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影没能拿回他的小黄花。
因为易青川用小黄花背面, 还剩下的那么一点儿胶,不紧不慢地将小黄花,贴在了自己大衣内侧口袋。
小阿飘扑扇了半天, 没偷回来。
只好像模像样地,跟在易青川的团队之中,一同进了大酒楼, 走得像个工作人员。
宴会厅里, 高朋满座。
百十来张大圆桌上,主创们已经陆续到位,总制片人、制片人、导演、策划、编剧, 一位大花女主角, 外加易青川。
媒体记者们也早早地到了。
《十七言》作为今年一部一线班底、大制作,大顶流加盟的作品, 万众期待, 未播先火。
申又一进宴会厅,就与其他大花小生们的经纪人、段云柯的经纪人,热络招呼, 一同到第二排的工作人员大圆桌去了。
主创桌上还空了两个位置,是段云柯与姚夜的座位,名牌在,人还没到。
别看经纪人不上主桌, 但姚夜这个小助理, 回回都要坐主桌, 主办方不给安排位置就闹。
这行业本就圈子小,后来业内人士私底下一吃瓜,知道了这小助理,是嫂子。
也就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 无论品牌方,还是各类庆典主办方,都会给段云柯旁边,留出个家属位。
司影没呆在宴会大厅,而是跟着易青川团队进了大酒楼后,便匆匆忙忙飘去楼梯间了。
小阿飘今天有任务!他要联手他捡来的便宜大孙砸,以及程子尧。
干翻大仇家!
程子尧从后门也进了大酒楼,于电梯间,再一次将姚夜跟丢了。
于是直接乘电梯上了顶层,电梯里看不见的地方,一左一右跟着两个小阿飘。
这家大酒楼,顶层都是包厢。这样隆重的盛宴,段云柯通常都会在入场之前,换身西装或是礼服。
一间一间的包厢紧闭,看不出哪间是段云柯的更衣室。
唐宋的电话又打了进来,司影凑在程子尧耳畔,听了几句,好像也跟丢了。
哎,他的废物大孙砸。
段云柯乘专梯上来时,特意将每个楼层都按亮了,可怜腰间盘突出的唐大记者,跟着跑了好几层楼梯,也没追着到底停哪层。
司影飘在大酒楼顶层长长的走廊,摇头叹息:
“诶,这个吃瓜组合,没我得散……”
话音落下,小阿飘随机选了个包厢,一头撞了进去。
小阿飘在走廊两侧的包厢里,闪电般飞掠,穿墙破壁,如履平地。
没30秒钟工夫,就跟余刀一块,把这一层的包厢,挨个摸排了个遍。
终于,在走廊尽头,1101号包厢,找到了姚夜。
段云柯还没到,姚夜一个人跟那小塑料挂牌娃娃,念念有词地说着话。
余刀留在房间里蹲点,司影飘回去找程子尧。
程子尧于走廊里快步而行,在每个房门前,都停留查看一会。
司影悄悄扒着兄弟外套的口袋,那里面装着他那纸糊的大骰子。
早在庆功宴预订时,一整层的包厢都被清空了,走廊空寂无人。
程子尧距离姚夜的包厢近了,更近了,还有十步远、五步、三步……到了!
骨碌碌——
程子尧口袋里的纸骰子,毫无征兆地掉了出去,滚落在地。
纸骰子骨碌了好几圈,才停下来,数字“1”的那一面朝上,刚好停在1101包厢房门口。
程子尧怔了怔,灵机一动,将骰子捡起,观察地形。
1101号包厢处于回字形走廊的转角,转角对面的那1124号包厢,也空着。
程子尧二话不说进了1124,架好相机,调好数据,从这个角度,可以斜着拍进姚夜那间1101包厢的窗子。
尽管窗子被拉了厚重的黑窗帘,但不知什么缘故,窗帘侧边刚好破了个小圆洞,不偏不倚,让摄像机把房内的一切,一览无余。
是余刀的大手笔!
余刀撕窗帘,费了老大劲儿。
不一会,唐宋一路小跑来了,一头钻进程子尧的1124号包厢。
又隔了三五分钟,段云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上来,进了1101,身后八名保镖分成两列,立在门外。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政府领导大人物。
余刀飘在1101号包厢的天花板上,近距离吃瓜。
司影去了1124,跟在程子尧身边。他这个角度,看不见对面包房里的景象,只看见身边唐宋和程子尧,一人一架专业长焦单反相机。
那股专注劲儿,宛若瞄准了靶心。
不多时,咔嚓咔嚓——咔咔咔——
快门连拍声,自两架相机同时响起,紧接着,唐宋又录了一段视频。
拍到了?!
司影得着个间隙,朝那摄像机的取景框,偷瞄了一眼。
呀!光溜溜的俩人,抱在了一起。
辣眼睛辣眼睛!
小阿飘被辣得双手捂着眼睛,飘在屋里团团转。
直到Duang的一下,一头撞上了衣帽架。
小阿飘把手指头张开一条缝,偷瞄四周的景象:
他的好兄弟与大孙砸,正在击掌庆祝。
得手了!
不一会,余刀也特意从对面的1101飘过来,伸手在拿相机的程子尧手背上,重重地拍了一下。
司影也同样于虚空中,在余刀和程子尧的手上,分别拍了一下。
司小影、余小刀、楚小河,也算是击过掌了!
尽管程子尧看不见,也不记得他俩。
司影很满意,手握大仇家的大把柄,他的香火钱也有了着落!
眼见着唐宋和程子尧,又拍了好一阵。
司影在高高的衣帽架上,又挂了一会,而后忽忽悠悠飘出了包厢,飘到走廊里,飘在大仇家的1101包厢房门外。
“诶,明明我不用走门的。”
司影摇头叹息,当人当惯了,偶尔会忘记自己是个小阿飘。
只要飘进这道门,他就可以跟余刀一块,近距离吃瓜了!
或许还能看到两具青春火热的□□。
司影对大仇家的□□没兴趣,但对吃瓜有兴趣!
小阿飘扁扁地趴在木门上,数着脖子上戴的小黄花项链。
一瓣、两瓣、三瓣……要是单数的花瓣,他就飘进去!
十二瓣、十三瓣!单数,冲!
忽然间,电梯间迎面走来了易青川。
易青川是专程来找小阿飘的,找了有半条走廊了。
撂下一整个宴会厅的应酬。
谁想到一踏出电梯间,就看见身形透明的少年,正卯足了劲儿,就要一头撞进某大明星的更衣室。
“呀!”小阿飘一个急刹车。
吓死飘了!
完蛋,好像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抓包了。
“想看谁换衣服?嗯?”
易青川停步驻足,把飘在门板上的少年,给提溜下来,还在那白瓷般的小脸上戳了戳。
司影一个原地起飞,外加360度回旋飘。
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不不不,我没看!是唐宋看的!”
小阿飘主打一个分分钟卖队友,还专卖他那便宜小孙孙,打死也不能卖程子尧。
“哦。”
易青川假装信了的模样,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看了身材不好的人,眼睛容易中毒。”
司影:“……”
蒙鬼呢?!
不过说实话,段云柯身上确实没有什么锻炼的痕迹。出道以前也挺卷,是那种饿出来的瘦。随着近年来人气高了,同期小生中没有什么竞争对手了,也摆烂了。
与常年自律、运动,肌肉匀称,比例完美的易青川相比,着实算不得身材好。
小阿飘忽而扬起白瓷般的小脸,笑得眉眼弯弯。
绕着易青川飘了好几圈:
“没关系,这有身材好的,再看回来,就解毒了。”
说话间,还特意伸手摸了摸。
少年纤白的指尖,从易青川的身体里穿过去了:
司影有些遗憾:
“诶,只能看,不能摸。”
下一秒,啪!——
一张小黄符,贴上了小阿飘的后颈。
“想摸哪?嗯?”
“你怎么又拿符贴我……”
司影嘀嘀咕咕表达着不满,现在拿符贴他,都不打招呼了是吧?
不过,被贴了显形符的小阿飘,暂时地拥有了实体,能摸,能抱了。
唯一的副作用,是脖子后面的小黄符,随着走廊窗子飘进的微风,呼扇呼扇的,跟被打了标签似的。
是个有主的小阿飘。
好奇的少年用纤白的手指头,轻戳了戳眼前青年的肩膀。
对方没什么反应。
司影试探着,又戳了戳对方的胸肌。
小阿飘觉得,硬茬子按在自己脖子后面、小黄符上的掌心,传来炽热的温度。
少年大着胆子手指下滑,又戳了戳对方的腹肌。
而后,小阿飘礼貌而不失绅士地问:
“哪可以摸?”
下一秒,被对方一把捞在了怀里。
温热的气息吞吐在耳畔,易青川一字字地教他的小阿飘:
“应该问:哪不能摸?”
少年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怔了一会。
哦豁!他学会了!
他知道怎么调戏别人了!
小阿飘被灌输了奇怪的知识点!
然而紧接着,易青川修长的指尖,顺着少年贴了小黄符后颈,慢慢地下滑,隔着那柔软的薄衫,从后背一路向下。
还微微低头,用温热的唇瓣,轻啄了啄怀里少年冰凉的唇。
“!!!”
司影目瞪口呆。
人类的嘴唇原来是这样的触感!
原谅他当了一辈子飘、一辈子人,没碰过别人的嘴唇!
他这是……被亲了?!
小阿飘懵懵的,不太确定,刚才那样的碰触,太轻了,一触即分。
以至于小阿飘不太确定,瞪大了眼睛,怔了好一会,脑袋上飘出好几个小问号。
易青川观察表情格外生动的少年,好像是……不满意?
那重来。
下一刻,易青川直接将怀里的少年,抵在酒店走廊的大理石墙壁,这一回没留半点余地,俯身吻了上去。
司影震惊地瞪大了双眸。
被贴在墙上的小阿飘,看起来软软的、扁扁的,超好亲。
第32章 杀青宴 吧唧吧唧——好吃!
司影决定, 等回学校,就在他们万星飘飘学院论坛上,发布一篇咨询贴。
题目就叫:
“那个把我封进俄罗斯套娃的人类亲我了, 我该回应吗?在线等,急!”
不过,这想法在司影脑海中, 才徘徊了没一会儿, 就被一连串叫魂儿似的大喊,打断了:
“司小影!你在哪?司小影!你去哪了?!司小影……”
是余刀的声音,极具穿透力, 从段云柯的1101号更衣室, 飘了出来。
司影吓了一跳,从易青川怀里挣脱出来, 扑闪着胳膊使劲儿飘。
一扭头, 就在走廊转角看见了余刀。
“司小影,出大事了!”
余刀一个360°回旋飘,从天花板上俯冲下来:
“段云柯和姚夜今晚要官宣!”??!司影大惊!
“就在刚才更衣室, 他们干完辣眼睛的事情之后,姚夜说今晚杀青宴,让你大仇家发微博官宣他俩的恋情……”
“那,我大仇家答应了?”
“嗯!”余刀重重地点头:
“半点儿都没犹豫。”
司影深吸了口气, 完蛋了!
要是大仇家官宣了恋情, 他大孙砸和程子尧手里的料, 就不值钱了。
小阿飘急慌慌,差点一个跟头飘起来打转儿。
跟余刀在一块待久了,司影觉着自己,不知不觉中也会沾染上一些, 属于阿飘的小习惯。
比如动不动飞起来脑袋向下,或者再来个360°旋转加漂移。
司影有二十年没当飘了,还不大习惯这些多余的动作。
眼下,他得想办法,赶快把这个消息,传递给他便宜大孙砸。
谁想到,下一刻,易青川斜倚着那深色低调的大理石墙面,不疾不徐、吊儿郎当开口:
“他官宣不了。”
嗯?!司影怔了怔,也不知道硬茬子什么时候,成了预测大师。
他记得,易青川的兼职业务,也就是帮人看看风水,画个符,捉捉飘,没听说还包括奇门遁甲命理预测啊!
“我今晚要干票大的,可不能有闪失……”小阿飘愁得打转转儿。
易青川:“我今晚也干票大的。”
司影:“??!”
怎么还有人跟他抢着干大仇家?
“易青川,我们先说好,你可不能跟我抢人头,大仇家的名字,已经写在我的复仇申请书上了,我好不容易拍到大仇家新鲜出炉的瓜……是辣眼睛的瓜……”
小阿飘不服气,叽里咕噜,巴拉巴拉。
话音未落,被易青川捉着脖子上的小黄符,整个飘扛起来了。
司影:”……??!“
易青川扛着小阿飘就往电梯间走。
小阿飘识趣地闭嘴了。
易青川很满意,要不然一口一个大仇家,他恨不得把小阿飘的嘴堵上。
用嘴堵的那种。
小阿飘被扛回了宴会厅。
此时,宴会厅里高朋满座,《十七言》剧组的总制片人,正在上千人的杀青宴上致辞。
正中间主创那一桌,段云柯和姚夜还没来。
听说,今晚段云柯被安排了十来家采访,有群访、专访,好像还要官宣一个什么代言。
真不愧是顶流的排面。
司影不大高兴。
被硬茬子放下来后,小阿飘便倔强地飘上了水晶吊灯。
至于他小伙伴余刀,已然端端正正于主桌落座,就在姚夜的空位上,大快朵颐。
余刀是个小吃货。
别看有一百来年没下过人生副本了,但对这阳间的美味佳肴,如数家珍。
作为一个飘,余刀对于香火的喜爱,平平常常,但唯独就好那一口西湖醋鱼、水煮肉片、麻婆豆腐和山城辣子鸡……
反倒是司影,自打做了小阿飘以后,人类的食物对他而言,勉强只算得锦上添花。
这会儿,司影正愁眉苦脸地飘在天花板上,用飘飘机登录他们的飘飘网,专注地搜索:
“当一个人类主动亲你,代表什么意思?”
飘飘网上翻滚出上亿条答案,令人眼花缭乱。
司影看了好一会儿,最后从五花八门的回答中,翻找出点赞最多的几个。
【退役孟婆】:“对方可能喜欢你,想和你配冥婚。”
【活飘微死,有事烧纸】:“妥妥的骗财骗色!是杀飘盘!”
司影陷入深深的思考。
他觉得,硬茬子是大明星,粉丝千万,微博留言随便一翻,就无数的少男少女,天天“啊啊啊易青川命给你”。
又不是找不着对象,怎么会用得着配冥婚?
离谱离谱。
除此之外,他觉得,与硬茬子认识这么久了,对方帮过他、从天师手里救过他,还送他去读书学本领……
怎么看也不像是杀飘盘的样子。
这一条,也被司影给否了。
司影继续往后翻帖子。
有阿飘网友总结了另外一种可能:
【185纯情厉鬼】:“可能是大灵媒想要包养小阿飘。”
司影目光顿了顿。
小阿飘知道,灵媒作为一批身赋异能的人类,在地府文化中,有着极高的身份地位,是阿飘唯一能够与阳间亲人链接的媒介。
在通灵圈当中,有不少名利双收的大灵媒。
他们有着稳定的阿飘客户群体,他们中的一些网红灵媒,做完通灵业务,非但不收小阿飘的钱,还包养小阿飘。
一个灵媒包养好几个小阿飘!
司影觉得,易青川虽然不是个灵媒,但其本事绝对不亚于灵媒!
易青川对他,有可能是这种意思。
可是,似乎也没看见易青川身边,还有别的小阿飘。
赶明儿再上【与灵媒的有效沟通】课程时,他得咨询咨询老师。
毕竟他这门课的老师,就是个知名大灵媒,还著有畅销书《会通灵的我》,以及《顶流灵媒的风流二三事》。
……
司影今晚脑袋飞速旋转,CPU快要烧干了。
直到被宴会大厅里,爽朗的笑声吸引了目光。
是申又,行走的社交悍匪!
司影飘飘悠悠从天花板下来,站到了申又的身后,还打了个招呼:
“又哥。”
司影对这位大经纪人,其实印象不错,除了有点碎嘴子之外,没什么大毛病。
当初,小阿飘被封印在俄罗斯套娃里时,申又还闲着没事跟小阿飘唠嗑,车上休息时,还知道给小阿飘盖衣服。
司影喜欢跟申又玩,尽管实际上,他们并不能够交流。
今儿是《十七言》杀青的大喜日子,申又也高兴,穿了身时下流行的橙白拼色潮牌,反带了顶明黄色的棒球帽。
整个人显得年轻了好几岁。
这会儿,正跟同桌的其他明星经纪人、助理,聊天喝酒,酒到杯干,十分豪爽。
司影拍了拍他们又哥脑袋顶上的小黄帽:
“今天真酷。”
言罢,拿出自己的飘飘机,咔嚓一下,来了个合影。
画面定格的瞬间,申又正夹了一根热气腾腾的大鸡腿,还恰到好处地抬起了头。
司影对这张抓拍的合影,相当满意。
身后,两米之外的主桌,有人不满意了。
易青川夹菜的筷子停在半空。
小阿飘都没有跟他合过影!
还夸他又哥帽子挺酷?
酷吗?
易青川顿了顿,转身向后:
“又哥。”
“哎,咋了?”
申又嘴里嚼着东西,应得含糊不清。
忽然脑袋上一凉,小黄帽被自家艺人抽走了。
“帽子借我戴戴。”
“嘿,跟你那衣服也不搭……”
易青川也不在乎,把小黄帽往自己脑袋上一扣,回座位了,还学着他又哥的模样,把帽沿转到了后面。
他今天穿的酷帅低调一身黑,与这张扬亮眼的小黄帽,的确不搭。
谁知道抽哪门子风呢。
司影飘回到主桌易青川身后,端详了一会儿戴小黄帽的青年,给予了认真中肯的评价:
“你也挺酷。”
嗯,易青川夹了一大口小炒肉里的青椒,勉强满意。
忽然,一声“司小影”,余刀揪住兄弟的胳膊,往大厅后面、那采访区的方向指。
司影一回头,就看见被众星拱月、围着拍照的段云柯身边,还站了一个年轻男生。
男生穿黑西装,带金边眼睛,挺斯文,面前的小桌上,摆着琳琅满目的菜肴,以及一口再熟悉不过的——
空气炸锅。
连那直播词儿,都惊人的熟悉:
“哇!我绝不允许你不知道,这超绝无敌小鸡翅的神仙做法,还有这一口酥脆、咬下去会爆浆的红糖糍耙……无相牌空气炸锅!新手小白必备!买就送代言人签名!断货王者归来!”
网红级小天师郑景!
司影吓了一跳,连大圆桌上的金属勺子,都碰掉到地上去了。
咣当一声——
空空的桌旁掉了个勺子,把半张桌子的人也吓了一跳。
司影想不通,怎么哪哪都能遇见郑景这货,开直播卖空气炸锅?!
这个三次元,怕是出bug了吧?!
还送代言人签名?段云柯今晚的新代言,原来是空气炸锅!
很好,顶流大明星终于把自己干进了微商赛道。
“这个小天师能看见飘,我们可得离他远点。”余刀觉着,连眼前的西湖醋鱼都不香了。
司影谨慎地点点头,在大圆桌旁,段云柯空着的位置悄悄坐下,不敢乱飘了。
但不耽误小阿飘闪着一对大眼睛,向四周偷瞄。
这张十人大圆桌,坐满了八人俩飘,自己的左边易青川,右边余刀。
小阿飘很满意,安全感足足的。
大厅另一侧采访区,段云柯跟新的金主爸爸小郑天师,做完了品牌直播,开始接受采访。
今天《十七言》杀青,多家媒体邀约了导演、编剧,以及几位小生大花主演,进行采访。
也邀了易青川,不过被申又婉拒了。
易青川不怎么喜欢接采访。
另外,他在这部作品中饰演的角色,是个白切黑的神秘大反派,剧组也不希望他在作品上映前,过多地露脸。
因而,易大明星今晚没有任务,专心干饭。
相比之下,段云柯比较惨,代言、采访一大堆,望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没工夫吃。
等到一整套流程下来,多半菜都剩不下热乎的。
反倒是两个小阿飘,坐在大仇家和小助理的空位上,大方享用美食。
期间,上新菜了,是热乎出炉的烤鸡翅,数量不多,一盘十几个。
这样的菜品,基本转上一圈就没了,转过来时,易青川先夹了一只,放到段云柯位置新的空碗里。
大导演一看,乐了:“嘿,拍了几个月戏,你俩这关系变好了啊。”
都以为是给段云柯留的。
易青川也不解释。
吧唧吧唧——好吃!
段云柯座位上的小阿飘,尽情享用美味鸡翅。
不过,司影也有些一心二用,他在分神听大厅另一侧的采访。
段云柯已经接受了四五轮采访,记者们摩肩接踵,有想要多问几个问题的,都被姚夜推到外面去了。
当下站在面前的,是位小有名气的年轻女记者,颇有一番唐宋年轻时的名嘴毒舌之风:
“听说小柯为这部戏付出了很多,期间经历了遭雷击木砸到房车,以及威亚事故受伤等连番波折,对于这几次意外,外界众说纷纭,有人看到你的团队请了天师祈福,是真的吗?”
段云柯被问住了。
“也有人传出是为了调风水,捉阿飘,对此,小柯你有什么要跟粉丝分享的吗?”记者再问。
话音落下,姚夜大步上前,小助理走出了大老板的气场:
“这个不能问!”
记者微笑继续:“一些老粉朋友们都知道,小柯有一位小竹马,曾经也是一位人气颇高的练习生,可惜没能亲眼见证小柯人生中的第一部电影,前不久恰逢他的祭日,不知小柯有没有纪念……”
啪!——
未等说完,话筒被姚夜一把打掉了。
场面一时混乱,连隔了大半个宴会厅的司影,也不由得抬头回望。
段云柯捡起话筒,找回从容:
“我一直都在纪念他,从未停止,我们曾经相约一同站在舞台,如今我会带着他的那一份,一起走下去。”
段云柯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答记者问的演技,比在电影里好多了。
隔了大半个宴会厅的司影,刷地一下站起身,扭头盯向大仇家。
还纪念他?还一同站在舞台的约定?还一起走下去?
段云柯可真会说瞎话!
小阿飘用力吃完了最后一口烤鸡翅,气得额前的刘海,都飞起来了。
忽然间,啪——
采访区顶上,正对着段云柯和姚夜上空的水晶吊灯,一下子灭了。
哗啦啦——
紧接着,又是一道电火花,大宴会厅里的水晶吊灯,同样一盏一盏地熄灭。
众宾客大惊而起,四散尖叫,采访戛然而止。
司影也吓了一跳。
黑暗中,左手边依旧淡定吃菜的青年,闲着没事跟弹脑瓜崩似的,在自己当挂坠的小罗盘上,轻弹了几下。
第33章 “真软。” 吃香喝蜡娱乐有限公司。……
随着水晶吊灯的熄灭, 宴会厅里漆黑一片,司影悄悄戳了戳小伙伴:
“余小刀,你干的?”
“不不, 我还没动手。”
“也不是我干的。”
“那,这屋子里还有别的飘?!”
“也或许,有人在假装飘。”说话间, 司影悄悄瞥了一眼另一边, 照常夹菜的易青川。
一时间,原本明晃晃的宴会大厅,乱作一团。
有酒店员工号召大家回到座位, 以免摔倒磕碰, 也有人立即打电话,找物业尽快检修电路。
更有服务员送来了雕工精致的烛台。
第一根蜡烛点燃的当口, 火光中, 余刀锚定了采访区那一片,段云柯所在的位置:
“司小影,我们也去干一票吧?!”
“好!”司影重重地点头。
刹那间, 两个小阿飘借着烛火摇曳,将亮未亮的瞬间,呼地一下朝大仇家扑上去了。
段云柯眼神儿直直地盯着那烛火,彻骨的冰冷自脚底升起, 一点一点地向上蔓延。
于飘摇不定的烛火中, 余刀表演了个倒立闪现, 戴棒球帽的少年脑袋,从天花板上倒吊下来。
“啊!——”
随着一声响彻天花板的惊叫,段云柯全身力气像是被抽干了般,瘫倒在地。
将姚夜也撞倒了。
姚夜还撞上了最近的烛台, 哐当一下,蜡烛被撞翻在地,熄灭了。
大厅里再次陷入昏暗,乱作一团。
忽明忽暗的光芒中,司影手势标准地向好兄弟,比了个心。
他兄弟可真厉害!
司影怕火,不太擅长借助蜡烛之类的道具。刚才努力克服着障碍,也勉强只能让蜡烛上的小火苗,轻轻地摇一摇、跳一跳。
更不会在烛火前显形,那是高年级的阿飘学长们,才有的技能。
但余刀,居然掌握了这么个炫酷的大招,刚才倒挂在天花板上,吓唬段云柯的姿势,简直帅炸了!堪成教科书级别。
真是上了大分。
嘈杂与黑暗中,突然间,有一小片亮光闪过,刺目极了。
亮光映射下,一个穿西装、戴眼镜的斯文小男生,站了起来。
以一个“两手托天理三焦”的姿势,双手高高举起一口空气炸锅。
“快跑!”
司影意识到不妙,拉住余刀的胳膊,转身就跑。
小郑天师和他的空气炸锅!
嗖!——
电光石火间,一张折成纸飞机的小黄符,飞了出去。
从主桌的方向,宛若一道流星,直直击中了空气炸锅的锅底。
易青川出手了。
紧跟着,叮当一声——
空气炸锅的内胆掉了出来,砸中了小郑天师的鞋面。
喧嚣吵闹的宴会厅,顷刻间寂静下来。
郑景蹲在地上,摸索着捡回自己的炸锅内胆,单手举着。于混乱的人类磁场中,寻找小阿飘的定位。
无人察觉的角落,易青川摘下了脖子上的罗盘挂坠。
不起眼的古旧罗盘,刹那间飞了出去,跟小飞碟一样,围着郑景,滴溜溜地乱转。
叮叮当当、乒乒乓乓——
夜色中,传来罗盘金属外壳,撞击着炸锅内胆的声音。
呼——呼——
宴会厅里半敞着的十几扇窗子,都被吹开了。
“这么冷呢?”
“停电了,空调也停了。”
“一股邪风……”
有不少黑暗中等待的宾客,已经裹上了外套。
郑景高举过头的空气炸锅,发出吸尘器般的轰鸣与劲风。
如同无形的炮弹般,向小阿飘的方向射了出去。
司影一个没躲开,被掀翻了。
小阿飘的身形,如同失控了的风筝,四仰八叉地被高高抛起,又如碎布娃娃般扁扁的落地,摔得脸朝下。
易青川眉宇紧锁。
谁他妈敢动他的飘?!
发了狠的青年,收回了花里胡哨的罗盘,右手食指、中指与无名指并拢,看似随意般在那圆桌沿,轻轻地一扣。
嗖!——
桌上随机两名宾客的三根筷子,如同羽箭般,冒着火星子,拐了个弯,朝郑景的脑门射了出去。
“诶呦!”
啪叽——咣当——骨碌碌——
痛呼之下,小郑天师中招倒地,手中的空气炸锅,高高地飞向天花板,撞碎了水晶吊灯一角,不知道滚到哪去了。
连那里面的内胆,也跟着掉了出来,啪嗒一下扣在了后脑勺上。
疾风骤停,一切归为宁静。
周围宾客借助手机电筒的光亮,赶紧去扶,听声音应该是有人摔倒了。
没有人知道,在这短暂停电的小插曲中,已有藏龙卧虎的高人,无声地进行了好几轮斗法。
申又的手机开了电筒模式,拎在手里,摸索到易青川的座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特意压低了声音:
“你别整过头了啊,这么多媒体看着呢,差不多行了。”
申又是知道易青川本事的,别看停电的这么短短几分钟里,啥也没看着,啥也没听着。
但发生了什么,申大经纪一清二楚。
“知道了。”
易青川低低应了声,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忽悠他哥。
申大经纪点点头,转身要走。
途经主桌段云柯和姚夜位置上,那两把依旧空着的椅子。
其中姚夜的椅背上,还挂着个随身小背包。
咚地一声——
申又一脚踢上了姚夜的椅子。
“嘶哈……”
磕着二拇脚指头了!疼得他们又哥原地单脚跳着转圈圈,一个趔趄差点栽倒。
易青川伸手去扶,顺带着捞住了险些倒地的椅子。
椅背上,姚夜那白色小背包,歪在了一旁,拉链一端的空隙,露出一小节手编的挂绳。
易青川不着痕迹地一个顺手牵羊,将那挂绳从姚夜的背包里,牵走了!
挂绳另一端,连着一个小男孩模样塑料牌牌儿。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不带半点含糊。
不多时,宴会厅恢复了通电。
大多数人没受什么惊吓,对于黑暗之中发生的一切,也浑然不觉。
有人从地上扶起郑景时,还以为这个小年轻,是不小心绊倒了。
有眼尖的人,看见这个小男生额头上,三个筷子头粗细的小红印记,怎么看都觉着奇怪,也不知道是在哪磕着了。
这么一个小插曲,并没影响大家在杀青宴上的热情,不多时便恢复了觥筹交错。
又有新的菜品被端上来,余刀继续蹭吃蹭喝。
司影坐在窗台上,东瞧瞧,西望望,看热闹。
“过来。”
易青川向窗台上的小阿飘招手。
小阿飘难得给了面子,配合着跳下来,走上去了,这一次是用走的,不是飘的。
“摔着了没?”
刚才被郑景的空气炸锅掀飞时,小阿飘摔得干脆,也不知道受伤了没。
司影轻轻地摇头,他没事。
他才不会说他刚刚下巴磕着了。
易青川仔细端详眼前的少年。
而后,于浅淡的酒意与灯影下,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少年白瓷般的下巴尖尖儿。
食指一点一点描绘着少年越是午夜、越显勾人心魄的五官轮廓。
像是在用手指画一副绝美的工笔画。
指尖还在少年柔软的唇上,稍微停留了那么一会儿。
不怀好意地按一按,压一压。
“真软。”
电流般的触感一闪而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触碰到了,里面灵活而柔软的小舌尖。
嗷——司影想要一口咬下去。
因为他看到了对方敞着的外套、那贴了小黄花的内侧口袋里,装了好几条五颜六色的小香蜡。
小阿飘白瓷般的小牙尖,无意间磨了磨对方的手指头。
最终,小阿飘得到了三种口味的小香蜡:
茉莉花口味的、烤海兔口味的,还有黑胡椒口味的。
咔嚓咔嚓,嚼劲十足。
……
杀青宴上的年轻人,玩闹了一整个通宵。
司影和余刀没逗留那么久,午夜过后便返回了万星飘飘学院。
距离过年还有几天,小阿飘们还有课。
当晚,段云柯也于午夜时分,便离席了,没有跟其他演员们一起嗨到天亮。
制片人和导演寒暄了几句,也没过多挽留,毕竟对方名气咖位在那,时间比别人值钱。
返回酒店的商务车上,段云柯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打捞上来般,冷汗湿透了羽绒服,脸色也萎靡得厉害。
“是他!他回来了!小夜,你看见了吗,他回来了!那个小天师根本就没把他送走……”
“或许,是你看错了呢。”
“不,我没看错!我不可能看错!戴个棒球帽,就在那蜡烛后面,从火里出来的……是他,一定是他……”
段云柯确实看错了,他看到那个戴着棒球帽,倒吊着显形的小阿飘,是余刀。
大明星心里有鬼,看见个少年身形的阿飘,就慌了神。
黑色的商务车于夜幕的公路上疾驰,半晌之后,姚夜忽而开口:
“云哥,我们一会儿就发官宣博吧。”
意料之外地,对上大明星疑惑又茫然的目光。
姚夜深情款款,将手机备忘录里的官宣文案拿给对方,是傍晚他们在更衣室亲热时,一同编辑的。
段云柯看了一会,正色开口:
“小夜,我觉得我们现在的关系,还不适合公之于众。”??!
姚夜震惊得说话都结巴了:
“我们,我们今晚不是说好了吗?……”
“说好了的事就一定会兑现么?”
大明星神色忽然冷静下来,语气也冰凉得出奇。
哦豁!
这突然上线的人间清醒大男主是怎么回事?!
姚夜下意识地,伸手进自己的白色小背包。
一摸,傻眼了。
整个人汗毛倒竖。
他的牌牌儿不见了!!!
他的鹏鹏!鹏鹏!
怪不得段云柯拒绝了他!
他的和合牌儿!没了!
不多时,年末娱乐信息繁杂的微博热搜当中,一条名为【顶流男星与助理更衣室热吻】的话题,以出其不意的速度攀升上来。
博主名叫【唐宋八个卦】,是位娱乐圈不算出名的狗仔。
说起这位狗仔,这些年料没拍着几个,挨揍挨了好几回,已经快要混成了狗仔圈的笑话。
今夜这条微博没有指名道姓,但显而易见是拍到了锤。
段云柯沉默片刻,从对方首页中找到了联系方式,用小号加了上去。
备注信息一句话:
“唐老师,我是段云柯,开个价。”
次日,腊月二十五,司影在万星飘飘学院上课,课间就收到了香火提示。
以及一大笔来自天地银行的冥币入账。
转账人一行填写着:
您的小孙孙,唐宋。
唐宋赚到钱了!
课间,司影悄悄数这一笔分红,后面究竟有多少个0。
冥币与人民币的兑换比例太离谱,司影一共用了三节课的课间,才数明白。
小阿飘的财富值,直线飙升。
如今,司影在他们这一批断子绝孙的流浪飘当中,终于不算是小穷飘了。
他是有钱飘了!
他要自己交学费!将来还想在地府里开个经纪公司!
就叫吃香喝蜡娱乐有限公司!
第34章 “回家了。” 跟老婆报备行程。……
临近春节, 冥阳两界各处企业、单位、学校都放了假。
不过在地府里,阳历年算不得一等一的大节日。
在阿飘最喜欢的节日排行榜上,充其量只排得到第三位, 远逊于中元节和清明节。
腊月二十九这天下午,司影上完了春节前的最后一门课【战斗飘进攻术】。
任课老师中年模样,总是笑眯眯、乐呵呵的, 姓马, 法术绝顶,修为高超。
听说主业是忘川南岸分局的一位警飘,战斗力爆表, 有编制的!
来教书属于兼职。
司影与小同桌凌酒, 一同从万星飘飘学院出来。
“一会儿,咱们去三生石观战副本吧?”凌酒提议。
“嗯……行吧。”司影答得不是很干脆。
自打连续两次在【合法复仇:向副本违规行为大声say NO!】课程里, 复盘了副本内容。
司影看见了自己惨了吧唧的稀碎人生, 对三生石大老爷有点儿畏惧。
不过,有许多像凌酒这样,智商超群的学霸级小阿飘, 为了攒经验,喜欢来这里观战其他阿飘的副本。
凌酒是个智商、财商爆表的勇往直前战斗飘!
腊月二十九晚六点半,司影与凌酒来到了三生石景区。
高耸入星河的巨大三生石,矗立于静谧的忘川河岸, 有半透明的电子屏, 于石头上若隐若现。
凌酒驾轻就熟地, 在三生石上戳戳点点,输入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小阿飘名字。
不一会儿,就挑选到了可以观战的副本。
看到兴致盎然处,还不时地发布一两条弹幕点评:
“哇!这个主角厉害了, 草根逆袭,逆风翻盘!”
“这个属于没苦硬吃,一把好牌打烂了。”
……
司影茫然伫立于三生石前,仰起头也望不到顶的大石头,映衬得少年单薄的身影,更小了,像是忘川河岸上的一粒沙、一颗尘。
司影随机戳进了几个,系统推送的陌生阿飘副本。
人生百态。
司影看了一会儿,下意识地输入易青川的名字。
啪嗒一下按下搜索。
搜索界面的小圆圈,嗡嗡嗡地转了好一会,司影才想起来,上次课后,他就尝试过查看对方的信息,但硬茬子的副本是锁定状态。
不给他看。
司影想要撤回搜索。
找不着撤回按钮。
小阿飘急得团团转,在大石头上面下面、前面背面,摸索了好一会,也没找到可以撤回的选项。
这三生石的系统,前几年刚刚更新过,那时候司影还在人生副本里,对这玩意不熟。
没过几分钟,随着界面一声滴滴嘟嘟的提示:
【已查到:易青川已向您开放副本观战模式,是否要进入副本进行观战?】
咦?易青川的副本,什么时候对他开放了?!
小阿飘惊讶不已。
一直以来,司影都想知道,易青川拿到的,究竟是怎样的一手牌。
易青川这一局,童星出道,演技过硬,才二十几岁的年纪,就演过十几部电影、电视剧,大小奖项拿到手软,是大明星!
除此之外,还是玄学大师,身负异能,圈外人都敬他,圈内人都怕他。
易青川的人生副本,可以用最简单的两个字形容:
牛逼。
但小阿飘知道,硬茬子的人生,绝没这么简单。
他记得申又说,硬茬子的副本前期,过得也挺惨。
小阿飘想知道,易青川究竟拿了一个怎样初始配置的剧本,以及又是怎样逆风翻盘。
司影心情复杂地点进易青川的副本。
透过巨型的石头屏幕,以及屏幕上倒映着忘川河水的涟漪——
小阿飘看到了易青川的从前:
北方一场初雪,打破了一所破败小山村的宁静,一个光着上身的小男孩,从一处自建房里,一瘸一拐地跑出来。
小男孩七八岁模样,瘦得跟麻杆似的,皮肤冻得通红,身上还横七竖八地布满血痕。
院落里,生了锈的铁艺小桌椅上,铺了厚厚的羊绒软垫,一个烫了大波浪长发,穿棉绒居家服的年轻女人,正悠哉悠哉地剥着糖炒栗子。
没一会儿,二层小楼内,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拎着碎裂一半的啤酒瓶子,追出来了。
男人二话不说,就用啤酒瓶子往小男孩身上扎,口中还不断怒斥:
“叫你摔你妈化妆品!叫你偷你妈金戒指!今儿不给你妈道歉,看我不打死你!”
小男孩被男人一脚踹倒在地,男人用啤酒瓶,在小男孩身上扎了好几下,紧接着狠狠踩上小男孩的膝盖。
小男孩的眼神,像是野性难驯的小兽,挣扎着爬起来,一把掀翻了院落中,那女人面前的糖炒栗子。
眼中流露的,是全然不属于这个年纪小孩的,桀骜的冷笑:
“你不是我妈,你的化妆品是用我妈的钱买的,连金戒指都是用我妈的金子打的!”
男人甩手就是一个耳光,将小男孩掀翻在地。
小院儿外面,逐渐围了越来越多的邻居,几位大叔大姨们,还小声地议论:
“这家那男的,自从小老婆来了之后,三天两头打孩子,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
“这男的不是老早以前,就跟这小老婆好上了么。”
“听说孩子妈走的时候啥也没带,孩子抚养权也没要,哎,也挺狠心。”
“我瞧着这小老婆也不咋地,生个老二,天天撺掇男的打前妻留下的孩儿……”
“实在不行报警吧,这么打下去这孩子不死也得残。”
……
小男孩被打得奄奄一息。
直到后来的一天傍晚,村东头来了个四十岁左右的江湖术士,姓易,北方一带叫算卦的。
易师父平时不来北方,那天赶巧,接了个千里之外的大客户,看阴宅风水。
看完风水下了山,易师父独自一人,溜溜达达到村口的小饭馆,吃了碗冬日里热腾腾的牛肉面。
吃完就看见了这家的男主人,在打孩子。
当晚,小男孩被送了医,身体多处骨折,外加陈旧性挫伤。
听说当地人自打两年前,就隔三差五地报警,警察来了也只是调解,没多大用。
隔了没多少日子,小男孩出院,姓易的师父又来了一趟,雪天里带了壶热气腾腾的龙井茶,北方买不到的那种。
易师父在院落里围炉煮茶,跟这家男主人聊了一个下午,最后到医院,把小男孩接走了。
还给了男主人几万块钱。
易师父平时天南海北地走,朋友多,人脉广,找人给办了领养证和入学手续,算是正式收养了小男孩。
冬至,一场大雪,小男孩看着户口本上的新名字,仰头问眼前的男人:
“以后,我跟你姓了,我能叫你爸么?”
易师父蹲下身来,揉了揉小男孩一层青茬的脑袋,笑着叹息:
“孩子,你命里六亲无靠,父母缘浅,以后,就叫我三伯吧。”
小男孩虽然不懂,但点点头。
后来,拥有了新名字的小男孩易青川,长大了,上中学了,成绩不差,朋友不少。
偶尔跟校外的小混混们打个架,揍个人,老师也不怎么说他。
易三伯更是随着他的性子,当亲儿子养。
那些年,易三伯的玄学业务已经进入到娱乐圈,给不少大明星、大网红算命、看风水,成了娱乐圈里赫赫有名的大师。
有客户看易三伯带的这个小男孩,长得好,人也机灵。为了还易三伯人情,给推荐了几个剧组角色,大多是出演少年版的小男主。
易青川演得不错,有天赋,又肯下功夫,很快成了娱乐圈小有名气的童星。
十五岁那年,远在北方家乡的生父,来找过一次。
听说儿子现在是小明星了,赚钱了,千里迢迢跑来要钱。
一轮交涉无果,生父二话不说拎了块板砖,冲进易三伯住在S市郊的别墅小院。
易青川跟自己亲老子,狠狠地干了一仗。
十五岁的少年,身形已经长高,也比童年时更有力气了,还手一点也不带含糊的。
父子俩双双都挂了彩,他爸受伤更严重些,一只腿骨折了,易三伯给叫车送去了医院。
此后,再没来过。
反倒是易青川18岁那年,母亲回来了。
当年母亲离婚后,远嫁去了国外,一走就是十几年,杳无音信。
易青川的母亲,与照片里的模样不太一样,十几年过去,非但没显老,反而更加漂亮洋气。
“儿子,妈妈对不起你,当初也是没有办法带你一起走,妈妈不知道,你竟然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眼前的女人泫然若泣。
“我现在,挺好的。”
已经比母亲高出大半个头的少年,淡淡地回应。
“你Jack叔叔的业务,今年有一部分迁回了国内,到你这里只有两个小时的航班,妈妈以后常来看你,好不好?”
易青川默然片刻:
“不用了。”
言罢,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一枚金项链,摊在掌心,是古旧的款式,带着余温。
“戒指被他们熔了,还剩下这个,您带走吧。”
他一直等到十八岁,都没能等到母亲来看他。
很多人和事,已经放下了。
……
三生石前,清澈的忘川河水泛起涟漪,小阿飘心里,像是被眼前这块巨大的石头堵住了。
有些人的父子、母子缘分,可能就只有那么一点点,不过是副本里同行的一小段。
身边,凌酒轻轻推了推小阿飘:
“司影,快零点了,你出来了没,一会儿忘川河上有烟花看!”
“快好了,我再看一个情节就出来。”
小阿飘陷入深深的副本观战模式。
紧接着,小阿飘看到了易三伯那栋,S市郊区的别墅小院。
阳春三月,南方的气候已然开始转热。
依旧是十八岁的易青川,穿了件短袖黑T,运动裤,清清爽爽的,坐在院落的竹桌椅上刷试卷。
旁边的空地上,一个足够小孩儿洗澡那么大的金属盆,被一截竹竿高高地撑起,竹竿上系了根绳子,绳子的一端,握在易青川手里。
易青川写一会卷子,瞥上几眼那金属盆,金属盆底下,一根香火燃得正旺。
附近有三个两岁左右、蹒跚学步的小朋友,叽叽喳喳。
小朋友的身体呈半透明状,是阿飘。
小阿飘们蹦蹦跳跳钻到金属盆底下,吃香火。
易青川看准时机,眼疾手快,啪地一拽绳子——
竹竿倒下,金属盆倒扣过来,一下子将三个小阿飘,全扣在里面了。
恶作剧得逞的少年坏笑着,也不写试卷了,来到那金属盆旁边蹲下,好奇地左敲敲,右敲敲。
盆里吓了一跳的三个小阿飘,争先恐后探出了头,要哭了。
又是嗖的一声——
易青川从掌心飞出一道符纸,给其中的一个小阿飘,脑门贴住了。
小阿飘们吓得大哭起来。
易青川乐了。
那符纸上没写符文,没有攻击力,易青川一抬手,又给摘下来了,换了一个小阿飘贴。
把三个小阿飘全都贴了个遍。
不干好事儿,专门逗小孩玩。
院落另一端,易三伯远远瞥了几眼学习开小差的少年,眼睛里满是慈祥的笑意。
旁边站着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是刚毕业没多久,仍旧一副大学生模样、年轻版本的——
申又。
“三伯,这次您去看山,带青川一起么?”
“不了,他要高考了,你带他在家,好好复习吧。”易三伯顿了片刻,忽而叹息:
“他还小,不着急接触我这行当……将来,等他知道了这一趟的任务,便没有这般轻松自在了。”
……
三生石上,深紫色的天幕,像是流淌着的忘川长河,哗啦啦地翻腾着浅蓝色浪花。
司影从深深的观战模式中脱离出来。
易青川来这一趟人间,究竟带着怎样的任务呢?
小阿飘将易青川的副本,加入自己的收藏夹,方便以后随时观战。
“零点了。”
身旁,凌酒指了指天幕上空,那一片流光溢彩的星河。
星河底下,绽放出五颜六色的烟花。
大年三十了。
近年来,地府开始效仿阳界,在大年三十、以及大年初一到初五,这几天晚上,放全景烟花庆祝。
忘川河两岸,也有张灯结彩的集市活动。
“真好看啊。”
小阿飘仰起头,轻轻地赞叹。
继而拿出飘飘机,咔嚓一声,拍了张照片。
小阿飘想要随手发给易青川。
忽然间,一条未读信息出现在硬茬子的聊天面板上,时间应该是在两个小时前。
那时的小阿飘,正在投入观战对方的副本。
司影点开信息栏,上面有一个黄色的定位符图标,是用符纸折成的小帆船模样。
附带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回家了。”
嗯?知道跟他报备行程了。
也是,《十七言》电影杀青,这几天演职人员都已陆续回家。
说起来,小阿飘还不知道易青川的家在哪里。
司影好奇地将那小帆船定位符,点开了,里面显示了一行地址:
S市安河区凌云墅93号。
跟小阿飘生前住同城。
不过也不奇怪,S市作为一线大都市,本就云集了半个娱乐圈的明星艺人、影视娱乐从业者。
只是城市太大,小阿飘生前,与对方不认识。
从三生石景区出来,小阿飘向凌酒开口:
“除夕了,我想去趟人间,看个……朋友。”
“还是上次的那个朋友吗?”
“嗯!”
春节小长假,易青川的公司放假了,申又应该也回了老家。
易青川没有亲人一起过节。
在这烟火气十足的人间佳节,小阿飘想去看一看,易青川在做什么。
今日的奈何桥传送口,格外拥挤,有许多小阿飘,都会在除夕这一天,排队等着去看望阳间的亲人。
司影排了好一会,才过了安检。
站在传送点上,小阿飘照着飘飘机上的定位,大声喊出了易青川的家庭住址。
第35章 不礼貌的行为! “我还有更加不礼貌的……
司影由奈何桥传送站出发, 飘飘悠悠被传到了距离目的地,最近的站点:
S市安河区一处大商场中,闲置的人形玩偶里。
刚刚在奈何桥头排队等安检时, 小阿飘闲来无事,用飘飘机翻墙,刷了会阳间的微博。
刷到了易青川杀青归来的机场图。
照片上的青年, 穿了件酷帅有型的黑大衣, 双肩包斜斜地甩在一侧肩膀,于机场出发大厅,走出了红毯的气场。
还给不少围上来的粉丝一一签了名。
“可真酷……安河区凌云墅93号……我也想要一个签名……93号凌云墅……”
小阿飘一边小声嘀咕, 一边找路。
南方隆冬时节, 夜色如水。
小阿飘在城市里,飞不快, 从附近的传送站, 用了好一会,才找到易青川家的小区。
明天就是除夕夜了,家家户户张灯结彩, 整个别墅区热热闹闹。
期间,还遇见了好几个路过的小阿飘。
大家还互相打了招呼,有小阿飘大方地分享了哪家在祭祖,有香火吃。
过年了, 人多的地方阿飘也多, 阿飘们总能找到地方蹭香火。
一栋、两栋、三栋……
司影一排一排数着小洋楼式的独栋大别墅, 心里想起外婆临终前,住在夏天漏雨、冬天漏风的老破小廉租房。
他想,要是上辈子他也能赚大钱,让外婆住上这样的大别墅就好了。
易青川家, 没有装饰。
没挂大红灯笼、没贴春联,甚至连福字也不见一个。
要不是里面亮着灯,司影差点以为这栋房子没人住。
申又也放假回家了。
之前在剧组里,申又喜欢闲着没事跟小阿飘唠嗑,也不管小阿飘听不听得见,能不能回应。
司影记得,申又说过,易三伯名下有家影视公司,如今转到了易青川手里。
申又自己,也在公司担任总经理职务,拿分红,收入比业内绝大多数经纪人要高。
易三伯和易青川待他好,这些年的收入,也已在S市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买了栋三室一厅的大房子,准备今年过完年,把父母也接来。
小阿飘想想都觉得羡慕!
至于易青川,住在易三伯留下的别墅里,跟亲生父母早没了来往。
他从小跟着易三伯走南闯北,易三伯一年前刚离世,生前没收过弟子,偌大的庭院,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
一个人的年,有什么意思?
小阿飘心里由甜转苦。
小阿飘悄悄地贴着墙根,溜进了易青川的大别墅——
反正小阿飘在人间没有实体,按不到门铃。
偌大的三层大别墅,空空荡荡,太干净了!
干净得一片灰尘都见不到,不像是人类居住的地方。
家具陈设也出乎意料,不是那种闭着眼睛都能想到的,玄学世家传统复古风。
而是斯堪的纳维亚极简风!
司影生前读大学时,在图书馆的一本北欧家居设计中,看到过这样的风格。
只有大别墅一楼的卧室里,才能够看见一些玄学相关的法器:
香烛、符纸、牌位、桃木剑和八卦图,以及码得整整齐齐,一整个书架的古籍。
这个房间大概是易三伯生前居住的地方,小阿飘想。
记得申又说过,易三伯年轻时看坟山,摔伤了腿,从此行动不大利落,上楼梯费力。
司影循着那白桦木色的旋转楼梯,直接飘上楼。
在二楼才看到一些诸如吉他、时尚大衣、汽车杂志等一些年轻人的玩意。
没找到易青川,司影沿着那木楼梯继续往上飘。
三楼没有开灯,小阿飘摸着黑,飘到了楼梯口,突然间:
Duang——
撞到了!
原本轻轻松松往上飞的小阿飘,一个没留意,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冲击力还挺大。
撞得小阿飘一个后仰,从木楼梯上翻滚下来。
定睛看时,那三层空空荡荡的楼梯口,被设置了一道全透明的封印。
封印之上,有浅淡的微光流动。
“易青川你还不让我进你家了……这年头大师们都流行在家里布阵么……”
小阿飘不满地嘀嘀咕咕,从木楼梯上爬起来,隔过那道无形的透明封印,向内张望。
郊外的午夜寂静极了,司影费力地伸长了脖子。
一眼望不到易青川的影子。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小灯,光线微弱的方向,有一小撮火光,周围还点了几根小蜡烛,火苗于静谧的夜色里,轻轻摇曳。
周围的空气似乎比室外低了些。
小阿飘打了个寒战,不知道易青川在家里鼓捣什么,只察觉到周围有极强的能量,在一整个客厅盘旋萦绕。
与易青川平时逗着小阿飘玩时,那些小把戏不太一样,今晚的能量场,凌厉得多,也凛冽得多。
屋子里明明没开窗,却几乎能听到耳畔呼啸的风声。
有点像小郑天师派厉鬼,去外婆家抓小阿飘的那一晚,硬茬子与对方斗法时的模样。
小阿飘有些怕。
“哥哥,司影哥哥……”
一个软糯糯、细声细气的小孩儿声,飘了过来。
司影敏锐警觉地环视四周。
就在楼梯口,那道无形的屏障对面,一个穿蓝色小夹袄,带小熊帽的两岁左右小男孩,蹒跚学步般跌跌撞撞地来了。
看见小阿飘摔了一跤,小男孩双手扒着那无形的封印,着急又慌张:
“哥哥……摔痛痛,鹏鹏呼呼,呼呼就不痛了……”
“是你?”
司影一眼认出来了,这是姚夜身上的牌牌儿,杀青宴当晚刚被易青川顺回来的。
小男孩隔着封印,想要去拉司影的手,封印太厚了,够不到:
“哥哥,易哥哥在……施法……把鹏鹏从牌牌儿里,放出来,一会就好了……哥哥不急,呼呼……”
小男孩虽然说话不利落,司影也大致听明白了。
易青川在施法解救被做成牌牌儿的鹏鹏。
司影从未见过这种法术。
更从未见过易青川这般郑重布置。
鹏鹏是被无相门的小天师郑景,做成牌牌儿的。
无相门是近几十年来,玄学圈的一颗毒瘤。
掌门人黄老爷子,今年有九十多岁了,大半生都在四处抓捕流浪人间的小孩儿飘。
做成牌牌儿卖给那些大富豪、大明星们,用来“转运”。
司影觉着,要破解顶级歪门邪道的功力,这很难。
尽管易青川也是身赋异能的高人,但对方的修为究竟有多高,小阿飘没概念。
顿了片刻,司影小心地问小男孩:
“这个法术,是不是特别难啊?你们会有危险吗?”
小男孩显得信心十足:
“哥哥不怕,鹏鹏是易哥哥救的第126个小朋友……易哥哥是大英雄……”
哦,司影听懂了。
这活儿易青川常干,是熟练工。
但小阿飘依旧忧心忡忡。
凌晨两点钟,大别墅的三楼阳台上,朝北的方向摆了个小金属盆,盆里叠了十几张燃烧的黄纸,东西两侧各燃了三盏长明灯。
易青川俯身,右掌撑着地板,掌心下是盖了一张红纸的塑料牌牌儿,流光萦绕中,塑料牌牌儿不安分地剧烈颤动。
真正的高人没有太多繁复的花样。
易青川专注凝神施法,掌心的流光逐渐变得夺目耀眼,一波波,一阵阵,浓烈的,凌厉的,四散开来。
宛若这佳节前夕绚烂的烟花。
小阿飘看得惊讶极了。
客厅正中央的墙上,那吊坠造型的古旧罗盘,翻开了盖子。
上面的指针正在顺时针地飞速旋转,转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擦出火星。
小阿飘格外担心。
怕法术有什么差池,更怕易青川受伤。
法术持续了二十分钟,突然间:
啪!——
一阵突如其来的爆裂声。
那声音清脆极了,也利落极了,仿佛有什么塑料或是瓷器,陡然间炸裂成碎片。
小阿飘吓了一跳。
与此同时,他眼睁睁看着屏障后面的小男孩,哇的一声,身体不受控制般,如小炮弹似的,直直地窜出了天花板,不见了。
隔了好几秒钟,才落回来。
咚地一声——
坠落地面。
小男孩被冲击得旋转了360°,一个趔趄,歪歪斜斜地单脚站住了。
“呀!成功了!”
惊恐的小朋友,脸上挂着难以置信的神情。
易青川成功了!
与此同时,那三层楼梯口的无形屏障,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小男孩甜甜地笑着:
“司影哥哥,鹏鹏要走了,易哥哥要送鹏鹏回地府了。”
司影不知道,鹏鹏被无相门抓走了多少年,也不知道在牌牌儿里呆了多少年,才辗转周折落到姚夜手上。
如今小朋友终于能够回家了。
小男孩朝那燃着火光和灯烛的方向跑,跑了几步,驻足回头,朝司影挥挥手:
“哥哥,也许下次见面,鹏鹏就长大了。”
一瞬间,司影怔了怔,打心底里向小男孩送上虔诚的祝福。
小孩儿飘通常都是由于,各种不可抗力的因素,进入人生副本失败,被卡在了投胎环节,导致滞留人间。
这样的小朋友,如果能够放下轮回的执念,就能长大复原。
也能够重新回到一个比较稳定的成年飘状态。
司影在小男孩走后,静悄悄地上了楼。
小阿飘心中惦记易青川。
凌晨两点半,别墅三楼的大阳台上,响起易秒快递AI骑手夹子音的尖叫:
“尊敬的易总、易青川先生,易秒快递E1101号小易,为您服务,请您吩咐!”
易青川将小男孩抱到快递车里坐着,还顺便用黄纸,画了张保护符,贴在车身。
“谢谢易哥哥。”
小朋友坐姿乖巧,一张胖乎乎的小脸可爱极了。
“嗯。”
易青川淡淡应了一个字,一如对待曾经救助的125个小朋友,冷冰冰的。
易青川不喜欢小孩子。
孟婆汤没喝够量的人,知道太多事儿,麻烦。
易青川对谁都不留意,不上心。
更何况他六亲缘浅。
“忘川区幽冥路20号忘川南岸分局,马警飘。”易青川报上了一个地址。
“小易将在一秒钟之内,为您送达!”
AI骑手卖力地夹着嗓子喊叫,一瞬间便消失不见了,声音还在寂静的夜空里,360°环绕。
易青川的收件地址,是忘川区公安局警飘大队,那艘停在忘川河畔、万年不动地方的大游轮。
是小吕警飘工作的地方。
听说近年来,那里接收了许多从阳间,被解救回来的小孩儿飘。
警方将这些孤苦伶仃的小阿飘,送到政府开办的公益慈幼飘飘园。
那里有温柔可亲的老师,帮助每一个小朋友修行学习,解开心结。
直到他们可以重新幻化出成年飘的形态,按照自己的选择,继续学习深造、工作赚钱,或是重新投胎开启一局新的副本。
易青川送走鹏鹏,随手在一张空白的符纸上,写下一个名字,扔进了火盆。
同时借着烛光,点燃了三支香。
“呼叫老马,马泉营警官,126号受害飘营救成功,飘龄1538年,外观1岁十个月左右男童,已送归,请注意查收。”
“收到收到,126号受害飘,已于一秒钟前安全抵达,状态安好,接收顺利,接收人:马泉营。”
话音落下,那摇曳的火光中,轻飘飘地浮现一个穿警服的中年男人身影,笑得灿烂:
“嘿嘿嘿,辛苦了啊,青川,没受伤吧?这次怎么没用娃娃?小孩儿就这么直接放快递车,都不伪装一下,你可是越来越大胆了啊哈哈哈哈,你那俄罗斯套娃呢?用完了?用完了我给你寄回去两套?”
“不用了,娃娃新买了一套,有主了。”
他的每一组俄罗斯套娃,都能够同时接送十个小阿飘。
他手上这一套,是进剧组拍戏之前买的,做工精巧,油彩漂亮,只用过一次,封印的是司影。
是司影唯一一个小阿飘住过的地方。
易青川不乐意给别的飘用了。
忽明忽暗的火光里,是老马的洞察一切的目光:
“我说青川,你不会在外面有相好的飘了吧?前几天我跟小吕他们喝酒,小吕可提了一嘴,说你上回跟一个小阿飘回来,还给办了入学手续,万星飘飘学院……”
“呀?!!”
悄悄溜进大客厅的司影,吓了一跳。
火光中,他看到了他的老师!
他【战斗飘攻击术】的任课教授,马老师。
吓死飘了!!!
大半夜看见自己老师,谁不吓一跳啊?!
更何况这门课程,小阿飘学得有些吃力,不如其他学科优秀,还得到过马老师几次亲自指点。
大约是被记住了。
小阿飘一个激灵,差点转身就跑。
“知道了就替我罩着。”
易青川也不含糊,答得坦荡,还顺便给马警飘,安排了个活儿。
言罢,也不再继续胡侃,而是朝着客厅的方向,特意微微提高了声音:
“听说刚才有阿飘在我门口摔了。”?!!
被发现了!
小阿飘悄悄地吐舌头。
他也没弄出一点动静,也不知道易青川怎么就发现他了。
念及此,司影也不藏了:
“哪有布阵连个警示牌都不放,这是无差别挖坑,这跟让人在大街上,走着走着掉井里有什么区别……这是不礼貌的行为!”
小阿飘巴拉巴拉输出得有理有据。
也不知道是谁,大晚上逛到别人家。
易青川笑了,灭了那铁盆里的火光,一步步上前。
冬日凌晨的月夜,衬着眼前本就肤色白皙的少年,更像是一件巧夺天工的琉璃瓷器。
尤其是由于今晚摔了一跤,稍大的领口微微歪在一边,月光下,依稀可见一侧若隐若现的锁骨。
青年的目光一点一点落下,一字字回答:
“我还有更加不礼貌的行为。”
第36章 拐回家,拐进坟 被撩了,怎么办?办不……
大落地窗前的少年, 扬起午夜里漂亮勾人的白皙小脸。
司影又想在学校的论坛上搜索帖子了:
“有人类对我做出不礼貌的行为,该怎么办?”
小阿飘生气地嘀嘀咕咕:
“易青川,我好心好意来看你, 你却不领情,还在家里设法阵屏蔽我;机场给那么多粉丝签名,都没有给我签过一个;现在还威胁我……”
话音未落, 易青川拿了根金色签字笔, 又抽了张小黄符:
刷刷刷——
笔走龙蛇,写得超帅气。
是签名!
司影惊讶地睁大双眼。
下一秒,易青川将签了名的小黄符, 啪地一下, 贴小阿飘后脑勺上了。
“……?!!”
月夜下,少年半透明的身体, 一点一点地显形。
司影知道, 硬茬子会画好多符,其中的一种,就是显形符。
刚才他进来时, 就在大别墅的客厅里,看见了五颜六色的符纸,一叠一叠整整齐齐,都是新的。
黄的、白的、红的、蓝的、紫的……
司影不知道这些符纸都有什么用。
但易青川最常对他用的, 是显形符。
这种符对小阿飘没有伤害, 可以使小阿飘在对方面前, 短暂地幻化出实体。
能触碰,能拥抱。
前些日子,司影还为此,专门去了趟万星飘飘学院的图书馆, 查询资料。
书上说,能使小阿飘像人类一样显形的法术,是顶级大天师的手段。
司影对此忌惮极了。
小阿飘吓得快要闭上了眼。
这何止是不礼貌?
这简直是要了飘命!
万点星空下,青年立体而冷峻的五官,一点一点离小阿飘更近了。
几乎一低头,就能吻到小阿飘的额头。
过了一会儿,小阿飘没有感受到触觉,想要悄悄地睁开一只眼。
眨巴眨巴——单眼睁开失败!
原来不是谁都会睁一眼闭一眼……
小阿飘用手捂上了另一只。
易青川饶有兴趣看着眼前的少年。
片刻之后,小阿飘把捂着一只眼睛的手指头,也悄悄张开一条缝。
这回他看清了,硬茬子在悄悄地戳他衣领!
还特意凑到小阿飘修长白皙的天鹅颈旁,轻嗅了嗅。
小阿飘身上的浅淡花香,格外诱人。
易青川修长的指尖,挑逗般地玩弄着少年领口的衣服拉链。
像是琢磨着拆开一件精美的礼物。
几乎就要戳到小阿飘的锁骨了。
司影有点儿难受,麻麻的,痒痒的。
小阿飘视死如归!
司影大着胆子,放下捂着一只眼睛的手,学着对方的样子,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轻戳了戳对方的心口的位置。
还不要命地扬眉说了四个字:
“是、这、样、吗?”
下一瞬,少年白皙细瘦的手腕,被一只有力的手掌钳住了。
易青川眼中闪过一抹坏笑。
大半夜的,这里有一个飘撩他?就说怎么办?
办不办?!
易青川可不是什么好人。
更不是什么正经人!
司影挣脱了几下,没能挣开。
手腕处热热的,湿湿的。
忽然间,啪嗒——
一滴深色的液体,从两人的掌心交汇处,坠落到地面。
夜色里泛着红,像血。
司影惊讶的目光落在对方的掌心。
“呀!你,你受伤了?!”
易青川的右手掌根处,在滴血。
青年那修长好看,但由于常年翻山越岭、运动健身,而微微起茧的右手掌心,破了一道大口子。
有鲜血顺着手腕流淌下来,一滴滴滚落在地板。
刚才施法放出鹏鹏时,强劲的能量外溢,震碎了那囚禁鹏鹏的塑料牌牌儿。
易青川的掌心被划伤了。
鲜血将司影手腕处白皙的皮肤,也染上了一抹殷红。
易青川将小阿飘放开了。
小阿飘急得团团转,于客厅里上上下下地飘荡,试图找到一些止血的工具。
然而,小阿飘在【初级魔术】课上,刚学会翻动几页人界的纸张、吹起几枚阳间的落叶……
还干不了翻箱倒柜的力气活儿。
“小问题。”
易青川满不在乎。
多年来他跟着易三伯看山、布阵、斗法……受伤是家常便饭,这种小小皮外伤,他平时都不管。
不过,今晚怕吓着了小阿飘。
易青川到底还是从客厅的五斗橱里,有条不紊翻出家用小药箱,用纱布和云南白药,将伤口简单包扎了。
动作熟练利落,游刃有余。
处理完,还特意将缠着纱布的手,在小阿飘面前晃了晃,炫耀般展示:
“看,好了。”
司影全程不眨眼地看着。
硬茬子处理伤口时,小阿飘便轻轻地,把下巴放在对方的臂弯间。
时不时地朝那受伤的右手,悄悄地吹几口气。
小阿飘做不了别的,只能帮忙吹一吹伤口。
南方幽寒而空寂的冬夜里,落地窗前是冷色调的壁灯,身旁是少年吹出软乎乎的风。
吹得易青川浑身燥热。
青年抬起手,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撩小阿飘后脑的头发丝儿玩。
趴在对方结实修长臂弯间的司影,像是思索什么入了神。
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神色间是前所未有的端严郑重:
“易青川,你以后别选这样的剧本了。”
司影想起今晚的观战,易青川的这一局人生副本,并不圆满。
“你救过这么多小阿飘,做过这么多好事,肯定有很高的功德分。下次挑个父母宽厚、家庭和美的剧本不好吗?”
“嗯……最好有个品德优秀、谦逊有礼的父亲;有个脾气温和、健康长寿的母亲;最好再有个生育早一点,年轻一点,能多陪自己一些时间的爷爷奶奶,或者外公外婆……“
“……家庭收入高一些,有一定存款,将来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儿,要是能再匹配几个真心的朋友贵人,就更好了!”
小阿飘分析得有理有据,描绘得相当具体。
易青川笑了:
“打算给我订制个高端局?”
“等明年这个时候,学校会开放一门【人生剧本创作】的选修课,我去选了学,再过个七八十年,我要是能学成,就给你量身打造个新剧本!”
司影认真地考量着,片刻之后,将声音压得只有自己能听见,超小声:
“免得过年都没处去……”
易青川听见了:
“行,下一局咱俩组队。”
“唉……”
司影轻轻叹息了一声,没有立即答应。
他和易青川的功德分,相差太远,在人生副本里,该是属于连面都见不着的那种。
就像他的上辈子。
等到小阿飘的学分修够了,能够挑个好剧本了,都不一定几百年以后了。
他跟易青川没办法组队。
“不愿意?”青年捏起小阿飘精雕细琢般的小脸。
司影半晌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才轻描淡写地开口:
“今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奈何桥上一整天都有烟花看,先去我家坐坐吧,然后我们一起去看烟花,好不好?”
小阿飘真诚地邀请易青川一同过年。
尽管他也不知道,作为一个飘,大过年的向一个人类,发出这样的邀请,究竟合不合适。
不待对方回答,小阿飘还自己找补了几句:
“虽然,虽然我家小了点……咱们看完烟花可以一起去余小刀家,余小刀每个节日都邀请我一起,他家很大,也漂亮。是他上一个副本里的孙子,给买的大理石墓碑,特别气派。”
“好。”
易青川答应得痛快,顿了顿,开口:
“给你也搬个家吧,找个跟余刀家一样大,一样漂亮的房子。”
易青川知道,小阿飘的家在S市郊区的墓园里,最不起眼的骨灰墙上。
只有巴掌那么大的一小块地方。
“不要,你可真有毛病……”小阿飘话说一半,乐了。
人家余刀的墓地,是副本里孙子给买的……非亲非故的,哪有给别人买墓地的道理?
“你快把火灭了,跟我走。”小阿飘命令得干脆:
“【阿飘礼仪与法律法规】课上讲过,防火有三防,清明防、中元防、寒衣防……老师还建议,有会托梦的阿飘,逢年过节前,给自己的家人托个梦,烧纸安全千万不能大意,防火不到位,亲友两行泪……”
易青川笑着看小阿飘巴拉巴拉。
司影平时话也不是这么多的,易青川是唯一一个能听见他说话、也愿意听他说话的人类。
司影亲眼盯着对方清理现场,先灭了灯烛,将剩余的符纸、香灰收起,又把那牌牌儿以及碎了的塑料壳,装进垃圾袋。
小阿飘闲着无聊,从地上捡了根红色的挂绳。
挂绳是用来栓牌牌儿的,做工一般,像某小商品批发市场的东西,五毛钱一个,不能再多了。
还轻飘飘的,小阿飘稍微用上一点法力,就能够像捏树叶一样吹起来。
易青川整理东西,小阿飘就翻来覆去把玩那挂绳。
将挂绳的一端,吹起来一点,再捏住了抖一抖。
忽然没来由地叹息了句:
“我家的位置是程子尧选的,我不能离开那儿,否则程子尧就找不到我了……”
易青川想了想,没说话。
片刻之后,将小阿飘手里摆弄的挂绳,拿过来了。
“姚夜随身带了几年的东西,磁场不好,不玩这个了?”
比起往日的痞里痞气,易青川今晚的语气,显得温和了许多。
哄着眼前的少年。
小阿飘乖巧地点了点头。
“三生石区新开了家88层的大商城,几个阳间一线品牌的限量款上架了,走,给你买年货。”
“……嗯?”
地府哪个区开了个新商城,哪个品牌上了限量款,这人比他一个飘都清楚!
“你是不是……偷偷养了别的飘?!”
司影眨巴着一对明闪闪的大眼睛,发出灵魂拷问。
“你猜养了几个?”
易青川故意逗飘玩,同时把那塑料牌牌儿的挂绳,随手扔进了垃圾袋。
等待最后一点火星熄灭的工夫,司影特意前前后后,围着易青川飘了好几圈。
翻来覆去地嗅了嗅对方的衣角、领口。
嗯,身上只有浅淡的青草叶香,以及指尖残留的一点点檀香。
没有其他阿飘的气息。
连刚送走的鹏鹏,都在火盆里过了火,磁场不见了。
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司影很满意。
凌晨4点半,易青川将垃圾袋一丢,关了门窗,一人一飘于黎明前的薄雾中,飘飘忽忽到了地府。
回来时不用过安检,因为从人间带不走任何东西。
望乡州天悦小区,那一整排的廉租房,第十二排17号,是司影骨灰墙对应在地府里的家。
巴掌大的小小格子间里,别有洞天。
司影的家具不多,大部分是下葬时,程子尧给放进去的陪葬品,殡仪馆全套那种:
一张带鹅黄色碎花被的小床,一个双开门的木头小衣柜,衣柜里如今整整齐齐挂满了,易青川上次给买的大牌衣服。
外加一个小储物架,里面存放着易青川送的小黄花全套配饰,其中的手链和胸针,戴在了身上。
几枚从搬家的邻居处,捡来的陶土花瓶里,祭日那天带回来的鲜花,还没有干枯。
在小阿飘每天精心的换水养护下,开得越发鲜亮。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司影自己将脑袋后面的小黄符,摘下来了,平平整整地夹在厚厚的课本里。
那是带有易青川签名的符,小阿飘要好好收藏。
易青川站在这石壁砌成的小格子间中央,一眼扫尽全貌。
虽然简陋,但温馨。
然而,骨灰墙的弊端,除了空间狭小宛若合租房外,也不隔音。
天色蒙蒙亮,大年三十的早上,劳作了一整夜的阿飘们,有的下课了,有的下班了,三五成群结着伴,谈笑风生飘回家。
有阿飘离着大老远,就察觉到了人类的气息。
住在骨灰墙的邻居们,热情地朝司影的小屋围了过来。
【楼上老住户大叔飘】:“嘿,小影你不简单啊,从哪拐回个人类?你可别给人家命害了,咱可不能干那违法的事儿啊!”
【楼下孔雀蓝挑染御姐飘】:“弟弟,你这人类朋友可真帅,配冥婚了吗?”
【东边邻居大爷飘】:“年轻人,一看你就不是普通人,能到这儿来的,是灵媒吧?能不能帮我给上面的孙子带个话?我家存折在……”
【西边邻居奶奶飘】:“小伙子,会出马不?我闺女想我想得天天抹眼泪,能不能让我跟她说说,我现在挺好……”
一时间,易青川成了众星拱月的人物。
以至于司影心情复杂地悄悄暗叹:
硬茬子可真抢手!他可得看好了,别一个不注意,让人给拉去配冥婚。
是他把人拐来坟头做客的,他得负责好人家的安全!
第37章 大年三十 “叫老公,记住了?”……
大年三十, 司影有着详细的计划:
小阿飘要和易青川一起过年,白天去黄泉路上步行街,晚上到奈何桥头看烟花。
再一块儿去余刀家里吃年夜饭。
连一整面骨灰墙上的小邻居们, 都纷纷羡慕小阿飘朋友多,人缘好。
不像他们大多数阿飘,被家人扔在骨灰墙上, 大过年的连个烧纸的都没有。
忽然间, 一缕檀香飘了进来。
咚咚咚——
司影口袋里的飘飘机,传来叩门提示音:
【您在阳间S市兴南区天悦墓园的1号墓碑,有人正在为您上香。】
与此同时, 有四舍邻居们, 砰砰砰敲着小阿飘家的门:
“小影,你家来客人了!”
“又是一个人类小伙子, 今天可真热闹!”
有人来给他上香祭扫?!司影好奇地飘出骨灰墙。
朝霞满天, 隆冬里初升的日头,将一片坟山映得红彤彤、金灿灿的。
那斑驳的光影里,一个穿灰了吧唧羽绒服的少年, 手持三炷香,恭恭敬敬地祭拜。
是程子尧!
司影有些意外,他好兄弟程子尧,每年来祭拜他两次, 通常都是祭日和清明节来。
没在大年三十来过。
往年这个时节, 程子尧早已经回老家过年去了。
见小阿飘家里有正经事, 邻居们也纷纷识趣地各回各家,避让开了。
易青川人在地府,程子尧看不见。
吊儿郎当斜倚着骨灰墙的青年,闲来无事, 用缠着纱布的手,从地上捡了根枯树枝,一小截一小截地折断,往程子尧身上扔着玩。
易青川捉弄人玩不是一回两回了。
大过年的,谁让姓程的小子,打扰他和小阿飘。
“你别吓唬人家。”
司影连忙制止,幸好程子尧穿的羽绒服足够厚,没察觉到。
易青川不满地将小阿飘一把捞进怀里,扔了树枝,缠着纱布的手,从身后微微用力抚上少年的腰。
司影属于标准的小明星身材,腰身纤细,肤色白皙,让人的掌心一搭上,就不舍得放下来。
易青川可太喜欢在这个空间,能把对方实实在在抱在怀里的感觉。
“快别闹。”
司影微微推开身后的人,想要去捡程子尧供的香火吃。
“小舟,过年好啊。”举国欢庆的日子,程子尧显得落寞极了。
“子尧,你今年怎么没回家?”
尽管事实上,程子尧听不见小阿飘的说话。
程子尧恭恭敬敬上了三炷香:
“小舟,也不知道这几年你过得好不好,缺不缺钱,或许,你已经投胎了呢……”
“我前段时间找了个差事,跟着一个狗仔大哥拍物料,就那个唐宋,以前你应该也听说过,名声挺差的那个……说是有什么玄学加持,老祖宗庇佑,拍明星塌房一拍一个准。”
“头两回,我跟着他还真就拍着了料,第一回是个小明星约炮,挣了几万块钱,我俩分了,剩下的烧给他地底下的老祖宗了。”
“第二回就拍到了段云柯和姚夜,我本来想爆出来,老唐不让,转头管段云柯要了钱。但是料我偷偷存了一份,没全删……”
司影飘在半空中,眼眶微润,专注地听着好兄弟说话。
谁想到程子尧叹了口气,话锋一转:
“谁想到唐宋那个老憨批,段云柯这笔钱没分给我,说什么公司刚起步需要建设,算是欠我的……”
“?!!”司影震惊地瞪大双眼。
程子尧懊恼地向好兄弟告状:
“我觉着这钱是要不回来了,我准备年后就跟他拆伙,等我掌握了段云柯更多的锤,我一定让他为从前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司影越来越惊讶,看看程子尧,又看看易青川。
唐宋不敢克扣他这个老祖宗的香火,就去克扣程子尧的分账?!
不敢欺负阿飘,就专门欺负人呗?!
小阿飘气坏了!
程子尧在小阿飘坟前诉苦:
“我妈前天打电话来,问我怎么样,过年回不回去,她以为我还在做摄影师,她觉着做摄影师好像很容易,随便拍拍风景,就能在国际上拿奖……我今年不打算回去了,自己的小出租屋一躺挺好。”
司影急得团团转,小阿飘坚定地向兄弟承诺:
“我这就去找唐宋!把你的钱要回来!我现在就去!”
“一起去。”
易青川戳戳小阿飘气鼓鼓的脸颊,还从口袋里拿出那块古旧的小罗盘。
金属链子在手腕上绕了两圈,帅气利落地抛了抛。
是要干大事儿的节奏!
司影想了想,摇头:
“不行,你去了,我大孙砸会以为是子尧跟你告状了。”司影有理有据地分析:
“我们要用老祖宗打败他!”
“我就不能跟老祖宗一起打败他?嗯?”易青川捏捏小阿飘的下巴,不服气。
司影将齐刘海、直鬓角的毛绒绒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甩掉了对方不老实的手。
距离过近的缘故,少年柔软的刘海,在对方线条分明的下颌线上,蹭得微微凌乱。
别乱动小阿飘!跟兄弟对话呢!
程子尧上完了香,从羽绒服口袋里,拿出一枚硬纸板制成的骰子。
“老憨批说,这玩意是他老祖宗留下的,可以用来跟亡人对话,小舟,你会玩吗?”
“我会!”
小阿飘立即抢答,跟课堂上回答老师提问一样,把手举的高高。
他就是老祖宗!
小阿飘信心十足,笑得眉眼弯弯,等待提问。
“小舟,你说老憨批欠我那笔钱,我能要回来吗?”
程子尧说完,骨碌碌地抛出骰子。
司影极其熟练地,把骰子翻滚成个“1”。
程子尧顿了顿,若有所思。
“那,段云柯曾经踩着你出道、害了你性命那些事,将来会公之于众吗?”
程子尧言罢,再抛骰子。
司影再次将骰子的“1”那一面翻到最上。
程子尧的目光一点点现出讶异。
单薄萧瑟的少年,仰头看了看四周。
墓区的天光仍未大亮,郊外的山风,吹得他不由得裹紧了羽绒服:
“小舟,你说我还能重新干回摄影行业吗?”
小阿飘撸胳膊挽袖子,使劲儿地将骰子,第三次翻滚成了个“1”。!!!
程子尧大惊。
巧合,太巧合了!
程子尧不由得向四周,壮着胆子大声喊:
“小舟,是你吗?庄舟,你一直都在,是不是?!”
无人的墓园清净寂寥,只有朝霞万里之下,夹杂在山风中的回声,一波又一波飘向远方。
……
司影决定去找唐宋讨债。
哪有说大年三十了,不给人结工钱的!
易青川打了两个电话,很快找人定到了唐宋的位置。
找人跟找个小阿飘不一样,不能直接用罗盘定,只能用人类的办法。
唐宋回老家过年了,今天的航班,从他们之前拍戏的影视城,直接出发,飞机转高铁。
易青川带着小阿飘从地府里穿行。
呼啦啦——
耳畔是呼啸的风声。
易青川在地府里的移动速度太快了,小阿飘害怕得闭上了眼睛。
哪有一个人类,飘得比阿飘还快……
上午10:30分,小阿飘与易青川现身于300公里外,影视城机场。
出发大厅里,易青川身上的手机,突然传出尖锐的爆鸣声:
乌啦乌啦——乌啦啦啦——?!!
频率高于20000赫兹!是人类听觉无法捕捉的警报!
司影吓了一跳。
像警车!
曾经,小阿飘对姚夜使用飘飘遮眼术,被警飘追捕的那一晚,警车上就传来这样的鸣笛声。
“那,那是……”
“手机铃。”
易青川随手将手机按停了,连看也没看一眼。
小阿飘惊魂甫定,怎么会有人用警笛声当手机铃?!
这喜好真独特。
司影觉得哪不对劲儿。
但还来不及细想,于机场出发大厅的自助取票机前,小阿飘看到了唐宋的身影。
唐宋拖了个灰了吧唧的大行李箱,在自助机上打印登机牌。
“这年头早就可以刷身份证登机了,还打登机牌,真古董。”
小阿飘大大方方跟在身后排队,仗着没人能听见他,大声吐槽。
易青川整个人穿了一身黑,从口袋里拿出个黑色口罩,戴上了,随手将外套的帽子,也扣了上去。
硬茬子要干大事儿!
小阿飘跟着打登机牌的队伍,缓缓地前进,还不忘小声嘀嘀咕咕:
“大孙砸,小孙孙,你是不是忘了给人家结工资?我们不能干那样的缺德事!快快回头,快回头……否则,否则我就让你赶不上飞机、赶不上高铁、在飞机场迷路、在高铁站上错车、下错站!”
小阿飘在下好大一盘棋!
“你们【战斗飘攻击术】,学到飘打墙了吧?”易青川有一搭没一搭,跟小阿飘聊着天。
今天收拾唐宋,飘飘打墙术能派大用场!
不过,司影怔了怔,硬茬子连他的课程学到哪一节,都知道?!
小阿飘脑袋转了好几转。
他的【战斗飘攻击术】任课老师马泉营,主业是位警飘。
就在今晚,小阿飘还看见了硬茬子给马警飘上香,交接鹏鹏。
小阿飘知道,硬茬子跟马警飘,肯定认识,还挺熟。
硬茬子才是在下好大一盘棋!
“你跟马老师,究竟什么关系?”
“老马一5000多岁老警飘,我能跟他什么关系?”易青川笑着逗小阿飘。
小阿飘眨巴着眼睛不说话。
与此同时,唐宋已经打印好了登机牌,拖着行李箱前往安检口。
小阿飘急慌慌地追了上去。
才上了一节课的飘飘打墙术,他还做不到运用自如。
尤其是这大白天,人潮涌动的机场,磁场太强了,不符合阿飘们的施法环境。
易青川瞥了一眼唐宋走远的背影:
“叫声……”
易青川要帮忙,但故意说话说一半,欲擒故纵!
不像话!
司影歪着脑袋想了想,试探着开口:
“……哥?”
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小阿飘聪明又乖巧!
“……”
下一秒,小阿飘就被硬茬子,抵在了那足有三人合抱的大理石柱子后面。
“叫什么?”
侵略性十足的青年,明显对刚才的称呼不满意。
小阿飘陷入茫然的思考。
紧接着,易青川一把拉下自己的口罩,朝着怀里的少年唇畔,亲上去了。
司影:“……!!”
“重新叫。”都提示到这份儿上了。
妥妥的开卷考试!
“……唔……”小阿飘听明白了,不让叫哥,让叫别的。
小阿飘不好意思。
易青川顿了几秒钟,没等到自己喜欢的答复,又咬了小阿飘一下。
这一次亲得狠了点,牙齿还用力顶了一下少年色泽粉润的唇。
疼疼的……
硬茬子是大混蛋!混透了。
强吻飘!还威胁飘!不是好人!
小阿飘扬起一对委屈巴巴的大眼睛。
易青川满意地看着少年的反应:
“下回叫老公,记住了?”
第38章 飘飘打墙术 “干活呢,稳重点。”……
小阿飘赌气地不肯叫。
但易青川还是帮了小阿飘。
眼见唐宋走远, 易青川从黑色酷帅的大衣口袋里,取出一张蓝色小符纸。
刷刷刷——
用签字笔,在上面画了个小阿飘看不懂的图案。
紧接着嗖地一抛!
那符纸跟被风吹起的垃圾袋一样, 朝唐宋微微发福的后背飘去。
不声不响地贴住了。
司影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流露出钦佩的目光。
单就硬茬子这一手工夫,小阿飘就不会。
唐宋一边往安检口走, 一边打呵欠。
刚才还精神抖擞的男人, 仿佛顷刻间,就变得情绪低落、心力下降、提不起精气神儿了。
磁场大幅下滑,是容易遭遇飘打墙的状态!
易青川贴完符, 也不着急去跟唐宋, 而是带着小阿飘在机场转悠。
机场里有超多阿飘。
阿飘们喜欢利用人类的建筑,稍加改造, 为飘所用。
比如这机场, 就被阿飘们改造成了一个大型小商品批发市场。
从出发大厅的一整排商铺路过,易青川收获了摊主们的热情招呼:
“川哥,快两百年没见了啊!”
“青川!你好哇!怎么上阳间来了?他乡遇故知啊哈哈……”
……
司影震惊极了。
硬茬子的人脉, 不,飘脉,可真强大!
易青川携小阿飘,来到一家文创店, 店里卖的是一些书籍、摆件、小纪念品等等, 看起来平平无奇。
收银处是个年轻女孩;里面的货架旁, 还站着个中年男人,在整理货品。
司影一眼看出来了,收银员女孩是普通人,中年男人是飘!
易青川绕开那年轻女孩, 径直往里走,拍了拍中年男人的肩膀:
“江老板,打墙粉。”
打墙粉是一种地府里流行的魔术道具。
这玩意类似于小孩子玩的彩色流沙、闪闪粉,用来给小阿飘们捉弄人玩的。
是法力低微的小阿飘,用来施展飘飘打墙术的辅助道具。
司影在【初级魔术】课上,老师就带大家使用过。
那中年大哥揉了揉一双没睡醒的眼睛:
“青川?怎么今儿还上我这来了呢?有任务?”
男人笑呵呵的接过易青川递过来的两张纸钱。
“没任务就不能来?”易青川跟对方挺熟。
男人一听,乐了:“嘿哟,你都天天跟人家斗法、呼风唤雨,还用得着这种小把戏?”
“别废话,快点。”
易青川催促对方拿货。
等候男人给拿打墙粉的工夫,隔壁某家连锁面馆,一年轻的小哥飘,一眼瞥见了司影。
说实话,他们地府里,很少有长得这么精致漂亮的小阿飘。
小哥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还朝易青川打着招呼:
“哟,川哥,这弟弟挺好看啊,你朋友?”
话音未落,一个没控制好,啪嗒一声,一双眼珠直接掉出了眼眶。
这小哥飘于两千年前,受了酷刑而亡,被剜去五官四肢。
可怜见儿的两千年了,零部件都松动得没有长好。
“把你眼珠子收回去!”
易青川不耐烦地命令着,同时转了个身,把司影往自己怀里藏了藏,捂住了眼睛。
咱们不看那些吓人的玩意。
“你认识的飘可真多!”司影由衷地发出感慨。
从前他觉得,易青川这人,明星不像明星,大师不像大师,一身江湖骗子小混混气质。
身赋异能,谁都敢得罪。
但知道太多的事儿,生活里应该挺孤独的。
如今,小阿飘意外地发觉,易青川非但不孤独,相反人缘还挺好。
在另外一个空间里,都有这么多小弟,上赶子打招呼。
几分钟后,司影拿着打墙粉,一路小跑跟上唐宋。
那打墙粉一小袋,轻飘飘的,即使小阿飘在人间,也能够轻松使用。
唐宋正在安检口排队。
今天除夕,诸多在外打工的游子,卡着年关底下回家,机场每一处安检口,都排起了长龙。
司影将打墙粉轻轻撒了一小撮,在唐宋安检口转弯处,不起眼的墙角。
打墙粉就一小包,小阿飘得省着用。
唐宋的登机牌上,写的是38号登机口。
司影小心翼翼地将安检口,到登机口的每一处拐角,都撒了一丢丢打墙粉。
而后,小阿飘对着墙角,叽里咕噜噼里啪啦——
认真施法!
飘飘打墙术,属于阿飘们捉弄人玩的小魔术,无伤大雅,不具有实质性的伤害。
修为高深的阿飘,可以自由自在地施展出来,而像司影这样的一年级学生,不得不借助打墙粉来辅助。
唐宋安检结束后,便直奔登机口。
唐大记者是在看见了两次“36-48号登机口”指示牌之后,发觉不对劲儿的。
这个转角,他确定走了两次!
连那右手边的免税店都一模一样!
“我刚才没过安检吗?”
唐宋疑惑地自言自语,擦了擦额角旁,沁出的薄薄一层冷汗。
又一次在安检通道排起了长龙。
一条从安检到登机口的路,唐宋走了能有快半个钟头。
小阿飘欢乐地撒着打墙粉。
同时大大方方地走在唐宋眼前,面向着对方,一路小跑着倒退。
小阿飘口中振振有词,气场十足:
“唐记者!发工资!”
“欠债还钱!”
“克扣下属工资是不对的!”
直到唐宋第三次经过安检通道,有两位工作人员小声地交流:
“这个人感觉刚才看到过。”
“你看花眼了吧,今天人那么多。”
“可是跟刚才那个长得一模一样,不对,这个人我看见三次了……”
唐宋脊背开始冒冷汗。
“快跑吧,要结束登机了。”
安检员小哥检查完唐宋,还好心的提醒了句。
唐宋拖着行李箱,往登机口一路飞奔,久不运动地的身体,跑起来格外沉重。
途经那一整面落地窗时,这个看起来五大三粗、阳气十足的男人,还不忘抬头望了望,正午时分夺目刺眼的太阳。
司影痛快地跟在身后一路飘。
期间,机场广播开始喊人:
“由X市启程,即将飞往G市的航班,将于10分钟后关闭舱门,以下乘客听到广播,请您立即前往登机口:唐宋……”
唐宋拼了命地一路狂奔。
从安检到登机口的一小段路,佛比绕地球两周半的反射弧还长。
单是一模一样的路标,就看见了四五次。
怎么也泡不到。
机场广播一遍又一遍地喊人。
十分钟、五分钟……直到还剩下三分钟,就要关闭舱门!
“哎呀,打墙粉用完了。”
小阿飘看着手里空空如也的塑料袋,有些懊恼。
易青川转身,打算去再买一袋。
黑衣修长的身影,隐没于候机大厅角落的落地窗前。
“不,不用了。”小阿飘把人拉回来了。
司影估算着自己的实力,刚才施了一路的法,小阿飘早就累得灵气枯竭。
“这就累了?真菜。”易青川逗着小阿飘玩。
小阿飘气得想玩命。
易青川这人,别的都好,就是一张嘴,怎么长得那么欠揍!
易青川转身朝登机口走去,彼时唐宋正在掏登机牌。
硬茬子要出手了。
司影急匆匆地飘上去围观,生怕错过一丁点。
司影是一个求知欲强、勤奋好学的小阿飘。
站在距离唐宋十米开外,易青川不紧不慢地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张冥币。
是那种面额巨大,数不过来个零,上面印着彩色阎王头像的那种。
一道红光闪过,冥币从易青川掌心消失了。
与此同时,唐宋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登机牌。
一刹那,那白色的纸质登机牌,水灵灵地变成了一张冥币。
“先生,您……”
工作人员吓了一跳。
唐宋大惊,揉揉眼,还以为自己看花了。
不过两秒钟的工夫,易青川微微勾了勾手指,那冥币又重新回到他的掌心。
唐宋手里的登机牌复原了。
工作人员也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迅速扫了登机牌放行。
唐宋连滚带爬进廊桥,前脚踏上飞机,后脚舱门就关闭了
司影看看唐宋消失的方向,又看看易青川。
小阿飘向易大师投去钦佩的目光。
大型的航班于跑道慢慢地滑行,即将排队起飞。
司影鼓足了勇气,想要一头冲上跑道,飘进大飞机。
小阿飘心底里怕怕的。
但是,小阿飘能够克服自己的恐惧!
他今天说什么也得盯着唐宋,把程子尧的工钱给结了不可!
逼急了他也勉强可以当个阴魂不散的小阿飘!
司影默默地给自己打气:
三、二、一……起飞!
“呀!易青川你拽我干嘛?……”
小阿飘没能成功起飞,被易青川扯着卫衣帽子,一把揽着腰捞回来了。
“我们不坐那玩意。”
易青川轻描淡写说了句话,转身抱着小阿飘,朝目的地飞。
易青川平时往来于冥阳两界,基本可以瞬时抵达,用不着飞行。
一些法力低微的小阿飘才用飞的,飞行速度介于人类的飞机与高铁之间。
强行的瞬移,或是超出能力的飞行,容易使小阿飘受伤。
因而易青川也不用瞬移,而是带着小阿飘,忽忽悠悠地飞。
耳畔是凛冽呼啸的风声,眼前是快速移动的景物,司影连头发稍都飞起来了。
少年纤白修长的手指,捂住自己的耳朵:
“你飞得太快了……”
小阿飘大声抗议:哪有比飘飞得还快的人?
“害怕?”
易青川缓了速度,于风中逗着小阿飘玩。
“还不如坐飞机呢……”
小阿飘叽叽咕咕,少年柔软而清凉的声线,一丝儿不落地飘散在风里。
易青川听见了,将小阿飘抱着转了个身,变成与自己面对面的姿势。
将被冷风吹得冰冰凉凉的少年,包裹进自己敞着的大衣里。
司影额前的刘海,被风吹乱了,不老实地飞扬着。
但再怎么飞,对方在小阿飘脑袋后面,贴着的显化符不掉。
小阿飘得以暂时拥有实体。
风中的少年,贴着易青川的胸膛,微微扭了扭头,蹭了蹭,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
大型的航班于大年三十的下午,降落于远方的小城。
唐宋在飞机上小憩了一阵,睡着了,睡得不怎安慰。
梦里是满大街追着他跑的金元宝,以及随风乱飞的纸钱和冥币。
唐大记者一个机灵,吓醒了。
惊魂甫定的男人,看着航班降落时,舷窗里映出一脸萎靡的自己。
莫不是中邪了?!
司影和易青川抵达小城里,唯一的高铁站时,易青川的手机警报又响了。
乌啦乌啦——乌啦啦啦——
易青川再一次给按了。
小阿飘不安地围着对方左飘飘,右看看,心慌慌。
硬茬子肯定有什么事儿瞒着他!
唐宋正在机场高速上堵车。
除夕午后的暖阳,倾洒于高铁站内摩肩接踵的人群。
到处都是奔波旅途的行人。
高铁站里人多,飘也多。
有抱着自己的骨灰盒当饭碗,还摇晃得叮当作响的乞丐飘;
有街头表演,把自己的脑袋像投掷铁饼一样扔出去,再捡起来装回去的卖艺飘;
还有不住念叨“有剧本么?高价回收剧本”的黄牛飘;
也有游走于地府法律边缘,专门做阳间人生意的“转运飘”。
司影早在多年前,就听说过这种“转运飘”。
他们专门到阳间,找那种经济状况还不错的人类,作为目标,阴魂不散地跟着人家。一跟好几年,专门把人家的运势、磁场拉低。
等到对方察觉不对时,再联合玄学大师,天花乱坠的忽悠人家补财库。
然后把人家虔诚供奉的香火钱,跟大师一分,大半装进自己的腰包。
司影最烦这样的飘,不讲武德,不地道。
当然,也多半是由于近年来,阳间经济直线下滑,大环境不好,人们没有余钱供奉祖先了。
连带着阿飘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做生意的破财、打工的失业。
阿飘们在同类之间赚不到香火钱,只好又把注意打到阳间人身上。
司影分别给了乞讨飘,以及卖艺飘两小把香火。
如今的小阿飘,自从得了唐宋的两笔分成收入,已经不算是一个小穷飘了。
他有余粮!
候车厅总是人满为患,阿飘也熙熙攘攘,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易青川运气好地找了个座,等候唐宋的时候,就把小阿飘抱坐在腿上。
司影今天穿的米白色卫衣,宽松的领口由于在风中赶路,而歪在了一边,露出一侧白皙精致的锁骨。
易青川低头轻嗅了嗅,卡在对方腰间的双手微微紧了紧:
“真香。”
“干活呢,稳重点!”小阿飘义正言辞地抗议。
还拍打了几下对方的手背:
“跟没见过飘一样……”
“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飘。”易青川挑逗地答。
第39章 讨薪飘 “我是你老祖宗的代言人。”……
下午三点半, 唐宋匆匆忙忙赶到高铁站。
一个半小时的短途车,到家后正好可以赶上年夜饭。
彼时,司影飘在餐车车厢, 从小吧台上,那码了一整列的绿茶与气泡水中,扒拉扒拉, 翻找翻找, 挑选自己喜欢的。
小阿飘跟易青川从另一个空间上来的,没用得着检票。
相隔两个车厢之外,唐大记者坐在靠窗的F座, 闭着眼睛开始复盘。
年末这几天, 他去庙里祈福了,也去道观上了香, 还捐了香火钱。
每年一度也例行找了大师, 还阴债、补财库、送冤亲债主。
至于易青川给介绍的那位老祖宗,也一分不少地供了香火,该烧的冥币元宝, 一文不少。
错出在哪呢?
今天一整天的事儿,都处处透着诡异,让这个四十来岁正当年、阳气十足的男人,一阵阵地脊背发寒。
唐大记者想了想, 拿出手机, 给易青川发了个信息, 措辞挺客气:
“小易老师,小唐给您拜年了!能不能请您帮我看个事儿啊?您开价。”
唐宋问得挺严谨。
毕竟易青川是明星,是公众人物,被人扒出来副业搞玄学, 总归有争议。
没想到,几分钟后,易青川的信息就回过来了,答得挺坦荡:
“过两天吧,今天接满了。”
唐宋双眼放光,显然对方是能接。
能接就行!
与此同时,仅相隔两个车厢的易青川,正慢慢悠悠往这边走来。
帽子口罩全副武装,一身黑大衣,酷帅有型。
司影已经来到唐大记者的车厢,就坐在乘务员的小推车上。
小阿飘随着“牛肉饭、可乐、薯条”的一声声叫卖中,这儿望望,那儿瞧瞧。
还顺便跟行李架上、座位底下、座椅靠背上的几个陌生小阿飘,礼貌地打了招呼。
高铁抵达过路站,唐宋旁边的一位乘客下车了,这一站没上来新的乘客。
司影在空着的座位坐下了。
小阿飘侧过身,认真看着唐大记者:
“小孙孙,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
“小孙孙,克扣员工薪水是违反劳动法的。”
“虽然,虽然你们做的行业,是不受法律保护的灰色产业,但是会有阿飘主持公道……”
显然,唐宋听不见、也看不见小阿飘。
司影懊恼地垂眸,有一搭没一搭地拿对方桌面的小零食,摆弄着玩。
唐宋面前的小桌板上,有好几样小零食:
可乐、辣条、苏打饼干、锅盔……路上当零嘴的。
司影抽出随身携带的【初级魔术】课本,哗啦啦地翻找某一页。
小阿飘按照上面的步骤,以及刚刚在隔壁车厢里,硬茬子教的小窍门,练习施法。
不一会儿,小阿飘就把唐宋小桌板上的苏打饼干,变成了纸叠的金元宝;
把喝了一半的可乐瓶,变成了个立着的大金条;
还把那吃剩下一半的锅盔,变成了个上世纪寿衣套装里的帽子,土了吧唧,看着怪渗人的。
尽管小阿飘的法力不成熟,只能维持那么一瞬间。
但作为一个好学的小阿飘,司影格外认真,一双灵动明澈的大眼睛浅浅地笑着,乐此不疲。
唐宋难以置信地盯着小桌板,揉揉眼。
再盯一会,惊恐万状!
他该不会是出现幻觉了吧?!
他没吃菌子啊!
唐大记者飞快地掏出手机,噼里啪啦地给易青川发信息:
“小易老师,我能不能跟您提前预约下,您有时间了麻烦尽快帮我看看,越快越好。”
十几米开外,两节车厢的连接处,易青川不疾不徐地回了两个字:
“可以。”
傍晚5点钟,夜幕微临,随着广播里字正腔圆的报站名声,列车缓缓驶入月台。
这里是唐宋的家乡,一座巴掌大的海滨小城,这些年往来的动车高铁已经不多了,仅有的也只停留一两分钟。
唐宋取了行李,排在旅客的末尾,慢吞吞地下了车。
小阿飘跟易青川从隔壁车厢下来了。
黄昏十分,阴阳交替。
海风裹挟着只有几盏小灯的站台,呼啦啦地,能把帽子吹翻。
吹得出站口那临时维修的金属挡板,也叮当作响。
司影打起十二分精神。
这种环境最适合小阿飘兴风作浪!
浪到飞起!
司影一路助跑,一个漂亮帅气的Hippy Jump,双脚跳上了唐宋的大行李箱。
小阿飘低下头,用力高喊:
“小孙孙,你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唐宋埋头出站,快步而行。
小阿飘再次一个360度回旋飘,飞到大记者面前:
“大孙砸,克扣员工薪水是要遭报应的!”
唐宋觉着哪里不对头,加快了步伐,快要跑起来了。
小阿飘继续原地连续闪现,滑到对方前两三米的位置:
“唐大宋,还钱!”
唐宋的身形忽然定住了,双眼直勾勾地盯向正前方,那眼神儿仿佛见了鬼。
就在前方三米远的位置,他看见了那块夜色里,迎风而立的小站牌。
上面明晃晃的白底黑字F市,不是他的目的地,而是他家乡的前一个小站。
他下错站了!
唐宋刹那间汗毛倒竖。
眼见那周围的出站口、月台,也陌生得很,全然不是那个他往返了二十多年的家乡小站。
可他刚才听的报站名,听得清清楚楚。
扑通一声——
唐宋跪下了。
一头拜倒在地,同时发出一声惨兮兮的狂嗷:
“老!祖!宗!啊!——”
万家灯火的大年夜,空寂无人小站上的狼嚎声,显得格外惊悚。
司影吓了一跳,倒退了两步,逃跑得嗖嗖的。
于唐宋看不见的站台后方,小阿飘一头撞进易青川怀里。
撞得外套上的毛绒绒大帽子,都呼呼带风。
完蛋,成小怂飘了。
小阿飘对自己的表现不满意。
下一秒,被酷帅有型的青年,得寸进尺地裹进了自己的黑风衣。
与此同时,唐宋颤抖着双手,慌里慌张从羽绒服口袋里,再次拿出手机,继续给易青川发信息。
寒冷与惊恐之下的双手,打不出字,这一次发的是语音:
“小易老师,能……能不能让我加个塞,十……万火急,帮我看看……求您了,我是不是,是不是得罪老祖宗了啊……”
易青川于遥远的站台另一端,倚着那被路灯照得猩红的砖墙,简简单单回了一个字:
“行。”
唐宋颤颤巍巍地跪在这月台上,给易青川发语音,噼里啪啦诉说了今天出行的遭遇。
说了足有二十多分钟。
说得司影围着小小的站牌,飘了好几圈,自己也觉着有点过分:
“把人家吓成这样,哎,我可真不是人。”
不过,小阿飘本来也不是人。
思索了片刻,就心开意解的小阿飘,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眼前。
眼前,硬茬子在肆无忌惮地忽悠人。
易大明星用手机,搜索了“烧香”两个字,而后从五花八门的香案图片上,随手挑了个,截去水印,给唐宋发了过去。
“在问了。”
司影:“……”
“易青川你做戏都不做全套,还盗图?连狗仔都敢骗!”
小阿飘没眼看。
几分钟后,易青川又给唐宋发了条信息:
“老祖宗说你欠钱了。”
唐大记者惊恐万状:
“没有哇!苍天在上,我给老祖宗的香火都是按时供的,一天都没耽误,我从段云柯那边一收到钱,就换成冥币给老祖宗烧过去了……”
易青川这次也发了句语音。
夜色里带着磁性的好听男声,声线偏冷,没什么语气:
“老祖宗说你欠别人了。”
唐宋的身体一点一点地瘫软在地。
片刻之后,唐大记者宛若失去所有手段和力气,打开手机银行app,选择转账联系人:程子尧。
给对方转去了拖欠的工钱:一共六位数,一分不少。
司影长长地松了口气。
小阿飘格外满意,比自己得了香火钱还开心。
……
S市,四室一厅的合租房,程子尧在自己的小卧室,呼噜呼噜地吸着酸辣粉。
没挣着钱、也没有个体面工作,程子尧不愿意回家,大年夜自己过。
余刀今天下午就来了,看望好兄弟。
一会儿从桌子旁飘到床尾,一会儿从床位飘到窗台上。
看着自己兄弟心灰意冷的模样,余刀使劲儿地安慰着:
“楚小河,不不,程子尧,你不要气馁啦,你不是说好的,这一局副本就练练手嘛。”
“你这个本子不错的,属于后运发达,中晚年日子过得好,福寿绵长,子孙满堂呢!”
“几十年而已,一晃儿就过去了。”
“等到你90岁出来,你、我、司小影,我们三个就又能到一块了。”
……
说话间,叮咚一声手机轻响,是银行app的短信提示。
有一笔六位数的资金入账,是从唐宋的个人账户转过来的。
“!!!”
程子尧震惊地盯了好一会,又打开银行APP,反复确认入账流水和余额。
半晌之后,屋子里发出一声含着酸辣粉的快乐嚎叫。
都喊出了鹅叫!
“看,我就说吧,司小影一定能把钱追回来!”
余刀言罢,与兄弟于虚空中,欢快地击了个掌。
月明星稀的小站台上,唐宋转完了账,心里像是有什么沉重的胆子,一下子放下了。
冷汗也不出了,腰杆也挺直了,走在四下无人的出站口,也不觉着惊恐害怕了。
易青川也没跟人家多要钱,收了个四位数的红包,比平时的市场价,还低一些。
唐大记者也有心情开玩笑了,给易青川发了一大段语音:
“嘿嘿嘿,小易老师,您可真灵,刚才我进行了一番自我反省,把我账面都清了清……现在我觉得好多了……您跟我老祖宗的关系,想必不一般吧?”
相隔不足百米的站台,斜倚着红色砖墙的青年,淡淡地打了一行字:
“我是你老祖宗的代言人。”
第40章 违章飞行 他的飘必须住上大别墅!
司影在除夕夜这天晚上, 成功帮兄弟讨回了工钱。
小阿飘格外高兴。
一身轻松地飘在小站台上,准备跟易青川一同回家。
忽然间,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传入耳畔:
“妈妈!妈妈……”
司影扭头瞥了一眼, 眼见站台进站口的方向,一个扎双马尾的小女孩,铆足了劲地往前跑, 不知道在喊谁。
小女孩跑路的姿势奇怪极了。
动作极慢, 不像是蹒跚学步的那种磕磕绊绊,而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绑住了脚。
“谁家的小孩都不陪着……”
小阿飘低声叨咕,紧接着, 他看见了小女孩周身, 一圈浅白色的光晕。
是宝贝飘呀!
司影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小女孩每跑一步,脚下似有千斤重。
即便如此, 小女孩仍旧随着进站的人群, 费力地在站台上奔跑。
一边跑一边大叫妈妈。
“中咒了。”
易青川只一眼,就看穿了。
小女孩中的,是无相门那种专门捉小阿飘的邪咒。
黄昏时分, 站台上有几个路过的孤魂小野飘,也看出了端倪。
不由得一齐朝小女孩的方向大喊:
大叔飘:“孩子,快回来,有坏人!”
萝莉飘:“妹妹!别喊你妈妈了, 她不是你妈妈!”
乞丐飘:“小姑娘, 快跑!阳间有人吃小孩!”
但是, 小女孩没有回头。
司影跟着飘了上去,海滨冬夜的凛风,吹得小阿飘身子也跟着哆嗦了一下,连那白色外套上的毛绒绒大帽子, 都跟着抖了抖。
有坏人,司影有些害怕。
但他仍旧朝着小女孩飘上去了。
他要做一个勇敢的小阿飘!
下一秒,小阿飘忽然双脚离地,整个飘被易青川扛在了肩头。
与此同时,易青川口袋里的手机,今晚第三次传来尖锐的、频率高于20000赫兹,不属于阳间人听觉能够捕捉的警报:
乌啦乌啦—乌啦啦啦——
跟警笛声一模一样。
小阿飘吓了一跳。
易青川没答,而是随手伸进口袋,按了一下,那警报声就停了。
站台上,一辆省内始发的绿皮车,缓缓地进站。
小女孩的身影,追着一位提小行李箱,打扮精致的年轻女士,朝最末尾一节车厢跑去。
一边追,一边大喊“妈妈”。
十几步开外,一个穿短款灰羽绒服、牛仔裤,中等身材,模样挺普通的男人,背了个斜挎包,朝小女孩和年轻女士追了上去。
右手还高举一个圆咕隆咚的空灵鼓,是法器!
小阿飘如今眼睛也厉害的很,一眼看出来了:
这个男人,是天师!
没穿工作服的,便衣天师!
没准儿是无相门里,黄老爷子的哪一位徒弟,三十几岁的模样,估计得排行十几位了。
多半是郑景的某个小师兄!
毕竟当今只有无相门,干这些捉小阿飘的旁门左道生意。
嗖!——
一张小符纸,从易青川手里飞出去了。
司影看清楚了,是红色的!
虽然小阿飘不懂硬茬子那些五颜六色的符,但小阿飘知道,小黄符多半属于功能类的,不具有伤害性。
当初易青川把小阿飘,捉进俄罗斯套娃时,用的就是小黄符。
小阿飘一点儿也没受伤。
但红色的符纸,是极厉害的,是对付邪师和厉鬼的!
两秒钟后,小红符的尾巴,化作一道流星般的光芒,笼罩在男人上空。
男人一个跟头摔倒在地,手里圆咕隆咚的空灵鼓,也跟着滚出去了。
有站台工作人员,连忙将人扶起,关切地询问有没有受伤。
男人扑在地上捡回了法器。
这么一耽搁的工夫,小女孩跟着那位年轻女士上了车。
男人一个骨碌爬起来,从另一节车厢追上去了。
易青川将小阿飘放在站台上的长椅,还塞了张浅蓝色的小符纸在小阿飘手里。
是保护符,带签名的。
“五分钟就回来,乖,别乱跑。”
这列车上有坏人,他不打算带小阿飘上去。
“嗯!”小阿飘爽快地点头。
易青川转身前,还一把将小阿飘奶白色外套上的大厚帽子,给扣上了。
纤白清瘦的少年本就脸小,这毛绒绒的大帽子一戴,基本看不见脸了,只剩一双长睫毛的乌溜溜大眼睛,闪了几闪。
“你快走,救飘要紧。”
小阿飘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催促着。
易青川顿了顿,转身跟着那便衣天师上了车。
小站上唯一一班始发的列车,距离开车还有八分钟。
那便衣天师已经坐在了年轻女士的对面。女士身边的位置空着,坐着身体半透明的小女孩。
小女孩翘着两只穿粉红皮鞋的小脚,抱着身旁女士的胳膊,轻轻地喊妈妈。
便衣天师笑得一脸猥琐: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士,跟看神经病一样,瞥了一眼。
哪来的小朋友?
这趟车的乘客不算多,除夕夜了,没要紧事儿,谁也不赶在这大年三十的晚上出远门。
距离开车还有5分钟。
易青川戴着帽子口罩,自车厢连接处而来,瞥了一眼那便衣天师位置上的号码,而后随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冥币。
冥币分分钟幻化成了车票。
“哥,这我的位置。”
“啊哦?”
便衣天师看看眼前的青年,又难以置信地掏出手机,翻了翻订票app上的座位号。
“您是12号车厢,这13号。”
易青川好心地指出对方的车厢号。
男人怔了怔,一脸懵逼,起身走了,换了易青川在那女子对面坐下。
距离开车还有3分钟。
小女孩一对明净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易青川。
半分钟后,小女孩试探着轻轻开口:
“哥哥,你能看见我?”
“嗯。”
“刚才那个怪叔叔不像好人,一直跟着我妈妈。”小女孩小声地说。
“他跟的是你。”
易青川语气冷冷的,不是个愿意耐心哄小孩子的人。
小女孩似乎没听懂,看了看易青川,又看了看身边的女士,而后再次抱住女士的胳膊,像是炫耀什么似的,一双天真明澈的大眼睛里,带着无限的自豪与骄傲。
小女孩笑盈盈地向易青川开口:
“她是我妈妈。”
“嗯。”易青川应了一声,向小女孩伸出手:
“回家吧,换个妈。”
“嗯?……”小女孩陷入茫然。
“或者,过几年再来找她。”
青年修长而略显粗糙的指尖,仿佛带着魔力般,小女孩也朝易青川,恍恍惚惚地伸出了手。
距离开车还有1分钟。
“这也没错啊?我不就是13车厢吗?”
隔壁车厢的男人,重又看了几遍自己的座位号,心里犯嘀咕。
再次回到13号车厢时,座位上只剩下对面的年轻女士。
易青川和小女孩已经不见了。
距离开车30秒,易青川牵着小女孩下了车。
司影乖乖地坐在长凳上等他,手里捏着小蓝符,没摘下大毛绒帽子,也没乱跑。
司影知道,那些小朋友挺可怜,投胎失败,被困在了小孩儿模样,困在那段缘分未到的父母关系里,神志不清,丧失判断力。
以至于被心术不正的坏天师拐了去。
直到易青川牵着小女孩回到面前,司影才摘下毛绒绒的大帽子。
小阿飘毫不吝啬地夸赞:
“又救下一个小朋友,你可真棒!”
易青川就爱听小阿飘夸他,别的小阿飘不好使,偏得是眼前这个小阿飘。
易青川一手牵着小女孩,一手牵着司影,一人两飘,一同返回地府。
回家路上,司影好奇地问:
“今晚是什么警报响?”
今天一同出来追唐宋,易青川的手机警报响了三次,但硬茬子都没理会。
“我违章了,不应该在这切地图。”
“……!!!”小阿飘吓了一跳。
司影恍然间意识到,易青川是从自家S市,先跟自己一块到地府,又一同飞到了这里。
地府里随便飞,但作为一个人类——
易青川不应该在千里之外的人间现身。
这在阿飘的法律法规中,属于定位错误、交通违章。
严重了甚至算得上跨次元肇事!
但对方干的,都是维护正义的事儿!
司影想了想,觉得硬茬子无可厚非。
司影是一个护短的小阿飘。
尽管如此,小阿飘还是万分担忧:
“那,你会不会被阎罗交通部,或者冥阳公关事物所的那帮老顽固们处罚?”
“不会,我是人,他们管不着我。”
易青川答得混不吝极了,言罢,又加了句:
“我去年违章了25次。”
“……!!”
司影深深吸了口气。
小阿飘心想,得亏易青川是人,不是飘!
这要是换了会在阳间显形的小阿飘,犯这种错,不得妥妥的被吊销飘行执照!关一百年禁闭!还得重修飘飘交通法……
幸好小阿飘不会自己显形,飘来飘去无人知。
……
除夕夜,奈何桥头歌舞升平。
易青川于奈何桥头,将小女孩移交给了小吕警飘,而后便和司影,一同前往余刀家吃年夜饭。
余刀家里格外热闹,早早地备好了年夜饭,等着朋友们聚餐狂欢。
余刀是个热情好客的小阿飘,每年大小节日宾朋满座:
一起上课的同学、关系熟络的骑手、上上个副本里的太奶、上个副本的亲爹……
司影认识的小阿飘里,谁也不及余刀朋友多、人脉广。
余刀的家,在南方一座大都市的奢华墓园,对应的是地府里忘川区的一处豪宅别墅。
司影站在余刀的家门口——那复古欧式造型的巨大墓碑前,看了又看。
小阿飘发出由衷羡慕的神情。
“跟程子尧说一声,过了年给你搬家。”易青川不带半点儿犹豫地开口。
哪有这么好看的小阿飘,还住骨灰墙上的?
这是他的飘。
他得让他的飘,也住上这样的大别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