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布局陈设都是单调枯燥的白, 床旁有一把自动式轮椅,床边挂着一个还没用过的尿袋。
刘鸣泽静静地坐着,原本没血色的人被室内的纯白衬得稍微有一丁点儿人气。
他看向窗外。
如今盛夏, 很多同学高考完趁出成绩前去旅游了,他身体非但没有恢复如初,还每天要介绍康复训练, 明明心理医生都说了他没有抑郁倾向,但父母还是不放心,非要持续观察。
今日蝉鸣格外的响,明明才下午三点, 天空却无比昏黄。
刘鸣泽眼周的肌肉微微收缩,看清楚远处的乌云在朝这边飘, 像要挤进他狭窄的病房。
“天气预报说晚上可能会下雨, 夏天是这样的,暴雨来得快, 去得也快。”
不知道女人什么进来的。
刘鸣泽看着床头柜上的日历,稍微一愣, 今天像是什么特殊的日子,随即笑了起来,即使整个人病恹恹的, 也不会给姣好的容貌打折扣,浓黑的眼睫眨了又眨,好看得让人心肝儿都打颤。
“想吃巧克力蛋糕。”他声音很小, 是说给自己听的。
但再细微的声音也会传进妈妈的耳朵里。
出事以后一直沉默寡言, 他主动提要求,这还是第一次。女omega自然欣喜,“我去给你买!”
“不, 不……”刘鸣泽忙反应过来摆手,指了指窗外,“快下雨了。”
“打伞就是了。想吃哪家巧克力蛋糕?”
“随便就好。”刘鸣泽垂下头。
“我怕买了,你又不喜欢。”
刘鸣泽犹犹豫豫,捏紧床单,“妈妈买的我都喜欢。”
额头的发被撩起,什么东西落在上面。
刘鸣泽抬头迎接慈爱的目光。
眼波盈盈,像无声的短诗,三言两语,却需要用整个人生来品味。
刘鸣泽这才意识到刚刚那个温柔的触碰——
是吻。
他又听到母亲说:“但你能吃到想吃的东西,才是妈妈的喜欢啊。”
刘鸣泽哽咽着说出那家店的地址和想要的套餐赠品,然后目送妈妈拿着伞出了门,他转头再看向窗,希望那片云来得更晚一些。
约莫过了半分钟,门再次被打开。
“怎么又回来了?”刘鸣泽望向门口,却不是他所想的人,对方也没有穿医院的工作服,他收敛神色随即警惕起来。
一个女omega走进来,齐耳短发打理得一丝不苟,两侧耳发都别在耳后,穿着紧身短袖和阔腿牛仔裤,周身打扮没有任何装饰物。
她停在离床两米的位置,开门见山道:“你好,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O方成员,你的事情我已经了解了,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加入我……”
“没兴趣。”
女omega被拒绝也不着急,“关于L.0的,或许你会感兴趣,现在O方急需足够忠诚的omega加入。”
“足够忠诚的omega?我不是,我现在是alpha,”刘鸣泽又淡淡地补了一句,“一个残疾的alpha。”
“我相信,遭受alpha侵害的人是不会挤身进入alpha这个群体的。更何况——”女omega特意卖关子似的,没再接下文,重回刚才那个话题,“只要你同意加入O方,我就告诉你真相。”
真相?
还有什么真相?
重要吗?能让我身体恢复如初吗?
人虽然口口声声说平稳安定,但其实是富有好奇和探索欲的生物,会无休止的试探下限,突破上限,找寻边界。
如果刘鸣泽有重选的机会——
他发誓一定不会听这个秘密……
好痛。
还是好痛。
刘鸣泽在安全通道的阶梯上慢慢磨蹭,他扶着墙,一步一步,下面的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了,可双腿交替前行时还是觉得在摩擦,湿漉漉的,分不清是血还是汗。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下面已经没用了却不能割掉,还要持续忍受非人的痛楚。
能不能把痛分到其他部位?
他幻想着把痛转移到腺体,随后再将那块肉从后颈挖出来,痛苦顺其自然地被抽离肉.体。
刘鸣泽一步步走到露天天台,这里开阔,可以俯瞰这座城市的一部分。
发丝像有生命力般尽情摇曳,病服拍打小腿,他痛得控制不好自己的信息素,暴雨前的强风咆哮,撕扯着乌龙茶的味道,像一支癫狂的舞,强迫灵魂扭动。
刘鸣泽如图才学会走路的孩子,笨拙地爬上台沿,向下俯瞰许久。
等他再抬头时,乌云已到头顶,近得像要亲吻他,包裹他。
哐当——
刘鸣泽听到声响,回头看见安全出口的铁门被撞开,那人趴在水泥地上哑声低吼着,他的短袖紧紧黏在背上,像是脱下来就会带走一层皮。
没有叶脉完全相同树叶,也没有信息素完全相同的人,当两种乌龙茶味在空中交织时,双方的视线也缠绕在一起,他们冒出的念头出奇的一致——
你怎么了?为什么看起来比我还痛苦?
刘鸣泽见他从怀里抽出一管针剂,对准小臂猛扎去,甚至没仔细找血管在哪里,那一瞬间还以为鲜血会迸射喷溅,但它们只是从针孔冒出来,在小臂皮肤上流淌,像缠了几圈细细的红丝带。
那人哭了。
他咬唇呜咽着,右手青筋暴起,颤抖不止,看样子是想将管里液体推进体内,但使不上力。
那到底是什么?
是吸.毒的人吗?
看着不像是啊……
难不成是什么救命的药?
刘鸣泽想下去帮他,可步子刚挪动一寸,没站稳就摔了下去,听到骨头的声响。
他就像掉落在地的薯片,被人不经意踩了一脚,碎在缝隙里,沾满尘土,长期暴露在空气中受潮,瘫软在地。
轰隆雷声突至,乌云压顶,男omega已经不省人事,刘鸣泽顾不得那么多,忍着剧痛吃力地站起。
拖鞋摩擦着地面,拉出歪曲狭长的轨迹。
他强迫这具羸弱的身子移动到omega身前。
刘鸣泽颤颤巍巍地握住那管试剂,将里面的液体推进皮肤里。
他跪在男omega跟前,注视那张脸。
苍白的面容沾有尘灰,眼皮上的黑痣和眼下的泪痣以眼睫根部为对称线生长,像神塑造他时,手轻轻托着他的下巴,拿笔精心点缀上去的。
要是能早点遇到你就好。
那样就可以倾听你的困难。
刘鸣泽重回天台,双臂张开,闭眼前再多看了他几眼,仰头亲吻乌云,向后倒去,跌入一场长久的梦。
肉.体下坠,空中残留的乌龙茶香随风上扬,飘向远方。
“下雨了呢——”
话音刚落,电闪雷鸣接踵而来,雨大得像要把人身上砸出密密麻麻的洞。
堇站在窗前,怀里抱着那盆鸢尾花,绿叶尖儿悬着一滴水珠欲滴不滴。
悠站在她身后,盯着她的背影,“堇,推举谢进入O方的银已经死了,这更值得怀疑,说不定他是冒名顶替其他omega进入组织的,说不定,银的死也和他有关系。”
“没有依据的话就憋在肚子里。”
申请调查的文件已经递交上去,其实他们大可以私下追踪谢的身份,但有规定不得探查队友身份,堇不想坏了规矩,只能按照流程走。
“A方那边进展怎么样了?”
“……”
堇回头。
悠说:“A方前往S市执行任务,驾车行驶的途中出了车祸,我们O方的监督员受重伤了,现在还在医院躺着。”
“车祸?那意思是,A方现在处于没有O方成员监管的状态。”
“是的,我开始怀疑是A方成员故意设计的车祸。”
“肇事者是谁?”
“肇事者只是一名普通货车司机,据说是物流公司压榨员工,必须要在规定时间将货物运输到指定地点,不然就会被扣工资,所以导致司机疲劳驾驶。”
第25章 第 25 章 病态审美
“你觉得有意思?”
周言晁坐在床头, 举着电话下意识往谢谌的方向瞥了一眼,“我不和你见面,你就找人开车撞我?”
谢谌正坐在梳妆镜前给自己抹药, 换了好几个怪异的姿势,还是看不清楚后颈腺体的伤。
手一摸就能摸到翻起的皮肉,让人想起南方受潮的墙壁角, 白色墙皮龟裂,裂纹处的墙皮鼓起,用指甲一刮就能脱落,留下抓痕。
谢谌具体记不清伤口是怎么来的, 猜测大概率是被陈侑的信息素折磨得不行,想徒手把腺体挖出来吧。
哐当——
镜前的瓶瓶罐罐被谢谌手肘碰倒, 边缘的白色圆瓶落在地毯上, 随后一路滚到周言晁脚边才停住。
谢谌趴在桌上,头埋在臂弯里, 反手捂住腺体,深呼吸好几次。
我操, 这是药吗?是辣椒酱吧!
灼烧感渗入皮肤,像是有小针扎进肉里再挑起。
这么痛!周言晁故意害他的吧!
“你是很想杀我?为了朋友做到这个地步。”周言晁回复电话,走到谢谌身旁, 他拎起谢谌的手臂检查后颈的伤口,表情一怔。
电话那头说着:“给过你见面和平解决的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他停顿两秒, “反正是个孤儿, 干脆就助力你全家死绝好了。”
周言晁置若罔闻,盯着谢谌的腺体。
腺体上覆盖了一大块白色药膏,隐约还能看到凹凸不平的血色, 这个腺体像经过绞肉机加工,坏得不成样子,是寻常的alpha见了都下不去嘴的程度。
谢谌都做好被嘲笑的准备,却迟迟没听到周言晁的声音。他微微抬头透过镜像看到周言晁正痴迷地看着自己的后颈,瞬间头皮发麻……
这个禽.兽看见一团烂肉也能兴奋。
“顺序错了,要先用绿色的那支。”
周言晁用指腹擦去腺体上的药膏,惹得谢谌大叫一声。
电话另一头的裴墨衍听出是谁,激动道:“他在你那儿?说……”
周言晁没回答,反而把手机的音量调至为0,将屏幕盖在自己身前,防止来电号码被窥见,他垂眼与谢谌质问的目光相接,浅浅一笑,轻声又暧昧地说:“宝贝,把你弄疼了吗?我轻点。”
“………………”
谢谌和他说话有种无力感。
还好没人听到他俩的对话,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做.爱呢。
周言晁轻抚谢谌的腺体。
“啪!”
手被人扇开,扬在空中。
“我自己来。”谢谌赧颜道。他捂住后颈,不愿意让周言晁碰这么私密的部位。
谢谌头磕在桌上,用食指摸索伤口,再把中指沾取的药膏印在上面,活动指关节将其涂抹均匀。
绿色药膏带来的效果明显不同,具有缓和作用,前几个小时后颈还在历经不间断的疼痛,如今受到安抚,舒服得不像话。
谢谌咬唇,憋住不让自己发出奇怪的声音,人就站在他身侧,这感觉难以言喻,就像……就像……谢谌找不到形容,只觉别扭。
周言晁看着那几根修长的手指来回摩擦腺体,捕捉到微妙的震颤,像在压抑什么,却难掩盖皮肤的浅红。
他微眯起眼。
就像在近距离看人自.慰一样。
又该涂抹白色膏药了,谢谌犹豫了,抬头问了一句,“这么能不涂不?”要是不涂伤口愈合得慢一点,他也能接受。
周言晁轻笑,“这么大人了,说话搞这么可爱干什么。”
就像小孩子商量能不能不吃苦瓜一样。
谢谌迟疑片刻,“你有病吧。”
“?”
“涂就涂,不涂就不涂,非要恶心我一句,你舌头真是多余,这辈子造不出几句好话。”
“……可爱是贬义词吗?”
“不是,和我不沾边而已。”
“宝贝。”
“?”突然来一句“宝贝”给谢谌挣不回来,他仰头莫名其妙地看着周言晁。
“我叫宝贝,你抬什么头?你觉得这个词就和你搭了?”
谢谌垂下头不再说话。
“嗯?”周言晁微微歪头,凑到谢谌面前,含笑道:“怎么不反驳了?”
“我是人,和狗沟通不了。”
周言晁这回没和他计较,笑着在自己手上涂了膏药,“这个需要一点一点沾上去,不然你痛晕过去也不是没可能。”
“那你快点。”
“嗯。”周言晁见他趴在桌面,笑意深了几分。
谢谌一脸冷漠垂头,他手指蜷曲抓抠掌心,纸划过皮肤痒酥酥的,但疼痛又无法忽略,折磨得厉害。
这是他的腺体——
虽说对alpha信息素有排斥,但身体接触就另当别论了。谢谌如今面临的感觉简直是不言而喻,基于伤口的剧痛以外,还有敏感处被反复抚摸的快感。
谢谌抿唇,腿稍微收紧了一些,头埋得更低了,他盯着自己宽松的浴袍,默默地憋着,只希望别起反应。
手指离开腺体时,谢谌如释重负地轻吐一口气,理智把那一点意犹未尽粉碎得一干二净。
他才准备起身,又被摁了回去。
“等下,还没好。”
腺体被再次触碰,谢谌差点儿捶桌,太过轻柔,痛习惯了的他反倒不适应,一股畅意顺着血液袭遍全身,好不一样的感觉。
想要沉入温柔乡。
等等。
谢谌缓过来,抬头目视前方。
镜中的男alpha头埋在他的后颈上,闭着眼,在……亲吻他的腺体……
“!”
动作干脆利落,周言晁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撂倒在地。手机脱手,在地毯上蹦跶了一下,稳稳地盖在地上。
谢谌骑在他腰上,怒不可遏。
吻是亲密的,腺体是私密的,而亲吻腺体就代表了寻求交.尾的意思。
谢谌掐住周言晁的脖子。
周言晁皱紧眉头,睫毛颤动,脸色肉眼可见的转变为赤红色,嘴唇还沾有白色药膏,一脸痛苦,偏偏生了一双勾人的眼,分明濒临死亡,反而像在高.潮,快要死在激烈的性.爱之下。
疯子,这个疯子。
“是不是又给你掐爽了?”
谢谌不理解,自己都觉得恶心的烂肉,周言晁却如此着迷,甚至不惜亲吻,就像在陈侑房间一样,看到他身上的血,不是惊讶,不是恐惧,而是欣喜若狂,甚至想要舔遍他的全身。
“为什么亲?想标记我?”
谢谌松手给他回答的机会。
周言晁咳了几声,颀长的脖颈上掐痕明显,他眼角残留的泪花晶莹,红唇一张一合,“不是。”
他认真道:“很漂亮。”
“漂亮?”
谢谌听到一个最不可能的答案。
周言晁表情如此诚挚,好似他世界里的概念反转颠倒,偏爱丑陋,崇尚畸形。
谢谌无法理解,他只觉得周言晁思想不正常,真是严格意义上神经病。
“哪里漂亮了?”
“哪里都漂亮。”
“那有多漂亮?”
周言晁伸出舌头,上面津液透亮。
谢谌:“?”
“漂亮到想用这儿帮你抹药。”
谢谌:“……”
第26章 第 26 章 心生隔阂
距离陈侑被杀已经过去5小时, 监控损坏,人工排查结束嘉宾离去,警方介入调查, 所有嫌疑都聚在逃跑的沈星身上,然而她却不知所踪。
植入皮肤的追踪器停在购物中心,再也没有行动轨迹, 很显然,她通过某种方式把芯片取了出来,遗弃在了那里。
叮咚。
天蒙蒙亮,门铃响了。
谢谌打开酒店的房门, 还没看清人脸就被拥入怀中,熟悉的柠檬酒香将挣扎的念头压了下去, 他皱起眉头, 腺体的伤还没愈合,如今alpha的信息素无异于在伤口上抹盐。
“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这样了?”裴墨衍愕然, 语气透着质问。
现在谢谌的状态很糟糕,他扶着墙壁, 脸色苍白,头发乱蓬蓬的,就连竖起的一撮呆毛也毫无精神气。
“刚刚在睡觉, 你敲门前我才醒。”
谢谌转身将人往屋里带,裴墨衍注意到后颈的纱布,一把拽住谢谌的手, “那混账标记你了?”
谢谌愣了愣, 不清楚裴墨衍知道些什么,不自然地摸了摸后颈,“没有, 是太疼了,我抠流血了。”
“给你的药没吃吗?我看看。”裴墨衍蹙眉,关切地上前查看他的伤势。
谢谌捂住后颈退了半步,“才抹了药,给你看了又要重新包扎。再说了,疤挺丑的,看了眼睛不舒服。”
离开前,谢谌让周言晁拍了一张后颈的照片,他当即就跑到厕所去吐了,但肚子里没什么消化物,只呕出来一些酸水 。
谢谌强迫自己躺下休息,又做了噩梦。
后颈的腐肉里钻出蛆虫。大脑塑造的梦是直接成像,并非视觉上的接收,显微效果下的一切都清晰。蠕动的蛆虫啃食着,一排排细密的尖牙扎进血肉里撕扯,扭动时软体上的节环伸缩着。
没睡几个小时,谢谌就被惊醒了。
后颈的刺痛令他发麻,明知道不可能,但还是无法控制思维,担心真的有蛆虫在啃食身体。
谢谌趔趄着前进,长期未进食和休息,神经又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险些栽了下去。
裴墨衍眼疾手快,在坠地前扶住他,“你现在跟我回A市做检查。”
“没事,我就是没吃饭,有点低血糖而已。”谢谌被裴墨衍搂着,身体颤抖,alpha信息素让他体内的蛆虫在躁动,叫嚣不满,用尖牙疯狂撕咬他的肌肉。
谢谌垂头闭眼忍痛,他连呼吸都在颤抖,咬了咬下唇,实在按耐不住才道:“你,信息素收一收。”
沉默片刻——
裴墨衍正色道:“我没有放信息素,为了让你不那么难受,我来之前还吃了抑制剂。”
谢谌猛地睁眼。
怎么可能?!
谢谌回床缩进被子里只露出半个脑袋,像蜗牛探头,注视着裴墨衍。
信息素的作用有两个,一是用于压制,二是用于交.合。谢谌想来,裴墨衍确实不会对他刻意释放信息素。
“阿谌,你现在好像对alpha信息素太敏感了。”
并非是谢谌出现幻觉,只是他现在对alpha信息素的抵触太强,以至于alpha不受控制、无意识散发的信息素都让他苦不堪言。
“可能是……腺体受伤的原因吧……”谢谌攥紧被子,说话声音朦胧。
裴墨衍安排酒店送餐,他移了一张单人皮质椅子到床边坐下,“凌晨,我跟周言晁打了电话,当时你也在场,都听到了吧。”
谢谌没说话,听他继续说下去。
“虽然你拒绝让我为你打抱不平,但这么多年了。”他顿了顿,“我陪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了啊,你真的变了很多,你搬到连叔叔阿姨都不知道的房子里,不找工作,没有任何娱乐活动,完全拒绝社交,和未婚妻关系僵持,不解除或履行婚约。不管你是alpha还是omega,我都不想你受委屈。”
谢谌原本还因这些肺腑之言感触颇多,结果下一秒听到对方说:“所以,我找人开车撞了周言晁。”
“你疯了?!”他顾不得后颈的疼痛,惊坐而起,“你不要招惹他,他精神不正常。”
“那你呢?”裴墨衍眼眸半垂,用目光临摹憔悴的omega,“打电话的时候,我都听到了。谢谌,他抚摸亲吻你的腺体,他在性.骚.扰你啊……”
“够了!不要说了!”谢谌拔高音量打断裴墨衍,“这是我想的吗?这是我能决定的吗?!我差点死了!你永远不知道我趴在地上被信息素压制到不能动弹的时候,我有多害怕!我痛到说不出话,痛到……”
谢谌哽住,他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后轻轻道:“算了,你不懂。”
他很痛,痛到觉得“痛”这个字眼表露的意思太过贫瘠。
谢谌没曾想裴墨衍切身体会这些遭遇,他只希望裴墨衍能稍微理解自己的苦衷,哪怕只有一点也好,但裴墨衍却反过来指责他的不作为,批评他这个受害者。
“我不懂?你跟我说啊……你告诉我你在想什么,我才知道我该怎么做。”裴墨衍难以置信道:“我在积极主动想帮你解决问题,你一直在逃避,搞成现在这副模样。我想你受伤害时能够竭力反抗,而不是忍气吞声。如果一个人不行,那就两个人啊!他周言晁算什么东西,你这么怕他,你亲手杀了他都行,我要是解决不了,罪名我顶着,就算是死刑我都替你受。”
谢谌缓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说什么呢……没有那么严重,而且我是不希望你牵扯进来才没告诉你的。”
不料这句话挑起裴墨衍的不满。
“谢谌,你现在给我的感觉就是,把我当外人,什么都不肯跟我说。”
谢谌哑然,重新缩回被子里,把自己裹紧。
这副拒绝交流的姿态彻底激怒了裴墨衍,“你不说,我就自己找。”
裴墨衍强行把谢谌从被窝里剥出来,消瘦的胳膊在手中脆得像随时被折断的枯枝,他面色更加难看,伸手去撩谢谌的衣角,“他还碰你哪儿了?我发誓,我如数还在他身上。”
“!”谢谌挣扎着,肢体扭曲,像壁虎匍匐前行,他衣服被上推到肩胛骨处,后背凉嗖嗖的。
“没有了!”
谢谌像一条缺水的鱼拍打的砧板,尾巴被擒住,被接触的皮肤烧灼疼痛,如同刀背在粗鲁地刮掉他的鳞片,随后被随意翻了一面。
他一手抵着裴墨衍的胸膛,一手把衣摆向下拖拽,对上那张冷峻的脸,呼吸彻底乱了频。
“没有!”谢谌踹向裴墨衍,吼道:“我说了没有!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
闷哼一声。
裴墨衍被踹到在地,他垂头捂住腹部,沉默不语。
两人从小认识,不分彼此,闯了祸也一起担着,从来没有吵过架,更别提向对方动粗。
谢谌跪坐在床边,拢了拢皱巴巴的衣服,像披了一片风干的腌菜叶,看起来很寒酸,又十分无措。
门铃声打破僵局,酒店的人来送餐了。
“没有吗?”
谢谌愣怔。
“你没有再受伤就好。”
裴墨衍站起身拍拍身上尘土,转身去外面开门取餐,他从始至终垂着头,说话声也轻轻,听不出情绪。
裴墨衍把餐送进来就要离开,谢谌这才知道裴墨衍凌晨打电话时还在公司加班,担心谢谌出事,飞过来一路上没睡。
临走前,谢谌叫住他,“裴墨衍,对……”
“不用道歉,是我情绪太激动了。你要是真的为我着想,就保护好自己。”裴墨衍迈出一步又停住,“这次你不要拒绝我给你找保镖了。粥记得趁热吃。”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室内安静,乳白色小圆桌才及大腿高,镶有金边的瓷碗和大小勺平铺在台灯的光照下,精美雅致,砂锅的出气孔冒出热气,如腾空的浅色绸缎,在空中隐没。
谢谌慢吞吞移到单人沙发上,他才揭开砂锅盖,一张木椅被人单手拎到桌对面。
“找保镖,他想防谁?”
“狗。”
谢谌慢条斯理地舀粥吃,每一口的量得都很少,嘴唇经米粥润色泛出些许光亮,但脸色丝毫没有缓和,依旧惨白,垂眸间冷淡又忧郁,像病入膏肓,吃的是最后一餐。
周言晁看着对方病态的模样,他淡淡道:“要是我真和他对上,你说谁会先死?”
“你。”
“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我会帮他一起杀了你。”
谢谌自始至终头也没抬,看似是闲谈,语气却笃定到下一秒要将周言晁挫骨扬灰。
第27章 第 27 章 新的黎明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学会控制信息素对你来说是一件好事吧。”
“为什么这么说?”
谢谌愣了愣, 抬头对视那双眼,明白周言晁确实没有听懂他暗话。
对视间,周言晁有些迟钝, 并没有马上做出回应。
周言晁的出现并没有加剧谢谌腺体的疼痛,明明吃了抑制药的裴墨衍散发出一丁点儿信息素谢谌都能感应到。
真如传闻那样,周言晁对信息素的控制太过变.态。
是由于基因才拥有的天赋的吗?
仅管是连摆设都算不上的技能, 但如今,对于谢谌而言,这个能力弥足珍贵,他希望全天下的alpha都能获得这项特技。
信息素犹如第二外貌, 决定不了社会地位,但一定影响日常交际, 谁都想亲近信息素好闻的人, 遇到香甜的信息素,潜意识先入为主, 率先将一堆褒义词安装对方身上。
如果周言晁不会控制自己的信息素,那他可能会被一堆贬义词砸死。
瓷器碰撞间, 太阳初升,万物鎏金,两人侧影贴在橘黄色调的地板上, 一动一静,像在时间的罅隙里争分夺秒地享受岁月。
过了两口,周言晁才轻轻开口, “不是学会的, 是有人讨厌alpha信息素,据说我出生时差点被掐死,从我有记忆开始, 我就懂怎么控制自己的信息素了。”
谢谌抬眸注视他,“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对你的事不敢兴趣。”随后,继续将粥往嘴里送。
“那就说点你感兴趣的吧。沈星失踪期间,两个alpha死亡,死状凄惨,并且都和她就读同一所高中。”
谢谌抬头。
“根据警方提供的信息,死者为天乐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执行董事胡龙的二儿子胡隋,家里的保姆声称当夜凌晨一点左右听到楼下有动静就到胡隋房间查看,多次敲门未果,便用备用钥匙打开房门。她推开门的一刹那,就看见胡隋被吊在天花板上,脸皮被剥下来挂在他的面前,随后保姆立刻报了警,具体死因还在进一步调查。”
液晶电视大到几乎撑满墙壁,里面的新闻主持人正在进行晨间报道。
画面一黑,电视被人关闭。
alpha蜷缩一团,双目不满血丝,原本乳白色的眼球被晕染出红,仿佛下一秒血就要涌出。
他目不转睛盯着黑屏的电视。
这里是S市的富人区——南亭别院,名字儒雅,却是耸立的独栋高楼。多少人的一辈子劳苦也换不来他们脚下的一片瓷砖,寸土寸金的地域,这栋高级公寓的最靠近楼顶的几层都是属于沙发上的这个alpha。
alpha拿起手机哑声道:“爸,他们都死了。”
一秒后,原本沉寂的alpha开始叫嚣。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当年强.奸刘鸣泽的人都死了!肯定是有人来帮他报仇了!爸,这件事情你不是说处理好了吗?不是找了姓沈的律师吗?”
他又想起来了什么,“对,不是姓沈那个,姓沈的那个不答应,我们怕他告诉警察,已经找人撞死了,换了一个律师,明明代替坐牢的人也找了,定金也付了。”
alpha恐惧又愤怒,“操!两年前的破事又被翻出来!阴魂不散的死东西,我现在门都不敢出。”
alpha情绪激动,丝毫没注意沙发后有人在逼近,还在吼道:“又不是我杀的他,再说了我对他也没做什么,我刚插进去连动都没动,警察就来了!”
水晶灯映射下黑影迫近,宛如无法驱散的鬼魅,附在alpha身上。
alpha感知黑暗临头,身体僵硬,能活动的两颗眼珠子同时向又看,几乎要跑到眼眶外。他大气不敢出,电话那头父亲说的话一字也听不清,如临深海,水挤压胸膛,呼吸不畅。
耳边的手机被拿走,触碰到不属于自己手的冰凉,寒毛耸立。alpha看着倒映在自己身上的影子,嘴唇颤抖,有关求饶的一个音都吐不出,基于渴望生的本能,就连呼吸都不敢,怕惹身后的人更加不满。
耳畔响起幽幽女音——
“那我也插.你一下好了。”
噗呲!
顷刻间,血水喷溅而出,一秒画出漂亮的弧度,鲜红颜料如雨洒在衣衫上、沙发上、地板上、茶几上。
alpha甚至还没发出一个音,脆弱的脖子被钉上一把匕首,木质刀柄暴露在外,其余部分深深嵌入血肉中,暴力地扎断了他颈椎骨,脑袋没有支撑重重垂下,仅靠皮肉维持身首不分离。
alpha眼珠从右往下移,缓缓的,他看着一片红,以畸形的状态死去。
沈星手沾血,把还在通话中的手机放在耳旁,一侧长发高高束在脑后,冷艳的脸上还有点点血渍。
“儿子,你放心,别院绝对安全,凶手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哦,是这样的吗?”
电话那头沉默一秒,随即抓狂咆哮。
“你是谁?把他怎么了!你要给刘鸣泽报仇就冲我来啊!”
“不完全是吧——你杀我父母,我杀了你唯一儿子,至于为什么选他作为最后一个。”沈星微微偏头,半眯起眼,呈现诡异的笑容,“好东西当然要留在最后。”
委托是沈星是让父母拒绝的,谁料委托人担心她父亲太过正义,怕公开丑恶的行径,干脆杀人灭口并伪造成一场交通事故,死因警方判定身是酒后驾驶。
沈星知道,自己的父亲从不喝酒。
她加入O方,猎杀无数alpha,每一次执行任务与其说是训练,不如说都是试验,等的就是这一天。
沈星向来不喜欢折磨敌人,更崇尚一击毙命的快感,直击要害后静静注视对方的眼,看到眼瞳里最后一点绝望随生命流逝。
“你是姓沈的女儿?”对面终于反应过来,“当初念在你是我儿子的同学份儿上,放了你一命!你就该和你爸妈一起被那辆卡车撞死!!!”
对面吼破了音,沈星不得不把手机拿远一点。
“老东西,还没意识到吗?你儿子是你害死的。”
“我要杀了你!我已经把那栋楼封锁了,你等着,老子抓到你让你生不如死!”
“我死了无所谓,你就继续活着吧。”沈星笑了笑,她切切实实听到电话那头牙齿磨合发出的咯吱声,“失去独子的你,痛苦地活着。”
沈星挂断电话,望向窗外。
事实上,对方完全有能力封楼,当通话进行时,安保人员以最快速度守在各个出口,不容许任何人员出入,并且部分携带枪支上楼朝高楼层逼近,一旦逮捕沈星,他们不会交给警方,只会留着自行处置。
“吃这么少?”
要不是旁边的瓷碗里残留米粒,砂锅里的粥完全不像被动过的样子。
“你比较败胃口。”谢谌从容地擦嘴。
“能亲亲你嘴吗?”
“?”
“我想知道尝起来是不是也那么臭。”
谢谌抄起桌面上的瓷碗就砸过去,周言晁眼疾身快偏头躲开。
嘭!瓷器撞到墙壁四分五裂,散落在地。
周言晁将视线从一堆碎瓷移回谢谌的脸上,见人挑衅地挑了一下眉,“说错了,不止败胃,更是反胃。”
手机震动,一通陌生来电却传来熟悉的女声。
“谢谌。”
谢谌对沈星的作为怀恨在心,昨晚他真的差点就死了,听到柔和的女声,后槽牙微微咬起,紧握手机的指尖都泛白,语气却平淡,笑着嘲讽了一句,“还活着呢。”
“……”沈星解释说:“我承认,确实有利用你的成分,让你扮成刘鸣泽的模样,我只是想看看那个alpha的反应,但没料到陈侑会对你感兴趣。”
“你一开始就知道陈侑是什么人。”
那头沉默一秒,“是。”
谢谌道:“还好你没出现在我面前,不然这笔账算到最后,你肯定没命。”
“我这个人记忆力有时候特别好,尤其是记仇。”
“那倒不至于我抵命吧,反正你不会死的,周言晁会救你。”
“他?”谢谌斜了一眼周言晁。
“周言晁和我说过,他不在乎你被人折磨到断肢阉割,只要你不死就行。”
“……”
“反过来想,只要你还留着一口气,或许他都会对此感到满足的。”
“有这么理解人话的吗?”
“有时候,恨,怎么不算是一种变相的在意呢?”沈星笑道。
谢谌无言以对,与周言晁四目相对的一瞬移挪开视线,漆黑的眼珠烙在心口,烫得人直发怵。
那束强烈又直接的目光牵出无数条细密的、黑色的丝线,缠了过来,牵绊住他的心神,有一种这辈子都被盯上了的不祥感。
沈星又说:“无论如何,他都不想你死。”
谢谌现在都要被alpha的眼神吓掉魂了,暗自腹诽道:不过是死与生不如死的区别。
沈星那头传来嘭嘭噪音以及吵闹人声,太过嘈杂,听不清其他人的说话内容。
谢谌刚想询问情况,沈星率先说道:“我打电话的主要目的是,希望你们不要再追查小泽的父母了。他们是好人,贩卖劣质变性试剂并非是为了谋利。你也亲眼看到他们的居住环境,如果夫妻俩真的赚得盆满钵满,就不会窝在那个小房子里了。”
“没有人运输L.0-1,暴.乱会少一半吧?”
不,说不定不止呢。
“那受害的alpha怎么办?因为出发点是好的,就可以忽略过程和结果吗?他们就是在犯罪,他们就该……”有着同样遭遇的谢谌表示愤懑,“你干什么!”
周言晁突然坐到他身边,两个人骨架都不算小,硬挤一个沙发,空间有限,胯连着胯,腿挨着腿,像粘了胶水,一点空隙不留。
谢谌紧贴沙发扶手处,厉声说滚开。
周言晁耳朵凑过去贴手机,“我也要听。”无意间,耳廓又蹭到了谢谌冰冷的手指。
谢谌当即把手机调成扩音模式。
沈星一说话,就震得周言晁耳鸣。
“你不是omega吗?”沈星说话一针见血,“你怎么关心alpha群体?”
谢谌推搡捂住耳朵的周言晁,避而不答,“那他们为什么贩卖变性试剂?”
“为了自由。”
“呵……”
“小泽注射了试剂,还是没能逃脱alpha的压制。L.0-1和L.0最大的区别只是价格吗?不,还有见效时间。所谓的劣质试剂就像是加强版的L.0,直接跳过过渡期,人体一时间无法适应,才会痛苦且有生命危险。”沈星道:“他们只是不希望那个过渡期再生出无数个刘鸣泽,所以才贩卖L.0-1。本身没有恶意,放过他们吧。”
“那不是他能决定的,这得看A方的意思。”周言晁捻了捻耳廓,能听清通讯内容,他自然没必要呆在谢谌身旁,挪回原位。
沈星:“嗯?”
谢谌主动坦白,“我是O方的,刘鸣泽曾经被预定为O方成员,但他还没加入组织就跳楼了,所以我接替了他位置。但这次行动O方……”
谢谌及时噤声,擅自行动这种事就没必要告诉对方了。
“接替”和“顶替”,一字之差,一切变得堂而皇之。
“这样啊……”沈星恍然大悟,语气失落,“我都不知道呢……他没给我说,看来他真的对我生气了。”
“他没给你说?”谢谌有了一个猜测,“那刘鸣泽父母也不知道他要加入O方的消息?”
“小泽虽然很听话,但这种情况,他多半又一个人把话闷在肚子了吧……”
沈星的声音很轻,但背景噪音愈来愈聒噪,吼叫中夹杂着撞击声,甚至还有枪声。
“你在哪儿?”
“南亭别院。”
周言晁插嘴问道:“杀谁?”
“死人的名字说出来多晦气啊。”沈星笑道。
周言晁道:“看样子,你处境不太好啊——需要救你吗?”
“你会那么好心吗?”
“不救,我就问问。”
谢谌:“……”
沈星:“……”
“我很想死,但又觉得该死的另有其人。我扪心自问,我从来没有错杀过一个好人。我父母都是律师,他们竭尽全能维护受害者利益,惹来的确是杀身之祸。由于罪恶迟迟不被审判,我才走上这条路。错在我,又不在我。”
“与其和我说这些,不如抓紧时间逃命吧。”
“是啊,为什么会浪费时间和你说这些呢。”
听起来像喃喃自语,谢谌没回答,仔细一想,按照年龄沈星还没毕业,“如果没有这些事,你现在应该是在考虑暑假去哪儿吧。”
“可惜,我不会再有暑假了。”
“怎么不会有。做完你想做的,去过无数个属于你的夏天。”
电话陷入沉寂,那头似乎传来微弱的哽咽声,谢谌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直到听到沈星平稳的语调,更加笃定方才是错觉。
“最后一个该死的是我。”
嗯?
“什么意思?”
“喂?沈星?”
那头传来沉重的呼吸——
“拼尽全力去反抗这个世界吧。”
紧接着,传来轰然巨响,电话被炸出电流音随即切断了通讯。
谢谌怔怔侧头看向窗口。
千米外的高楼顶部炸开,火花四溅,与升起的骄阳相衬,犹如巨型圣剑刺穿云层,光芒普照大地,公寓、写字楼、商场等周遭错落分布的建筑经玻璃窗反射出光斑,似闪烁繁星,逐渐在白昼中隐没。
就像是——
新世界迎来属于自己的黎明。
第28章 第 28 章 无性万岁
沈星一死, 整件事落幕,豪门宴会的主办方徐聪不知所踪,徐家动用所有势力也无济于事, 有人说是怕被追责早就潜逃海外,有人说是陈家暗地里早就把徐聪处理干净了,众说纷纭, 在名叫“。”的网络平台上展开推理猜测。
“。”
一个16+开发性社交平台,上市多年,用途广泛,经久不衰, 部分帖子会针对于某事件发表看法,言论自由, 每个帖子内会根据网友发表评论的数量进行经验值评估, 从而划分等级,但等级的含金量几乎为0, 因为大家可以在某些帖下面看到两个杠精互吵到100级。
就例“变性试剂是否该上市”此问题,该贴讨论指数在热榜稳居前三, 评论数上达万页,网友争辩得不可开交。
【论】变性试剂是否该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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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的草鱼】(0级):我知道徐聪的情况-
以下为此评论回复, 可折叠-
【申金离我远点】(39级):别串门,破案的去隔壁聊,这里是讨论变性试剂的
【死杠精滚】(50级):快说, 我看完你就删评, 不然小心被贴主拉黑屏蔽
【匿名的草鱼】(0级):不敢去隔壁说,怕太多人知道,我被盯上开户
【我就吃瓜的别骂我】(2级):?那你还来热贴?想着评论太多翻不到你?
【你全家都是变性人】(99级):楼主说说
【匿名的草鱼】(0级):徐聪早就被杀了, 警察都查到了凶手,杀徐聪的人后台挺硬的,上面有人在压这件事,打算在必要情况下找个替死鬼。但事情不止这么简单,死者陈侑涉嫌多起强.奸案,警方的技术人员在他手机里查到了L.0-1流通路线,目前已经捣了好几个窝点,牵涉一大批人,这个案子很有可能会交给三方处理。
【好好说话】(40级):最近我家附近有个药厂被查封了……最开始以为是贩du,不会跟这事儿有关吧?
【AZ】(6级):之前说富三代陈侑绅士并且想嫁他的Omega在哪儿?哈哈哈!
【脑瘫别和我说话】(83级):楼上的,你有病吧,只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幸灾乐祸什么。笑几把笑。
【AZ】(6级):说你了?你急毛线啊?
【脑瘫别和我说话】(83级):看我昵称。
【额……】(26级):强.奸……卖劣质药……只能说死得好……
【键盘侠】(48级):草鱼老师怎么知道的?你别张口就来
【死杠精滚】(50级):交给三方……难评……ABO三个组织主观性和抱团意识都太强了,上回大批社员被强制变性,现在还没有出结果……感觉就是拿着国家的补贴,过清闲日子(汗颜)
【大家都静静,让我说】(54级):楼上,你也别乱说,三方只有建楼资金和区域内水电开销是由政府拨款的,所有成员私下都有各自的工作,总部也都调查过真实身份,确保成员能在日常生活和执行任务之间做到平衡才准许他们加入的。
【额……】(27级):对,三方的成员可能是当红明星,可能是公司职员,可能普通店员,也可能是随便擦肩的路人。我挺喜欢这点的,不分阶级,各行各业的人只要做到符合他们的组织理念,就有加入的可能。
【大家都静静,让我说】(54级):别夸了,三方卡性别啊。这个做法搞得普通人都抱团了,看异性像看到仇人似的。
【偶尔冒泡】(28级):要真想做到没有任何性别区分,那可能……需要加入无性教了……
【好好说话】(40级):无性教,绝了,著名阉.割教。
【死杠精滚】(50级):不怪三方,性别本就是最顽固的阶级,三方只是将大家潜意识里思想用实际行动具象化的形式表达出来了而已。
【你们都有理】(66级):有道理,没钱可以赚,没权可以夺,只有性别……
【我是傻逼,别和我吵】(89级):归根到底,我还是赞成变性试剂的研究,可以打破这层阶级。
男beta手抓着地铁的吊环,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单手打字,用户昵称显示为AZ。他高谈阔论正起劲,丝毫没注意一旁的omega在对他的屏幕进行窥视。
男omega与beta身高齐平,他戴着口罩,细碎的刘海盖住额头,黑框眼镜下是一双清亮的眼。
纯白长袖、黑色工装裤,这个反季节生物还戴了双黑色手套,轻薄的布料紧贴皮肤,骨节明显,手指修长。
黑白撞色书包的肩带松垮垮地挂在肩头,拉链上还挂着一个亚克力制的蓝色透明水母,散发的青春气息让人猜测他是在暑假补课的高中生。
男omega拿起手机,屏幕界面和beta的一样,只是多了一些管理摁键,他动动手指点击删除。
一旁的beta输入完毕,点击发送,结果显示楼主的评论被删除了,且自己已经被贴主拉黑无法进行任何评论或回复,破口大骂了一声“操”。
omega低声道:“蠢货。”
嗓音清脆,就像是在夏日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汽水,启瓶器撬开瓶盖,噗呲一声后瞬间迸发的清爽。
男beta听到了,转头质问准备质问,结果刚好到站,只见人影背对着他,迈腿步出地铁门,书包上的水母摇摇晃晃。
出了地铁口,omega一路走到咖啡馆,才推门就见靠窗的人就站起来朝他挥手,他的注意力放在朋友对面的陌生人身上。
对方同样也打量着他。
视线在空中交汇,颇含试探的意味。
蛋糕经烘焙后的香气、咖啡香以及焦糖味杂糅在一起,透过鼻腔渗透进味蕾。omega一来,空气中萦绕丝丝缕缕蔓越莓味。
“介绍一下,这是上次救我还送我回学校的alpha,他叫谢谌。谢哥,这我室友,林由。”
谢谌心道好特别的信息素。他笑着打招呼却遭受冷眼,看着素不相识的人误以为是错觉,直到对方坐下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姿态,才明白口罩下肯定不是什么好脸色。
“秋游,你们怎么遇到的?”林由道。
秋游只是外号,这个散发兰花香的omega本名叫祁勿忧,是A大应用化学专业二年级生,来咖啡馆面试暑假工岗位的,但落选了。
“体检,我未婚妻在附近医院上班,今天不忙,我就来做婚前体检。”谢谌主动解释。
他笑得有些僵硬,特地从S市赶回来,解释清楚上回照片的事情,紧接从崔瑛那儿拿到一份证明他阳.痿的体检报告单。
按照往常情况,谢谌会每两个月做一次全面的体检,但这回腺体受损,不得不提前进行检查,各项指标看似没有多大异常。
所谓的“异常”并非是指身体情况好转,只是没有恶化得明显。实际上,谢谌的生.殖器和生.殖腔在持续萎缩,经检测这具omega的身体怀孕率为0.1%,那0.1%并非指代奇迹,只是出于医学的严谨性。
alpha也有生殖腔,只是比omega的弹性更小、位置更深,因此受孕困难。生物学研究表示,只要同另一名alpha信息素高度配合,交尾次数频繁,受孕几率也会得到极大的提高,总归是高于0.1%的。
谢谌倒没有多大反应,历经两年,发生变化的不只是身体,还有他的思想。
没有孩子是件幸事,不是于他而言,是对于那个不存在的孩子来说,出生在这个疯狂的世界便是痛苦的。
生育,不再是为繁衍人类文明,而是在传递痛苦。
过往的无数噩梦早就把谢谌结婚生子的规划粉碎得彻底,如今生不出一丝感慨。令谢谌愁苦的是,他排斥alpha信息素的现象更加严重了,公立医生开的药根本没用,如果不是吃了裴墨衍给的定制药,他现在都不能平静地坐在这家咖啡馆。
祁勿忧:“林由,你补习的事怎么样了?”
“不去了,那个准高三生分化成alpha了,他爸妈说给我涨薪让我再补一个暑假的课,但我拒绝了。”
林由和朋友并排而坐,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人。
谢谌缓缓喝了一口拿铁,他今天穿得很随意,但腺体的伤还没好,公共场合在alpha贴抑制贴又太过异类,所以在脖子上缠了一条纯黑色布制choker。
choker布料过硬,边缘刮蹭的地方隐隐泛红,像有个不懂节制的恋人留的一圈吻痕,又像是脖颈被切割重新缝合过,美中透露怪异的色.情。
“也是,你感知到alpha的信息素身体就会痛,还是找个beta或者omega的学生比较好。”祁勿忧若有所思地点头附和道。
谢谌微微挑眉,目光扫过林由的黑色手套,“感知alpha的信息素就会痛?穿这么严实,是皮肤也不能接触吗?天生的?”
“后天的。”
“什么原因导致的?”
林由幽幽地注视他。
谢谌察觉到对方有些不爽,主动找台阶下,“不想说也没关系,只是我也见过一个不能碰alpha信息素的人,所以才多问了一句。”
林由:“哦。”
祁勿忧扯了扯林由的衣袖,小声道:“好歹是我救过我的人,你态度好点呗。”
“你奶茶味的信息素呢?”林由问道。
“……”谢谌再怎么样也不会把那瓶奶味信息素喷雾带在身上,他尬笑道:“我吃了抑制药,控制信息素防止omega感到不适。”
林由不再说话,低头开始玩手机,等祁勿忧聊完一起回家。
谢谌本就不是个健谈的人,更没心思去捂化面前的冷冰山,和祁勿忧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打发时间。
下午三点,双方各自准备回家,还没站起身来,咖啡馆角落那一头传来撕心裂肺的吼叫,痛苦中夹杂着恐惧和慌乱,听得人心惊。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人从沙发皮座上爬到地面,在地上拉出一道血色轨迹,由于趴下地上根本看不清伤口位置。
他身侧站着一个男alpha,alpha手上的刀沾红,另一手握着什么,更是鲜血淋漓,指缝间隐约透露着肉.色。
周围的客人像见了瘟疫,纷纷扩散逃离,地上的人沿着过道爬了约莫几米,昏死过去。
胆大的服务员跑上前扶住受伤的人,把人翻过来才注意到血流不止的下半身,血浆涌出成为二次染料,浅色短裤被刀戳出一个洞,边缘切割不整齐,毛糙的线头紧贴着红肉。大家这才注意到,这人裤.裆里的东西没了。
男alpha扔下刀,摊开手展示那根东西,笑得瘆人,森白的牙齿像才从口腔里长出来,还没吃过什么东西。
等所有人看清他掌心里的东西,表情各异,嫌弃、恐惧、惊慌、恶心……
这间不算狭小的店铺,一时间容纳不下太多尖叫,不少人两腿一软,倒地昏迷。
众目睽睽之下,alpha仰头伸长舌头,高举手臂将那块肉往嘴里送,慢条斯理的,像在品尝什么珍馐,口腔的黏液粘连在上牙和舌头之间,犹如积灰的洞窟布上的蛛丝。
alpha囫囵地整根咽下,不带丝毫咀嚼。
“吼额……”
陡然,他眼珠突起,几乎要蹦出眼眶弹到对面客人的脸上,仰头捂住自己的脖子,脸憋得紫红,显然那东西卡在他喉咙里了。
在场的人表情一眼难尽,甚至忘记报警,目睹怪物努力吞咽,他们能隔着那双手看到那东西如同肥胖的软虫在食管里蠕动。
终于,alpha吞下去了,如果再迟一点,可能在场就有人先死于窒息了。
alpha猛地狂笑,竭力嘶喊,向世界宣告,“我吞噬掉了罪恶!”
他跑到陌生人跟前,抓住对方,以癫狂的模样炫耀道:“无性教万岁!”
众人避之不及,纷纷逃窜,不敢和疯子较量,尤其是长了屌的人,生怕惹他不高兴也把自己的吃了。
很快,alpha扫荡在谢谌这块区域,他先是看向林由,随后咧嘴笑,鲜血顺着唇角流淌,在下巴处拉出红线,“我又消灭掉了一个罪恶的存在!”
林由手挡在祁勿忧身前,防止alpha靠近他,表情却是异于常人的冷淡,只道了一句:“恭喜。”
紧接着,alpha抓住谢谌的双臂摇晃两下,“我吃掉了!我消化了!无性万岁!”
谢谌闻到刺鼻的血腥味和腥臭味,有些头晕,距离过近,他甚至能看清对方牙缝间卡住的一根毛,又粗又黑,还带点弯曲,不用想都知道是长在哪儿的,胃里一阵翻腾。
对方再这么晃下去,他就要把刚喝的咖啡吐出来了,并且成为这间屋子里第二个制造恶心的人。
“加入无性教吧!那样你将不再受性别束缚,回归本我!做回自我!”
谢谌拳头还没挥过去,只听“嘭”的巨响,alpha的头就被人扣在桌上。
滋啦——
顷刻间,玻璃桌以撞击点开裂,像破冰的湖面,裂纹一路蔓延至边缘,但没有完全坍塌,不知是巧,还是力道掌握得极好。
摁住后脑勺的手松开,拎起alpha衣领,像下楼丢垃圾一般,把人甩到一旁。
谢谌仰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
是个穿西服的人,左耳戴了一个无线耳机,目测一米九几,留有一头碎发,丰神俊朗,看着细皮嫩肉的,但右侧眉眼和太阳穴之间有一个约三厘米长的疤痕,又增添了几分硬气。
他平静道:“谢先生,你好。”
我们认识吗?
谢谌想要张口询问,但方才被打倒的alpha不知道什么时候蹿了起来,正站在人的身后,双手高举一把金属叉子,目光充斥残虐,正对准人的后颈向下扎去。
小心!
谢谌甚至来不及喊出告诫声,那人像脑袋后长了一双眼睛,头也没回,反手将一把军刀就稳稳刺进alpha的身体里。
噗呲——
粘稠的鲜血翻涌而出,沿着衣裳汩汩流下。
alpha张大口腔,静止不动,就这么笔直地倒下去,以痛苦的呜咽声垂死挣扎,很快就没了生气,带着胃里还没消化完的器官死去。
“我叫张言承。”
语调低沉,散发冷意。
谢谌反应过来,惊骇地看向说话的人。
视线交错间,张言承眸中透着冷静。
“你的私人保镖。”
第29章 第 29 章 好久不见
做完笔录, 谢谌回到家疲惫地倒在沙发上,体检单被他随手扔在茶几上。
张言承打量居住环境,谢谌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了一丝新奇。
谢谌尝试和裴墨衍商量把人调走, 但裴墨衍以S市的事情为理由,强调张言承一定要贴身保护,就算上厕所或淋浴都要守在门外。
“beta吗?”谢谌从他身上感知不到任何信息素。
“omega。”
谢谌怔了怔, “你也吃了抑制剂?”
张言承没说话,而是背对谢谌蹲下身子,微微垂头袒露后颈。
腺体处有刺青,刚好完全覆盖软肉。
那是一双展开的翅膀, 羽毛十分精致。
谢谌微微眯眼。
“我把腺体挖了。为了活命。”omega受alpha信息素压迫就会丧失行动力。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产生,张言承主动挖掉了腺体。
“但这对身体不是有坏处吗?”就算谢谌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他也不希望割掉自己的腺体, 痛到无可奈何才会下意识想要将腺体从身体剥离出来,但事后恢复冷静, 该治疗就治疗,该上药就上药。
张言承回头与谢谌对视, 他的眉眼是如此深邃,像在诉说许多故事,但嘴上只道了一句:“情况再坏, 也没有被alpha控制来得糟糕。”
谢谌沉默一会儿,“纹得不错。”
独居生活突然被打破,谢谌有些不适应, 潜意识里还没把张言承当保镖, 反而有种客人来访需要接待的错觉。
他打开冰箱盘算今天的晚饭,“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这话不应该我来问吗?”
“嗯?”谢谌循声回头看到张言承把围裙都系好了,“保镖还兼职保姆吗?”
张言承没做过多解释, 只“嗯”了一声。
实际上他签的合约上有一条内容是:不能吃谢谌亲手制作或加热的任何食物或饮品。
虽然不懂老板的用意,但张言承还是动手开始忙活,察觉谢谌想要帮忙,先发制人道:“谢先生,你这样我会为难的。”
谢谌没再说什么,打开客厅电视随便播放一个频道,研究先前拷贝进手机里的数据。
如果警方真从陈侑手机里查到了什么,那说明数据里确实藏有关键信息,只是他错过了,又或者他只是需要一个技术人员。
电视内主持人说道:“今日下午一点四十一分,A市1区的咖啡馆发生一起故意伤人事件,一个男alpha用刀突袭另一个男alpha的下.体,将其割掉后吞下,并且欲伤害他人。一名男omega出现将凶手制服。随后,医护人员赶到现场,对受害者进行急救。但受害者因失血多过,抢救无效,当场死亡。警方将凶手抓获,做进一步调查。经警察审讯,并通过对凶手做进一步身体检查,发现凶手同样被阉割,确认凶手是一名无性教成员,而此次的故意伤人行为是该教的宣教方式之一。”
“无性教是继变性试剂上市产生的邪.教组织,主张通过阉割的形式消除性别差异,以此达到人人平等的目的。”
“观众朋友们,请尊重个体差异,勿伤害自己或他人,生活中发现疑似无性教成员,务必及时报警处理。”
恶心的画面被电视内容唤起,浮现在谢谌的脑中。他有些反胃,皱眉捂住嘴。
谢谌今天唯一进食的东西就是咖啡,但食欲早就无性教的成员冲淡了,以至于张言承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桌,他都没动几筷子。
“谢先生,我在烹饪这方面不够精进,可能需要学一段时间。”
张言承出生在边境,从小无依无靠,在那儿没有地位当然吃不到什么珍馐美味,有时候被某组织追杀藏进山林里,吃的还是未经加工的东西,从野果树叶到昆虫生肉。即使现在脱离组织,担任保镖职位,好点儿的老板可能会给他安排伙食,但也有像裴墨衍这种,让他自行解决的。
“你不吃吗?”谢谌见张言承站在他身旁,没有入座的意思。
张言承摇头。
合同条款里写了禁止与谢谌一同进食。
谢谌见裴墨衍毕恭毕敬到这地步,不禁开始好奇报酬,便问:“他给你多少钱让你保护我。”
张言承想了想,合约里貌似没把项列入保密条款,如实道:“5亿。”
嘭——
谢谌的碗掉地上了。
“你说多少?”
就算一斤按照100万来计算,把他按斤称,也不够5亿啊!
“嗯,年薪。”张言承蹲下身去收拾地上的碎片和米饭。
“还是年薪?”
张言承仰头,“对,不含提成。”
“还有提成?”谢谌奇怪道:“你怎么拿提成啊?”
张言承没再说话。
谢谌看着埋头收拾的男omega,觉着裴墨衍的钱真是多到没地方花了,他这条命可没那么值钱。
“不是,我是什么掌握机密的高层人员吗?还是我是独有一项核心技术的科研人员啊?大哥,你至于花5亿吗?还是一年,还有,那个提成是什么东西啊?”
谢谌在卧室来回踱步,和裴墨衍通话着,“有这个钱,我们去吃顿好的也行啊。”
他无奈扶额,“也不是,5亿的饭有没有我不知道,就算有,我估计消化不起。”
裴墨衍却道:“其实原本想找两个,实行轮班制的,但怕你家里突然多两个人不习惯。”
“……你把人撤了。”
“撤不了,已经付全款了,就算我把他开了,钱也拿不回来了。”
“我现在又不上班,也不回家,也不拜访亲戚什么的,就连婚礼也推迟了,短时间不会办多人宴会,遇害的几率可以说是几乎为0。”
“真的为0吗?你再好好想想呢?”裴墨衍坐在办公室,用笔头敲敲桌面,看着电脑,面色并不是很好。
他眼珠转动,目光落到合同上。要是谢谌知道原本只用5000万就可以解决的事,花了5亿,那不得冲到办公室来。
“五千万就够了。”签署合同时,张言承端坐在裴墨衍对面,一口回绝了裴墨衍提出的高价报酬。
“5亿,不会少你的。”裴墨衍挑眉,他第一次见到主动少拿钱的人。
张言承也是头一回硬要把钱塞给自己的老板,坚持道:“五千万就够了,这个任务只值这价。”
通过查看个人资料,他保护的不过一个是普通人。而他报价向来是根据任务难度系数决定的,五千万已经是最低标准了。
“看样子你赚的钱已经够多了。”
张言承不语。
“5亿,三天之内打你卡上。”裴墨衍摆手示意秘书送客。
“……”
“在我眼里,你的能力就值这个价。”裴墨衍抬眼,勾唇浅笑着,“再说了,5亿很多吗?”
“好。”
比起见到钱,张言承更希望见到谢谌本人。
他想看看是何等人物,让5亿变得像一根羽毛一样,就这么轻飘飘地,落在了他头上。
结果大失所望。
对方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omega。
夜深人静,屋内随着黑暗陷入死寂,张言承面无表情站在谢谌的床边,默默地盯着熟睡的人。
好无聊的保护对象。
好想杀掉。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杀保护对象了,张言承眨了眨眼,在他眼里人命本身不值一文,酬金只能是通过想暗杀保护对象的人数来定。
但总有些自以为是的保护对象,在他就任保镖期间风平浪静,就以为平安无事,解除合约。
张言承默认对方不再需要他的保护,便亲手了结对方的性命。
无人联想到凶手会是曾经保护死者的人,所有人只会觉得,这是因为失去一个有能力的保镖,才导致的死亡。
张言承没动手,转身走进独立卫生间,但没开灯,只留了一条小缝窥探。
卧室门被二次打开,进入房间的人目标明确,他径直走向床,举起手臂对准谢谌的脑袋,隐约从轮廓可见,手里握着一把枪。
陡然,床头的手机来电。
谢谌迷糊睁眼,借着屏幕的光亮,看到直指自己脑门的枪,接收到真正的噩耗,瞬间睡意全无,寒意如密密麻麻的虫蚁从脚到头侵袭包裹全身,不能呼吸。
千钧一发间,谢谌将对方手腕一折。
嘭——天花板吊灯外的玻璃罩被打穿。
谢谌将人向床上拖拽,同时以手肘的支撑侧身爬起,小腿压在对方的胸膛,膝盖死死抵住脖颈。
手机受系列动作影响掉在地板上,依旧响个不停。
“你是谁?”
“等你死了我就告诉你。”那人的右手被钳制,开不了枪,便趁谢谌不注意,掏出一把匕首朝谢谌脖子扎去。
谢谌及时后撤躲避致命一击,同时也给了对面活动的机会。
手机铃声没有停止,成为了房内唯一光源。他们站在微光中对峙着,看不清彼此五官,不敢有丝毫松懈。
谢谌手无寸铁,处于劣势。
“我们认识吗?你会不会找错人了。”
那人再次举起手枪指向谢谌,“陈侑不是你杀的吗?”
谢谌沉默几秒,“陈侑?我看新闻说是野党杀的,和我没关……”
“别装了,拷贝陈侑手机的数据就没想到会留下记录吗?你手机早就成了最好的追踪器,不然我也不会找到这儿来。”
“你说什么?”谢谌脸色大变,即使由于光线,室内可见度很低,但他的声线变化也已经出卖了他。
“虽然,他让我们不要动你,但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他?他是谁?
谢谌想张口问清楚,又听见一句。
“086,这两年过得习惯吗?”
谢谌瞬间大脑宕机,如临冰窖,凝固在原地根本无法动弹,身体失去运作能力。
他察觉谢谌僵在原地便得意地笑了起来,手指发力扣动扳机,还未正式开枪,耳边传来另一个阴戾的人声。
“很多人都死于话多,不是吗?”
“!!!”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转头,脖子像有冰块沿着皮肤横向划过,凉嗖嗖的,这股凉意渗透到心里。
人体像一只被摇晃过酒瓶,生命如酒水涌出,尽数喷射在了谢谌脸上。只是光线太过黯淡,血没有往日的鲜红。
谢谌就太过震惊,忽略了从某处走来的张言承,直到眼睛被血浸染得发疼,嘴里尝到了腥臭味,才反应过来,吐掉飞溅进嘴巴里的人血。
张言承手一松,人直接倒地。
谢谌上前跪在地上把人拎起来,猛烈摇晃断气的尸体,声线颤抖,“你说什么?”
灯被张言承打开,一切重现光明之时,惨状暴露无遗。谢谌跪在血泊之间,他趋近疯狂地吼叫道:“你说什么!回答我!!”
人已停止呼吸,血还在从伤口流淌至地板,夹在肉里白骨随脑袋的剧烈摇晃活动着,好比买的劣质手办娃娃,头身没衔接好,随时可以将脑袋摘下。
谢谌捂住出血口,反复追问好几遍,就算吼得声音嘶哑也得不到回答,只能无奈地松手。
懈力的一刹那,尸体顺着重力滑下去再次撞到地板发出咚的声响,他的眼珠还盯着谢谌,像在嘲笑方才无能的审讯。
张言承站在一旁,持续打量着垂头的谢谌。
“尸体。”
“什么?”
谢谌缓缓抬头,血水顺着额头流淌,像有生命力般恣意生长,犹如一条条攀附在冷白皮肤上的赤红色藤蔓。
他用手背擦了擦快要钻进眼眶的血,眼眶里还有晕染的红,漆黑的眸子在绛红色间无比澄明。
“你能处理好吧?”
张言承愣了一秒,“当然。”他扛起尸体就朝外走。
期间,手机铃声就没有停过,即使谢谌没有接听,通话被自动挂断,对方也会执着地选择重新拨打,直至现在。
当谢谌看到来电显示表情平静至极。
“一直打,很吵。”谢谌接通电话。
“想确认你是睡太死了,还是早就死了。”
屋内血腥味太重,谢谌走近窗户去透气,这才注意到打开的玻璃窗,难怪今晚开了空调还觉得热。
“现在确认了,滚吧。”
谢谌按了按眉心,背过身去,靠在玻璃窗上,低头盯着自己衣服上的血迹。
“你电话接晚了——”
“什……”
“我亲自来确认了。”
最后一句话听得真切,不像是通过通讯设备传来的。谢谌猛然转头,人脸近在咫尺,撞上再熟悉不过的眼,嘴角触碰到湿热。
谢谌当即明白那是什么,迅速拉开距离,看清又爬窗户进来的周言晁,对方显然没料到这次亲密接触,也是一脸错愕。
谢谌目光停在对方嘴唇刚沾的那抹红上,用手背大力揉搓自己的嘴角。
这人不应该在S市吗?
“原本只想亲你脸的,是你偏头了。”周言晁效仿谢谌也擦嘴。
“这次也想帮我舔干净吗?”谢谌冷脸道:“你来啊。”
他就不信……
下一秒,周言晁迈步上前,扶住谢谌的后颈,凑上前的同时伸出舌尖,朝他的脸舔了一口。
嗡——
谢谌脑中盘旋着类似对讲机的啸叫,那小块皮肤湿乎乎的,不同于鲜血击打在脸上……而是过分的轻柔……
谢谌没养过也没亲近过任何宠物,他联想不出任何动物的舔舐,反而觉得是什么滑腻的无脊椎动物粘黏着皮肤。
周言晁周身的信息素很淡,但由于谢谌存在身体缺陷,他轻易从血腥味中捕捉到那一抹糟心的味道。
谢谌找到贴切的形容,是雨后从湿软的土壤里钻出来的一条蚯蚓。
恶心。
他真的在舔。
疯子!
这个疯子!!
第30章 第 30 章 主人说话
谢谌推开周言晁并结结实实给了他一拳。
周言晁被打得找不着北, 步履趔趄,跪在地上,手臂撑着墙捂住嘴, 把打出来的血也咽了下去,用舌头顶了顶牙齿,检查有没有哪一颗松动了。
他的身子被袭来的阴影笼罩。
周言晁仰头, 看到谢谌居高临下地盯着自己,视线滑落到他手里的尖头剪刀。
“舌头伸出来。”
周言晁眨眼,没有照做,只道:“你好可怜。”
“什么?”
“明明变性了, 身体素质不如alpha,却还在逞强, 想要挤进alpha的行列。”
谢谌脸色一变。
“其实你也不能接受吧, 身体素质变差,无法和alpha抗衡, 你只能尽可能表现得凶狠。”周言晁顿了顿,正视谢谌道:“但在那些alpha眼里, 不过是小猫在闹腾。”
“你到底知道多少!”谢谌揪住周言晁的衣领,“你懂什么!”
谢谌怒到极致,将剪刀的尖锐处对准周言晁的颈部右侧, 他不介意再被血喷一次,他也可以再尝一次血的味道。
谢谌手腕被钳制住,感受到力量的悬殊, 一阵恍惚后, 他的可笑被周言晁用言行证明。
谢谌趴在地上,头晕目眩,他的右手被反剪在背后, 左手被压着紧贴木板,腰肢承受周言晁的大部分重量,胸膛、腹部严丝合缝地接触地板,感知冰凉。
“我知道多少?”周言晁笑了笑,看起来很是明媚,但语调瘆人,又显阴暗,“我知道你的全部啊。”
谢谌扭曲着,挣扎着,他才是那条蚯蚓,想摆脱泥土的束缚。
周言晁当即用右手拍了一下后脑勺,“晃着腰蹭哪儿呢?”
谢谌身子一僵,当即安分下来,嘴还是没闲着,“脑子也是够脏的。”
周言晁看着谢谌衣襟上斑斑血迹,他手指钻进领口,把绸缎制的料子往下拉了一些,“要是真脏,现在你身上别想留一块布。”
周言晁手指轻抚谢谌的腺体,经暴力抓抠的皮肤,表面凹凸不平,布满崎岖的纹路,寻常人一触碰就会头皮发麻的程度,但他却如此爱不释手,像是在以触感欣赏独树一帜的美。
谢谌胸口一紧,耸动肩膀,偏过头也难以挣脱桎梏,他颤抖着,呼吸短促,身体备受煎熬。
这个死变.态。
伤口处于恢复状态,伴随新肉的生长,那里又疼又痒。谢谌厌恶至极的创口使他到了夜夜噩梦的程度,就算痒得无可奈何,他也不愿意用手抓挠,只是在睡觉时偶尔去蹭一蹭枕头缓解。
但是现在被轻柔地爱抚着……
好痒。
好似皮肉底下的蛆虫蠕动着。
谢谌艰难地忍受着,嘴唇被他咬得失去血色,抑制剂的时效早就过了,腺体暂时性的破损导致信息素不受控制地往外泄。
四周茶香萦绕,摄人心魂。
“信息素好浓,是太久没有释放的原因吗?”
那些信息素如细密的丝线,被赋予生命力,紧紧缠绕着周言晁。
谢谌后背凉得冷汗都出来了。
坏了。
这个姿势,加上信息素诱导……
谢谌警惕地转头,结果愣怔住了。
他见到的一张肃穆的脸,不夹杂任何情欲色彩。
换作其他alpha,可能早就伴随膨胀的性.欲开始撕扯他的衣裳,但周言晁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他只是格外专注腺体。
谢谌承受不住这种接触,为了防止周言晁发现自己的异样,不得不转回头面朝地板。
周言晁:“我原本你以为你是很难受。”
“别发神经了!狗东西!你给我滚!”谢谌闭眼仰头,咽了一下口水,遏制喘息,“别摸了……!”强硬的语气,可惜命令透露出软弱。
“我没有摸。”
“你开什……”谢谌猛地睁眼,双瞳显露惊愕,他反应过来,头砸到地板上发出咚的声音,抿住唇不再多言一个字,唯有赤红的双耳暴露了情绪。
“是你主动在蹭我的手指。”周言晁捅破了这次窗户纸,尽管它并不暧昧。
该死!该死!!
狗日的变性试剂!
说难听点,这算哪门子自由产物,怕不是alpha的阴谋论,披着自由的皮,调教出性.欲望的奴.隶。
谢谌咒骂着。
羞耻心占据全身之时——
“嘭!”
只听一声枪响,谢谌感觉腰被腿夹紧了,他趴在地上回头一看,周言晁捂住右手臂,血水在顺着指缝往外冒,很快,浸染出一大片红。
周言晁抬头死盯着站在门口的男omega。
由于床的遮挡,就算谢谌勉强支棱起来,门口的张言承也只能看到他凌乱的头发。
等张言承走近,看到保护对象被人当马骑着,当即揪住周言晁的衣领往一旁甩。
就算受伤,周言晁身体的基数也是不可改变的,但他的身高和体重并没有为张言承造成任何阻拦,被轻易拎起撞到玻璃窗上,巨响声听得人骨头发疼,人摔趴在地上,松动的玻璃窗都还在发出摇晃。
好大的力气。
虽然早就见识过对方的本事,但谢谌还是惊在原地,看着震颤的窗框,他买的玻璃窗没有那么劣质吧。
周言晁呛出一口血,他还没从地上爬起来,脑袋就被硬物抵住,身体瞬间僵住了,把口腔里剩余的血水咽回肚。
“等,等一下!”谢谌看到张言承准备一枪爆头,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制止。
周言晁捂着伤口,疼痛使得他汗如雨下,面临将死的局面,他抬头却咧嘴笑道:“保镖不是防坏人的吗?怎么连情人也防?”
谢谌皱眉。
疯子,枪都抵脑袋上了,还在玩偷.情游戏。
“张言承,你先把枪放下。”
人没有照做。
谢谌心想:是只听裴墨衍的吗?
张言承:“谢先生,他是我的提成。”
“?他算哪门子提成?”
张言承道:“我签署的合同还有隐藏条款,无条件除掉伤害你的人,一个人头500万,并且金额是无上限的。”
“先等下。”谢谌揉了揉眉心。
裴墨衍这小子钱是真多啊——
谢谌看向周言晁,发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今晚有人杀我?”
连打二十一个电话,这太匪夷所思了。
周言晁一定知道什么。
“说话。”
086,这个数字谢谌从没有跟任何人提起,张言承手快,一刀割了人的喉,如果周言晁真的知道什么,那他更应该抓住这唯一的线索。再这么拖下去,他这具变性的身体真的会垮下去的。
谢谌见人垂头保持缄默瞬间没了耐心,他抓住周言晁的头发往后拽,这一动作铆足了劲儿,甚至能隐约看到被牵连起来的头皮。
还没等周言晁疼得龇牙咧嘴发出声音,谢谌扬起手臂,就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红色指印肉眼可见的浮现在脸上。
谢谌看着血从对方的嘴角淌下来,冷冷道:“主人说话,狗好歹应该叫一声回应一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