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摸鱼

    时久接过瓷碗。


    这羹的卖相还怪好看的,驿卒说的薯蓣应该是山药,雪耳就是银耳,搭配了红枣和枸杞,白里点缀着红。


    他用小勺舀了一口尝,羹熬得很稠,甜而不腻,热乎乎地喝进胃里,感觉身体都舒服了不少。


    于是他点头道:“好喝。”


    “小十九喜欢便多喝点,”季长天轻摇折扇,“不过嘛,这沿途驿站提供的食宿,终究还是差了些,我们此番进京也没带个厨子,再坚持些时日,等到了晋阳,我请你品尝一番我宁王府上的吃食。”


    时久一顿。


    还有更好吃的?


    他用力点头:“好。”


    季长天笑了笑,对其他人道:“你们也盛吧。”


    十六早已经等不及了,闻言立刻行动起来,又一脚踹醒旁边的十五:“你怎么又坐着睡着了?你是困死鬼投胎吗?”


    十五打了个哈欠,耷拉着眼皮道:“还不是你们非要喊我起来替班,昨晚值了一宿的夜,困死我了。”


    时久不禁有些愧疚:“抱歉,今天事发突然,改日我一定弥补。”


    十五摆摆手道:“无妨无妨,谁还没有个头疼脑热了,下次我若病了,你再替我便是。”


    “好,多谢。”


    驿卒很快端来了饭菜,今天的饭菜虽然清淡,但味道依然不差。


    季长天打量着闷头吃饭,腮帮子没停下来过的时久。


    这小暗卫还真是不挑食,什么都吃得津津有味,刚提到他府上的饭更香,小馋猫眼睛都亮了。


    不过也好,看样子是缓过来了,那毒毒性霸道,换作常人恐怕要茶饭不思个好几天,十九内功深厚,倒是恢复得快。


    吃过饭,黄二把所有暗卫叫到一起,分配今晚的工作安排。


    “今夜我负责照顾殿下,十六守夜,十五十九,你们去休息吧。”他道。


    众人各自领命而去,夜渐渐深了,驿站里安静下来。


    一顿饭让时久恢复了状态,不知是不是白天睡得太多了,他现在反而有些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出去透口气。


    他悄无声息地离开屋子,看到十六正站在季长天房间门口,望着楼下发呆。


    一楼大堂一片寂静,在此投宿的官员都回房休息了,只有同样值夜的驿卒坐在柜台后打瞌睡。


    时久走到同事身边,低声唤道:“十六。”


    “……!”十六被他吓得一激灵,本能往后一躲,差点就拔了刀,“吓死我了你,你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啊?”


    他惊魂甫定地拍了拍胸口:“黄二哥说你身法诡异我还不信,今日一见……确实诡异哈,还好你是殿下的暗卫,你要是别人派来刺杀殿下的,殿下的脑袋都搬家八百次了。”


    时久:“……”


    还好,皇帝交给他的任务不包括刺杀季长天。


    两人各自尴尬了一会儿,十六率先开口:“你怎么不去睡觉?”


    “白天睡太多了,不困,”时久说,“对了,那个偷东西的小孩,你们如何处置了?”


    “殿下把他放了。”


    “放了?”


    十六点点头:“殿下这个人啊,就是心软,不光把他放了,还给了他二两银子,告诉他以后不要再偷东西。”


    他说着转过身,背靠栏杆:“不过,殿下若是不心软,当年就不会救下我和十五,我俩说不定早就死在街头了。”


    “你和十五,也是殿下救下的?”


    “是啊,今天聊起这事时你没听见?哦对,你那时上车睡觉了,”十六道,“我们这些暗卫,除了黄大黄二,基本上都是殿下从各种地方救下的,就拿我来说吧,我和十五是孤儿,我俩相依为命,从小就被一个乞丐组织控制,他们每天给我们灌药,让我们身体虚弱,又将我们打得遍体鳞伤,勒令我们在街头行乞。”


    他抱着胳膊,叹了口气:“那时我真以为,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永远都逃不出他们的魔爪,直到六年前,殿下出门游玩的车马恰好路过,他见我们可怜,便往我们的破碗里丢了几枚铜钱——当时我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突然就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角,那时黄二哥还以为我们是刺客,险些将我杀了,现在想来,我可真是胆大包天啊。”


    “那确实够胆大的,”时久道,“不过……你说六年前,那你现在多大?”


    “十八,十五年长我一岁。”


    “你才十八?”时久震惊道,“未成年?”


    “……确实还未及冠,”十六挠了挠头,“但那又如何?当年殿下不光救下了我和十五,还将那个乞丐组织一网打尽,解救了所有被控制的孩子,那时我就决定,要为殿下效力一辈子。”


    时久:“……”


    宁王的暗卫,竟如此忠心。


    想来,他定不需要用什么手段控制他们,暗卫自己就会对他死心塌地。


    同是暗卫,待遇却天差地别,同样姓季,性格却截然相反。


    时久隔着衣服捏了捏脖子上挂着的小银球,心底没由来有些羡慕。


    “殿下初到晋阳那几年,一口气收了许多暗卫,从老五一直收到十六,后来黄二哥嫌我们人数太多,就不让殿下随便捡人了,遇到可怜的多半也只是接济一下,就像今天那个小孩——十九,你能加入进来,实乃幸事。”


    幸事吗……


    但这份幸运原本也不属于他,他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假货罢了。


    时久微微出神,不知在思索什么,半晌才道:“今天那个孩子,极有可能是个哑巴。”


    “啊?”十六一愣,“你怎么知道?”


    “你生擒他时我就在不远处看着,他几次张嘴想要说话,却都没能发出声音。”


    “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啊,”十六认真回忆了一番,“当时殿下问他话,他一声不吭,我还以为他只是不想说,也许是他根本不能说?若真如此……他是哑巴却不是聋子,那很有可能,是后天造成的?”


    时久点头:“嗯。”


    “这样说,那确实很可怜啊,难怪殿下说他的情况可能比我们当年还差……”十六说着,冲对方比了个大拇指,“十九,看来你不光武功好,洞察力也是一流。”


    “过奖了。”


    “哎对了,”十六忽然凑近他,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有件事我偷偷地问你,你偷偷地告诉我。”


    “什么事?”


    “你那包裹里,到底装了什么?”十六用手拢音,“为什么那么沉?”


    时久:“……”


    这人还挺八卦的。


    他当然不能说实话,但也不能完全不说实话,思索了一下,他道:“金子。”


    “金子?!”十六忍不住抬高音量,意识到现在是深夜,又急忙压低,“哪来的金子,殿下赏你的?”


    “不是,偷的。”


    “偷?”十六愣住了,“合着你这是赃款?十九哥你行啊,赃款还说得这么义正辞严面不改色,怪不得那小毛贼不偷别的就偷你的包,该怎么说,窃贼的直觉?他偷你偷他偷他?老实交代,从哪偷的?”


    时久面无愧色:“钱大人家,我从他府中离开时,顺手偷的。”


    “钱大人?就是那个差点把你当街杖毙的狗官?”十六摸着下巴,“不对啊……他一个万年县县尉,区区从八品,芝麻大点的小官,家里竟有金子?你总共偷了多少?”


    “一百两,”时久说,“怕被发现,我只拿了一小部分。”


    对不起了钱大人,就先背了这口黑锅,他总不能说是从玄影卫统领薛停那得来的吧。


    “一百两只是一小部分?以他的俸禄,家里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钱?贪官污吏,绝对是贪官污吏!”十六愤愤道,“你既发现了,为何不报官抓他?”


    时久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他自己就是县尉。”


    “哦,也对啊……”


    两人说话间,屋内,季长天缓缓睁开眼,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夜半三更,他本该睡了,可偏偏有只小鸟在他门前叽叽喳喳,又有只小猫在喵喵咪咪,吵得他许久也没睡着。


    不过,倒是听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这小暗卫,竟说金子是偷的,旁人不知,他却看见了,那金铤的制式和上面的印字,分明是出自国库,这种钱一般是皇帝拿来赏赐臣子用的,并不能在市面上流通,若想使用,须得先融了重铸才行。


    一个八品县尉,家里不可能有这种钱。


    若说是因为这次任务,皇帝直接赏赐给十九的,却也不太可能,他太了解皇兄,在事情办完之前,他不可能先给这么多钱,顶多是分批给予,就像那需要定期服用的解药一样。


    而玄影卫当中离皇帝最近,最有可能得皇帝赏赐的,大概也就只有那位统领,薛停薛大人了。


    能让薛停自掏腰包支持他出任务……这小十九,当真有几分胆识和谋略,还顺手栽赃到钱县尉头上,替“十九”抹黑了他一把。


    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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