了,一时哑口无言。
“你知道你姐从4月开始,就经常去雪林豪庄吗?”叶波说:“你知道在周晶萃遇害的时候,你姐正好就在东5号别墅外面吗?”
短暂的慌乱后,易蹴用力摇头,“不可能是我姐!你们去调查!她肯定只是恰巧出现在那里!”
“我……我想回到我本来的轨道上来。”李沧云声音很轻,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桌子上。
岳迁走过去,将一包纸巾放在她面前,然后离开问询室。
监视器中,李沧云起初一动不动,然后趴在桌上,无声地哭泣。十几分钟后,她像是哭够了,拿过纸巾擦拭眼泪,情绪似乎在慢慢平复。
见她不再哭了,岳迁才回到问询室。“回到原来的轨道,意思是,你今后还是想走cos这条路?”
李沧云轻轻点头,“我不想被挫折打倒,我想找到站起来的勇气。”
周晶萃的突然发难,是李沧云至今为止的人生中,出现的最大波折。
过去她没有遇到过这样狡诈阴毒的人,她总是被善意包围,周晶萃起初提出包下她的芙林斯时,她是高兴的,觉得和周晶萃是知己,不知不觉就聊了很多,包括她对圈子里一些行为的犀利看法,这些极其私人的聊天,一旦被大众听到,必然被断章取义,她怎么都没想到,周晶萃会录下来。
录音一放出,她的“人设”就崩塌了,在这个非常讲究名声的圈子里,她一下子变得臭不可闻。
父母安慰她,宝贝,你那么优秀,有的是路可以走。她去看心理医生,医生让她从二次元走出来,多看看现实生活,你是法学生,你今后可以靠这门专业找到不错的工作。
她试过了,不再依靠游戏动漫,找点事做。她很幸运,有爱她的父母,而且父母能给她的不止爱,还有钱、工作,她可以去父母的公司先干着,融入社会后再做打算,她也尝试了,但她仍然不开心。
她不甘心啊,为什么因为周晶萃,她就要放弃自己想做的事,她真的有那么恶臭吗,她不可以从头再来了吗?
她做了新的cos服,新的假发,为自己设计了新的妆容,她打扮成温克的模样出门,快乐了许多。没人认出她就是沧卷,也没有路人注视她,她忐忑地来到雪林豪庄——那个二次元集中的地方。在咖啡店和模型店坐下来时,她觉得自己好像得到了新生。
还是只有二次元能让她快乐。
但她还是没办法像过去那样继续开工作室,在网上发照片。如果太张扬了,早晚有人会认出她,不用想都知道网友会说什么,不是退圈了吗?秽土转身啊?
周晶萃也一定会盯上她,她害怕这个女人,这一辈子都不想再和周晶萃有任何交集。
所以她只是继续来到雪林豪庄,逃避现实似的用温克的皮囊遮掩自己,在这里,她可以获得短暂的,逃离现实的快乐。
“我听说了周晶萃会在东5号别墅直播。”李沧云说,她避免看到想到周晶萃,但芙林斯太火,周晶萃就是芙林斯的拥趸里最张扬的一位,她的任何行为都是圈子里的新闻。李沧云只是像往常一样坐在咖啡馆发呆,就听到“萃”这个刺耳的名字。
邻桌正在讨论周晶萃的直播,说是下了很大的本钱,大概是今年最不得了的个人应援活动。李沧云如坐针毡,生怕遇到周晶萃,但被一种奇怪的动力所催动,直播这天,她再次来到雪林豪庄。
李沧云抱着头,“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不来的话,你们是不是就不会找到我?我根本没有接近东5号别墅,我不敢,我真的只是在外面看着而已,我没有杀她。”
现有的证据确实不能说明李沧云是凶手,她打扮成温克来雪林豪庄,似乎也能自圆其说。岳迁的耳机里传来叶波的声音:“先问到这里吧,我看她状态不太对。”
岳迁点点头,但又问了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上出现了某种变化?”
李沧云茫然地看着岳迁,半天才说:“什么?”
叶波也皱起眉,他知道岳迁是什么意思。
“最痛苦的时候,你有没有感知到什么?”岳迁说:“一些不太寻常的能力?”
李沧云更加茫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岳迁不再继续,“没事,回去好好休息。”
“你怀疑她和毕月佳是同一种情况?”问询室的门一打开,叶波就快步上前,压低声音对岳迁说。
李母拉住李沧云,担心不已,岳迁回头看了看她们,“叶队,尹莫呢?”
不等叶波开口,尹莫从对面的警室溜达出来,招手,“这儿。”
岳迁立即走到他身边,“看看李沧云的气场。”
李沧云和李母已经要下楼了,尹莫追上去,和她们一起进入电梯。十分钟后,尹莫回来,朝岳迁耸了耸肩。
“没有?”岳迁问。
“很普通的气场。”尹莫说:“情绪低落,消沉,害怕,紧张,和毕月佳不是一种。”
叶波说:“你有点疑神疑鬼了。”
岳迁按住额头,“抱歉。”
“你们也回去休息,明天再继续查。”叶波摆了摆手。
岳迁这会儿思绪有些乱,他直觉还有问题没问,但也不急着这一时半刻了。从现实到网络,周晶萃似乎都是个恶女,她伤害的人不少,想要报复她的人亦不少,易蹴和李沧云甚至都不是其中动机最强的。
深夜,城市的主干道上车辆不多,路灯和高楼大厦的灯光交替在车窗上打过,岳迁脑子里也不断出现周晶萃人际关系里那些可疑的人物,以及可能因为她而自杀的乌小星和敖春晓。
有人在为他俩复仇的可能性目前看来是最大的,但周晶萃找人强.暴乌小星,是蒋善礼一个人的说法,重案队没有找到周晶萃拍的视频,古纯也完全没有提到乌小星的遭遇,至于敖春晓,只有一个叫思思的同学看到她被周晶萃扇耳光。
岳迁不由得叹了口气,双手揉着眼睛。
车忽然靠边停下,岳迁愣了下,看向左边的尹莫,“嗯?”
尹莫将安全带解开,左手撑在岳迁椅背上。
岳迁眼睛睁大,太近了。
“岳警官,你气场好浑浊。”尹莫说。
“啊?”岳迁满脑子线索,一时半刻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用力嗅了嗅,暗道:不是吧?我馊了?被他闻到了?
向来注意个人清洁,认真爱护自己形象的岳警官警铃大作,现在天气热,奔波一天馊了也正常,但是被男朋友闻到就很尴尬。想着想着,他瞪着尹莫,心里冒着气,闻到了不会假装没闻到吗?谁没有馊的时候啊?嗯?尹莫好像没馊,还有点香!
这么一想,岳迁更不爽了,馊就馊了,你非要贴这么近来闻,不臭你臭谁?我臭死你!
看着岳迁脸上精彩的表情,尹莫弯起唇角,靠得更近,两人鼻尖都差点贴在一起。
“我帮你来转移一下吧,不然你再浑浊下去,都要跟毕月佳一个样了。”说完,尹莫低头,吻住岳迁的唇。
岳迁一下子放松下来,还主动抱住尹莫,两人亲了会儿,岳迁想,噢,原来他说的是气场啊——
车再次发动时,岳迁已经神清气爽了,拍拍尹莫的肩膀,“气场真的能转移啊?我现在松快多了!”
尹莫的语气却变得阴森森的,“我现在浑浊了。”
岳迁此时还没察觉到危险,但离家越近,尹莫的鬼气就越强,岳迁终于发现不对劲,“那个,你……”
“我现在特别想干坏事。”尹莫瞥了他一眼,“我帮你缓解了,你也得帮帮我,岳警官。”
都没等到回家,岳迁就成了尹莫“恶意”的载体。
凌晨,尹莫餍足地下车,手里抛着钥匙,嘴里还哼着歌。半分钟后,岳迁也从车里出来了,但靠在车门上不走。又过了半分钟,尹莫原路返回,一把将岳迁扛了起来。
“被看到怎么办?”岳迁沙哑着嗓子问。
尹莫胸有成竹,“不会,这儿住的都是老头老太太,早八百年就睡着了。”
翌日,岳迁精神抖擞地开始工作,昨晚忘记的事,他已经想起来了。易蹴自称接近周晶萃,是为了获取她的黑料,积累到一定程度后曝光,那么给周晶萃当小男朋友的这几个月,他手上有什么线索?
“她……她好像很讨厌周圣峰,他们一家的关系很紧张,她跟我抱怨过,周圣峰在外面有很多野种,他们今后会跟她争夺遗产。”易蹴皱着眉回忆,周晶萃似乎只对母亲罗维灿有感情,好几次流露出恨不得周圣峰赶紧去死的意思。周晶萃提得最多的是周锐熙,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周晶萃的鄙夷完全不加掩饰,说他就跟蒋善礼一样,是个只知道喊妈妈的妈宝男。
“等一下!”岳迁说:“蒋善礼不是周晶萃的好友吗?周晶萃背后这么说他?”
易蹴说:“什么好友,只是父母认识,他们又一起长大而已,我听周晶萃的意思,好像一直不大看得上他。噢对了,周晶萃还说,蒋善礼追过她,但她没答应。”
这一点岳迁倒是知道,蒋善礼对青梅竹马有了感情,但周晶萃当时喜欢比自己大的,嫌蒋善礼太小,后来周晶萃又盯上了高中的体尖,蒋善礼始终因为年龄被周晶萃排除,最后只能给周晶萃当当炮.友。
“什么?他们没有做过。”易蹴说:“蒋善礼在撒谎!”
岳迁一怔,“周晶萃跟你说的?”
“是啊,她嫌他脏!”易蹴想模仿周晶萃说话的表情,但模仿得不像,连忙抹了把脸,“她就是说,二次元嗑男男cp无所谓,但现实里的gay,她碰都不碰。”
岳迁问:“蒋善礼是gay?”
易蹴挠挠头,又不太确定起来,周晶萃是这么说的,他俩关系那么铁,应该不会错,可他又见过蒋善礼和女人约会。最后易蹴得出结论:“可能他男女都行?不然他怎么会跟周晶萃表白呢?”
岳迁一下子想明白了蒋善礼话里的蹊跷之处,周晶萃和很多男人都谈过恋爱,比她大的,比她小的,但就是不愿意和蒋善礼谈,只肯和蒋善礼当炮.友。这乍一看没什么,但周晶萃并不是将一段感情看得多重的人,易蹴、李槐这些人在她这儿,其实也和炮.友差不多,怎么她就格外拒绝蒋善礼?
事实原来是她和蒋善礼根本不是什么炮.友,她不会和一个可能染病的人睡,她知道蒋善礼和很多男人睡过?而蒋善礼可能觉得被周晶萃拒绝很丢脸,而那天警方又追问他去别墅三楼干什么,所以他编造出了他和周晶萃是炮.友的谎言。
想到这儿,岳迁突然眯起眼。蒋善礼男女通吃的话,发生在乌小星身上的事,就要重新来分析了。
乌小星是被周晶萃约出去,周晶萃找一群男人来强.暴乌小星时,蒋善礼在场,最后送乌小星回宿舍的是蒋善礼。
但不对啊,既然蒋善礼是gay,他把持得住吗?他真的什么都没做?
再者,既然周晶萃要对乌小星出手,为什么亲自去宿舍叫人?她随便找个帮手去不更好?让蒋善礼去不更好?重案队对周晶萃的调查进行至今,她虽然男友众多,但似乎没有用过强制的手段——除了乌小星。
而乌小星的遭遇,是蒋善礼的一家之言。
谎言的尘埃仿佛一下子被吹开,岳迁窥见了其下可能掩藏着的真实。
那天将乌小星叫出来的的确是周晶萃,但她很可能根本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她的好友蒋善礼托她帮个忙,将乌小星约出来,她完成任务就离开了,而对乌小星实施侵犯的是蒋善礼!乌小星也是因为蒋善礼而自杀,这就能解释后来量子问道为什么赔了那么多钱,也能解释蒋善礼在听到乌小星的名字时为何那么恐惧。
蒋善礼这个妈宝男在恐惧中求助于蒋靓,蒋靓一边要保护蒋善礼,一边可能对乌小星有愧,所以参与赔偿。蒋善礼强调自己和周晶萃是炮.友,也许是为了掩盖自己是gay的事实,反正死去的人不会出来反驳他。
这么一来,蒋善礼其实也有杀害周晶萃的动机!
周晶萃当年可能并不知道乌小星为什么自杀,乌小星在她眼中只是个无足轻重的技校生,死了就死了。但现在,她知道了真相,更是发现蒋善礼利用她。青梅竹马彼此厌恶,渐行渐远,周晶萃活着,对蒋善礼来说是个隐患,周晶萃永远可以用乌小星来威胁他。于是他对周晶萃出手了,他是订别墅的人,当天他全程都在别墅,他最方便作案!
“呼——”岳迁吐出一口气,现在他需要为推断寻找证据。
蒋善礼再次被带到问询室,他看上去萎靡不振,胡茬都出来了。但当岳迁说出“你和周晶萃其实根本不是炮.友”时,他猛然瞪大双眼,显得惊慌又激动。
“我们,我们怎么不是?”蒋善礼捶着桌子,“你不是问我那天上三楼干什么吗?我去看地方,我想结束了和周晶萃……”
“但周晶萃根本看不上你。”岳迁说:“她从来没和你做过,她嫌弃你是个gay。”
蒋善礼犹如石化了,半天一动不动。
“被我说准了?”岳迁站起来,绕到蒋善礼身后,“乌小星的事,你说周晶萃录像了,你能拿出来吗?”
“你们,你们去查啊!”蒋善礼声音颤抖。
岳迁笑了声,“这不正是因为查不到,才来问你的吗?”
蒋善礼嘴皮哆嗦,没说出话来。
岳迁说:“这个所谓的视频,根本不存在,因为周晶萃不在现场,她怎么录?”
蒋善礼畏惧地抬起头,“你,你怎么知道?”
“我不仅知道它不存在,还知道,真正强.暴了乌小星的,不是周晶萃找来的混混,而是你。”岳迁在蒋善礼的椅背上拍了拍。
蒋善礼几乎要跳起来,却被岳迁按了下去,“你以为周晶萃死了,就可以把她献祭出来,什么脏水都往她身上泼?该不会你正是为了可以往她身上泼脏水,才让她死在直播中吧?”
蒋善礼嚎叫道:“我没有!我没有!你在胡说什么?我妈呢?我要找我妈!”
“你妈?”岳迁看了看时间,“她应该在来的路上了。”
重案队对周晶萃社会关系的排查越来越深入,她高中时看着是个听话的学生,实际上认识了不少社会上的人,其中一部分还是因为蒋善礼才认识。重案队找到这些人花了不少功夫,他们中的不少已经不再是混混,有的做生意,有的打工。
周锐熙在这排查中发挥了一些作用,他被周晶萃和蒋善礼找来的混混殴打威胁过,将打他的人都记在了本子上,时不时就去观察这些人现在混得怎么样。岳迁通过他的本子,找到了一些人,又经过这些人,把和周晶萃有点关系的混混都核实出来了。
他们中没有一个人提到周晶萃请人强.暴乌小星的事,倒是有曾经和蒋善礼关系近的,证实蒋善礼男女通吃,并且有段时间对男生特别上头。
岳迁拿出乌小星的照片,他们认出来了,“对,阿礼当时好像就是喜欢他。”
有阵子蒋善礼和混混们待在一块儿的时间很少,在大家的逼问下,他才得意洋洋地说他有个“朋友”在邵辛镇,他有空就去找这位“朋友”。
“朋友”是什么意思,大家都明白,纷纷起哄。但蒋善礼和“朋友”似乎没有维持多久,不再去邵辛镇,大家打趣问起“朋友”,他脸色还特别难看。蒋善礼有钱,总是请吃请喝,没人想得罪他,猜他可能失恋了,便默契地不提,久而久之,没人还记得。
岳迁再次将乌小星的照片放在蒋靓面前,“我已经取得了不止一个证人的证词,这个孩子是蒋善礼的男朋友。”
蒋善礼看到蒋靓来了,疯狂砸门,“妈!妈!救我!”
问询室的门打开,蒋靓站在门口,面容疲惫,眼神中满是失望,她突然抬起手,一巴掌朝蒋善礼扇去,蒋善礼一屁股坐在地上,惊愕地望着蒋靓,几秒后,一边在地上爬一边哭叫起来。
第124章 献祭者(16)
“我儿子确实是个双性恋,比起女孩,他更喜欢男孩,他以前……”蒋靓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哀伤和愧疚,“他以前追求过乌小星,可能行为有些过激,但他是我的孩子,我了解他,他绝对没有侵犯乌小星,乌小星的死和他也没有直接关系。”
岳迁盯着蒋靓,明白事情有些难办了。这个女人不愧是精明的商人,她清楚重案队正在调查她和蒋善礼,蒋善礼喜欢男人的事兜不住,警方早晚会查到蒋善礼对乌小星做的事。但乌小星已经死了,尸体都成了骨灰,警方就算再笃定蒋善礼多次强.暴乌小星,也没有尸检结果来支持。
所以她在这个节骨眼上,主动承认蒋善礼追求乌小星,否认蒋善礼的犯罪行为,只要警方没有进一步的证据,蒋善礼就是安全的。
“追求?”岳迁不甘心,“是怎么个追求法?让周晶萃将乌小星约出来,然后强.暴他?还让人在一旁录像?”
蒋靓皱起眉,“岳警官,你太失礼了,这不过是你的无端猜测!”
“这是你儿子亲口说的。”岳迁说:“你儿子说,那天他看到周晶萃叫一群混混强.暴乌小星,还录了像。但现在他的口供基本已经被推翻了,周晶萃的混混朋友们一致表示,当年根本没有发生过这种事,倒是蒋善礼自己对乌小星有意思,还为了乌小星多次去邵辛镇。你说,蒋善礼为什么要造周晶萃的黄谣?因为她死了,她无法站出来否认,更因为强.暴确实发生过,但施暴者不是混混,而是……”
“够了!”蒋靓沉着脸打断,她锐利的视线钉在岳迁脸上,几秒后移开,看向监视器,“重案队的负责人,你们这位年轻警官太武断了,调查不靠证据,只凭想象。我今天是来协助你们查案,不是来听他编污蔑我孩子的故事,我希望换一个人来。”
岳迁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蒋靓,忽然笑了声,“蒋总,你大概不知道,我的想象力可是为重案队破了不少案子。你不想看到我,行,我这就出去,但你别以为乌小星的案子就这么算了,他的尸体是不存在了,但发生过的事情不会一丝一毫的痕迹都不留下,我,岳迁,有的是耐心玩这场寻找痕迹的游戏。”
叶波亲自给蒋靓做问询,岳迁盯着监控,可能因为这次面对的是重案队的话事者,蒋靓低调了许多。她说,蒋善礼很小的时候,她就和丈夫离婚了,一个人忙着教书,忽略了孩子,后来下海经商,赚钱后百般补偿孩子,蒋善礼被她养得既娇惯又粘她。
他们母子相依为命,彼此非常信任,蒋善礼什么事都会给她说,她很早就知道蒋善礼喜欢男孩。身为母亲,她自然不希望儿子是个异类,但她也不想像别的家长那样粗暴地干涉。
蒋善礼有次兴奋地告诉她,他喜欢上了一个叫乌小星的男孩,乌小星很善良,也很上进,虽然是技校生,但对未来有明确的规划,不和别的技校生同流合污。他从乌小星身上汲取了很多动力,想和乌小星在一起。
蒋靓说得生动,岳迁听得却很是作呕,这个女人是懂怎么美化一场犯罪的,蒋善礼对乌小星的所作所为那能叫爱吗?那分明是犯罪!
蒋靓继续娓娓道来,蒋善礼对怎么向乌小星告白很苦恼,寻求母亲的帮助,蒋靓告诉他,你们现在都还小,也有学业上的负担,不如先好好学习,也趁这个时间好好考虑一下,等到乌小星从技校毕业了再表达爱意也不迟。可是蒋善礼毕竟是个冲动的孩子,他控制不住自己,悄悄跑去邵辛镇看乌小星,但他很小心,没有让乌小星发现。
说起乌小星自杀,蒋靓很是自责,这份自责既是对蒋善礼,也是对乌小星。她说,乌小星就是太上进了,太想进步了,才会在来合星中学交流后陷入自我怀疑的泥沼,给自己太大的压力,走不出来。
身为曾经在合星中学工作的骨干级老师,蒋靓清楚合星中学的学习氛围和竞争氛围有多浓,像乌小星这样底子很差,天资也一般的孩子,很容易被击溃。而她和周圣峰都是联合办学的推动者,他们竟然没有想到为来交流的技校生提供心理疏导,这是她最愧疚的地方。
于私,她看到蒋善礼为乌小星的死情绪崩溃,将自己关起来谁也不见,那一刻,她想,如果早知道会这样,她就不阻止蒋善礼了,让他好好谈一场恋爱,有什么不好呢?
但事已至此,后悔是最没用的事,所以她主动承担了对乌家的赔偿。钱在这个时候变得特别有用,乌家经济条件一般,唯一的孩子走了,钱是唯一的慰藉,而对于她,钱赔出去了,她心理上也终于平静了些。
“事实就是这样。”蒋靓看着叶波,“我儿子和乌小星自杀没有关系,他是个比较脆弱的孩子,请你们不要再逼迫他了。”
叶波将蒋善礼说周晶萃找混混强.暴乌小星的视频播放给蒋靓看,听到蒋善礼那疯癫的声音,蒋善礼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叶波说:“你既然那么了解你的儿子,那你来解释一下,既然强.暴不存在,他为什么这么说周晶萃?”
蒋靓叹气,“也许这事是真的呢?刚才那位岳警官说,他找到的混混都说没有这种事,他们说的一定是真话吗?或者,周晶萃还有别的混混朋友,你们没有找到呢?”
另一间问询室,蒋善礼已经冷静下来,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挺直腰板对周晓军说:“视频可能被周晶萃处理了,但那天的事就是真的!”
周晓军问:“那些混混是谁?”
“我,我不认识!”蒋善礼说:“他们都是周晶萃的朋友!”
证据不足,蒋靓领着蒋善礼离开,岳迁站在走廊上,蒋靓看了他一眼,微微抬起下巴,像个胜利者。
岳迁盯着这母子俩的背影,类似的情况他经历得不少,有些人就是有问题,但因为缺少证据,警察也奈何不了他们。但除了这对母子,另外一个身影也清晰地浮现在岳迁面前。
古纯。
那个对二次元毫无兴趣的女孩接近周晶萃,很可能就是为了查清乌小星死前经历过什么,甚至以她和乌小星的关系,乌小星可能跟她倾述过。她出现在周晶萃和蒋善礼的交际圈,必然有很强的目的性,但警方已经查到这个地步上了,她却不肯透露更多的信息。
肩上一重,岳迁回过神,转头一看,是叶波在他肩上拍了拍。
“叶队。”
“有点挫败感?”叶波说。
“没……”岳迁想否认,又想起自己还是新人,遂沮丧地叹了口气,“为什么当年邵辛镇不给乌小星做全面尸检!”
“乡镇派出所也有难处,家属也给了一定的压力。”叶波说:“这边你先放一放,去追下其他的方向。”
岳迁点点头,“我再去一趟李沧云家。”
李家开门的是易蹴,他担心李沧云,学都没去上,一早就来李家当卫士。看到岳迁,易蹴非常警惕,“你又来干什么?”
“案子没破,你说我来干什么?”岳迁将易蹴轻轻往门里一推,“你姐呢?”
李沧云待在她精心布置的痛房,仿佛只有在这里,她才能短暂地忘记伤痛。
“我还是很在意,芙林斯的毛绒娃娃去哪里了。”岳迁站在李沧云面前,易蹴也跟了进来,着急地说:“凶手难道拿的一定是我姐丢的娃娃吗?”
“当然不一定,但首先,这个娃娃的获取难度不低,其次,你姐有作案时间以及动机。”岳迁说这话时并没有避着李沧云,李沧云肩膀轻轻抖了抖。
“我姐没有杀人!”易蹴激动地挡在李沧云面前,“你怎么就不肯相信呢!”
“小蹴。”李沧云拉住易蹴的手,轻轻摇摇头,她的情绪比上次在重案队平静许多,她抬头望着岳迁,“岳警官,我懂法律,我回来之后详细了解过周晶萃的案子,我……确实有很大的嫌疑。”
易蹴喊道:“姐!你别听他胡说!你能有什么嫌疑?”
李沧云安抚般地拍了拍易蹴,仍然看着岳迁,“那个毛绒娃娃,其实不是被我妈扔掉,是被我弄丢了。”
岳迁蹙眉,“弄丢?什么时候?在哪里?”
李沧云叹了口气。今年春节后,她的情况反反复复,有时觉得自己快好起来了,有时又陷入那种完全没有光亮的痛苦。那时她还没有做温克的衣服,出门散心总是戴着帽子和口罩。她几乎只在家附近走走,有一次看到一个coser抱着毛绒娃娃,她忽然觉得很羡慕,她已经很久没有带着毛绒娃娃出门了。
也是从那时起,她萌发了再次cos的想法。雪林豪庄离家很远,她很久没去了,一个阳光很好的下午,她鼓起勇气,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抱着芙林斯的娃娃出门。
她有很多毛绒娃娃,为什么抱芙林斯?因为芙林斯于她而言是一段噩梦,她想走出来,就必须将这段噩梦踩在脚下。她想试一试,自己如果能抱着芙林斯走在二次元众多的雪林豪庄,或许她就能挣脱梦魇了。
那天在结束之前,一切都很美妙,她忐忑不安地来到雪林豪庄,走在那些曾经熟悉的街道、店铺间,有人朝她投来好奇的目光,她戴着帽子和口罩,没人能认出她。
她渐渐挺胸抬头,走得有些累了,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休息,将娃娃放在长椅上。她休息了很久,以至于起身离开时忘了抱走娃娃。她已经走出一段距离,时间大概过了一刻钟,她才发现手上少了个东西,匆忙赶回去,长椅上坐着两个女孩,娃娃不见了。
“你没有问?”岳迁说完就反应过来,李沧云的情况,怎么可能开口问别人有没有看到自己的娃娃。
李沧云摇头,“我不敢,我怕有人认出我。”
她在长椅附近徘徊了一阵,四处张望,没有看到娃娃。娃娃一定是在那两个女孩在长椅坐下之前就被拿走了。她看见长椅斜对面有个监控,找物管的话,应该能看到是谁拿走了娃娃。
犹豫很久,她还是放弃了,看到是谁又能怎样?拿回来的话,势必和对方接触、理论。对方应该是喜欢芙林斯的人,那么很可能认识她,一想到这,她就仓皇不已,迅速逃走。
之后,她安慰自己,芙林斯的娃娃丢失,可能是上天在暗示她,一切都过去了,她可以放下,往前看了。她积极制作cos服,4月再次来到雪林豪庄时,已经打扮成了温克。
岳迁觉得李沧云没有撒谎,那么这就是一条很关键的线索。周晶萃在雪林豪庄被炸死,李沧云的芙林斯娃娃也是在雪林豪庄被偷走。凶手熟悉二次元,熟悉芙林斯,他可能长期出没于雪林豪庄。
李沧云那天带娃娃去是随机事件,忘记娃娃更是随机事件,凶手意外捡到娃娃,萌生了用娃娃杀死周晶萃的想法。他认出了李沧云,知道李沧云不敢调监控,所以偷得堂而皇之,或者他并没有认出李沧云,但因为杀人计划还没有成型,他不觉得被监控拍到有什么了不起,后续李沧云逃走,没人因为监控来找他的麻烦,他才开始推进计划。
那么凶手是.寓.w.言.雪林豪庄的谁?经常去的二次元顾客,驻扎在那里的店员老板,他们都有可能拿走娃娃。最重要的还是动机。
岳迁抱着一丝希望,来到雪林豪庄调监控,意料之中,时间过去那么久,长椅附近的监控早就被覆盖了。
夏日炎炎,岳迁坐在李沧云当时坐的地方,一些学生已经放假了,雪林豪庄里很热闹,命案的影响似乎已经不存在。岳迁看着这些来来往往的年轻人,脑子稍稍放了会儿空。
这个长椅的位置,离人气最旺的几条街道都比较远,李沧云大概找了很久,才找到这个人少的地方,客观上方便了来偷娃娃的人。
一时也推断不出更多的东西,岳迁打算去买点喝的。但刚在咖啡馆坐下,拿铁还没喝上一口,手机就响了,叶波打来的。
“叶队。”
“你现在在哪里?”叶波的语气有些急。
岳迁警惕起来,“雪林豪庄,出什么事了吗?”
“你立即联系尹莫,你俩马上去海军疗养院。”叶波说:“毕月佳发疯了,说是能力消失了还是什么,王教授让你俩过去。”
岳迁一惊,毕月佳的能力消失了?和尹莫一样?针对她的研究出事了?
来不及多想,岳迁打给尹莫,尹莫声音懒洋洋的,“嗯?老婆。”
岳迁:“……”
他在外面辛辛苦苦打拼,他的男人在家舒舒服服睡大觉,这日子没法过了!
岳迁说了下情况,尹莫清醒了,“我这就出门。”
岳迁踩着油门开过去,尹莫打车来的,一下车就钻进副驾,岳迁看看他,抬手将他睡得翘起来的头发压了压。
毕月佳情况特殊,脱离了一般司法的范畴,关押或者送去医院都不合适,所以前阵子被转移到海军疗养院,一方面专家对她进行研究,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阻止她继续影响普通群众。
海军疗养院很安静,门口有荷枪实弹的战士,经过一番检查登记,岳迁才将车开进去,已经有人在楼下等着他们了,是研究组的负责人王教授。
岳迁和尹莫一边跟着王教授往楼上走,一边听王教授说最近的情况。毕月佳很配合,每天都接受常规体检、心理疏导,她坦白自己在想什么,哪天高兴,哪天不高兴,她还当着专家组的面转移气场,被转移的人变得非常暴躁。
一切本来都进行得有条不紊,但昨天晚上,毕月佳没有任何征兆地晕了过去,她的生命体征都正常,使用的药物也没有过量,晕倒原因不明。大家守了一宿,她上午醒了,说不出为何晕倒,王教授本想让她休息一天,但她情绪突然变得非常不稳定,说感受不到气场了,也无法转移气场。失去异能的毕月佳一下子崩溃了,哭喊要见岳迁和尹莫。
安静的小楼里,毕月佳的叫声格外引人注目。
“你们先去看看她,看能不能让她放松下来。岳警官,你也知道,毕月佳这样的人我们第一次接触,没有任何经验来应对。”王教授严肃地说。
岳迁推开门,只见毕月佳躺在地上,头发乱七八糟地遮住脸,身体正在发抖。尹莫快步上去,将毕月佳扶了起来,“还认人?”
毕月佳发出一声尖叫,死死抓住尹莫手臂,“为什么我的能力也没有了?你的能力呢?找回来没有?”
尹莫摇头。
毕月佳绝望地推开他,再次倒在地上,呜呜哭起来。
岳迁眼中,毕月佳简直换了一个人,此时的她,就像那个毕家人讲述的,被侵犯后的毕月佳,无助、痛苦,甚至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忽然,岳迁皱起眉,他的脑海中出现一个假设——当年的毕月佳,其实不是在极致的痛苦中,拥有了异能,而是异能找到她,降临在她身上,改造她的精神和意识,她才从痛苦中走出来,成了那个激发别人恶意的人。
现在异能没有了,就像一直以来支撑她的东西消失了,她又变回善良却脆弱的毕月佳,她无法承受郭心孝给与她的伤害。
毕月佳身上的矛盾感似乎在此刻找到了解释,她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孩,为什么会变成后来那样?她并不是主动改变,是异能改造了她。
岳迁神情越来越凝重,可是异能为什么选中她?有人在背后搞鬼?毕月佳脑子里那些“先天异能”、“后天异能”、“世界的宠儿”,又是谁灌输进去的?莫非有人在用毕月佳做实验,当她彻底暴露在警方的视野中,为了避免自己被窥探,那个人收回了毕月佳的异能?
尹莫异能消失也是同样的原因吗?到底谁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岳迁眼前一花,他甩了甩头,脚下不稳,身子往一旁栽去。视野里最后一个片段,是尹莫冲了过来,向他张开双手。
第125章 献祭者(17)
意识再次回到身体时,岳迁还没有睁开眼,就闻到一股消毒水味,心里一个声音说:遭了又穿越了,急忙睁眼,却看到尹莫在床边看着他。
这里是医院的双人病房,门开着,另一张床上没人,岳迁警惕地盯着尹莫,尹莫看他的眼神也有些奇怪,两人就这么互相看着,几秒后,岳迁试探道:“你是……尹末?”
面前的人皱了皱眉,岳迁发现自己这话白问,两个字发音一模一样,于是干脆换了个试探法,“你哥在吗?”
尹莫站起来,“嫂子。”
岳迁如遭雷劈,强作镇定,这个是尹末,现在他和尹末在同一个世界!他要问尹末什么来着?槽,刚醒,脑子不中用,怎么想不起来?
“嫂子。”尹末又叫了一声,岳迁受不了,正想让他换个喊法,他又开口了:“你好好休息,我去叫我哥来照顾你。”
岳迁还是懵着的,“啊,哦,好……”
尹末离开病房,岳迁看了看上方挂着的输液瓶,琢磨自己现在是怎么回事。他正在查周晶萃案,线索一团乱麻,海军疗养院那边通知毕月佳失去异能,他和尹莫立即赶去,看到了毕月佳极其脆弱的一幕,对,他就是在那时晕过去,然后穿越了。
那“这边”呢,谁把他送到医院来的?怎么守着他的是尹末?尹末有多少记忆?
正想着,门外传来动静,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进来了,“哟,警察同志,醒啦!”
这位应该就是自己的室友,岳迁友好地打招呼,“叔,散步呢?”
“走走,恢复得快。”老头挺热情,在自己的果篮里翻了翻,想给岳迁削桃子吃,但刀都拿出来了,又犹豫道:“你刚醒,是不是不能吃这些?那等等,你哥回来了,我问问他,万一给你吃坏了,他要诅咒我老头子。”
岳迁:“……”什么他哥?尹末还是尹年?
“谁敢诅咒你?”熟悉的声音传来,岳迁一看,是叶波,他脱口而出:“叶队。”喊完才发觉不对劲,他不是穿了吗?那“这边”怎么会有叶波?
看着岳迁渐渐睁大的眼睛,叶波走近,不放心地晃了晃手,“怎么傻了?不会给我晕倒一次,还有后遗症了吧?”
岳迁赶紧抓住叶波的手,“我这是?”
“你晕倒了,过劳,身体跟断电似的。”临床的老头说:“哎,咱们队的年轻人总这样,一查起案子来,就顾不上自己的身体。”
“徐头儿,你还说。”叶波看着老头。
岳迁悄悄嘶了一声,他没见过这老头,但徐头儿这名字他是听过的,重案队以前的功勋队长,叶波的老上司。原来他只是普通的晕倒,并没有穿越,那刚才守着他的,其实是尹莫……
遭了,他在干什么?他对着尹莫说找尹年,尹莫还嘲讽他是“嫂子”!
岳迁液都不想输了,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叶波连忙按住他,“你要干嘛?一醒就上房揭瓦?”说着看了看旁边的徐头儿,“这一老一少怎么都不消停的?”
徐头儿哼了声,“我是退休老同志,我消停不消停,关你屁事。”
“叶队,我晕倒多久了?”岳迁问。
叶波朝窗外抬了抬下巴,“三四个小时,你看现在天都黑了。”
才三四个小时,岳迁放下心来,又问了叶波几句。叶波说,他在疗养院晕倒,把王教授吓了一跳,疗养院本就有医生,检查一番说问题不大,但还是马上送到医院,正巧徐头儿在住院,就把他安排到徐头儿的病房。
叶波突然发现病房里少了个人,“尹莫呢?他一直守着你,去哪了?”
岳迁脸一烫,“呃……”
徐头儿乐呵呵的,“哎呀,肯定吵架了,我散步回来就没瞧见小尹。”
岳迁推着输液架在走廊上东看看西瞧瞧,没看见尹莫。“躲哪去了?”岳迁自言自语,想起以前和尹莫讨论到尹末,尹莫很介意尹末,现在自己弄错了人,尹莫肯定不爽。
“哎——”岳迁叹气,他其实觉得这俩就是一个人,只是记忆各有缺失,就像他自己,不也记不得送尹末蓝色绣球的事吗?但尹莫不认尹末,他也只好顺着毛捋。
转角处有一团阴影,岳迁想着事,没留意,已经走过去了,才听到阴影说:“嫂子。”
岳迁肌肉一紧,回头一看,尹莫凉飕飕地站在那儿,在医院的应急灯下,幽幽盯着他,这跟拍恐怖片有什么区别?
岳迁恼了,差点抡起输液架戳过去,但只是将输液架抬起来的一点,尹莫就抓住他的手,“袭击群众?”
“你算什么群众?”岳迁恶声恶气地说。
尹莫挑眉,岳迁说:“你是家属!”
尹莫眼睛弯起来,眉间的那点鬼气消失了。
“哦,不当我嫂子了?”尹莫笑道。
“你非要我当,我也不是不能当。”岳迁理直气壮,“我都过劳晕倒了,你还耍我?”
尹莫说:“谁让你开口就找‘我哥’?”
“那我不是糊涂了吗?”岳迁很有话说:“我晕倒、睡着,很可能就穿越了,我怎么知道这次没穿?”
尹莫将输液架稍微拿开,自个儿逼近,这条走廊夜里没什么人,所以没开大灯,岳迁退后,被他逼得贴到了墙上。
“你分辨不出来我和他吗?”尹莫问。
岳迁很明显察觉到他不开心,腹诽道:又吃自己的醋。
“这样!”岳迁豁出去了,“下次再发生这种情况,你上来就亲我!”
尹莫脸上难得出现困惑,“?”
“你一亲,我就知道你是谁。”岳迁说:“那个谁跟我又不熟,只有你会亲我。”
尹莫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眼里亮了亮,岳迁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呼吸就被侵占了。尹莫温柔地吻着他,身体力行证明自己就是尹莫,不是那个不熟的尹末。
还没回病房,护士就找出来了,查看岳迁的药水,换了最后一瓶,说这瓶输完就没了,今晚回去也行,留下也行,明天还要再来输液。
岳迁当然想回去,徐头儿依依不舍,嫌陪他的人又没了。
“要不我给你扎一个?”尹莫说。
相处几小时,两人已经混熟了,徐头儿一点没忌讳,“那你得多给我扎几个,等我死了,还要豪华版的花圈。”
“你喜欢哪种风格?我回头设计一下。”
“风格?华丽的就好,一看就很有钱那种!”
这两人的对话听得人头大,岳迁想阻止,再怎么说,和老人聊这种话题还是太冒犯了,但叶波拦住他,摇摇头。
走廊上,叶波低声跟岳迁说,徐头儿对生死没什么忌讳的,因为他人生里最重要的那些人都已经先他而去了。徐头儿这辈子算是奉献给了重案队,壮年时没顾得上妻子,妻子患病走了。儿子恨他,和他断绝关系,前些年被出狱的人杀害了,儿子到死都没有原谅他。他也是因此心灰意冷,主动退出重案队,现在生病了,也不积极治疗,要不是市局领导逼他,他都不肯来住院。
岳迁心中有些触动,往病房里看了看,徐头儿和尹莫正聊得火热,看不出是个经历了那么多伤痛的人。也许徐头儿是很多上一辈刑警的写照,为社会做出了很多贡献,自己的人生却支离破碎。
过了会儿,叶波要回去了,徐头儿说:“走走,都走,我一个人清净!”
岳迁却道:“谁说我要走,我今天就睡这。”
尹莫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我去拿个床过来。”
徐头儿惊讶道:“你们,不回去?”
“明天不是还要检查吗?懒得跑来跑去。”岳迁冲叶波挥手,“叶队,我今天陪徐头儿。”
尹莫推着床回来时,岳迁已经和徐头儿聊起来了,徐头儿和很多这个年纪的老男人一样,很喜欢追忆自己年轻时的英姿。他说起重案队刚成立的时候,说起自己卧底,说起那一次次要命的抓捕行动,说起……曾经美满的家庭。
岳迁看到徐头儿眼睛红了,但倔,只是趁着抹脸的时候,将眼泪抹掉。
尹莫说:“你们接着聊,我要睡觉了,可以关灯吗?”
徐头儿忙说:“关,关。”
尹莫关灯,侧躺在小床上。陪护用的小床是折叠的,即便推到最大,也比较小,他的腿曲着,看上去睡得很委屈。
病房安静了一会儿,尹莫忽然说:“你们聊啊,你们不说话,太安静,我反而睡不着了。”
岳迁附和,“徐头儿,刚才说到哪里来了?你和刘局差点被人爆头,后来呢?”
“后来啊……”徐头儿笑了两声,过去的艰难险阻在这小小的病房里,绘制成了一幅让后来者瞻仰的画卷。
清晨,护士来查房时,尹莫已经将小床收好了,买来三个人的早餐,徐头儿今天的检查比较多,护士在病房给他做准备,诧异道:“徐爷爷,今天怎么这么配合?”
徐头儿不言不语,护士笑道:“这样才对嘛!走,检查去了!”
“你们昨天聊到几点?”尹莫问。
岳迁昨天没吃什么东西,现在胃口很好,一边啃鸡肉卷一边说:“你不是醒着?”
“后来睡着了。”尹莫想了想,“你们开始说家庭的时候。”
徐头儿起初不愿意提到妻儿,但说得越多越是动情,他在黑暗里向逝去的至亲忏悔,要说他这一生有什么最遗憾,那就是没有陪伴过他们,没有尽到身为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我希望你,叶波,还有晓军,小曾他们,不要像我一样。”徐头儿低喃道。
“放心,我不会。”岳迁看着小床上蜷缩的身影,“我会尽到丈夫的责任。”
“你真睡着了?”岳迁狐疑地问。
尹莫眼神清澈无辜,“真睡着了。你是不是说什么了?”
岳迁大口咬着鸡肉卷,用力摇头。
上午,王教授来了,一同来的还有研究组的其他人,他们带来的消息是毕月佳现在非常危险,她有强烈的自杀倾向,必须时刻有人盯着。
她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异能为什么消失,研究组尚无头绪,现在药物、心理医生都救不了毕月佳,她知道自己推动李楔等人杀人,已经完全失去了求生欲。
岳迁斟酌了一会儿,将自己昨天晕倒之前的想法告诉王教授,王教授听完脸色凝重,“你觉得毕月佳的异能并不是她在极端的痛苦中自发出现,而是有人将异能‘放’在她身上,她的人格因此被改变,现在那个人为了阻止我们研究深入,‘拿’走了她的异能?”
岳迁点头,“毕月佳本性纯良,她在被侵犯后确实没能很快走出来,但没有外力干预的话,耗费一些时间,她还是能振作,但在这之前,那个人就盯上她了,所以她才拥有异能。王教授,毕月佳的异能和尹莫不一样,尹莫是生来就有,毕月佳是后天的。现在毕月佳的情况差不多能佐证我的想法,她失去这种异能的支撑,回到自己的人格,她那样善良的人,根本不可能接受自己害人,且不止一个人,她当然会崩溃。”
王教授思索道:“她的崩溃也是幕后者想看到的,她这样,我们已经无法继续调查了,如果她最终自杀……”
“那么异能的来源也能被彻底抚平。”岳迁说:“这恐怕就是她被选中的原因,她太善良也太单纯,与之相伴的是脆弱,承受力差,她可以被轻易击碎。”
王教授沉默了,毕月佳是他科研生涯中遇到的最大问题,然而这问题尚未解决,新的问题又接踵而至。
“王教授,现在除了毕月佳自杀,我还担心一件事。”岳迁正色道:“毕月佳现在被抛弃了,幕后者可能还需要,或者已经找到了新的实验者。”
说这话时,岳迁眼前浮现的是李沧云的面容,这两个女孩,有很相似的成长环境,性格也相似,遭遇虽然完全不同,但对于她们的打击是一样的。上次岳迁就试探过李沧云,但李沧云似乎并没有异能。
王教授长叹一声,“如果是这样,那在新的异能者出现之前,我们除了等待,没有别的办法。”
岳迁斟酌再三,还是没有将李沧云说出来,“毕月佳还要辛苦王教授你们时刻关注着。”
“这个你放心,我们至少会从物理层面对她进行全方位的保护。”王教授保证。
输了一上午液,医生说可以出院了,叮嘱注意身体,又拿徐头儿说事,“你看他,他就是年轻时不注意身体。”
徐头儿一把将医生的手拍掉,医生不生气,反而夸了徐头儿两句,说他今天很配合。
昨天徐头儿没能请岳迁吃桃子,见他要走了,赶紧将桃子拿出来,尹莫拿了俩,给徐头儿和岳迁一人削了个,徐头儿拿着吃,咬两口,背过去擦了擦眼睛。
“徐头儿,好好养病。”岳迁抱了抱他的肩膀,“我呢,还要回去查案,就不能一直陪着你了。等案子结束了,我再来看你。”
“好,好。”徐头儿将他们送到楼下,岳迁和尹莫上了车,他还看了好一会儿。
叶波想让岳迁再歇歇,但岳迁吃了个午饭,就回到重案队了,被他监督的尹莫也尾巴似的跟在后面。一到重案队,岳迁找叶波问雪林豪庄那边的排查进展,尹莫则跟回家似的,捣鼓起队里新买的咖啡机。
李沧云的毛绒娃娃在雪林豪庄丢失,这条新的线索很重要,昨天叶波立即就安排人手调查,捡走娃娃的人可能就是凶手,而他是个对雪林豪庄很熟悉的人,不是在那里工作,就是经常出没于那里。但这项调查进行得很困难,没人承认捡走了娃娃,且那些老板、店员、常客,似乎都没有动机。
岳迁想了想,“周圣峰这阵子有什么动向?”
“这个老东西有点意思。”叶波说:“周晶萃死了,他的工作生活基本没有被影响,好像唯一对他来说有点麻烦的是,他老婆罗维灿一直在找他麻烦,他现在躲罗维灿躲得远远的。”
重案队围绕周圣峰做了一系列调查,他最大的污点就在于婚外情,有私生子,而在工作上,他是个无可指责的好校长,如果没有他,合星中学不可能有与南合一中等老牌重点中学竞争的实力。
岳迁又问:“周锐熙呢?”
“这小子,比他老子还舍不得周晶萃,我看他对这个姐姐还是有点感情在。”叶波说:“怎么,你想再去找他?”
岳迁坦白,现在确实不知道该抓哪条缰绳了,周晶萃案乍一看线索很多,但每一条都是查到半路打结,哪条的结稍微松一点,就接着捋哪条。
周锐熙目前的行踪在警方的掌握中,他经常在合星中学周围转转,对周晶萃的离世很是伤感,结合他之前的言行,他的伤感像是演技拙劣的一出戏。
岳迁觉得,突破口只能从周锐熙身上找了,他是被蒋善礼找来的混混打过的人,他对周晶萃这个姐姐,有很扭曲的情感,一方面恨她,一方面又希望得到她的承认,博取她的好感,乌小星出事那段时间,恰好是他最关注周晶萃的时候,也许,他知道一些他自己并不在意,或者没有意识到重要性的东西。
岳迁出发去合星中学,尹莫跟了上来,但中途尹莫就要下车,岳迁莫名其妙,“你不跟我一起?”
尹莫笑他:“这么粘老公啊?”
岳迁砰一声关上门,喂了尹莫一脸尾气。
周锐熙果然在合星中学外游荡,岳迁出现时,他看了眼就跑,岳迁将他追回来,“我发现你和你姐还挺像。”
周锐熙不知道岳迁打的是什么主意,警惕地说:“你又想干嘛?什么像不像的?”
岳迁说:“你很讨厌周圣峰,你姐也不喜欢他,你更讨厌蒋善礼,我本来以为你姐和他是好友,但现在看来,你姐也挺瞧不上他。”
周锐熙眼睛马上就亮了,“本来就是!一个老登儿,一个小杂粹,我看他俩才是父子!”
“嗯?你的意思是,周圣峰和蒋靓有一腿?”岳迁问。这两人的关系确实有些微妙,说得好听叫红颜知己,说得难听是狼狈为奸。
“那,那也不是。”周锐熙挠挠头,“老登儿喜欢年轻的,嫩的,蒋靓就算是学校出来的,也不是他的菜。”
“学校出来的?”岳迁问:“什么意思?”
周锐熙惊讶,“你不知道蒋靓以前是合星的老师?”
“知道,但你强调‘就算是学校出来的’……”
周锐熙愤愤地说:“那个老登儿,专门搞学生,恶心死了,还为人师表呢!”
第126章 献祭者(18)
周圣峰搞学生?岳迁神经顿时绷了起来,此前重案队并未获取这条线索,假如周锐熙说的是真的,那是否是周晶萃案的又一个突破点?
“是哪个学生?你从哪里听说的?”岳迁问。
“哪……”周锐熙被岳迁的反应吓到了,结巴起来,“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只是,听,听说!”
岳迁逼近,“听谁说?”
周锐熙汗水直冒,“我说错了还不行吗?他没有搞学生,都是我口嗨,我很讨厌他!”
岳迁冷冷盯着周锐熙,“你觉得你这么说,我会信?”
“你,你不信那是你的事,我胡说八道,你们警察这么容易相信别人啊?哈哈哈哈——”周锐熙还没有哈完,下半张脸就被岳迁捏住了,他惊恐地瞪着眼,想挣脱,但岳迁手劲太大,他的舌头都快被挤出来,喉咙发出干哑的吼声。
“我……我说……咳咳!”
岳迁松开手,“你少给我耍花招。”
周锐熙满脸怨气,怨岳迁,似乎也怨自己话太多,他揩掉从嘴角溜出来的口水,缓了会儿,“我可以说,但,但你不能告诉周圣峰是我说的,不,不然我们母子的日子没法过了!”
岳迁皱眉,“你听你妈说的?”
周锐熙烦躁地点点头,“我妈有次和他吵架,我听到了。”
周锐熙的母亲阿薇年轻时是空姐,生下周锐熙后就没工作了,一直被周圣峰养着,周圣峰给她的任务就是将周锐熙教养成才。然而周锐熙烂泥扶不上墙,周圣峰对他们母子彻底失望,外面的小三小四越来越多,还又生了个儿子。
小儿子出生后,阿薇和周锐熙备受冷落,虽然现在阿薇已经无所谓了,只要周圣峰钱到位,她根本不在意周圣峰有多少女人多少儿子。但刚知道周圣峰有小儿子时,她也是气愤发疯过的。
说起那时候的阿薇,周锐熙觉得很可怕,他见过另一个女人如此歇斯底里的丑态,周晶萃的妈,罗维灿,他不想看到自己的妈也变成这样,可是他毫无办法。阿薇在外面雇了几个侦探,跟踪调查周圣峰,查他还有多少人,在家天天打骂周锐熙,说要不是他没出息,周圣峰也不会抛弃他们母子。
周锐熙也知道自己蠢,没有达到周圣峰的期望,可阿薇那样责骂他,他委屈得不行,动不动就和阿薇作对,闹离家出走的把戏。
但后来,他离家出走途中偷偷溜回家,看到了周圣峰险些杀死阿薇的一幕,吓得腿脚瘫软,从此再也不敢跟周圣峰作对,发誓对阿薇好一些。
“周圣峰差点杀死你妈?”岳迁立即问:“怎么回事?因为你妈知道那个学生是谁?”
周锐熙哆嗦着点头。
他已经记得不离家出走的原因了,跑了一周,阿薇也没找他,他玩得没劲了,钱也花完了,但不想示弱,趁着天黑摸回家,打算偷一点算一点。但还没进院子,他就看到周圣峰的车停在外面。
周圣峰回来了!他心中大喜,周圣峰肯定是想念他这个长子了,他早就跟阿薇说过,周圣峰还是在意他们母子的,人这不是就来了吗!还是晚上,晚上可是发生好事的时机啊!
他兴奋地靠近,正想开门,突然听见一阵东西被摔碎的声音,接着是女人的哭声。他一下子僵住了。周圣峰难道是回来吵架?
这些年来,周圣峰经常和阿薇吵架,这般情形他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们每次吵架,他都退避三舍,不让周圣峰看到,也不去触阿薇的霉头。
但他需要钱,今晚他必须进屋拿到钱。他们吵他们的,他拿他的,他们吵得越凶,就越不可能注意到他。
他翻墙而入,又从后面的花园翻上二楼,进入阿薇的房间,周圣峰和阿薇的声音清晰地从一楼传来,他翻阿薇的抽屉翻得三心二意,忽然听到一声响亮的巴掌,接着是一阵闷响,夹杂着阿薇尖叫救命的声音。
他不动了,冷汗打湿衣服,周圣峰居然在打阿薇?而且打得很重?以前他们吵得再厉害,周圣峰都没有动手过,在他的认知里,周圣峰就不可能打女人!
他胆战心惊地挪到门口,挪到走廊上,只见周圣峰抓住阿薇的头发,将她的头狠狠砸在桌子上,地上墙上已经有血,周圣峰一松手,阿薇就跟断气似的倒在地上。
他用力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得犹如铜铃。
“我给你吃,给你穿,钱也没少过你,你居然敢查我的事?”周圣峰语气中是周锐熙从未听过的戾气,“你要是活得不耐烦了,我可以送走你。”
阿薇可能被打怕了,抓着周锐熙的裤子苦苦哀求,“我不敢了,我没有去见过那个孩子,我再也不会联系侦探,圣峰,你放过我!”
周圣峰沉默,这几分钟,对周锐熙来说简直有一年那么长,他不敢呼吸,生怕周圣峰发现他。同时他又满头雾水,他们说的是谁?孩子?什么孩子?周圣峰又有孩子了?
大约念着旧情,周圣峰将阿薇拉了起来,周圣峰警告阿薇,今后如果再发生类似的事,就把她和周锐熙送出国,断掉资金来源,让他们自生自灭。阿薇不断点头,保证没有下次。
周圣峰回去了,周锐熙听到阿薇的哭声,终于没忍住下楼,小声喊道:“妈!”
阿薇看到他,脸色突然变得惊恐,“你怎么在?你听到了?周圣峰看到你没有?”
“没有,我一直躲着,妈,到底怎么了?他为什么打你?”说着,周锐熙哭了起来,他虽然混账,但从小被阿薇带大,他是心疼阿薇的,见他真情流露,阿薇也没忍住,母子二人抱头痛哭。
起初,阿薇不肯说周圣峰到底因为什么打她,周锐熙问得急了,她就哭,“你知道了,周圣峰不会放过你!”
但时间一长,阿薇的防线渐渐松懈,周圣峰不再来找她了,她只剩下儿子,周锐熙软磨硬泡,她终于说出事情的始末。
她不甘心周圣峰给与他们母子的关爱转移到别的母子身上,更害怕周圣峰今后有越来越多的女人,雇侦探一方面是为了握住周圣峰的把柄,另一方面也是让自己早些知己知彼。
侦探查了一段时间,周圣峰没有察觉,而她得到周圣峰情人们的详细信息。她憎恶那些年轻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她在她们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模样。周圣峰喜欢的,一直是这一类。
然而让她讶异的是,侦探最新发现的情人,居然是个学生妹!
她吓一跳,以为侦探搞错了,周圣峰再怎么滥情,也是个教育工作者,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学生动手?
侦探却很肯定地告诉她,那就是合星中学的学生,还是实验班的,成绩以前很好,但最近有些跟不上了,周圣峰可能答应了她什么好处,她便跟了周圣峰。
侦探建议阿薇先去见见那个学生,试着劝说她离开周圣峰,或者出面指认周圣峰,但阿薇被愤怒冲晕了头脑,一个电话将周圣峰叫回来,指责道:“你居然睡学生,你还要不要脸?”
周圣峰的视线越来越冷,越来越危险,仿佛在看一个死人,她终于察觉到自己好像做错了,但来不及了,周圣峰一个耳光将她抽得晕头转向,接着就是不顾情面的殴打。
周圣峰威胁她,如果再敢查这个学生,如果敢说出去,就要弄死她。她不肯告诉周锐熙,也是怕周圣峰会对周锐熙出手。这些年周锐熙谨记着阿薇的叮嘱,没有告诉任何人,周圣峰似乎也不知道他知道了。
周锐熙看上去非常沮丧,他觉得自己上了岳迁的套,不然怎么会把这要命的事说出来。
“求你了,千万别去找周圣峰,不然我和我妈真的完了!”
岳迁问:“那女孩儿叫什么名字?”
“这我真不知道啊!我妈没告诉我!”周锐熙都要哭了,“算了吧岳警官,你不是查周晶萃案吗?你管周圣峰干了什么呢?”
虽然没有问出女孩的名字,但岳迁已经有了猜测。侦探提到,女生以前成绩很好,后来后劲不足,对成绩、排名十分焦虑,这和敖春晓对上了。
“带我去见阿薇。”岳迁说。
“不,不要吧!”周锐熙恐惧极了,“我妈知道我跟警察说了,会气死的!”
岳迁睨着他,他耸着肩膀,沮丧不已,“完了!真的完了!”
阿薇在打牌,自从被周圣峰威胁之后,她就彻底退出了周圣峰那些情人之间的竞争,拿着钱逍遥快活。周锐熙胆战心惊地和她耳语两句,她先是一惊,牌掉在了地上,就在周锐熙以为她马上就要发飙时,她却只是将牌捡起来,告诉牌友自己有点事,今天就不打了。
岳迁盯着她,发现她并没有周锐熙形容的疯癫,甚至对警察的到来,有些期待。
“妈,妈,你听我说,我……”
阿薇挡住周锐熙,直视岳迁,“你是来了解那个女孩儿的事?”
岳迁说:“你愿意提供线索的话,我非常感激。”
阿薇深吸一口气,看得出在做决定,周锐熙在一旁上蹿下跳,他看不明白,当初死活不肯说的老妈,怎么不怕这事让警察知道。
“她叫敖春晓。”阿薇突然开口,“我听说她已经死了,自杀。”
虽然已经猜到了答案,但听到阿薇说出这个名字,岳迁还是轻轻皱了皱眉。
“死,死了?”周锐熙破了音,他那榆木脑子根本转不过来,“不,不会是被周圣峰弄,弄死的吧?”
“你别打岔,让我跟岳警官好好聊聊。”阿薇将周锐熙支开。
岳迁问:“敖春晓自杀,是被周圣峰逼的?”
阿薇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周圣峰不让我查,把我手上的证据都拿走了,后面应该还去收买了侦探,他们主动和我断了联系。敖春晓自杀,我都是很久之后才知道。”
当初侦探只给阿薇看了敖春晓和周圣峰在一起的照片,时间是晚上,敖春晓被周圣峰推上车,身为女人,阿薇看得出敖春晓有点抗拒,有点害怕。当时她的愤怒超越了恨意,这还是个学生啊,那么小,就跟周晶萃差不多大。
她质问周圣峰,周圣峰没有承认,但反应已经足以证实侦探的话,他就是将这个可怜的女孩睡了,但他们之间关系特殊,他还要维持优秀校长这个人设,决不能让他人知道。
阿薇不清楚敖春晓自杀的原因,站在她的角度,敖春晓一定是被周圣峰逼死的。
那之后,她体会到了周圣峰的可怕,逐渐远离周圣峰,如果周晶萃不死,警察不找上门来,她会将这个秘密永远保守下去。她有自知之明,她这样的人依附于周圣峰,不可能对抗周圣峰。不过警察来了就不一样了,她希望警察能掰倒周圣峰,周圣峰进去了,说不定周锐熙还能分到一些财产。
“到时候我们母子就真的出国了,出国也没什么不好,只要有钱,哪里都可以活得滋润。”阿薇通透地说。
“照片,还有吗?”岳迁问出关键的问题。
阿薇摇头,“全都被周圣峰毁了。”
岳迁想了想,“你当初找的哪些侦探,名单给我一个。”
阿薇说,他们肯定也没有了,但还是把联系方式都告诉了岳迁。岳迁一个个电话打过去,一半都成了空号,而联系上的也都表示不知道什么敖春晓。
“我来试试。”尹莫将岳迁手上的纸抽了出去。
岳迁问:“你有办法?”
“这些三教九流的人,就该我这种三教九流的人来找。”尹莫很顺手地勾住岳迁的脖子,偏过头亲了一口。
岳迁舔了舔嘴唇,高速运转着的脑子忽然踩了脚刹车,尹莫这个吻蜻蜓点水,勾了就跑,他却不乐意,将已经站起来的尹莫一拽,抵在墙上,重新亲了一回,这才舒坦。
尹莫笑得很是暧昧,“岳警官,怎么回事?工作时间尽想别的,需求那么旺盛啊?”
岳迁从不在这种事情上示弱,挑衅地太眉,“旺盛怎么了?满足不了?那我要换人了。”
尹莫在他下巴摩挲片刻,“给我等着。”
老官,阿薇找的侦探之一,拍到周圣峰和敖春晓上车的并不是他,他接得最多的业务也不是调查婚外情,而是混迹在殡仪馆附近,接点和死亡有关的单子,诸如分遗产之类的。
尹莫将老官带到岳迁面前,老官一张老脸蜡黄,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东西,上下打量岳迁,又回头跟尹莫说:“你怎么跟警察混上了?”
“警察给我钱。”尹莫说:“少废话,跟岳警官照实说。”
“啧——”老官二流子老油条一个,见岳迁年轻,大喇喇地将脚往桌子上一翘。
岳迁却提着他的裤子,往旁边一挪,老官差点把老腰给闪着。岳迁说:“官衷是吧,侦探可是灰色地带。”
老官混了几十年社会,最有眼力见,将腿一收,嬉皮笑脸道:“嘿,你们找到我是找对人了,敖春晓,那姑娘我也拍到了照片,但我没给阿薇看。”
周圣峰将阿薇名单上的侦探找了个遍,用钱来封口,侦探本就不是什么正当的职业,谁会跟钱过不去?除了老官,其他人都将照片删得干干净净。而老官,他是阿薇最后找的侦探,本来也不大干抓奸的事,周圣峰问他查到了哪些,他装傻,随便给周圣峰看了些照片,其中并没有敖春晓。周圣峰没把他当回事,删照片删视频,给钱了事。
岳迁跟着老官到了住处,老官在杂乱无章的柜子里找了半天,还真翻到了周圣峰和敖春晓同框的照片。
周圣峰看着照片,除了皱眉,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而皱眉似乎是他的习惯性动作,他此时跟平常并无太大差别。
“这是什么意思?”周圣峰抬起头。
“敖春晓,曾经是你们学校实验班的学生,高三寒假自杀了。”岳迁问:“你不认识她?”
周圣峰脸上浮起痛色,“怎么会不认识,她很可惜。”
岳迁说:“你们为什么会单独在一起?你带她上车,大晚上的,你们要去哪里?”
周圣峰揉了揉眉心,“是阿薇跟你说,我和敖春晓有不正当关系吧?我早跟她解释过,都是误会,可她不肯相信我,闹到这个地步,我很痛心。”
周圣峰过于淡定,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
岳迁说:“什么误会?”
“我和敖春晓不是她以为的那样,她精神有点问题,已经魔怔了。”周圣峰叹气,将照片拿起来,“敖春晓根本没有上车,她是在我上车之前,拦住我,有话跟我说。”
单从照片来看,确实不能证明敖春晓上车了。阿薇提到的那张照片是周圣峰将敖春晓推上车,但老官拍的这些,看不出这个动作。
“敖春晓主动找你?”岳迁问:“她说了什么?”
周圣峰露出遗憾的神情,“她……死者为大,再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岳迁说:“你的女儿周晶萃也是死者!”
周圣峰愣了下,“和晶晶有什么关系?”
“有证人提到,周晶萃和敖春晓有矛盾。”岳迁说得比较含糊,想看看周圣峰是什么反应。
周圣峰沉默了会儿,“晶晶,可能也误会了。”
岳迁说:“那你更得说清楚,敖春晓为什么找你?”
“她……”周圣峰似乎非常为难,“她对排名下滑很苦难,想寻求我的帮助。”
“什么帮助?”
“……她把自己卖给我,我给她加分名额。”
岳迁无言地看着周圣峰,这个“圣人君子”,早就编好了说辞。
周圣峰说完又马上道:“我当然是拒绝了,合星中学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但敖春晓这孩子,心理不是很成熟,被成绩的落差折磨得钻牛角尖,不肯放弃,又找过我几次。她情绪不好,我也不能把话说得太重。”
岳迁冷声说:“既然她都这样了,你没有带她去看心理医生?我记得合星中学在心理健康这一块做得很出众。”
“我不方便。”周圣峰摇头,表示他暗示过敖春晓的班主任靳老师,可这事事关女学生的名誉,他不可能说得太直白。
岳迁说:“敖春晓后来自杀,和你有关?”
“不可能!”周圣峰否认,“她的事我很遗憾,作为校长,我确实应该承担一部分责任,但我也不能任由你们用这一张照片来污蔑我。我考虑到她的名誉,早前没有说出她找我的目的,我是在保护她。”
周圣峰越是义正言辞,就越是令人作呕,然而岳迁确实没有更坚实的证据,只得将他放了回去。市局门口,他还摆着教育家的架子,敦促重案队尽快破案,还他,还周晶萃一个公道。
“老官的线索是不是没派上用场?”尹莫半路出家当线人,颇有挫败感。
“用场大了。”岳迁碰过的壁多了,这只是小意思,他像之前尹莫勾他脖子一样勾住尹莫的,用亲吻表达感谢。
尹莫摸了摸嘴唇,看着岳迁转身而去的背影,餍足地舔了舔唇角。
第127章 献祭者(19)
重案队暂时拿周圣峰没有办法,但阿薇、老官等人提供的证词与物证,已经将他与敖春晓的自杀联系起来。
“敖春晓和周晶萃之间的关系本来比较牵强,但现在,周圣峰出现在她们中间。”叶波站在线索墙边,把周圣峰的照片贴了过去,“周晶萃得知敖春晓和周圣峰有问题,逼问敖春晓,扇敖春晓巴掌。敖春晓自杀,其实和成绩、排名关系不大,是周晶萃和周圣峰一步步将她逼上绝路?”
岳迁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盯着线索墙看了会儿,“叶队,有个问题。”
叶波回过身,“嗯?”
“周晶萃和周圣峰根本没什么感情,周晶萃经常跟蒋善礼骂周圣峰。”岳迁微微蹙着眉,“周圣峰在外面有那么多女人,周晶萃都抱着吃瓜看戏的态度,怎么到了敖春晓这儿,她就气急败坏?”
叶波想了想,“你是觉得,周晶萃逼敖春晓的可能性不大?”
岳迁点点头,“他们那一届学生的普遍说法是,敖春晓排名严重滑坡后,巴结周晶萃,只有思思一个人说,看到了周晶萃扇敖春晓巴掌,后续也没有人提到周晶萃校园暴力敖春晓。我觉得以周晶萃的知名度,她真对敖春晓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不至于没有点说法。”
叶波沉思,“那敖春晓自杀,最可能的原因还是那两个,成绩,还有周圣峰这个校长。”
“上次我在合星中学走访时,敖春晓的班主任,还有心理老师,他们都没把话说完。”岳迁思路一点点变得清晰,“现在看来,他们或许都是知情者,正是因为造成敖春晓悲剧的是周圣峰,他们作为拿合星中学工资的人,才必须隐瞒。”
叶波说:“调查的重心还是在校园。还有,我们之前对敖春晓那些同学的问询可能还不够深入,毕竟那时候她和周晶萃案的联系还比较浅,这次重新排查。”
岳迁整理了会儿线索,正要出发,叶波将他叫住,“老官是尹莫找来的吧?替我跟他说声谢谢。”
岳迁笑了笑,“他还觉得自己没帮到我。”
叶波说:“那你得好好安慰安慰他。这么大一个线索,帮大忙了。”
此时尹莫就在走廊外面溜达,听了一耳朵。岳迁一出来,就看见他靠在墙边,唇角往上扬着。
“哟,gai溜子都当到这儿来了。”岳迁边走边说。
尹莫跟上去,“叶波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让我好好查案。”
“还有呢?”
“嗯?让我去合星中学好好查案。”
“……”
尹莫加快步伐,跑到岳迁前面退着走,“没别的了?”
岳迁眼睛一弯,明知故问,“你想要什么?”
“他不是让你安慰我?”
“有吗?你听错了吧。”岳迁忍不住笑,“你这样的,还需要什么安慰啊?”
尹莫也笑起来,“那还是需要,我们变态一般心理都比较脆弱,得不到安慰,就会伤害自己,危害社会。”
一听尹莫将“危害社会”挂在嘴边,岳迁就瞪了他一眼,“那我要履行监督指责了。”
“好啊好啊。你想怎么监督?”
“我想拿小皮鞭抽你!”
周晓军急匆匆跑过来,听了一耳朵,惊愕地刹车,“你们?玩得花啊!”
“……”岳迁追上去,“周哥,你听我说!”
周晓军跑得飞快,岳迁没追上,回头就看见尹莫站在原地笑。岳迁倒回去,“这下好了,和你一样成变态了。”
岳迁打算先去合星中学,相对早已分散的学生们,老师们更容易查一些。尹莫嘴上说着和重案队其他人一起去了解敖春晓的同学,其实是单打独斗。
“靳老师?她今天请假了。”一位老师说。
“她有什么事吗?”岳迁顿时警惕起来,像合星中学这种学校,老师很少请假,而靳老师是敖春晓的班主任,周圣峰又刚被调查,靳老师在这个节骨眼上请假,很难不让人联想。
“她好像不太舒服,哎,上次你们来查过之后,她就挺心不在焉的,不知道怎么了。”老师摇摇头。
岳迁问到靳老师的联系电话和住址,立即打过去。
“你好。”一个疲惫的女声传来,岳迁听得出,确实是靳老师。
“你好,我是岳迁,上次我们在合星中学见过。”
那边愣了下,“啊,岳警官,有什么事吗?”
“关于敖春晓,我还是想多问你几个问题。”岳迁说:“你现在在哪里,方便见个面吗?”
靳老师沉默了会儿,轻轻叹气,“我在我父母家,你来吧。”
根据靳老师给的地址,岳迁迅速赶到南合市西边的小镇,靳老师父母的家就在镇中学的旁边。
“我爸妈是这里的老师,退休了。”和在合星中学见到时相比,靳老师打扮得更加随意,但难掩倦容,似乎正被什么事折磨。
听着校园里传来的声音,岳迁问:“怎么请假了?生病了吗?”
靳老师摇摇头,低头不语。
岳迁说:“中学能进去吗?我们去转转吧。”
马上放暑假了,镇中学管理松散,谁都能进去,靳老师以前就在这儿读书,进入校园后,岳迁明显感到她放松了一些。
“困扰你的事,和敖春晓有关吧?”岳迁说。
靳老师脚步稍稍停顿,没有回答。
“最近我们发现了一些新的线索,和周圣峰有关。”岳迁看着靳老师说。
靳老师很惊讶,眼睛睁大,“周,周校长?”
岳迁点头,“有线索指向,他与敖春晓可能存在不正当关系,而这不正当关系,或许是敖春晓自杀的真正原因。”
靳老师突然捂住嘴,轻轻摇头。
岳迁问:“靳老师,你知道这件事吗?”
靳老师本能地摇头。
“但我觉得你知道。”岳迁说:“上次我问你敖春晓的事,就觉得你有所顾虑,没有把话说完,和你相似的还有心理老师。我其实很理解你们,毕竟你们在合星中学工作,不利于合星中学的事还是少说为妙。但那时我不清楚你们隐瞒的到底是什么。现在答案已经出现了,你们隐瞒的是周圣峰在敖春晓自杀中的角色。”
“没有,你想多了。”靳老师躲闪着说。
“那你又为什么心不在焉,连课也不想去上了?”岳迁说:“靳老师,你是青年骨干,年年获得优秀教师的奖章,你的同事说你除非重感冒,害怕传染给学生,从来不会请假。那这次又是为什么?”
“我,我……”靳老师步步后退。
“是因为敖春晓。”岳迁说:“她在拉扯着你的良心,她在叫你,靳老师。”
靳老师突然蹲在地上,双手捂住耳朵。
岳迁也蹲下来,安静地等了会儿,“我们已经在调查周圣峰,敖春晓虽然是自杀,但和周晶萃案有关,更和周圣峰有关,当年没有查到底的问题,这次,我要挨个来解决。”
靳老师抬起头,擦了惨眼泪,“我……我没有尽到一个老师,一个班主任的责任。”
敖春晓曾经是靳老师最放心的学生,她上进心很强,却没有什么嫉妒心,是班上最努力的孩子之一。上高三后,排名退步对她造成一些影响,靳老师看在眼里,找她谈心,告诉她不要太在意排名,他们班是实验班,就算排名降了一些,只要她稳住,还是能去理想的大学。
敖春晓笑着说自己知道,不会灰心的。但一段时间后,敖春晓像是换了个人,她经常走神,总是独来独往,数学物理老师跟她反映,敖春晓不仅上难度的题做不出来,基础题也错了一大片。
靳老师只得再找敖春晓谈心,这一次,敖春晓给她的感觉完全不同了,整个人显得很没有生气,对把成绩提上去没什么动力。靳老师敏锐地察觉到,可能是她的家庭出了问题,要不就是她生病了。但她都否认,说只是排名一直往下跌,她对自己越来越没有信心。
靳老师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拉着敖春晓去心理咨询室,敖春晓却挣脱开了,情绪失控地说:“靳老师,你就别管我了,这事你管不了!”
靳老师脾气也上来了,她是敖春晓的班主任,自己的学生出了事,她这个班主任为什么管不了?
上高三后,很多家庭条件不错的学生都不住在宿舍了,在校外租了房,敖春晓租不起房,一直住在宿舍,她们宿舍只有她和另一位同学。周末,为了争分夺秒学习,学生们基本不会回家。然而最刻苦的敖春晓却要离校。
靳老师觉得机会来了,她要看看敖春晓究竟怎么了,如果是回家,那她正好了解一下敖春晓家里的情况,和敖春晓的爷爷聊聊。
敖春晓出校后不断往后张望,像是在避着什么人。那个时间,离校的学生早就走了,路上学生很少。靳老师突然看到一个眼熟的身影朝敖春晓走去,和敖春晓说了几句话,敖春晓点头,默默地跟在他后面。
靳老师讶异极了,那是周圣峰的秘书。周圣峰找敖春晓干什么?
靳老师胆战心惊地跟了一截,秘书给敖春晓拉开车门,敖春晓坐了上去。
作为年轻女老师,靳老师在短暂的发懵后,猛然意识到敖春晓可能遭遇了什么,但她不敢相信。周圣峰是合星中学有史以来最杰出的校长,他怎么干得出这种事?
靳老师立即响起一些老教师传的关于周圣峰的八卦,说他和量子问道的老板蒋靓不清不楚,说他除了周晶萃,还有别的孩子。
以前靳老师都是随便听听,周圣峰这样的有钱老男人,搞婚外情并不是什么新闻,但她万万没想到,周圣峰会对学生出手!
靳老师险些报警,但后来冷静下来,她还没有将来龙去脉搞清楚,万一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岂不是坏了敖春晓的名声,也毁了自己的前途?
一天后,敖春晓回到课堂,萎靡不振,上课无法集中注意力,靳老师忍不住了,将她叫到办公室,趁别的老师都不在,问她昨天发生了什么。
“靳老师,你就别管我了,我跟你说过,这事你管不着,我不想连累你!”敖春晓忍着眼泪。
“我怎么管不了?我是你班主任!”
“但班主任也有顶头上司,不是吗?”
敖春晓这句话,将靳老师后面的话都堵了回去,她是个务实的成年人,她知道自己如果和周圣峰对着干,会失去什么。她从小镇考出来不容易,进入合星中学更是难上加难,她要放弃这份工作吗?以后怎么办呢?别的重点中学还会收她吗?她是不是得回到老家,和父母一样当一辈子乡镇老师?
“我……”她退缩了,但当敖春晓转身时,她还是将她拉住,“但你至少可以告诉我,我们一起来想办法。”
敖春晓摇头,“谢谢你,靳老师,但我不想连累你,我自己来解决。”
靳老师心神不宁地过了几天,竟然是周圣峰的秘书主动来找她,说周圣峰有事想请她帮忙。
靳老师担心极了,周圣峰知道她知道了?来威胁她?还是开除她?在去周圣峰办公室的路上,她做了个决定,如果周圣峰拿辞退威胁她,那她就什么都不管了,她要报警。
然而周圣峰却一脸诚恳地述说自己的苦恼——敖春晓因为排名下滑,想走歪路,屡次提出身体交易,他作为校长,实在是深受其搅,而考虑到女同学的名声,以及高三生脆弱的心理,又不能声张,再这么下去,可能会出事。
靳老师一时被唬住了,竟然是敖春晓主动?她已经为了成绩走到这种地步了?
周圣峰是个很会控制人思想的商人,披着教育家的皮,内里却是商人那一套。当时,靳老师完全相信了他,再看敖春晓,就觉得这孩子太令人失望。
周圣峰说,会找心理医生给敖春晓看看,希望靳老师也多多留意孩子们的心理健康,靳老师连忙答应下来,为自己错怪了周圣峰而愧疚。
此后,她下意识回避敖春晓,敖春晓的成绩继续滑坡,有传言说敖春晓在巴结周晶萃,她简直不知道如何来看待这位曾经最让她放心的学生了。
高三上学期期末考,敖春晓因为成绩太差,下学期可能会调去普通班,不归靳老师管了。靳老师坦白,自己其实松了口气。可是她怎么都没想到,敖春晓会在寒假自杀。学生们被蒙在鼓里,她这个班主任是在开学前就知道了。
周圣峰以对高三生影响不好为由,封锁了消息,靳老师在愧疚、恐惧的多重折磨下,不敢去送敖春晓最后一程。最后半学期,她强迫自己不去想敖春晓,全心投入教学中,将这一批学生成功送去大学。时间一长,敖春晓的身影仿佛淡了许多,而她也终于能够冷静思考敖春晓为什么会死。
周圣峰当初找她,很可能是知道她怀疑自己,故意误导她,稳住她。敖春晓根本不是周圣峰说的那样,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敖春晓主动,那更大的错也是在周圣峰,敖春晓还是个学生!
是周圣峰逼死了敖春晓,或许还有周晶萃参与。事到如今,靳老师已经理顺了其中的逻辑。这几年,她兢兢业业在合星中学当着骨干教师,但只要想到敖春晓,她的良心就备受折磨,她总是想,如果她勇敢一点,不那么自私,不要被周圣峰蒙骗,她是不是就能救下敖春晓?
如果警方不来调查,她会在合星中学继续迎接送走一批批学生,直到像父母那样退休。但从岳迁口中听到敖春晓,尘封的记忆和愧疚涌现,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她快要受不了了,一天也无法再在合星中学待下去,她觉得自己无法面对那些辛苦考来合星的学生。
“我打算辞职。”靳老师长叹一声,自嘲地笑了笑,“要不是已经做出这个决定,我应该还是没有勇气揭露周圣峰。”
但靳老师手上也没有切实的物证,她只能作为证人。而周圣峰完全可以像当年一样否认她的证词——是敖春晓主动找我,我没有接受,敖春晓自杀与我无关。
终于将压在心里多年的秘密吐露出来,靳老师虽然知道自己不能继续在合星中学任教,但也轻松了许多。岳迁送她回家,想着缺失的物证,感到并不乐观。
“靳老师,和敖春晓关系比较近的学生有哪些?”
“她……”靳老师回忆道:“她出事之前和谁都挺好的,我们是理科班,班上女生不多,她和每个人都相处得来,和男生比较有距离。后来她那样了,就和大家都疏远了。”
岳迁想了想,又问:“你刚才说她们宿舍就她和另一个女生,是哪位女同学?”
靳老师“啊”了声,“梁欣,对,是梁欣,你不提我都差点忘了,她们关系特别好,一个宿舍嘛,女生一般都和室友最亲密。而且她们两个,高一高二时成绩还很接近,经常一起学习。可惜啊。”
尹莫接到岳迁的电话,梁欣考到了南合大学,前阵子在班级群里很活跃,“你有空没?去一趟南合大学,观察一下这个梁欣,不要接触,我晚点过来。”
“梁欣?”尹莫说:“我刚听人抱怨她。”
岳迁停下脚步,“谁?”
“那个思思,我和她聊天来着。”尹莫说。
思思面对再次找上门来的警察,很不耐烦,说上次已经把想法都告诉岳迁了,敖春晓被周晶萃校园暴力,很可能就是周晶萃害死的。
“那周晶萃现在死了,会是敖春晓的灵魂来报复她吗?”尹莫冷不丁来了句。
思思很意外,“你们警察这么查案的啊?”
尹莫说:“我又不是警察,我是岳迁的小弟。”
思思对灵异志怪那一套很有兴趣,索性和尹莫聊起来,当她知道尹莫是做白事的,谈兴更高,聊着聊着就收不住。
“要我说,实验班有些人挺不是东西的,当然,这也包括我。”思思对高考后才知道敖春晓自杀耿耿于怀,虽然高三很忙,老师也欺骗他们,但真心想打听敖春晓,不是没有途径,他们只是自私罢了。
毕业后,思思和一些同学去祭拜过敖春晓,她们虽然后期都看不惯敖春晓巴结周晶萃,但人都死了,再说,敖春晓高一高二真的是个无可挑剔的好同学。
思思对梁欣最有意见,梁欣是敖春晓室友,她俩关系很好,敖春晓自杀,按理说梁欣应该最快知道。但梁欣也是高考后才知道,而且思思组织女生去祭拜敖春晓,梁欣借故没去。
“太假了,春晓以前那么帮她,她化学成绩本来很一般,都是春晓给她讲题,她才追上来。”思思说:“我觉得她心里很嫉妒春晓。”
靳老师倒是没有表达相似的意思,但岳迁在靳老师的班级聊天记录中看到,原本在群里很活跃的梁欣,在周晶萃案后,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其他人讨论得热火朝天,后来重案队开始问大家敖春晓的事,群里也有讨论,梁欣依旧没有说话。
是什么让她沉默?
第128章 献祭者(20)
期末周,南合大学里的备考氛围浓重,即便此时已经是饭点,自习室里还是有不少学生正在复习。尹莫推开一间阶梯教室的门,轻手轻脚坐在最后一排,目光落在前面一位女生身上。
女生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个髻,穿着白T恤和运动裤,桌上放着很大一瓶水,学习资料铺了大半张桌子。她写得很是认真,对身后的视线毫无察觉。尹莫也没去打搅她,只是给岳迁发了条消息:找到梁欣了。
渐渐有人起身离开,也有吃完晚饭的学生匆匆赶来上自习,梁欣终于伸了个懒腰,收拾课本文具。她的同学来了,笑着和她打招呼,“欣欣,还没去吃晚饭啊?食堂都没菜了。”
她也笑着回答:“没事,我去外面买碗炒饭。”
同学的语气有些不怀好意,“你呀,太努力了,难怪是咱们班成绩最好的,那你吃了炒饭,是不是要去通宵自习室啊?”
尹莫微微抬着下巴,观赏这场小机锋。
果然,梁欣的笑容僵了僵,但仍是笑着的,“没办法,我没你们聪明,只能多花点时间了。”
“哎呀,我们哪里比得上你这个学霸。”
“没有没有。”
对话结束,梁欣转身朝阶梯教室的后门走去,尹莫看到她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整张脸充满冰冷的戾气。
尹莫跟在梁欣后面,也离开了阶梯教室。梁欣走得很快,经过热闹的篮球场、学生广场时目不斜视,倒是在食堂门口停下脚步,进去看了看。但同学说的没错,窗口已经没有什么菜了。她皱着眉退出来,没有去校外买炒饭,而是去最近的便利店买了一盒泡面,两个包子,泡面的间隙,已经将两个包子吃完了。
尹莫也装模作样,端了盒泡面坐在她旁边。
梁欣看上去有些烦躁,不时打开盖子,看面泡好了没有。尹莫的面还没有泡开,她已经开始吃了。3分钟,她解决完泡面,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这会儿天已经黑了,她去的是通宵自习室,尹莫端着面,边吃边跟随。
再迟钝的人,这时也该有所察觉了,梁欣警惕地回头,看着尹莫。尹莫也不躲,举着叉子朝她挥了挥手。
“你找我?”梁欣试探着问。
“啊,你是梁欣对吧。”尹莫将最后几口泡面吃掉,来到梁欣面前,“你好努力啊。”
“努力”二字仿佛一根刺,冷不丁扎到梁欣身上,她眉眼间再次出现戾气。她盯着尹莫,似乎在思索,这人有什么目的。
“你高中也有这么努力吗?”尹莫笑着说:“出校买炒饭很花时间,你宁可吃泡面。”
梁欣讶异,“你是谁?”
尹莫说:“我来打听敖春晓的事,你和她,哪个更努力?”
听到敖春晓的名字,梁欣眼睛登时瞪大,瞳孔缩得很小,“春……春晓……”
“你们是好姐妹吧?”尹莫见梁欣张嘴,“先别急着否认,是你们班的学生这么说的,你俩从高一开始就是室友,形影不离,成绩好像也差不多,高三很多人都搬出去了,你们寝室就剩下你们两人。”
“啊,对。”梁欣低下眼,拨了拨耳侧的头发,“你是警察?你来查她……自杀的事?”
尹莫没回答第一个问题,“敖春晓和你,谁更努力?”
梁欣不悦地皱起眉,“没必要现在还来比这种事吧?”
尹莫点点头,“那敖春晓和你,谁成绩更好?我是说在她掉队之前。”
梁欣沉默了会儿,“春晓,春晓以前成绩很好,还帮过我,我化学一开始不行,是她拉着我讲题,我,我很感激她。”
尹莫问:“那后来,你和她怎么疏远了?”
梁欣说:“疏远?”
“她自杀的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
“高考结束后吧,靳老师考完了才告诉我们。”
“这还不叫疏远吗?”尹莫说:“你们是高一就住在一起的室友,她自杀了,你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不是这样!”梁欣有些着急了,“春晓下学期可能不会在我们班了!”
尹莫说:“但你们还是室友。”
梁欣抿了抿嘴唇,路灯的光照在她的侧脸,阴影笼罩住她的另一边脸。几分钟后,梁欣镇定下来,“如果你是想跟我打听,她为什么自杀,那我只能说,她的学习压力太大了,心理也不大正常了,为了排名,她居然去找周晶萃帮忙。嗯……你们就是查周晶萃案查到春晓的吧,我看到其他人说了。”
尹莫没否认。
“春晓她很要强,对自己要求特别高,她给我说过,努力是一定会有回报的,她很相信这个。确实,高一高二她的努力给了她回报,后来回报越来越少,她就崩溃了。”梁欣一边回忆一边说:“可能她最不应该的就是去找周晶萃,我不清楚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尹莫说:“你的意思是,敖春晓自杀,和周晶萃有关?”
“不然你们为什么现在来调查?”梁欣说:“肯定有点关系吧。”
“敖春晓和周晶萃走近之后,你和她关系就淡了?”尹莫说:“你们女生之间的感情,还真让人难以琢磨。”
梁欣解释,“也不是因为周晶萃,我那时自己也很痛苦,压力也很大,我和春晓其实都是努力型的人,她的排名退步了,我也在退步啊,只是没她那么明显而已,我都自顾不暇了,哪里有精力管别人的事。”
尹莫突然说:“少了一个情况和自己接近的竞争者,你其实松了口气吧。”
梁欣愕然地看着尹莫,“你什么意思?”
这时,路灯将一个身影缩短又拉长,有人过来了。梁欣下意识看去,尹莫却没回头,仿佛只是看着影子,就知道是谁来了。
岳迁出示证件,梁欣戒备地说:“你是警察,那他是?”
尹莫往岳迁身后一退,笑道:“我是警察的小弟。”
梁欣怒道:“你!”
“不好意思,是我让他提前来跟你了解一下情况。”岳迁说:“我刚见过靳老师,敖春晓自杀目前有些新的线索,再加上和周晶萃案的关联,我们得重新调查,你是她的室友,还得麻烦你配合一下。”
岳迁很有礼貌,梁欣也不得不挤出笑容,但她笑得很是局促,“应该的,不过刚才我也给这位……小弟说了,高三我的压力也很大,实在是顾不上关心春晓。”
岳迁问:“敖春晓有没有跟你提过周晶萃和周圣峰?”
梁欣退了一步,“周,周晶萃她说过,但我们聊这些事很少,没有时间。”
“她说周晶萃什么?”
“就是你们知道的那些,她想找周晶萃想想办法,但这事不光彩,她也就随口提到一回。”
岳迁又问:“那周圣峰呢?”
梁欣看着地面,摇头,“他们能有什么关系?”
岳迁说:“放假之前,敖春晓有没有夜不归宿的情况?”
“有,她家不在市里,她有时要回去。”
“那如果不是回家呢?”
“不回家?”梁欣惊讶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岳迁观察梁欣片刻,“梁同学,有件事我很好奇。”
“啊?什么?”梁欣抬起头。
“你们高中班上有个群,你在群里一直挺活跃。”岳迁拿出手机,点开截图划了划,“但周晶萃案发生后,特别是我们开始调查敖春晓自杀之后,你就不在群里说话了,而这几天,正是你们群特别热闹的时候,大家都在群里讨论。”
梁欣声音有细微的改变,“我最近很忙,期末周,我没空聊天。”
岳迁轻飘飘地说:“是吗?”
梁欣着急解释,“我的专业很累,你们也看到了,我要去通宵自习室,哪里有空水群。”
“有道理。”岳迁又道:“后来你去看望过敖春晓吗?”
梁欣情绪激动起来,“没有,怎么了?我一定要去看望她吗?”
“你当然没有这个义务。”岳迁说:“只是思思她们组织去看望敖春晓时,你拒绝了,我觉得有些奇怪,毕竟,你和敖春晓的关系比其他女同学和敖春晓的关系都近。”
“我当时有事,我记不得了。”梁欣越发不耐烦,“你们问完了吗?我赶时间。春晓出事我也很遗憾,但过了这么久,你们来找我,我一个局外人,能知道多少?”
岳迁说:“行,那今天就不耽误你时间了,加油备考。”
这警察这么好说话,梁欣有些意外,顿了顿,迅速朝教学楼跑去。
等梁欣的身影消失在楼中,岳迁才说:“让你盯着人,你惹她干什么?”
“我跟她聊聊天都不行?”尹莫说:“岳警官好霸道。”
岳迁给尹莫来了个锁喉,“聊了些什么?”
“我问她,敖春晓没了,她是不是松了口气。”
“你这也太唐突了,怪不得她生气。”
“唐突不唐突的,她和敖春晓确实是竞争关系。”尹莫和思思聊了很多,实验班最不缺的就是聪明的学生。和那些不怎么学,成绩就很好的人相比,敖春晓和梁欣靠的都是勤奋,但敖春晓性格比梁欣好一些,梁欣是那种闷头学习的人,除了敖春晓,没有关系特别好的同学。
岳迁感到一种割裂感,“但从聊天记录来看,梁欣很活跃,和大家关系都不错。”
“那是在敖春晓死了之后,她成了敖春晓。”尹莫的说法令人不寒而栗。
岳迁想了想,“在梁欣眼中,敖春晓既是她唯一的朋友,也是最大的竞争对手,他们的武器都是勤奋努力,她无法和班上那些天赋特别高的同学较劲,敖春晓成了她的假想敌。人总是习惯于和最亲近的人比较。”
尹莫说:“岳警官,那你后面打算怎么查?”
梁欣有问题,但嫌疑人却够不上,岳迁说:“你来盯着她,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得令!”
就在重案队多线并进时,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传来——毕月佳死了。
“什么?”岳迁大惊,前不久毕月佳的异能消失,她变得非常消沉悲伤,岳迁千叮万嘱,王教授也保证,会安排人手24小时看护毕月佳,但人居然还是死了!
“自杀?”岳迁声音有些颤抖,这一刻,他只能想到毕月佳死于自杀,但他实在搞不懂,海军疗养院和研究组在干什么?
“不是。”王教授语气十分愧疚,但也无能为力,“毕月佳死于抑郁造成的器质衰变,你来看了就知道。”
车向海军疗养院飞驰,岳迁身子绷得很紧,上次见到毕月佳,她的情况确实很糟糕,但这才几天,怎么就衰竭而死了?
尹莫在他腿上拍了拍,“放松些,这不是你的错。”
岳迁说:“为什么会这样?”
尹莫对生死的态度想来冷漠,“其实就是气死了,怄死了,这种情况虽然很极端,但并不少见。”
王教授在解剖室等着岳迁,他看上去憔悴了很多,眼里全是红血丝,毕月佳这个重要的样本死在他手上,他肩上的压力不难想象。
此时,毕月佳的尸检已经完成了,她的脸上毫无血色,瘦削得厉害,和岳迁第一次在河畔疗养院见到时,已经不像同一个人。
王教授说,异能消失后,毕月佳经过短暂的疯癫,迅速转入重度抑郁,她无法进食,将自己和外界彻底隔绝了起来,研究组只能以注射的方式维持她日常需要的营养。药物对她已经不起效了,加大剂量有加速衰竭的风险。她的痛苦源自推动李榷等人杀人,她接受不了自己做过这种事。昨天,她陷入昏迷,今天已经没了生命体征。
“我很抱歉。”王教授摘下眼镜,长叹一声。
岳迁无言,摇了摇头,“我想一个人待会儿,王教授,等下我有事跟你商量。”
海军疗养院安静的林间,岳迁独自坐在长凳上。不久,尹莫也过来了,坐在他旁边。
“你和她,不一样。”岳迁突然开口。
尹莫侧过脸,“嗯?”
“你们的异能都消失了,但情况完全不同。”岳迁说得很慢,面色凝重,“你的异能是天生的,她的,是有人赋予她,她好像只是一个工具,没用了,就要被处理掉。她看上去甚至是自然的病死。”
尹莫眼睛睁了睁,似乎想到了什么。
“尹江也是病死,阿妆也是病死。”岳迁渐渐激动,“他们……”
“不。”尹莫拉住岳迁的手,“不一样的,阿妆从头到尾都没有异能,而尹江,他和我一样,生来就有异能。”
亲眼看到一个异能者突然死亡,对岳迁的冲击很大,此时,他的心跳很快,无法不联想到尹莫可能会遭遇同样的事。他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到底是谁在干这种事?”
尹莫搂住岳迁,轻轻拍着他的背,“好了,好了,看把我们岳警官气的。”
岳迁闭上眼,尽力平复心情,但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毕月佳这一死,关于异能的研究就中断了,线索就此化为齑粉。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尹莫说:“真正的毕月佳是个善良单纯的女孩,她怎么接受得了自己害人?”
岳迁说:“她也是受害者。”
尹莫摇头,“但没有办法,她被选中了,最后她用自己的命承担了责任。”
待了半个小时,岳迁冷静了些,“我去找王教授。”
办公室里除了王教授,还有省厅的领导,向厅。
岳迁说:“毕月佳是被选中的‘工具’,有和她相似特质的人,都可能成为‘工具’,现在她死了,我高度怀疑,已经有新的后天异能者出现。”
向厅说:“这要怎么找?”
岳迁此前一直怀疑李沧云可能有异能,但没有试探出结果了,出于谨慎,他没有告诉王教授和向厅,现在情况已经发生改变,“我有个比较在意的人,她和毕月佳很像。”
听完岳迁的分析,王教授当即决定重点关注李沧云,同样的悲剧,不能再次发生了。
异能这条线,暂时只能交给王教授的研究组。岳迁回到重案队,叶波正在跟合星中学的心理老师余加了解情况。上回在校园,岳迁见过余加,余加说敖春晓并没有来找过自己,靳老师曾经向他咨询过敖春晓学习压力太大的问题。而目前靳老师已经坦白,她知道敖春晓被周圣峰侵犯,余加的话就失去了可信度。
余加沉默之后摇了摇头,“敖春晓确实没有来找过我,靳老师说的,只是她个人的猜测,我并不是教学老师,你们说的这些,我都不清楚。”
“叶队,问问他梁欣。”岳迁在耳机里说。
被自己手下指挥了,叶波也没不耐烦,“那梁欣呢?你跟她接触过吗?”
余加没能第一时间想起这是谁,“梁欣?”
“敖春晓的同学,她们是室友。”叶波说。
“啊,我知道。”余加说:“她倒是来找过我。”
余加回忆,梁欣找过他两次,一次是在高二快结束之前,一次是在高三刚开始时。梁欣和很多实验班的学生一样,对排名很焦虑,她不知道自己还要怎么努力才能维持排名,很痛苦,很压抑。
余加开解她,她吐露了一些内心的阴暗,她很嫉妒她的一个同学,对方和她家境相似,智力也差不多,但成绩总是比她好一点,她无法控制自己去关注她,每次考得比她差,她就沮丧不已。
梁欣自始至终没有提到这个同学的名字,但结合她的话,这个同学是敖春晓无疑。
到了高三下学期冲刺阶段,余加刻意观察过那些曾经来向他咨询的学生,梁欣似乎已经从迷茫中走出来了,排名比之前略有提高。
“问题更大的还是周圣峰。”叶波少见地焦虑起来,周晶萃案现在卡着了,敖春晓自杀案如果查个水落石出,周晶萃案或许也能迎刃而解,可问题是,敖春晓这边缺少坚实的证据。
岳迁电话响了,接听完走向叶波,“蒋善礼失踪了。”
第129章 献祭者(21)
蒋靓很早就给蒋善礼买了房,上大学后,蒋善礼就搬出去一个人住了,但因为周晶萃案和被牵扯出来的乌小星案,蒋善礼备受打击,情绪很差,蒋靓担心他出事,将他接回家中。
这几天,蒋善礼没有去上课,将自己关在屋里,蒋靓跟他说话,他也不怎么搭理。昨天,蒋靓回家后没有看到蒋善礼,电话也打不通,心道糟糕,赶紧联系蒋善礼的同学和朋友,都说蒋善礼没找过他们。直到今天下午,蒋善礼还是不见踪影,蒋靓不得已找到岳迁。
“蒋善礼不见了?”叶波听完岳迁的转述,“昨天人就不见了,怎么现在才说?”
岳迁道:“蒋靓心中有鬼,我听她那语气,很着急,也很戒备,要不是实在找不到人,她不会联系我。”
蒋靓匆匆赶到市局,和上次来时相比,她慌张不少,脸上挂着几丝乱发,但见到岳迁,她还是摆出高高在上的态度,“是不是你们对我儿子做了什么?”
岳迁说:“你都不让我见他,我能做什么?”
“你们……”蒋靓眼中浮起泪花,她仓促地抹了抹,“那你们务必找到他!再晚,再晚可能就……”
“你有思路?”岳迁问:“再晚会怎样?”
蒋靓情绪有些失控,“他失踪了啊!肯定会有危险,你们还不快行动?周晶萃已经死了,你们希望我儿子也变成周晶萃那样吗?”
岳迁皱眉,“有人向周晶萃复仇,也有人向蒋善礼复仇?”
蒋靓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蒋总,蒋善礼都不见了,你还有什么好藏的?”岳迁说:“你来报警,那你也应该提供相应的线索,有些事情你知道,但你不说,那我们从何找起?”
蒋靓还是没说话,半晌,她急道:“什么监控,通讯,这些你们都能查的吧?快点,再晚就来不及了!”
叶波将岳迁叫到一边,“你在这边盯着蒋靓,监控和其他排查我来安排。”
岳迁点点头,“明白。”
蒋靓急得不断走动,岳迁递给她一瓶水,“你最后一次看到蒋善礼是什么时候?”
蒋靓不安地说:“前天晚上,我们一起吃了晚饭,我很忙,回书房了,他应该也回他自己房间了。”
“那昨天呢?”
“昨天一早我就出门了,他还没起床。”
昨天中午,蒋靓给蒋善礼打过电话,想问他午饭吃了没有,但蒋善礼没接,以前也有这种情况,蒋靓猜他可能在打游戏,没看到。整个下午,蒋靓都忙得团团转,无暇关注蒋善礼,晚上还有个饭局,10点多到家,没看到蒋善礼,这才发现不对劲。
她找物管调来监控,看到蒋善礼居然在上午8点就离开小区了,没有开车,步行出去的。蒋善礼是个潮男,有很多夸张的衣服,但这次,他却穿得很低调,烟灰色的T恤和黑色长裤,头上还扣了顶帽子。此后,小区的摄像头没有再拍到他。
“他上午就不见了!”蒋靓声音有些哽咽,“中午不接我电话,我就该察觉到不对的!”
岳迁想了想,“你找过他哪些朋友?”
蒋靓将通讯记录拿给岳迁看,“善礼平时都是和他们待一块儿,我想不到他一个人会去哪里!”
另一边,叶波调取小区周边的公共监控,昨天上午8点半、8点42,蒋善礼被拍到两次,一次是从摄像头附近经过,一次是站在路边张望,似乎是在等什么人,他看上去很紧张,画面经过细化处理后,看得出紧绷的神情,有人从他旁边路过时,他很刻意地退后,并压了压帽沿。这个动作说明,他似乎很不愿意被人看到。
通讯记录方面,昨天凌晨,蒋善礼接到过一个电话,通话时长3分钟,半小时后,他回拨了这个电话,但没有接通。该号码是个境外号码,无法查到其背后是何人。
除了这个号码,蒋善礼最近的通讯没有异常之处,联系者都是他的熟人,其中一部分蒋靓认识。
“现在看来,问题就出在凌晨这通电话上。”叶波说:“有人大半夜打给蒋善礼,给他说了某件事,蒋善礼很害怕,或者说担心,反反复复思考了半小时,给这个人打回去,但对方没有接。蒋善礼是个妈宝男,他遇到的很多事,都会告诉蒋靓,让蒋靓帮忙解决,连当年乌小星的事,他也跟蒋靓说了。但这次,他不仅没有说,还等到蒋靓出门后,才换了身不易被注意的衣服溜出来。要么,他想自己来解决这件事,要么,电话那头的人威胁他,不可以告诉其他人。”
由于没找到更多监控,蒋善礼的手机也早已关机,无法追踪,调查暂时卡在这通可疑电话上。
“你们不找了吗?”蒋靓担心不已,“我儿子失踪这么久了,出事了怎么办?”
岳迁看向她,“蒋总,我们一直在努力找你儿子,反倒是你,至今还是不配合我们。”
蒋靓瞪着双眼,“我,我……”
“失踪案侦查,靠的不止是技术上的手段,更重要的是家属的声音和态度。”岳迁说:“你已经知道,蒋善礼是被凌晨那通电话叫出去,我们不了解蒋善礼,不知道谁会给他打电话,他又为什么不肯告诉你,独自跑出去。但你是他的母亲,你这么关心你儿子,好歹你给我提供点思路,不然你让我往哪条路上找?”
蒋靓垂眸沉默,似乎正在犹豫挣扎。
岳迁又道:“我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思路,但万一走错了,时间一耽误,蒋善礼面临什么,这谁也说不准。”
蒋靓猛地抬起头,她那急切的眼中,多了一丝类似警惕的东西,“你什么思路?”
“老样子,上回我就跟你说过,你和周圣峰是合作伙伴,你们共享很多秘密,而蒋善礼和周晶萃是发小,他们真正的关系虽然不像表面上那么好,但未必没有一同经历过什么事。”岳迁说:“比方说,乌小星的悲剧。”
蒋靓脸色一白。
“乌小星这案子,我可没放下过。”岳迁盯着蒋靓的眼睛,“蒋总,你和蒋善礼没有说实话吧?周晶萃已经死了,她无法反驳蒋善礼的话。到这个地步了,你要实在不肯说,我只能告诉你,我想查,但无从查起。”
房间里鸦雀无声,岳迁等了会儿,朝门口走去。
“岳警官!”蒋靓突然带着哭腔喊道。
岳迁转身,“蒋总。”
“他们来报复了。”蒋靓痛苦地捂住脸,“善礼做错了事啊!”
镜头下,蒋靓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说起那段她自以为已经摆平的往事。
蒋靓对蒋善礼非常溺爱,尤其是发达了之后,蒋善礼要任何东西,她都会不遗余力为蒋善礼买到。在她眼中,蒋善礼是个很好的孩子,对她这个母亲言听计从,像她爱他一样爱她,她没有丈夫,蒋善礼的陪伴让她觉得,有儿子就足够了。虽然蒋善礼成绩不好,还很拜金,但这些都不重要,她赚的钱不就是给蒋善礼花的吗。
她唯一对蒋善礼不满意的地方是,蒋善礼居然喜欢男生。当初,蒋善礼以寻常聊天的口吻告诉她自己的取向,她吓了一跳,当即将蒋善礼责备一通,事后又反思,如果成长在一个有父亲的家庭,蒋善礼可能不会这样。
蒋靓带蒋善礼去看过心理医生,心理医生说这不是病,顺其自然就好。不忍心剥夺儿子的快乐和幸福,蒋靓便没有再管。然而不久后,蒋善礼慌慌张张地跑回来,躲在家里哭。蒋靓逼问他,他才说,他喜欢上了一个男生,还弄伤了那个男生,男生现在不理他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男生就是从长溪技校来交流的学生乌小星。蒋善礼觉得他长得很可爱,想和他谈朋友,但乌小星完全不能接受,一直躲着蒋善礼,蒋善礼送给他的东西,他也都全部退回来了。眼看着交流即将结束,技校生们要回去了,蒋善礼急中生智,拜托周晶萃将乌小星约出来,不要说自己的名字,就说是临别践行。
周晶萃是周圣峰的女儿,乌小星知道,很给她面子,跟着她来到校外,周晶萃完成任务就走了,蒋善礼在车上强.暴了乌小星。
“我也很害怕,妈妈,我也很痛,我不知道,怎么办啊妈妈?”
“没事没事,你也是因为喜欢他才这样,不要自责。”
听着这一段,岳迁放在腿上的手不由得握了起来。蒋靓的讲述令人作呕,这起对未成年的侵犯,在她口中居然只是“喜欢才这样”。更恶心的是蒋善礼,作为施暴者,他竟然还委屈上了。这是什么狗屁喜欢?这分明就是犯罪!
“之后呢?”岳迁忍着怒火,“乌小星回邵辛镇后,蒋善礼还去找过他?”
蒋靓渐渐不自在起来,话语也越发吞吞吐吐,“善礼,善礼去看望过他。”
在蒋靓的安慰下,蒋善礼不那么害怕了,他知道,有母亲给他托底,他做的事没有错!而他也尝到了甜头,且乌小星后来没有将他的恶行捅出去,他了解到乌小星是个什么样的人。
镇里来的单纯技校生,父母都是工人,父亲丢了工作,母亲身体不好,没本事,没背景,家庭气氛糟糕。乌小星自己性格也不强势,虽然挣扎了,但打不过他,被强.暴后有强烈的负罪感和羞耻感,这种人太容易拿捏了。
蒋善礼恶向胆边生,多次来到邵辛镇,和乌小星处朋友。蒋靓强调,乌小星自杀后,蒋善礼非常痛苦,他是真的很喜欢乌小星。
“蒋总,你在避重就轻什么?”岳迁终于不耐烦,“蒋善礼的喜欢,就是将乌小星逼上绝路?好一个喜欢,这种喜欢给你你要不要?”
“你!”蒋靓感到被冒犯,可她此时实在是硬气不起来了。
“说重点!”岳迁喝道:“乌小星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他心理上承受不了……”蒋靓支支吾吾,但从她美化后的讲述中,一个无助的少年残缺地出现在岳迁面前。
乌小星在工人家庭中长大,没什么见识,父母给了他很多压力,他不那么聪明,无论怎么刻苦学习,成绩也上不去,因此他很是自责,是个总是在内耗的孩子。
但他又很善良,懂得帮助弱小的人,就像他在河边救下被霸凌的古纯。
可轮到他遭受霸凌,不,遭受比霸凌更严重的侵犯,他却无法保护自己。也许在他的固有认知里,被男人强.暴,是件非常丢脸的事,他不敢告诉老师,更不敢让父母知道。而侵犯他的还是量子问道老总的独生子,去合星中学交流这一趟,他亲眼看到量子问道是多么富有。他惹不起。
回到邵辛镇,他以为没事了,他吃了哑巴亏,但也只能那样,他要继续努力上课,今后进工厂,多赚点钱,报答父母。
可是那个瘟神居然追到了邵辛镇,当他看到那辆车,头皮阵阵发麻。他躲,但蒋善礼总是能找到他,威胁他如果不从,就把他做过的事告诉他的同学、老师、父母。他那保守的父母绝对接受不了,母亲还在生病,知道了病情一定会加重。他也不愿意让同学知道,他有自尊心的,他无法想象别人知道,会用什么目光看他,他是被男人睡过的人,他以后怎么办?
就这样,蒋善礼一次次得逞,而乌小星的内心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因为蒋善礼的存在,他无法再潜心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在老师同学的视角,他是因为去合星中学交流之后,被学霸们打击了,才一蹶不振。他可能想要呼救:不是这样!可是他这样内耗的人,根本叫不出来。
蒋善礼有个“善解人意”的母亲,迷茫的时候有心理医生可看,但同是在青春期的乌小星,从父母那里得到的只有压力,他的秘密越来越沉重,他的痛苦越来越深重,终于压塌了他本就单薄的脊背。
生死这样大事,有时也只是存在于一念之间。
一念之差,迷茫而痛苦的少年,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
“那天善礼根本不在邵辛镇,善礼知道了也很难过的,走不出来,伤心了很久。”蒋靓不断为蒋善礼开脱,“也是他劝我,多拿些钱给乌家。”
“周晶萃知道吗?”岳迁问,“蒋善礼强.暴乌小星的事。”
“这……”蒋靓想了想,“我不知道,她可能猜到了。”
岳迁又问:“所以你现在是什么想法?蒋善礼为什么失踪?那个电话是谁打来的?”
蒋靓又发起抖来,“乌家的人知道了!他们要害善礼!”
岳迁点点头,“这是一个方向。还有呢?”
“什么?”
“蒋善礼还做过什么事,可能招致类似的报复?”
蒋靓急忙摇头,“没有了!只有这一件!他很善良的……”
岳迁听不下去了,“我们先查,你有任何想法,及时告诉我。”
周晓军已经赶到邵辛镇,一个电话打回来,“乌小星他爸没什么异常,不像和蒋善礼失踪有关。”
岳迁脑海中出现一个女人的身影,古纯。
如果蒋善礼失踪,真是有人在为乌小星复仇,古纯的可能性远远大于乌小星的父母。她根本不是二次元,却故意接近周晶萃,她真正的目的,是周晶萃身边的蒋善礼。
岳迁联系古纯,她的手机已经关机了,岳迁立即前往南合科技大学,同时打给尹莫,让尹莫去古纯打工的谷子店。
“古纯?她应该回家了吧?”古纯的室友说,她们专业这次期末考得比较早,古纯又没有别的选修课,已经考完了。她还觉得挺奇怪的,因为以前放假时,古纯都是最晚走的,要打工什么的,这次考完就不见人影了。
古纯家在邵辛镇,周晓军一打听,她根本没回家。
“她也没来上班。”尹莫站在谷子店门口,店员是两个新来的女生,老板不在,她们认识古纯,说古纯招呼都不打就不来了,老板挺生气的。
“真是这个古纯啊?”尹莫语气里带着一丝惊喜,“乌小星当年救她一次,她花了这么多年查清楚真相,一步一步接近蒋善礼,然后‘咔嚓’,干掉他。”尹莫说着,还比了个手刃仇人的姿势,但隔着电话,岳迁看不到。
岳迁听出他的雀跃,“你还很期待?”
“我又不是你们警察。”尹莫笑道:“我这种心怀正义的群众,有最朴实的嫉恶如仇,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岳迁不是群众,他没法像尹莫那样看戏。蒋善礼和古纯都不见了,蒋善礼是接到可疑电话后着急忙慌出去后不见的,古纯更像是主动消失。关于乌小星自杀案的排查,会为他复仇的人,只有古纯这一个。蒋善礼可能还没死,但如果不能尽快找到他们,再次出现的恐怕就是尸体了。
重案队开始查古纯的行踪,但忽然,岳迁意识到一丝诡异感。古纯要向蒋善礼复仇的话,现在可以说是最坏的时机,警方正在查周晶萃案,她和蒋善礼都因为在命案现场,而被警方重点关注。在这之前,或者周晶萃案尘埃落定之后,她动手比现在更好。
她必须现在动手?不然就没机会了?是她牵扯进了周晶萃案,今后要进去?还是她以为蒋善礼要进去?
但不管是什么考虑,岳迁带入古纯,仍然觉得不合常理。难道造成蒋善礼失踪的另有其人?这人并不是在为乌小星复仇,而同样失踪的古纯成了他用来干扰警方的工具?
这样一来,古纯也有危险。
岳迁按着眼窝,感到头脑深处传来一丝疼痛,正在此时,易蹴打来电话。岳迁心里咯噔一下,他一直担心李沧云会是下一个毕月佳,难道李沧云出事了?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姐不能受刺激!有什么你们冲着我来好么!”电话一接通,易蹴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输出。
岳迁皱眉,“什么?”
“来了一群狗屁专家!”易蹴着急道:“围着我姐问这问那的!我姐不是凶手,还要我说多少遍!”
岳迁想起来了,毕月佳死后,他不得已告诉王教授自己的猜测,他的初衷是让研究组留意李沧云,万一她也被选中,成了后天异能者,警方好歹能有所准备。
“你别急,我马上联系王教授。”岳迁立即打给王教授,但不等岳迁问,王教授就说:“小岳,我今天试着接触李沧云了,她和你说的不一样啊。”
岳迁冷静下来,“王教授,什么意思?”
王教授解释,他和团队关注着李沧云的一举一动,也是毕月佳的突然死亡让他着急了,他直接去接触了李沧云,给李沧云做了一组心理测试,然而以他研究毕月佳的经验,李沧云似乎并没有觉醒任何异能,她仍然是个普通人。
王教授很苦闷,“小岳,照这么看,如果真的有新的异能者出现,我们恐怕很难在他有所行动之前锁定他。”
第130章 献祭者(22)
是否有新的异能者出现还未有定论,古纯的行踪倒是核实了一二。
6月15号,她完成最后一场期末考,中午就离开校园,蒋家小区外的摄像头捕捉到了她的身影,她独自徘徊了接近半小时,其间未与任何人交流,随后蒋善礼出来,两人并未同时出现在画面中,但从行进路线判断,她很可能是在跟踪蒋善礼。
6月16号,蒋善礼失踪前一个小时,古纯同样被小区外的监控拍到。
比起行踪,更奇怪的是,她曾经在6月16号打给周圣峰,且电话接通了。她为什么有周圣峰的号码?她找周圣峰有什么事?
根据这条通讯记录,重案队调取合星中学,以及周圣峰几个住处的监控,果然在周家附近发现古纯的踪影。这是她最后一次出现。
“这个女生?是她绑架了善礼?”蒋靓情绪激动,“她不是周晶萃的朋友吗?她为什么害我儿子?不对,她找周圣峰?可是……”
蒋靓很慌张,蒋善礼失踪后,她曾联系周圣峰,但周圣峰说蒋善礼没有来找过自己,不清楚蒋善礼去哪里了。
不对啊,既然古纯,这个嫌疑重大的女生找过周圣峰,周圣峰怎么可能不知道蒋善礼出事了?
“这是周圣峰干的?”蒋靓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可是,可是为什么?”
不仅是蒋靓,岳迁也觉得这事过于蹊跷,古纯向蒋善礼复仇有迹可循,但古纯有什么理由找周圣峰?他们二人和周晶萃的案子有关?
不等重案队联络周圣峰,蒋靓已经一个电话打过去,“周圣峰!我儿子是不是在你手上?”
周圣峰不悦,“蒋总,你这是什么意思?善礼不见了,我也很担心,我已经让人留意了。”
“那古纯为什么会去找你?”蒋靓喊道,“就是她绑架了我儿子!”
“谁?”
“你还在装傻?”
岳迁示意蒋靓稍安勿躁,接过手机,“周校长,我是岳迁。”
“是你?蒋善礼为什么失踪?”
“我还想问问周校长有什么想法。”岳迁将古纯那通电话,以及出现在周家附近的事告诉周圣峰,电话那边安静了几秒。
“我没有见过她。”周圣峰语气有所改变,似乎有些困惑,“我也没有接过她的电话。”
蒋靓在一旁听着,忍不住道:“通话记录都查到了,你还想抵赖?”
周圣峰又沉默了会儿,“你们不相信的话,我可以来配合调查。”
岳迁和技侦队员来到周圣峰家中,周家进门处有个24小时监控,古纯出现在周家附近的时间段,周圣峰没有出过家门。
周圣峰摊开手,“我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来找我。”
至于通讯,周圣峰的手机里确实有古纯的来电记录,周圣峰说:“这是她打来的?”
据他说,看到这个陌生号码时,他第一反应是哪位家长,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接到无数通家长电话,他们有的想让孩子进实验班,有的想塞钱把成绩奇差无比的孩子送进来。他虽然厌烦,但不能对家长们冷语相向,更不能随便挂断,不然马上就会有人说合星中学的校长毫无人性,不给学生机会。
“我不知道她是古纯,我以为她是家长。”周圣峰皱着眉,神情凝重。
他接起电话后,那一头果然传来“家长”焦急的声音,“周校长吗?我是张xx的妈妈啊,我们家小孩……”
他连学生的名字都没听清楚,就公式化地回应:“对,是我,您说。”
“家长”语速很快地介绍孩子的情况和自己的述求,他将手机放到一边,偶尔“嗯嗯”两声作为回应。“家长”说了几分钟,似乎是说完了,他才又将手机拿起来,“好的,情况我了解了,我和老师们会开会讨论,您辛苦了。”
周圣峰讲述时不像是在撒谎,但岳迁越听越感到不对劲,古纯出于什么目的打这通电话?她打给周圣峰,却假扮学生家长,她来见周圣峰,却根本没有见到周圣峰。
蒋善礼接到的那通境外电话如果是她打的,那她同样可以用境外号码打给蒋善礼,这样重案队就无法锁定她,可她偏偏留下了自己的号码?
这难道是她故意留下的讯息?她就是要让警方知道,她曾经联系周圣峰,曾经来见周圣峰?
就在岳迁思索时,蒋靓已经朝周圣峰扑了过去,“你们肯定是一伙的!你以为编个谎话我就会信?你们之间没有什么,她为什么来找你?她一个女的,怎么绑架善礼?她是来找帮手的!你帮了她,对不对?你把善礼还给我!”
周圣峰推开蒋靓,怒道:“你疯了?我没事干绑架你儿子?绑架他对我有什么好处?”
技侦队员要上前拉架,岳迁忽然拦住他,轻轻摇了摇头。古纯和周圣峰的关系太诡异了,就连他也没有头绪。但蒋靓因为蒋善礼的失踪而急得失去心智,她与周圣峰的这番打斗,或许能暴露一些线索。
“那要问你自己!”蒋靓再次扑上去,咬牙切齿道:“你这个人,无利不起早,你不会做对你没有好处的事!你知道善礼出事,我必然崩溃,你早就想将量子问道占为己有!”
周圣峰看了岳迁一眼,意识到警察正在观察自己,皱起眉,抓住蒋靓的手,“我对量子问道有企图?我没你那么贪心!我只想经营好合星!”
“哈哈哈哈!”蒋靓大笑起来,“你少跟我演戏!别人不知道你周圣峰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你算什么校长,你算什么教育家……”
蒋靓突然卡住了,眼神陡然精明,猛地将周圣峰一推,退到岳迁身旁,狠狠抓住岳迁,“我知道了!我知道他的目的了!”
“蒋总,慢慢说。”岳迁问:“周校长有什么目的?”
周圣峰瞳孔颤了颤,快步上前,想阻止蒋靓,岳迁一挡,他楞是未能靠近蒋靓。
“你别胡说八道!”周圣峰喝道。
“你想泡女人!”蒋靓尖锐地叫道:“古纯找你帮她绑架善礼,只要你帮忙,就能睡她!你这个老赢棍,你疯了!”
岳迁挑了挑眉。
“我看你才是疯了!”周圣峰怒不可遏。
“你又不是头一次!你就喜欢泡这种年轻学生!”蒋靓骂道:“不要脸,我呸,你还是教育家,还是校长!”
周圣峰满脸愠色,岳迁捕捉到他眼中努力掩饰的慌张。
“蒋总,蒋总。”岳迁拦住蒋靓,“你先冷静下,我问周校长几个问题。”
“我没什么好说。”书房,周圣峰扣好被蒋靓扯开的衬衣,“在晶晶出事之前,我都没有见过古纯,我只知道她当时在现场,你们还重点调查过她。是不是她绑架了蒋善礼,你问再多遍我也只有一个回答,不知道。我更不明白,她为什么打那种电话给我。”
岳迁问:“蒋总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你喜欢年轻学生?不是第一次?”
周圣峰神色难看,“她在气头上,说胡话。”
“周校长,你别忘了,我还没有放下敖春晓的案子。”岳迁将敖春晓和周圣峰同框的照片拿出来,“蒋总好像知道些什么。”
周圣峰极其不满,“不要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泼,敖春晓,古纯,她们和我都没有关系!”
“蒋总,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回市局的路上,岳迁问。
蒋靓寻子心切,认定古纯和周圣峰有不正当关系,“他睡学生,老禽兽,那学生都被他害死了!”
岳迁拿出敖春晓的照片,“是这位吗?”
蒋靓瞥了眼,“对,就是她,实验班的学生。”
岳迁说:“真有这种事?”
蒋靓和周圣峰虽然是商业上的最佳搭档,但对周圣峰的私生活,她向来很有意见。作为单身母亲,她尽力抚养孩子,对男女之事早没了兴趣,全部精力都用在工作上。所以她特别不能理解,同是拼事业的周圣峰,哪有那么多余力去找女人。
起初周圣峰为了生儿子,后来儿子都有了,还折腾什么?周圣峰将主意打到学生身上,她终于忍不住站出来干涉。要是这事被爆出来,周圣峰就完蛋了,合星中学一垮,她的量子问道必然被连累。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当时周圣峰怎么说的?他有分寸,而且那女生是自己送上门来。
蒋靓很着急,要周圣峰马上断掉,周圣峰答应了。不久,她就得到消息,那女生自杀了。她连忙找周圣峰问是怎么回事,周圣峰忧心忡忡,说那女生学习压力太大。
当时蒋靓一心想着对学校的影响,完全没思索敖春晓自杀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周圣峰反应很快,以不让高三生被打搅的名义将消息压了下来,时间一长,这事也被她淡忘了。
此时,蒋靓惊恐地意识到:“那个孩子也许不是自杀?是被周圣峰弄死了?”
岳迁看过当地派出所的调查报告,没有迹象表明是他杀,但从重案队的视角出发,当时的调查并不充分。
岳迁问:“以你对周圣峰的了解,他干得出这种事吗?”
蒋靓沉默了,好一会儿,她用力捶打着头:“周圣峰的事还是放一边吧,现在更重要的不是找到善礼吗?”
蒋善礼失踪案的调查推进得比较困难,嫌疑最大的古纯彻底蒸发,留下的最可疑线索是打给周圣峰的那通电话。周晓军在邵辛镇将她上大学之前的社会关系捋了个遍,认识她的人都说她是个极其普通,很难让人注意到的人,她的父母离婚多年,她跟着跑出租车的父亲生活,父女俩关系不怎样。古父说,她很少回家,上次和自己见面还是春节。
“我知道古纯为什么打电话。”尹莫翻了个身,将岳迁压住。
一小时前,岳迁带着满脑子官司回到家,洗澡都在琢磨蒋善礼这案子怎么查,中途稀里糊涂被尹莫拽到床上,将压力释放了一通。
但脑子好像并没有清晰多少,乱麻还是乱麻。
“你又知道了。”岳迁精疲力尽地推尹莫,口无遮拦,“你个艳鬼……不要再勾引岳警官了……”
尹莫偏要勾引,俯身吻了吻岳迁,“我真知道。”
“那你说。”岳迁半闭着眼,灵魂都有点出窍。
“为了把周圣峰扯进来,为了让你们所有人迷茫。”尹莫坐起,手指玩着岳迁的头发。
“迷茫?”岳迁也坐起来。如果不是古纯这通电话,周圣峰不会出现在蒋善礼失踪案中,蒋靓也不会气急败坏爆出他和敖春晓的事。
“古纯故意的,她想让蒋靓作证?”岳迁说完摇摇头,“但古纯和敖春晓根本不认识。”
“这不就迷茫了吗?”尹莫说:“连我们岳警官也琢磨不透她。这个人,会不会也是异能者啊?”
岳迁一个激灵。之前,他怀疑的视线一直钉在李沧云身上,李沧云和毕月佳太像了,但王教授说,李沧云没有异能。
“为什么?”岳迁看着尹莫。
“嗯……”尹莫晃着头想了想,“一种直觉。”
如果别人拿直觉来说事,岳迁不会轻信,但尹莫不一样,尹莫是个天生就有异能的人,虽然目前异能消失了,但尹莫对异能者的感应也许是正常人难以想象的。
“异能者的话。”岳迁思索,“那她想对付蒋善礼,就是件很简单的事了。”
尹莫一针见血,“蒋善礼说不定已经死了,而且死得很惨。”
卧室安静下来。片刻,尹莫扶住岳迁的脖子,“岳警官。”
“嗯?”
“这么相信我?都不跟我呛两句?”
岳迁轻轻撞向他的额头,一个转身,骑在他身上。
周圣峰的通讯、行踪目前被严格监控起来,技侦突然喊道:“叶队,古纯给周圣峰打电话了!”
叶波立即说:“定位古纯,快!”
“她在青汝市!”
青汝市和南合市同省,隔着300多公里,两地警方合作不多,古纯这通电话一打完,又关机了。
“岳迁!马上把周圣峰给我找来!”叶波喊道。
岳迁赶到合星中学,周圣峰的车正从校门开出来,岳迁挡在了他的去路上,“周校长,要去哪里?”
周圣峰额头上有不少汗水,他少见地紧张。
“要去见古纯?”岳迁说:“带我一起啊。”
“我不是去见她!”周圣峰沉着脸。
“哦?那她给你打电话,是约你干什么?”岳迁逼近,“难道是蒋总说的那种事?”
“她让我去找蒋善礼!”
岳迁愣了下,古纯居然主动送线索?
“她为什么告诉你?你们不是不熟?”
“我不知道!她莫名其妙就打来电话,这次我录音了,你不信你就拿去听!”
岳迁接过周圣峰的手机,通话时长不到一分钟,的确是古纯的声音。
“你好啊,周校长,我是古纯。”
“你到底想干什么?上次那通装家长的电话也是你打的吧?”
“周校长,警察是不是在找蒋善礼啊?我来帮你一个忙吧。”
“什么意思?你为什么绑架蒋善礼?他在哪里?”
“你现在去成小村5巷,他就在那里等着你。”
“你……”
“至于找到了你打算怎么做,就由你自己决定了。”
通话在这里被挂断。
岳迁马上把情报同步给叶波,成小村在南合市西北边上,重案队出动的同时,岳迁和周圣峰的车也开了过去。
从录音来看,周圣峰对古纯打来电话很意外,他们之间确实不熟。岳迁问:“你想一个人去找蒋善礼?找到之后呢?”
周圣峰没有在接到电话后立即出发,也许正是在思考该怎么做。“先找到人再说。”
“为什么不联系我们?”
周圣峰不吭声。
“如果你真的找到他,而他没有大碍,你就去找蒋靓,你俩的矛盾私底下解决,既然蒋善礼没事,她也不会恨你,你甚至可以邀功,让她对我们说,敖春晓的事是她情急之下胡说的。”
周圣峰阴沉着脸。
岳迁继续说:“古纯只是让你去找蒋善礼,没有告诉你他是活着还是死了,你害怕找到的是一具尸体,所以你得自己先去确认。”
“周校长,我说得对吗?”
周圣峰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他似乎也被古纯耍得团团转,岳迁没再与他说话,加速往成小村开去。
叶波已经先行抵达,成小村整体环境是个城乡结合部,有些养殖产业,古纯说的5巷,有许多堆着杂物的小仓库,其中一个前两天着火了,火势已经被扑灭,但里面乱七八糟,没人进去清理。
失火的仓库早就没用了,整个5巷的仓库,也大多无人管,周围的老板猜测可能有人在里面抽烟,天气太热,把易燃物点燃了,反正没什么值钱货,火一灭就算了,等过阵子凉快了叫人来收拾。
叶波看着里面的一团漆黑,心中一沉,进去查看,果然在倒塌的板材之下,发现一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叶队!”岳迁和周圣峰也到了。
5巷拉起警戒带,黢黑的尸体被小心翼翼转移出来,看热闹的人群发出惊呼,周圣峰没站稳,摔倒在地上,“死,死了?”
岳迁走过去,看着那具尸体,他的四肢狰狞地扭曲着,并非是被杀死后焚尸,而是被活活烧死。
这具尸体是谁,DNA会给与答案,叶波在现场布置调查,岳迁和法医回到重案队。稍晚,蒋靓闻讯赶到市局时,DNA比对的结果刚出炉,被烧死的正是蒋善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